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折 紫玉成煙
趙扶風與列奧告別,踏上歸程。
老翅幾回寒暑,離開江南時他還是個十九歲的少年,歸來時卻已屆不惑之齡。踏進臨安城的那一刻,前塵往事忽然湧來,令他感到輕微的眩暈。
春風含著西湖的清潤之氣,熨貼在趙扶風的肌膚上。他穿過湧金門,走進紅塵中第一等富貴風流之地。一路上,他隻盼著早日到達,將底也迦交到她手中。真的到了,他卻生出一點怯意,不知怎樣以二十年後的身,麵對二十年前的情。
趙扶風走進狹窄的連家巷,兩側的竹木小樓一棟挨一棟地擠著,伸向幽深的盡頭。包著青布巾的少女跨著馬頭竹籃,輕快地從他身邊走過,遺下芍藥的暗香,柔糯的賣花吟唱漸細漸杳。胡餅鋪裏傳出誘人的味道,有小孩子巴巴地在鋪門守望,被母親哄著牽走。
仍是那條不打眼的小巷子,深隱在繁華的臨安城裏。少年時,每天就算人不來,夢裏也會將這巷子走上幾遍,趙扶風熟悉它就如自己掌心的紋路,卻不知為何,現在竟讓他感到莫名的生疏。
走到巷子中段,趙扶風腳步一滯,發現了症結所在:百年曆史的老巷,現在看來卻是簇新的,一兩棟也罷了,戶戶都是如此,可就蹊蹺得很。
趙扶風壓下心底升起的異樣感覺,疾步走到巷尾,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被大火舔噬過的荒地,野草都不見一根。
他在焦黑的瓦礫中逡巡,舊日的痕跡沒有一絲一毫留下來。天是鮮亮的藍,周遭的一切化為光影,趙扶風伸出手去,輕聲道:“快雪。”他隻攬到了虛空,耳邊低徊的簫聲突然消失。
趙扶風聽江快雪吹簫,隻有一次,在紹熙三年(1192)的一個春日,連家覆亡後不久。流利而跌宕的旋律,道出了那驕傲少女不會宣之於口的心。她沒能終曲,淚水打濕了簫身。
他將她護在胸口,等著離火護心丹的藥力發散。夕陽在山巔發出最後的光輝,他一直抱著她,直到深藍的涼意在周遭浮動,新月升上天頂。
如此悠長的擁抱,甜蜜又悲傷,仿佛一生隻得這一次,而她永遠不會知道,她昏迷了很久,他等得咽喉灼熱,心口疼痛,暗暗立誓:若她能醒來,必傾力找到底也迦,解除寒鴉對她的禁錮。
趙扶風站在野地裏,再度想起當日的情景。少女的柔軟隔著薄薄春衫,冰涼如雪,香味淡而純,像初開的小荷。那一刻,若能將他強壯的心髒換給她,他不會吝惜。
他在廢墟裏站了良久,一步步走出來,向附近的街坊問訊。
原來開在子歸居旁邊的小酒館,現在變成了一家茶肆。春日溫暖,令人思睡,掌櫃和茶客的臉上都帶著倦意,趙扶風的到來將一室春困消弭於無形。落魄的男子,看不出年歲,卻像他腰間鞘都破損了的刀一樣,自然流瀉光華。
掌櫃二福小心地上來招呼:“客官想喝什麽茶?”
“隨便。”趙扶風道:“隔壁的子歸居怎麽著火的?什麽時候的事?”
他問得突兀,二福呆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啊,我想想,有十一年了。”他掐指算著:“是嘉泰元年的事罷。火是從寶蓮山的禦史台燃起來的,那火可邪乎了,被風卷著,直燒了十多裏,滿天滿地的紅,把這一片五萬多戶人家都燒成了白地。我在船上住了一年,直到屋子建好才搬回來的。”
趙扶風霍然站起,又慢慢坐下:“掌櫃可知道連家的人如何了?怎麽沒搬回來?”
二福搓搓手,壓低聲音道:“二十年前,連家出了樁禍事,近百口人一夜間死得沒剩幾個,血腥味兒在我店門口都聞得到。後來連家的姑娘嫁了人,宅子就荒了。火災過後,也沒人敢在那塊凶地上建屋子,一直這樣空著。”
趙扶風遲疑地問:“你說什麽?連家的姑娘嫁人了?”
“是啊,嫁給了劍花堂主人。”
趙扶風甫入金國就已聽說了劍花堂的名頭,領袖江南白道,對群龍無首的北方武林也極具影響力。他想:方佳木何等淡泊的人,創這一番基業的自然是……蕭索地說出來:“徐輝夜。”
二福點頭道:“可不就是徐爺。”
趙扶風在桌上放了塊碎銀,徑直走出店門。
二福納悶,沒吃東西付什麽賬呢,追到門口道:“客官吶……”
趙扶風回頭看他一眼:“掌櫃的,謝了。”
二福愣愣地看著他遠去,忽然記起廿年前連家出事那夜,有個少年也是這樣回頭看他,道:“掌櫃的,這幾日晚上就別做生意了,早點關門吧。”清澈如許的眼睛,他再不會認錯。
融和坊內、灌肺嶺下的劍花社,原是一幫尚武崇俠的年輕人聚會之所,草屋四五間而已,現在已是巍巍大派。依山而建的院落極見氣勢,粉牆黑瓦,石獅猙獰,朱色大門外立著兩名青衣劍士。
趙扶風大步走上台階,一名劍士抬手攔住他的去路:“幹嘛的?”
“我來見……”趙扶風咽下快雪兩字,艱澀地改口:“你們堂主夫人。”
“見堂主夫人?”劍士一愕,狐疑地打量著趙扶風的破敗裝束。
蹄聲清脆,有人縱馬上了台階,趙扶風將身一側,眼前掠過一黑一白兩條影子,當先一人的珊瑚馬鞭揮舞若流星,速度快得驚人。
“噅”兒一聲,奔馬越過門檻後穩穩停住,馬上的人轉過臉來,問:“誰要見夫人?”原來是個二十八九歲的青年,黑衣一襲,爽朗清舉。
“請轉告夫人,故人趙扶風來訪。”
落在後麵的是個長衫刺雪、犀帶綴玉的少年,鬆開馬嚼子,驚異地道:“什麽,你就是趙扶風?”這少年風姿雋秀,眉目絕似徐輝夜。
“嗬!”黑衣青年興奮地躍下馬,撲過去挽住了趙扶風:“扶風哥,你回來了,我竟沒認出你!哦,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青阮啊。”
趙扶風被連青阮拉著,穿過重重院落。那少年跟在後麵,不停打量趙扶風,眼神清淡,並不令人生厭。
趙扶風身上時冷時熱,心想:她竟有了這樣大的孩子!難道寒鴉之毒已經解了麽?難道我萬裏為她求藥,其實隻是徒勞?
來到後庭的主樓下,連青阮嚷道:“秀姐,秀姐,你看是誰來了?”
樓上珠簾“叮鈴”一響,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走了出來,掌著欄杆笑道:“青阮這急性子……”她的話戛然而止,單手在欄杆上一撐,竟從樓上跳了下來。鬱金裙在春風中展開,像一朵開到盛處的燈籠花。
趙扶風喚了一聲“秀人”,禁不住揚起臉,望向尚在擺動的珠簾,問:“快雪呢?快雪在裏麵麽?”他等了半晌,卻得不到回答。
見連秀人看著自己,眼裏霧氣濛濛,趙扶風再也耐不住焦躁,澀聲道:“快雪不肯見我?”
“你見不著姑娘了。”連秀人冷冷地道:“姑娘的身體,你也不是不知道,卻忍心拋下她,去找那勞什子。你走了沒多久,姑娘就纏綿成疾,下不得床了,連秋天都沒捱過……我記得那天是九月十二,姑娘進了一碗粥,精神也見好,就讓我抱她到園子裏,她想透透氣兒。”
連秀人哽咽了一下:“她當時已經瘦得見骨,被滿園**一襯,越發可憐。姑娘躺了好久,我以為她睡著了,想抱她回去。她忽然睜開眼睛對我說,秀人,這樣盡心竭力地盼一個人,我覺得自己都空了。要是當初我求他留下來,他會一直陪著我麽?”
連秀人的眼淚奪眶而出,旁邊的少年慌了手腳,用袖子為她拭淚,柔聲安慰:“母親,別哭啊。”
連秀人的嘴角牽了牽,想笑卻笑不出來,續道:“姑娘那麽驕傲的性子,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你想她是苦到了什麽地步。說了那話後,她就再沒開過口。那天半夜,我去給姑娘蓋被子,發現她全身冷得徹骨透心,我用盡法子也不能回轉。”
她狠狠地盯著趙扶風:“你……你再也見不著姑娘了。”
哀愁像洪波一樣在趙扶風心底湧起,漫出胸膛。他半天說不出話,最後隻得一句:“多謝你照顧她,陪著她。”
“侍奉姑娘本就是我分內的事。”連秀人頓了頓:“姑娘的墓在寶石山,你自己去告訴她,她等的人回來了。”
趙扶風沉默片刻,道:“我去看她。”他一邁步,才發覺四肢百骸都浸著酸痛,身子晃了晃,頭也不回地去了。
連秀人恨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徐錦之安撫地握握母親的手,方才與連青阮追上去。趙扶風並不等他們,越走越快,到得後來已是狂奔。徐錦之從沒見過這樣的輕功,人如利矢般破空而去,投入綿延的烏瓦中,轉瞬不見。
連青阮站在灌肺嶺上的劍花堂前,俯瞰茫茫都城,隻覺任它再深再痛的感情,也不能撼動這天這地分毫,一時間悲從中來。
趙扶風找到了寶石山中的連氏墓地。
鬆柏的暗影慢慢爬上林立的石碑,隻有邊上的幾座還浸在橙色的夕照裏。他在碑林中逡巡,驀地,素白碑麵上蒼黑的“江氏快雪”跳入眼簾。
他跪下來抱緊她的墓碑,直到體溫熨熱了冰涼的石頭,冷月的光灑落一地。他在墓碑前躺下來,不想離開。晚風吹拂,林木的暗影便應節而舞,仿佛有人走過。他真希望是她從墓中走出來。
太陽升起又落下,趙扶風忘記了時間,一直守在墓旁。他的心就像大霧籠罩的戰場,茫茫裏透出隱約的殺伐之聲。
時光悠遠,她的容顏日漸模糊,他的思念也不再濃烈。他帶著底也迦歸來,她卻已逝去,仿佛在自家走熟了的院子裏,一腳踏空,跌下懸崖。他猛然發現,原來這一腔情意要拋灑浪擲,人間也沒個安排處。
他慢慢回想,記起了第一次見她暈倒的樣子,隔著披風也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寒氣,冷得超乎人想象,雪花落到她臉上,晶瑩閃爍,也不融化。
他記起了第一次見她笑的樣子,麵頰上飛起一抹微紅,眸中星輝熠熠,仿佛冰雪人兒突然有了生命,好像二月的山泉一樣沁心。
他想啊想,漫長光陰中短暫相守的戀人就這麽一點一點地活過來了……
第三日正午,林外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連青阮走在頭裏,後麵緊跟著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看到江快雪墓前的趙扶風,連青阮喜道:“方大哥你猜得不錯,這兩天他一直守在這裏。”
趙扶風早不是當初的明朗少年,方佳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提起趙扶風的領子,方佳木忽然一掌摑在他臉上,喝道:“阿風,人已經死了,你這樣糟踐自己也沒用啊。”
趙扶風晃晃頭,看清麵前的人,恍惚地問:“你說誰死了?”他瞪著方佳木,兩人對峙良久,趙扶風隻覺方佳木瞳仁中的自己漸漸鮮明起來,一直被鈍刀割著的心,突然迸出新鮮熱辣的痛楚。
趙扶風垂下頭:“你說得不錯,她……已經死了,無論我陪她多久,都不能挽回。”他不再理會方佳木,一步步走出林子。兩天兩夜沒進水米,他腳步虛浮,卻沒有回頭。
方佳木正想追上去,卻聽連青阮道:“方大哥,你看這是什麽意思?”
方佳木低頭,見江快雪墓前的石級上,新刻著幾行字,指力入石三分,筆筆帶血,委實是觸目驚心,不由一字字念出來:
悲結生疾,沒命黃壚。命之不造,冤如之何!
羽族之長,名為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
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故見鄙姿,逢君輝光。
身遠心近,何當暫忘?
方佳木揉揉眼睛,低聲為連青阮解說:“這是吳王夫差的小女兒紫玉唱過的歌。昔日紫玉愛慕韓重,吳王卻不答允,紫玉氣結而死。韓重來紫玉墓前憑吊時,紫玉的魂魄為韓重唱了這首歌,並且邀請韓重到墓裏三天三夜,盡了夫婦之禮。”
連青阮深深吸氣:“我知道扶風哥的意思了,他希望姑娘像紫玉一樣邀他到墓裏去。”
方佳木心中一酸,搖頭道:“胡謅。”
兩人趕上趙扶風,見他神情木然,渾不知東南西北地走著。方佳木架起他,道:“走吧,阿風,我們回去。”
一路無話,走進西湖邊一座小院時,趙扶風終於動容,盯著院中的轆轤和石磨,輕聲道:“劍花社。”
方佳木拍拍他的肩,高興地道:“你還記得咱們結社的事情哪,我可是原樣兒搬過來的。”
疏落的幾間草屋,吹進來的風帶著樹林的清氣,梁下燕子呢喃,壁上的劍卻已經蒙塵。
方佳木盛了一碗粥,不由分說地給趙扶風灌下去,道:“輝夜喜歡熱鬧,我喜歡散淡,是以他有劍花堂,我有劍花社,也讓老朋友們有個落腳的地方。上月阿閑和煙羅他們鬧著要去桂林玩,天幸我沒去,否則就跟你錯過了。咳,我實在看你這胡子不順眼。”他找了把小刀出來,颼颼揮舞,將趙扶風的虯髯剃了個精光,露出一張清減憔悴的臉來。
連青阮在旁看得有趣,笑道:“方大哥,你用惜花劍的手法來剃胡子,真是幹脆利落,不留痕跡。”
方佳木也笑著端詳:“是麽?阿阮你也別閑著,去去去,把廚房燒的熱水拎來,這臭人也該好好洗洗了。”兩人七手八腳,竟將趙扶風剝了個精光,塞進大木桶裏。
趙扶風隨他們擺布,直到兩人興致勃勃地想幫他擦背搓澡時,方才出聲:“木頭,青阮,你們婆婆媽媽地做什麽?”
方佳木住手,微笑道:“對了,這才是我認識的阿風啊,天塌下來也要當被子蓋的。”他一邊拉著連青阮出去,一邊嘀咕:“那種失魂落魄的鬼樣子,我還真看不慣。”
氤氳的熱氣裏,趙扶風的眼睛濕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也分不清是水是淚。想著傾心愛戀的人已化為枯骨,再不能對他輕笑薄嗔,這荒涼餘生又將如何排遣,他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轟隆”一聲,屋頂被撞開了一個大洞,四個蒙麵客撲了進來。三把刀罩住浴桶中的趙扶風,封死了他反擊的所有角度,另有一人在趙扶風脫下的衣服中翻翻撿撿,找出個寶藍色的琺琅小瓶,打開瞧了瞧,眼睛一亮,一聲呼哨後騰身而起,便要撤了。
間不容發之際,趙扶風伸出手,拿住了右首一人的腕子。他的動作並不花俏,平淡得就像拿杯子喝水。那人眼前一花,手腕痛不可當,如中烙鐵,掌中刀便滑到趙扶風手中。
刀一易主,四個蒙麵客心中都是一凜,隻覺肅殺的刀氣席卷而來,如冬之暴雪,刺人眼睛,摧人肺腑。
趙扶風的身形似旋風一般展開,鋼刀削過第一人的腰,劃過第二人的胸,切到第三人的頸,刀勢依然不絕。旋風的中心,刀光耀眼,淩厲無匹地穿過騰上屋頂的第四人的肋。藍色的琺琅瓶急速墜下,趙扶風輕輕接住,扣在掌心。
四名蒙麵客不及反應,便已委頓在地,都不勝驚駭地看向麵前的男子。陽光在他深褐的肌膚上閃耀,水珠瑩然,肌肉瘦而結實,充滿不可思議的力與美。
悲痛和憤怒使趙扶風忘記了神刀門的克製之道,沿匪夷所思的曲線,挾汪洋恣肆的力量,他這一刀超越人所能達到的極限。在他掌中,凡刀亦成神器。
有個受傷較輕的蒙麵客回過神來,從窗口一躍而出,被院中的連青阮一把揪住。他趴在窗邊,驚歎道:“方大哥說你一個人就可以料理,我開始還不信。”
方佳木笑道:“我知道你不需我們插手,卻也沒料到你竟精進如此。”
趙扶風搖頭:“方才出手,力量已經不是我能控製,這樣並不好。”他俯下身,揭下其中一人的蒙麵巾,盯著完全陌生的麵孔:“你們怎麽知道我身上有底也迦?你們奪它是為什麽?”
那人冷冷地笑了:“神刀門下,果然不殺一人,隻可惜留著我們也問不出什麽。”他將手插入頸間的傷口,血如泉湧,頓時氣絕。餘下三個手中有刀的,亦一起自盡。
趙扶風胸口發堵,沒想到世間竟有人這樣輕慢自己生命,決絕赴死。
方佳木將死人搜了一遍,歎道:“什麽標記都沒有,都是些死士啊。”
連青阮道:“底也迦是解毒聖藥,能解寒鴉、流蘇等諸般奇毒,有人覬覦不足為奇。奇的是,扶風哥當年尋藥的事沒有幾個人知道,現在回來也不過兩三天,怎麽就有人巴巴地尋上門了呢?”
方佳木道:“這也難說,江湖中多少雙眼睛盯著劍花堂啊,不拘大事小事,隔天便傳得沸沸揚揚。就連我這不問世事的,昨兒也在茶肆聽說,前天劍花堂來了個人,好大的來頭,錦之少爺和青阮公子親自迎進去,又親自送出來。還有更好笑的,竟說阿風是堂主夫人的舊情人。輝夜與秀人伉儷情深,卻傳出這種流言,也忒無聊了。”
他說這話,本為調節氣氛,無奈趙扶風心事重重,勉強咧嘴一笑,比哭還難看。
連青阮卻冷笑一聲,道:“伉儷情深麽?我看未必。秀姐最近疑心堂主置了外室,又不好說什麽,叮囑我留意呢。得,方大哥,我知道堂主跟你是生死交,你不必幫他澄清了,我也寧願是誤會。”
方佳木堅持道:“我知道輝夜,他斷不是那樣的人。”
當晚三人連榻而眠,卻無甚話說。
屋頂破碎,透出青色天空,星光在春之原野上閃耀。如果不是這接踵而至的死亡,該是何等歡喜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