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公元前662年,魯國的統治者魯莊公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了。自父親魯桓公在齊國遇害,他登上了魯國國君的寶座,至今已經三十二年。平心而論,他不是一個很優秀的國君,但也絕非昏庸之主。在他的領導下,魯國平平安安地度過了三十二年,沒有經曆太多戰爭,百姓基本安居樂業。亂世之中,能做到這樣,就算是一個合格的君主。

魯莊公有三個弟弟,大的叫慶父,第二個叫叔牙,最小的叫季友。彌留之際,魯莊公將叔牙找來,問他誰來繼承君位比較合適。叔牙給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回答,說:“我覺得慶父有才,可以擔當大任。”叔牙走後,魯莊公又把季友找來,問了同樣的問題。季友反問道:“這個問題難道還用問嗎?我將用自己的生命侍奉般。”

般,就是公子般,是魯莊公與夫人孟任的兒子,當時還是個小孩。

說起魯莊公與孟任,有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

某一年春天,魯莊公在宮內的高樓上眺望風景,看到鄰居黨氏家的女兒孟任在院子裏和侍女嬉戲,十分惹人憐愛。魯莊公一看見孟任就喜歡上了,顧不得什麽禮不禮,下樓出宮,徑直跑到黨氏家的院子裏,向孟任表達愛意。孟任對這位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又驚又怕,帶著侍女躲進內院,緊閉大門,不讓他進來。魯莊公體現了一個中國紳士應有的風範,他文質彬彬地站在門前,說了很多肉麻的話,並許諾要立孟任為夫人。如此這般折騰了老半天之後,孟任伸出一條粉嫩的胳膊來。

“幹啥?”

“盟誓啊,我媽媽說了,你們男人都不可靠,必須要發毒誓。”

魯莊公二話不說,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先在自己和孟任的手臂上各劃了一個口子,然後將兩個傷口緊貼在一起。血,也融於一處了。

在那個保存周禮最完好的國家,國君與鄰家少女之間居然發生如此浪漫的一段自由戀愛,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連左丘明老先生也被蠱惑了,寫完這段故事,居然忘了加上一句:“非禮也!”

魯莊公與孟任生了公子般,還生了一個女兒。有一年魯國舉行求雨的祭祀活動,在大夫梁氏家彩排,公子般的妹妹也跑去觀看。有個養馬的官,名叫犖(luò),在牆外看見公子般的妹妹,不知道她是公主,吊兒郎當地用汙言穢語調戲她。公子般知道後十分生氣,派人把犖抓起來狠狠打了一頓。

魯莊公聽到這件事,心裏“咯噔”一跳,很快聯想到當年宋國的南宮長萬之亂。他對公子般說:“犖是壯士,能輕而易舉地把大蓋扔到城門之上,你要懲罰他,最好殺掉,不要打他。”但是事情已經過了,再回過頭去把犖抓起來殺掉,顯然不太合適。久而久之,這件事也就被淡忘了。

後來魯莊公又娶了齊桓公的妹妹哀薑做老婆。這是一段政治聯姻,出於對齊國的尊重,魯莊公對哀薑禮遇有加,其尊重程度,甚至到了“非禮”的地步。史料沒有記載魯莊公如何妥善處理兩位夫人之間的關係,但是很可能為了國家利益,孟任不得不屈就哀薑,將第一夫人的位置讓給了她。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哀薑嫁到魯國來的時候,孟任已經撒手西去,所以不存在第一夫人之爭。

雖有這些變故,公子般的嫡長子地位卻沒有被改變。因為哀薑一直未曾生育。諸侯去世後,嫡長子繼承君位,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唯一的問題是,魯莊公彌留之際,公子般還隻是一個小孩,與慶父、叔牙、季友三位叔叔比起來,他實在是太弱不禁風了。

魯莊公很擔心,如果自己的幾位兄弟對公子般懷有異心,在他死後,公子般就會像汪洋中的一葉扁舟,被政變與奪權的浪潮席卷而去。在那個年代,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反而是很有必要。他將叔牙和季友找過來,問他們誰能繼承君位,實際上是在試探這兩個弟弟的心跡。

可想而知,季友的回答令魯莊公很滿意,而叔牙的回答讓魯莊公很不放心。

順便說一下,季友這個人物,在出生之前就已經注定是魯國的棟梁之材。據《左傳》記載,季友即將出生的時候,父親魯桓公找人來給他算命,算命先生告訴魯桓公:即將出生的是一位公子,名字叫作友,將成為國君的左膀右臂,協助國君處理朝政,成為公室的輔政大臣。

“季友亡,則魯不昌。”算命先生甚至這樣說。

魯桓公又命人給他算卦,得到“大有卦變成乾卦”。對此,算命先生解釋道:這孩子將來可以享受父親的尊榮,人們崇敬他如同崇敬國君。說來也是神奇,等到小孩出生,打開手心一看,赫然寫著個“友”字,自然給他取名為友了。

有了季友這句話,再聯想到上麵那個傳說,魯莊公心裏那塊石頭也就落了地。

“如此,我就將般托付給你了。”他鄭重其事地說。季友長久地拜伏在地上,接受了囑托。

“我也問了叔牙同樣的問題,他回答說,慶父有才。”魯莊公若無其事地提起。

“哦?”

“我早聽說慶父懷有二心,隻是一直未能確證。今天叔牙的回答,更讓我不放心了。”

兄弟倆對視了一陣。季友點點頭,說:“我明白了,請交給我去辦理吧。”

季友出來之後,立刻派人把叔牙帶到鍼(zhēn)巫氏家裏。鍼巫氏以巫為氏,想必世世代代均為巫醫,既為公室貴族驅邪治病,也善於調配各類毒藥,也就是武俠小說中經常出現的“國師”之類的人物吧。

“知道為什麽把你帶到這裏來嗎?”季友問。時近日暮,陽光從西邊的窗子透射進來,照在他那張年輕而成熟的臉上。

“知道。”叔牙說。

“你說的這些話,既害了自己,也害了慶父。”

“此事與慶父無關,是我一時糊塗,他並不知情。”叔牙連忙說。

“慶父知不知情,我自然會弄明白。”季友將放在膝前的一個木碗推到叔牙跟前,“喝了這杯酒,你的後代還可以幸福地生活在魯國。否則的話,你同樣要死,而且……以後不會有人祭祀你。”

叔牙眼眶裏盈滿了淚水。

季友拍拍他的肩膀:“生於公室之家,就應當有隨時赴死的思想準備。你死之後,我會告訴你的家人,就說你是得急病而死。他們將受到最好的照顧,請放心去吧。至於慶父,你也可以放心,隻要他不胡思亂想,自惹麻煩,就不會有事。”

按季友的想法,慶父與叔牙自然串通一氣,但看在兄弟的情分上,隻殺掉叔牙一人,讓慶父好好反省一下,也就可以了。後來的事情證明,他這樣想是一個大大的錯誤。

叔牙喝了那杯酒,回來走到逵泉就死了。季友沒有食言,讓他的後代繼續享有叔牙的俸祿,而且被立為叔孫氏。數十年之後,叔孫氏在魯國的勢力逐漸強大,與慶父的後代孟氏、季友的後代季氏一道把持朝政,被人稱為“三桓”(慶父、叔牙、季友均為魯桓公的兒子,因此為名)。當然,這是後話,在此不提。

《春秋》記載,公元前662年,“八月癸亥,公薨於路寢。”路寢就是正寢,這段記載直譯成白話就是:魯莊公死於壽終正寢。為什麽要特別說明他是壽終正寢呢?我們可以翻回去看看前兩任國君魯隱公和魯桓公的死亡記錄。

魯隱公:“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

魯桓公:“夏四月丙子,公薨於齊。”

眾所周知,魯隱公死於公子翬之手(政變),而魯桓公死於齊國的公子彭生之手(情殺),都屬於非正常死亡。《春秋》對此有所忌諱,僅簡單以一個“薨”字一筆帶過。現在魯莊公好不容易正常死亡了,開創了《春秋》史上魯國國君壽終正寢之先河,所以必須強調一下,告訴大家,他可是死在自己**的。

看不出,這群魯國的史官還有點黑色幽默。

魯莊公死後,季友扶立公子般即位。

周禮規定,天子七月而葬,諸侯五月而葬,也就是天子死後七個月下葬,諸侯死後五個月下葬。這五個月裏,嗣君隻能居住在宮外,稱為“五月居廬”。

因此,公子般就近住在外公黨氏家,為父親守喪。

同年十月,魯莊公屍骨未寒,慶父唆使養馬的犖潛入黨氏家中,刺殺了公子般。

季友得到消息,連夜逃往陳國避難。他的這一舉動,在曆史上頗受非議。很多人認為,季友受先君之命,輔佐新君,不到兩個月就被慶父鑽了空子,把新君給刺殺了,這說明季友政治敏感性不強、防備不周、保護不力,是大大的失職。而公子般死後,他沒有積極開展對慶父的鬥爭,反而獨善其身,棄國家於不顧,一個人跑到外國去避難,更是不負責任的表現。這種批評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如果考慮到當時另一個人物的介入,也許人們會覺得季友這樣做,其實也是情有可原。

這個人物就是哀薑。

《左傳》記載,當年哀薑嫁到魯國來,同樣是買一送一,把自己的妹妹叔薑也給帶來了。哀薑沒有生育,但是叔薑給魯莊公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啟方。魯莊公去世的時候,啟方時年八歲,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童。哀薑雖然不會生孩子,但是與姐姐文薑一樣**,到魯國不久,就送給了老公一頂綠帽子。

奸夫就是慶父。

慶父並非有勇無謀之輩,他想成為魯國的國君,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幾個月前叔牙的非正常死亡,更加堅定了他謀逆的決心。他認為,如果不先下手為強,季友遲早有一天會對他動手。他嚐試著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情婦哀薑,哀薑二話沒說,給了他一個深情的擁抱。她的身體告訴他,她會支持他的任何一個決定。

刺殺公子般的計劃正是在得到哀薑的支持後,才得以實施的。哀薑有什麽能量使得她成為慶父的後台呢?

第一,她是魯莊公的夫人,魯國的國母。

第二,她是齊桓公的妹妹。

慶父正是基於對哀薑的這兩點認識,加上他和哀薑的親密關係,才有恃無恐;而季友基於同樣的認識,認為自己不能和慶父硬拚,才逃到陳國去避難。

打不過就跑,也是人之常情,實在沒什麽好指責的。

公子般死後,哀薑很想慶父接任國君,但是被慶父拒絕了。他知道這個時候如果自立為君,等於昭告天下,公子般是他殺的,在輿論上將處於很不利的地位。另外,他如果想得到齊桓公的支持,就更不能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而應該先取得齊桓公的信任。在作出這一正確的政治判斷之後,他繼續正確地扶立叔薑的兒子、八歲的啟方為國君,也就是曆史上的魯閔公。

這樣做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啟方年紀小,便於控製;而且啟方是齊桓公的外甥,齊桓公沒有理由不支持。

為了啟方的事,慶父專程去了一趟齊國,向齊桓公匯報工作。

“先君與貴國公主的兒子、公子啟方被眾臣推立,成為敝國國君。”慶父畢恭畢敬地說。

“如此甚好。”齊桓公僅僅是象征性地表揚了他一句,心裏卻在想:這家夥居然拿個八歲小孩來討好我,八歲小孩能治理什麽國家啊,還不是你慶父說了算?忽悠,繼續忽悠。

話雖如此,齊桓公還是對魯閔公這個外甥表示了極大的關注。公元前661年,他正式邀請剛剛即位的魯閔公到齊國的落姑會晤,史稱“落姑會盟”。

仔細推敲起來,齊桓公這一舉動實在有點可疑。誠如他所想,八歲小孩根本不可能治理什麽國家。同樣的道理,八歲小孩也不可能參加什麽外交活動。試問一下:一個老頭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能夠達成什麽樣的外交成果?

您別說,這次會晤還真達成了一個很了不起的成果。《左傳》記載,魯閔公在會上向齊桓公提出了“請複季友”的要求,而齊桓公欣然應允。

“請複季友”,就是請求齊桓公讓季友回到魯國來。這個要求也很奇怪:季友又不是齊國的臣子,他回魯國,為什麽要征得齊桓公同意呢?然而更奇怪的是,齊桓公對這一要求不但表示同意,更正兒八經地派人到陳國找到季友,召他回國。

消息傳到慶父的耳朵裏,他的心都涼了一截:

第一,魯閔公肯定不會自己向齊桓公提出“請複季友”的要求,而是背後有人操縱。而這個人,八成就是季友本人;

第二,季友之所以出逃陳國,是因為他害怕哀薑,其實也就是害怕齊桓公對他不利。現在借魯閔公之口,他知道齊桓公對他並無惡意,便可以放心地回魯國來了;

第三,齊桓公當然也知道,季友如果回國,勢必對慶父構成致命威脅。他答應季友回國,其實也就表明了自己對慶父的態度,他並非將慶父視為自己在魯國的代理人。

從這三點看,慶父企圖控製魯閔公和討好齊桓公的初衷,全部都落空了。

魯閔公在落姑告別了舅舅齊桓公之後,並沒有馬上回朝,而是帶了一批人跑到郎地,眼巴巴地等著迎接季友回國。那光景,就像是獨自在家的兒童舉著雨傘在巷口等待父親下班回家。

不管慶父樂不樂意,季友就這麽風風光光地回來了。

同年冬天,齊國大夫仲孫湫前往魯國“省難”,對魯莊公和公子般的相繼去世表示慰問。說是省難,實際上也是替齊桓公打探魯國的政治情報。回到齊國之後,他向齊桓公匯報了魯國的情況,總結起來八個字“不去慶父,魯難未已”。

這句成語無須解釋。

齊桓公問:“怎麽才能去掉慶父?”

仲孫湫一躬身,回答說:“不用誰動手,他總有一天會自己害了自己。”嗓子裏透著一股輕鬆。這話類似於“多行不義必自斃”,齊桓公一聽就明白了,繼而話鋒一轉,問道:“那麽以目前這種形勢,魯國可攻取嗎?”

這才是這段時間以來,他認認真真考慮的問題。在他看來,現在魯國由孤兒寡母執政,又有慶父這根搗屎棍作亂,必定人心渙散,趁此機會吞而並之,或者扶持一個完全聽命於齊國的傀儡政權,豈不快哉?

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他沒有接受慶父的討好,而且積極安排季友回國。魯國越亂,他越有機可乘。

仲孫湫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說:“此事萬萬不可。魯國是一直堅持周禮的國家,周禮也就是魯國的建國之本。我聽說,一個國家將要滅亡,它的根基必先動搖。魯國現在雖然有內亂,但是沒有拋棄周禮,所以還不到亡國的時候。以我之見,與其對魯動武,還不如幫助魯國平息內亂,這樣的話,魯國人感恩戴德,兩國之間的友好關係將得到進一步加強。”

“問題是,”齊桓公這才抬起頭來,冷冷地說,“我為什麽要加強與魯國的友好關係?”

“親近有禮有德的國家,依靠穩重強大的國家,離間有矛盾的國家,消滅政治昏亂的國家,是真正的霸主之路。魯國堅持周禮,就是我們親近它的理由。”

齊桓公怏怏地說:“知道了,不用你教訓我,這一套理論管仲早說過了。”

魯閔公在位兩年多,再一次陷入魯國國君非正常死亡的宿命,被人暗殺在宮門之內。

而操刀者,不用說,仍然是“不去慶父、魯難未已”的慶父。

據《左傳》記載,魯閔公的師傅看中了大夫卜齮(yǐ)的屬地,仗著有國君撐腰,強行將那片土地搶奪過來,而魯閔公也沒有禁止。卜齮因此深恨魯閔公,在慶父的安排下,半夜潛入宮中,將魯閔公刺殺了。

魯閔公的“閔”字,意思是在國內遭難。

季友再一次選擇逃亡。不過這次他不是一個人逃,而是帶上了魯莊公的另一個兒子公子申。

公子申的母親成風是魯莊公的小妾,她也聽過季友出生時的那個傳說,並且深信不疑,因而將兒子委托給季友照顧。當然,季友這個時候帶上公子申出逃,還有一個考慮,他怕慶父繼續亂來。魯莊公的兒子雖多,但是按照這個速度死下去,恐怕很快要絕後,他想替哥哥保留一點香火。

如果說季友第一次逃亡情有可原的話,第二次逃亡則讓人很難以接受了。這完全是不敢承擔任何責任的表現嘛!

其實不然。隻要想想,隔壁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齊桓公,咱們不難明白季友為什麽再一次選擇逃避:一旦魯國發生內亂,齊桓公肯定毫不猶豫地派兵進行幹涉,趁機吞並魯國,或者扶持傀儡政權。

為了國家,他必須忍耐和等待,等待慶父“多行不義必自斃”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很快就到來了。

慶父兩次弑君的行為引起了魯國國內的公憤,而且他與哀薑之間的奸情也逐漸浮出水麵,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魯閔公死後,哀薑作為國母,一點也不悲傷,反而積極活動,到處給慶父拉選票,企圖立慶父為君。

在她看來,如果慶父當了國君,將她這位嫂嫂堂而皇之地立為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當年衛國的宣公連自己老爸的小老婆都敢娶,叔叔娶嫂嫂又算得了什麽呢?

然而,衛國是衛國,魯國是魯國,國情有很大的差別。魯國人曆來以“周禮盡在魯矣”為傲,加上因為文薑的事,魯國本來就對齊國的女人深有成見,現在哀薑又明目張膽地與慶父**,實在是太傷害魯國人民的感情了。朝野均有傳言說,魯閔公的死,其實是慶父與哀薑合謀為之。奸夫、**婦、**、弑君種種罪行加在一起,使得慶父與哀薑在輿論上處於極其不利的地位。社會上群情激憤,公室大臣也紛紛密謀,打算將他們繩之以法。

慶父見勢頭不對,顧不上哀薑,倉皇逃亡到了莒國。哀薑得知消息,罵了一句“沒良心的”,收拾東西,也連夜逃亡到邾國。唉,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是一對野鴛鴦?

慶父走後,季友帶著公子申眾望所歸地回到了魯國。公子申被立為君主,也就是曆史上的魯僖公。

一場本來要流血的鬥爭,變成了和平的撥亂反正。季友的智慧與遠見,確實對得起“季氏亡則魯不昌”這句話。

魯僖公即位不久,派使者前往莒國,要求引渡慶父。莒國人要求了一筆賄賂,將慶父送回魯國。走到一個叫密的地方,慶父派公子魚先行一步,去找季友說情,希望季友看在兄弟的分上,免他一死。

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季友又如何能夠赦免他?公子魚哭著回到了密地。慶父未見其人而先聞其哭聲,哀歎道:“這是奚斯(公子魚字奚斯)的聲音啊。”上吊自殺了。

哀薑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齊桓公急於向各諸侯國表白他的正義感,不但不為哀薑提供保護,還派人到邾國把她捉拿歸案,並且處以死刑。齊國既然表現出這麽高的姿態,魯國也不能落後於人。魯僖公派使者前往齊國,請求將哀薑的屍體歸還魯國,並予以厚葬,以示對齊國的尊重。

對齊桓公這一大義滅親的舉動,《左傳》冷冰冰地評論:齊國人殺哀薑實在是太過分。女人既然嫁出去了,就是夫家的人,如果犯了罪,也應該由夫家來處罰,輪不到娘家人越俎代庖。

左丘明不領情應該是有原因的,雖然他不明說,但是我們現在可以鬥膽猜測一下:魯國內亂,齊桓公既有趁火打劫之心,則很有可能與哀薑密謀,裏應外合,以奪取魯國的政權。但是沒想到形勢發展得那麽快,慶父與哀薑先後逃亡。齊桓公是怕事情敗露,壞了名聲,所以急急忙忙殺人滅口啊。

這樣猜測,算不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