什麽風都不如枕邊風

周,原來隻是商朝政權統治下的一個小諸侯國,或者說一個小部落也未嚐不可。在周文王和周武王年代,周通過“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者”等手段,勵精圖治,不斷擴大影響力,終於聯合其他諸侯與部落,在牧野一舉打敗商朝大軍,並取而代之,成為中原各國的共主。

但是,必須看到,周武王之所以能夠打敗商紂王,是依靠了諸多受商朝壓榨的諸侯部落。據《史記》記載,周武王即位的第九年,在盟津大會諸侯,商量討伐商朝的大計,與會諸侯多達八百人。沒有這些盟友的支持,單靠周的力量,完全不可能與商朝抗衡。

牧野一戰無疑敲響了商朝滅亡的喪鍾。但是,牧野之戰並非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而是僅僅在一天之內就結束了。一戰定勝負,雖然簡單快捷,但也意味著,商朝雖然滅亡,它的貴族勢力卻並未受到實質性的損傷,對於周政權來說,仍然是一個極具威脅的群體。

為了解決這一威脅,周王室除了分封了一大批同姓諸侯國,還將一批異姓貴族分封到新的土地上,用以加強對商朝遺民的監控。

對於投降的商朝貴族,周王室也采取了分而治之的辦法。一是將商紂王的哥哥微子封為宋國國君,使其仍然祭祀商朝的祖先,以安撫商朝遺民;二是將商朝的士族交由姬姓諸侯帶到封國去,使其成為這些諸侯國的“國人”,甚至卿大夫階層。這樣既可以消除他們聚居在一起的威脅,又可以被姬姓諸侯所用,成為諸侯國政治與軍事的支柱。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魯國分到了“殷(殷即是商)民六族”,衛國分到了“殷民七族”,而我們即將說到的晉國,分到了“懷姓九宗”。

從地理位置上看,晉國大致位於今天的山西,在黃河中遊的汾河、澮水之間,西接秦國,南靠周王室,東邊則與衛國接壤。同為中原國家,晉國所處的位置使得它與西方的戎人有更多的接觸。晉、戎之間既有鬥爭,也有通婚,民族趨於融合。

晉國的先祖叔虞,是周武王的兒子,周成王的弟弟。周成王年少的時候,與叔虞在一起玩,隨手摘了一片桐葉,剪成玉圭的形狀,送給叔虞,並且說:“我把這分給你。”

本來是一句玩笑的話,被輔政大臣周公旦知道了。周公旦立刻跑去找周成王,請他擇日分封叔虞。

周成王有點不知所措道:“我這是和弟弟開玩笑呢。”

周公旦卻一本正經地說:“天子無戲言,一言一行都被記入史冊。”於是封叔虞於唐地,也就是後來的晉國。這個故事在中國曆史上很有點名氣,叫作“桐葉封弟”。

到了周宣王年間,晉國的國君晉穆侯的夫人薑氏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叫仇,小兒子叫成師。晉穆侯死後,仇即位為君,也就是晉文侯。晉文侯死後,他的兒子晉昭侯即位。晉昭侯居住在翼城(又名絳都),他將晉國的第一大城曲沃,封給叔叔成師,稱之為曲沃伯,又號桓叔。此舉實際上將晉國一分為二,一部分仍由晉昭侯統治,另一部分則由曲沃伯統治。從此,晉國進入“翼-曲沃”雙城記的時代。

成師死後,他的兒子曲沃莊伯討伐翼城,企圖獲得晉國的統治權,拉開了“曲沃代晉”的序幕。“曲沃代晉”的曆程持續了很多年,直到公元前678年,也就是齊桓公主持第一次幽地會盟的時候,曲沃政權終於攻克翼城,取得晉國的控製權,並獲得周天子的承認,被授予建立一軍的權力。當時曲沃的領導人是成師的孫子曲沃武公,隨著地位的改變,在曆史上又被稱為晉武公。

晉武公死後,兒子晉獻公即位。隨著晉國的統一,新的國內矛盾產生了。曲沃桓叔、莊伯的其他子孫,也就是晉獻公的同族,被稱為“桓、莊之族”,因為多年營聚曲沃,勢力非常強盛,使得居住在絳都的晉獻公十分煩惱。晉獻公采用大夫士蒍的計策,從內部分化“桓、莊之族”,誘使其同室操戈,然後一網打盡,於公元前669年解除了心腹之患。因為這件事,晉獻公對士蒍十分賞識,於公元前668年提拔他做了大司空。

晉獻公是春秋時期晉國曆史上第一個值得重墨書寫的人物,據《韓非子》記載,晉獻公在位期間,“並國十七,服國三十八”,基本上將周邊小國和戎、狄部落兼並到晉國的統治範圍內,晉國成為北方大國。在此有必要將他的主要家庭成員作一個介紹:

原配夫人。曆史上沒有記錄其名字,隻知道是從賈國娶回來的,沒有生育子女;

齊薑,晉武公的小妾,按輩分是晉獻公的庶母。晉獻公和齊薑通奸(又是“烝”,那個年代的人也許真有很嚴重的戀母情結),生下一兒一女,女兒嫁到秦國,成為秦穆公夫人,兒子申生則被立為大子;

大戎狐姬、小戎子,西方戎族的女子,晉獻公的小妾。大戎狐姬生公子重耳,小戎子生公子夷吾;

驪姬,驪戎國的公主。晉國討伐驪戎國,該國以驪姬和她妹妹獻給晉獻公。驪姬為晉獻公生了公子奚齊,而她妹妹則生公子卓子。

另外,據《史記》記載,晉獻公在得到驪姬姐妹之前,已經有兒子八人,其中大子申生、重耳、夷吾在朝野較有名望。這就說明,晉獻公一生共有十個兒子,曆史上留下了名字的,是申生、重耳、夷吾、奚奇和卓子五人。

也許是異域風情格外迷人,這位驪姬一嫁到晉國來,就受晉獻公的特別寵愛。

據說,驪姬“貌比息媯,妖同妲己”。息媯的美豔我們在楚文王的事跡中已經介紹過,妲己的故事大家想必也不陌生。驪姬能和這兩位美人相提並論,也難怪晉獻公為之色授魂與。

當時晉獻公的元配夫人和齊薑已死,第一夫人的寶座空缺多年,晉獻公既然迷戀驪姬,很想將她扶正,立為夫人。

在那個年代,但凡國家有大事,必須先到大廟裏舉行卜筮(shì)活動,以預測凶吉,然後再決定做不做。立夫人這樣的事情,乃是頭等國家大事,自然也要先卜筮。

這裏還需要特別說明一下,卜和筮是兩個概念。所謂卜,就是根據龜甲的裂紋來算命;所謂筮,就是依靠《周易》來算卦。每個國家都有專司卜筮的官員,叫作卜人。按照規定的程序,對國家大事要先筮後卜,以示隆重和謹慎。

明眼人應該看得出來,先筮後卜的程序說明,假如對筮的結果不是很確定,則需要用卜的結果來作最終判斷。這就意味著,卜相對於筮來說,具有更高的決斷權。

晉獻公欲立驪姬為夫人,卜筮的結果截然相反:筮吉,而卜不吉。

正常情況下,顯然應該聽從卜的結果,將立夫人的事就此擱下。但是晉獻公實在太喜愛驪姬了,不忍心看到她噘起小嘴滿臉失望的樣子,更不能忍受被她踢到被子外麵睡覺的待遇,於是他壯著膽子和卜人商量說:“那……要不,就聽從筮的結果吧。”

“這……不太好吧?”卜人說。

“有什麽不好?”

卜人心想,你這不是擺明了明知故問嗎?按照祖先傳下來的規矩,如果卜筮的結果有矛盾,當以卜的結果為準,你難道不知道?但他不敢這樣直接頂撞晉獻公,而是很婉轉地說:“筮短龜長,不如從長。”

意思是,筮的卦辭簡短,卜的爻辭卻很長,還是按照長的來吧。

卜人還把卜的那段謠詞搖頭晃腦地唱出來給晉獻公聽:“專之渝,攘公之羭(yú)。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爻辭的意思,專寵使人心生綺念,會損害人的美德;香草與臭草放在一起,十年之後仍然臭味難除。

晉獻公不聽卜人的話,還是堅持立了驪姬為夫人。

古人寫曆史,但凡寫到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除了少數幾個三貞九烈的值得稱讚外,其餘的大部分都被歸於“紅顏禍水”一類加以批判。遠的妲己、褒姒不說,單在春秋時期,已經出現了孔夫人、文薑、宣薑、息媯、哀薑等一批禍水。客觀地說,這些禍水有的是自己主動跳出來為禍國家(宣薑、哀薑);有的是因為自己行為不檢,導致了一些不應該發生的事(文薑);有的則是完全無辜的弱女子,偏被強加上禍水的罪名(孔夫人、息媯)。這裏說到的驪姬,我們可以將她歸到第一陣營,與宣薑、哀薑為伍。

驪姬當上夫人,可以說是晉獻公冒了天下之大不韙,違反了卜筮的結果才爭取來的,但她還遠未滿足,她要為自己的兒子打算,讓兒子奚奇成為晉國的大子。

她的想法很簡單,老頭子活不了多久,兒子才是自己終生的寄托。

這就意味著,原來的大子申生成為了她的絆腳石。

然而,要扳倒申生並不容易。申生為人謙和,在晉國曆來口碑很好,深受百姓愛戴,並且有杜原款、裏克、狐突等一批重臣支持和扶助,基本上沒犯什麽錯誤。冒冒失失要求廢立申生的話,無疑將引起朝野的反感。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使得奚奇不容易當上大子,那就是驪姬的出身並不高貴。前麵說過,春秋時期是“子以母貴”,母親的出身往往決定兒子在同父異母兄弟中的排名。根據《左傳》的記載,驪姬的父親是驪戎國的國君,被稱為“驪戎男”,僅僅是個男爵,為周天子所封的爵位中最低一等。可想而知,驪姬以男爵之女的身份在當時被歸於“嬖人”一類,能當上夫人已屬不易了,如果驪姬的兒子再當上晉國的大子,晉國的貴族百姓恐怕很難接受。

就像《紅與黑》中的於連一樣,出身低微的驪姬此時表現出一種不擇手段的狠勁,不達目的誓不甘休。

像多數港台劇、古裝劇的故事一樣,為了爭取兒子的福利,這條路再難走,她也要風雨無阻地走下去。

如果將驪姬視為晉獻公的“內嬖”,這時候兩個“外嬖”恰如其時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這兩個外嬖,一個叫作梁五,一個叫作東關五,均為晉國的大夫,在當時被稱作“二五”。

什麽叫作外嬖?外嬖就是國君的男寵。如果再不理解的話,直接用現代語言稱之為“GAY”,大家就明白了。

《春秋》一直讀下去,才發現那個年代不隻是有**、不倫之戀,而且還有男歡男愛、君臣魚水,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驪姬派人以重金賄賂二五,要他們想辦法使晉獻公遠離申生,在感情上隔斷他們父子之間的聯係。

二五深知驪姬在後宮的地位,對她的拉攏當然是趨之若鶩。

沒過多久,二五瞅著個機會,一個對晉獻公說:“曲沃,是祖宗興起的地方;蒲與屈,是邊疆重鎮。這三個地方一定要派可靠的人坐鎮。曲沃無主則不能對百姓立威,邊疆無主則戎族易生叛逆之心。戎族有心叛逆,百姓不懷畏懼,是國家的大患。”接下來另一個立馬獻計獻策:“如果派世子申生入主曲沃,重耳、夷吾分別入主蒲與屈,則可以立威於民,警懼於戎,而且彰顯主公您多年來攻伐之功。”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入情入理,簡直讓人沒辦法不接受。以驪姬的婦人之見,隻能想到趕跑大子申生,二五則進一步發揮,要將重耳和夷吾兩位有競爭力的公子一並趕走。可見內外合嬖,威力是何其巨大!

晉獻公頻頻點頭,還在猶豫之際,二五又進一步說:“邊疆廣闊,如果歸於晉國,則可以在那裏建設城市,加強控製。晉國因此而開拓疆土,難道不是好事嗎?”

這話說到晉獻公心坎上了。他不但采納了二五的建議,派申生進駐曲沃,重耳進駐蒲城,夷吾進駐屈城,而且將其他兒子都派到邊疆城市去鎮守,隻留下年紀尚小的奚齊與卓子在絳都陪伴。

驪姬初戰告捷,而且戰果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想。等到眾公子分頭赴任之後,她與二五等人便開始在晉獻公麵前說他們的壞話。一開始晉獻公僅僅是姑妄聽之,但枕邊風吹久了,自然便與兒子們產生了隔閡。也難怪,那個年頭通訊不發達,眾公子到了邊遠地區,除了寫一兩封竹簡信,恐怕也沒別的途徑與晉獻公進行更多的溝通,隻能任由驪姬與二五胡說八道,三人成虎了。

但是,朝野之間對於驪姬與二五的行為倒是看得很清楚,將二五戲稱為“二五耦”。耦是農村用來耕作的一種農具組合,由兩個人共同操作。晉國人這樣稱呼二五,不隻有點戲謔,甚至有點色情的味道。

公元前661年,晉獻公整編部隊,將全國的武裝力量編製成上下二軍,上軍由晉獻公親自統領,下軍則由大子申生統領。任命趙夙為禦戎(戎車駕駛員),畢萬為戎右(貼身護衛),同年發動對外擴張,滅耿、霍、魏三國。回國之後,晉獻公正式將曲沃封給申生,將耿國的土地賜給趙夙,魏國的土地賜給畢萬。

兩百年後,趙夙和畢萬的後人參加了“三家分晉”,分別建立了趙國和魏國。這是後話,在此不提。

對於申生統領下軍並獲封曲沃一事,大司空士蒍看到了危險的信號,他暗地裏與人分析說:“申生恐怕將要被主公廢立大子了。給他分封都城,並且委以卿的重任,作為臣子而言,的確是恩寵無以複加。但是大子本來就應該繼承國家的一切,沒有分封的先例。主公這樣做,心裏肯定是有其他想法。”

在士蒍看來,申生倒不如急流勇退,向吳太伯學習,順從父親的意願,逃離晉國這個是非之地,既得個好名聲,又得以保全性命。

這吳太伯是周王室的先祖周太王的嫡長子,本來應該繼承王位。但是周太王喜歡有才能的小兒子季曆,很想立季曆為儲君。吳太伯知道父親的心意,於是遠遠地逃到南方的荊蠻之地,以示孝順與讓賢之意。蠻夷之人為其義舉所感動,主動追隨他,由此建立了吳國。

士蒍以吳太伯的典故奉勸申生,是希望申生審時度勢,將大子的位置讓給奚齊,到遠方開拓自己的事業,男子漢誌在四方,何患無家呢?退一萬步說,別以為待在國內就能繼承君位,一切天定,如果上天真的希望申生入主晉國,不管離開與否終究還是要掌權的。

然而申生為人厚道,對於父親的心思沒有作過多的猜測,而且又正處於春風得意的時候,怎麽可能輕易離開晉國去避那莫須有的禍患?

一年之後,也就是公元前660年,晉獻公又命令申生單獨統領部隊討伐東山的狄族皋落氏,而且下達了一個難免產生非議的命令:“不殺盡敵人,就別回來見我!”

大夫裏克對這一命令感到十分不解,他眨巴著眼睛對晉獻公說:“大子是負責祭祀祖先社稷、照顧國君飲食起居的人,片刻不離左右,所以才又被稱為‘塚子’。國君出行,則大子守家,叫作監國;國君抵抗外敵入侵,則大子侍奉左右,叫作撫軍。而討伐異族,勞師遠征,獨當一麵,是國君與執政大臣的責任,不該派大子去啊。”

在裏克看來,領兵打仗需要統帥臨機決斷,如果事事向君父稟報,則沒有權威,而且延誤戰機;如果獨斷專行,不向君父報告,則又是不講孝道。所以自古以來,大子不可以統兵出征,出征則必陷於“失威”與“失孝”的兩難境地,將無所適從。“我聽說皋落氏也在積極備戰,大子此去,必有惡戰,請您收回成命。”裏克如是說。

晉獻公聽了,不耐煩地說:“我那麽多兒子,立誰還不一定呢。”

裏克唯唯而退,出來之後立馬去找大子申生,把這個情況說了一遍。申生這才有點發慌,覺得事態嚴重,一把抓住裏克的袖子,追問道:“這麽說來,我將要被廢了嗎?”

裏克一時間發覺自己說得太多,轉而安慰道:“國君授你以大任,隻擔心你不能勝任,哪裏有廢你的意思……”這話恐怕連他自己都不能自圓其說,幹脆話鋒一轉,勸申生說:“身為兒子,所擔心的隻有自己孝不孝,而不應該擔心得不得立為大子,請好自為之,不要責怪別人,則可以免於禍患。”

就在申生即將領軍出征之際,晉獻公又派使者給他送來兩件特殊的禮物:一件偏衣和一塊金玦。偏衣是背麵兩色的衣服,玦是半圓環形的玉器,一般佩戴在腰下,金玦則是用金做成的玦形飾物。衣和玦並非什麽稀罕之物,但是兩色偏衣和金玦委實比較少見。

當時申生擺出的陣容十分強大。申生親率上軍,狐突為其戎車駕駛員,先友擔任護衛;罕夷率領下軍,梁餘子養擔任駕駛員,先丹木擔任護衛;軍尉則由羊舌大夫擔任。上、下二軍同時出動,基本上也就是動用了晉國的全部正規武裝力量。

出發之前,申生手下的眾將在中軍大帳開了一個戰前軍事會議,討論的議題不是如何對付敵人皋落氏,而是國君賜給主帥申生兩色偏衣和金玦,究竟用意何在?

從《左傳》的記載來看,會議討論非常熱烈。

先友首先發言:“主公親手給您穿上兩色衣服,又讓您掌握兵權,成敗在此一舉,請您自勉。兩色衣服意味著主公將自己的衣服分了一半給您,完全沒有惡意。而且您現在手握重兵,主公又對您如此親近,不用擔心什麽!”

同樣的事物,狐突與先友的看法完全不同,他說:“但凡要順順利利地做成一件事,必須做到三點,一是在適當的時間開始,二是穿衣服要穿純色的衣服,三是佩戴飾物要佩戴溫潤的玉器。現在主公令您冬天出征,四季將盡,萬物蕭條,是想讓您事事不順;賜給您兩色衣服,雜亂無章,是想要您遠離他身邊;要您佩戴金玦,黃金代表寒冷,玦則代表絕斷。主公賜給您這些東西,有什麽可以高興的。”狐突頓了頓,泄氣地垂下頭去,“況且,就算咱們再努力,怎麽可能殺盡狄人?”

梁餘子養也站在狐突一邊,說:“大將統帥軍隊出征,本來應該受命於大廟,而且在祭壇下分受祭肉,穿著常規的軍服。現在大子得不到常服,而獲賜這麽奇怪的一件衣服,主公的用心,由此可見。與其背著不孝之名戰死他鄉,不如現在就逃跑。”

罕夷說得更嚇人:“這衣服很奇怪,不合常規。且不說金玦不能回複圓環(玦為半塊圓環,所以象征不能回複),即使回複又怎麽樣呢,主公已經有殺大子之心了。”

先丹木麵向著營帳大門,聲音又粗又很直接:“這樣的衣服,就算是神經病都不會穿。主公還命令您‘殺盡敵人才可以回師’,敵人是殺得完的嗎?就算殺完敵人,國內還有奸臣向主公進饞。不如抗令!”

中軍大帳內,一時議論紛紛嚷嚷起來,大夥兒拍著桌子,紅著眼睛,很是激動。

狐突一拉袖子,說:“既然主公不仁不義,咱們也沒必要為他賣命,現在就走,不幹了!”

羊舌大夫連忙勸住他:“此事萬萬不可!違反君父之命,是為不孝;棄國家大事於不顧,是為不忠。雖然天氣和人心都很寒冷,不忠不孝的事卻是不能做,要死咱們一起死吧!”

此話一出,大夥都安靜下來,看著主將申生,等待他的裁決。

申生的臉色一如往日的蒼白和平靜,他掃視了眾將一遍,嘴角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說:“既然父親要我戰,我便戰,這件事似乎沒有討論的必要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令子亡,子不得不亡。生於亂世,生命本來就是一件無常之物,就讓我申生戰死沙場,以快君父之意吧!

狐突聽出了申生話中的決死之意,心裏很難受,他勸申生說:“現在主公宮內有驪姬為亂,宮外有二五助紂為虐,亂世已成定局。此戰您如果失敗,主公不高興,有罪;如果得勝,主公更加不高興,還是有罪。不如別打了,順從主公的意思,為晉國的百姓謀取一些安寧吧。”

狐突這話的意思和士蒍是一樣的,是勸申生遂了晉獻公的心願,將大子之位主動讓給奚奇,以免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申生拒絕了狐突的建議。他帶領晉國大軍與皋落氏大戰於稷桑,結果皋落氏大敗,晉軍完勝。

捷報傳到絳都,晉國上下都沉浸在勝利的歡樂之中,大子申生的威望越發提高了。這對於驪姬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她指使二五抓緊羅織罪名,在晉獻公麵前集中火力攻擊申生。

這個女人很明白,奚奇與申生爭奪的焦點不是晉國的百姓,而是晉獻公這個老頭子。隻要獲得老頭子那關鍵的一票,奚奇當上大子那是遲早的事。

然而,老頭子那段時間似乎對二五的讒言也不是很感興趣。一來申生獲得的勝利讓他沒法不感到滿意,二來他正在盤算著另外一件國家大事,沒有太多的精力聽驪姬吹枕邊風。

這件大事便是討伐同姓的虢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