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鼠一窩端

漸漸放亮的天是霧茫茫的顏色,紅藍警燈閃爍可見時,先期一步到達高速路口的一幹“快遞員”瞬間淩亂了。

“小婊啊,你看那是什麽警車?”

“你指什麽?”

“嘖,要是交警的就和咱們沒關係,要是其他警察就說不準了。”

“都長一個樣我哪知道?”

“你不有文化嗎……兄弟們,咋辦?”

“傻逼,跑……”

“跑啥,這不是拉個貨嗎?又不是沒送過。”

“用咱們這些人送的能有好貨……”

幾個人清醒的幾句討論,馬上有了定論,騎摩托車的一蹬車,“嗖”地躥過收費站間隙上高速了,緊隨其後的兩人,一個跑了,一個蒙頭蒙腦撞到了欄杆上。值班的就倆收費員,死死地關著門呼叫:快,有人闖杆……不是車,不不不,是車,摩托車,沒牌號。

啊!女收費員在尖叫,那個撞蒙頭的一臉血爬起到了收費窗口前,像喪屍來襲一樣,嚇得收費員直躲。那吸得有點飄的哥們兒吼著:“嚷個毛啊,還沒脫呢就**,長得不賴啊,咋像我媳婦?”

尖叫更甚,後麵的四個有倆棄車往路下竄,另外倆一扭頭往回跑。駛來的警車橫亙在路上,奔下來的警察就勢一撲,撲倒一個,另一個一緊張,自己倒撞到路杆上了。110執勤警員奔上來一壓一撲一扭,很輕鬆地捕了這個,情況不明,警員也是蒙頭問著:“幹什麽的?”

“送貨的。”

“扯淡不是,騎個電單車上高速送貨?”

“我也覺得挺扯淡,哎,你抓我幹啥呢?”

“先說清幹啥再告訴你抓你幹啥。”

扣了兩個,跑了兩個,霧大霾大那竄下路的已經看不到人影了。警員奔上來控製住了在收費站調戲收費員的那個,把三人塞進警車才顧得上晃著手機燈光瞅瞅。這幾個貨眼珠轉得比車軲轆還快,還有人無意識地嘴一抽一抽,再問話就前言不搭後語了。

110警員的經驗也不是一天兩天練就的,這很像傳說中的:毒駕。

趕緊地把車上的箱子打開,電光一耀,洗衣粉袋子大小的塑料包裝,灰黑色的粉末和結塊狀,領頭的趕緊匯報:“報告指揮中心,有七個人,抓到三個,跑了四個,疑似吸毒人員,兩個騎著摩托車已經跑上了高速,請求支援。”

指揮中心和高速交警駐地,兩輛警車呼嘯而出,處理應急事件的值班人員出動了……

一個封閉的空間裏,一個坐著的人,正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抿著。

他正通過麵前的數台電腦看著那個淩亂的現場,視角半人高,好像是電單車上回傳的信號,雖然是無聲的傳輸,可也能想象到一群吸食過毒品的人能造成多大的亂子。這種高速口一直暢通著沒感覺,可要稍堵一會兒,那就得便秘了。這才不到十分鍾,來向和去向的車,已經把出事這一塊給擠滿了,而且視線被擋住,看不到被大卡擋著的警車了。

又等了片刻,他放下了咖啡杯子,在電腦上輸著文字:“隻去了一輛110出警的車,沒事,王村口安全。”

電腦上,網名為“孫二”的在另一端回問著信息:“我們從哪兒走?”

“就從王村口走,你們趕到需要二十五分鍾左右。可以動身,再晚得被堵路上。”

“OK!”

對方回傳,結束。

另一個網名為“二餘”的問著話:“老貓,能走不?”

“當然可以,從南寨口上繞城高速,通過G2001,出G5口,馬坡服務區停車。注意時間,六點半以前出市區,否則你有可能被堵在市裏。”

“好嘞。”

結束。

第三個網名“平子”的發來了語音:“路線。”

他輸著信息:“繞S314路,過東黃水鎮,東崗村走一段二級路上高速,陽曲二號隧道內停車。”

結束。

三條路線安排得明明白白,似乎他幹得非常輕鬆,輸完信息,直接點清空。拉出來一個沒有名字、隻有一個美人魚畫像的朋友,輸入信息:“一切正常,安全上路。”

“盯著點,哪路出事,提醒下老大。”

“OK!”

通信簡潔直接,他關了微信網頁,又切換到了屏上,幾個場景都是靜態的。這種遠程監視需要獨立供電,他計算的電量,應該沒有問題,應該足夠支持幾個小時,幾個小時後就一切大功告成,然後就可以擇一地逍遙了。

他心癢難耐地又打開了網銀,看著顯示的一串金額數字,心滿意足地抿著咖啡,聽著音樂,眯著的眼睛裏閃著燈紅酒綠,閃著**翹臀,閃著海岸、沙灘以及包括一切叫“享受”的美好事物,在他的腦海裏呼嘯而來……

“信息流正在急劇加大,他在接收數據,應該是影像資料。”

邱小妹和丁燦窩在地下一層,一個陰暗的空間,腳下就是管線,設備連接了傳輸光纖,可以測試到目標線路的數據傳輸,十幾分鍾,達到了峰值,一條明顯的曲線。

丁燦小聲問著:“可以開始了吧?現在抓個正著。”

“戰機隻能指揮員把握,你第一天當警察啊?”邱小妹不耐煩地回答。

“理解一下,我還是個臨時警察。”丁燦笑道。

邱小妹撲哧一聲笑了,回頭看了眼疲憊的、髒兮兮的丁燦,又忍不住笑了,她幽幽道:“我們可能在創造一例網絡偵破大案的典型案例,你知足吧,這麽好的機會,正式警察一輩子都未必能碰上。”

“我一點都不知足,要能親手抓到這個毒梟才叫厲害啊。”丁燦道。

“嘿,盯著點,別嘰歪。”頭頂上有人提醒了一聲,兩人不吭聲了。

是王鐵路,正穿著保安服裝,很敬業地在巡視著地下車庫,偶爾有早起出行的車輛,“王保安”很殷勤地指示著路線,客氣地來一句“一路平安”,把那些業主感動得都不知所謂了,什麽時候來了這麽負責的?

確實很負責,他腳下踩著的就是過道的管線出入孔,這地兒要停輛車,下麵兩位自己人恐怕就出不來了。

時間指向六時十分,王鐵路在這時直接在手機上傳話:老賀,再延遲就快天亮了,圍觀的居民越多,越容易出亂子。

他的手機瞬間收到了信息,是一個噤聲的圖片。

連天平在拿手機時,收起了槍,獲取信息後,他像放心了,對著後麵道:“波姐,你先走,老貓給的路線,你領著他們走前頭,謝了啊。”

“好嘞。”董小花接過連天平的手機,挪著肥胖的身軀下車,徑直上了路邊一輛車,先行開走了。

試探?!

邢猛誌腦海裏閃過剛才的場景,從冷庫地下取貨,給這些快遞裝貨的時候,是孬九一直在操持,那時候他被連天平拉著躲在貨堆後麵,這是……依然在防備著他。

“走,穿過中環路,往南楊家寨口走,放快車速,快到高峰期了。”連天平道。

邢猛誌機械地發動,一踩油門,跟上了波姐董小花的車。他不時地瞟著後視鏡,卻沒有看到親切的紅藍警燈的顏色,更沒有看到哪怕一輛圍追堵截的車,這讓他很失望,而且莫名地緊張。

更緊張的是,下一個岔路口,三輛車分開了,董小花帶著貨廂走了另一條路。

“你很失望吧?”連天平突然問。

“嗯?”邢猛誌愣得“嗯”了聲,“什麽失望?”

“高手寂寞啊,我們這一行都是深藏功與名,當你做了一件又一件大案卻無人知曉時,會很寂寞的。連個警察毛都沒一根,真讓人失望啊。”連天平道,有點獨孤求敗的味道。

邢猛誌嗤笑回道:“隻有明星才越出名越賺錢,我們是越無名越安全,名利雙收的事不是誰都能碰上啊。”

“嗬嗬,也是。哎,猛子,想好去哪兒了嗎?”連天平問。

“要安全辦完了,都不用跑吧?但我倒也想出去看看,還沒坐過飛機呢,更別提出國了。”邢猛誌道。

“就怕你待不住啊,一方水土一方人。”連天平道,好不落寂的口吻,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問著,“對了,猛子,你要走了,你老娘咋安排啊?還在環衛上?”

“可不咋說呢?有點為難啊。”邢猛誌道。

“家裏還有什麽牽掛嗎?”連天平問。

“就個老娘,唉……”邢猛誌幽幽歎著。

“好吧,幹完這一票,湊點錢給你整套小房子,搬新房讓老人家多享受享受吧。”連天平道。

“嗯。”邢猛誌應了聲,不願意觸及這個話題了。

車如離弦之箭行駛在清晨的大街上,霧霾漸重,前方的路越來越模糊……

A2號觀測點。

觀測的警員突然出聲了:“快,徐老虎在幹什麽?”

有警員湊上來,拉近著距離,晉昊娛樂頂樓,偌大的水箱旁人影幢幢,放大影像後,模糊地能看到他們從水箱下麵搬東西。

“好家夥,不會這裏就是藏毒點吧?”

“不可能吧,就藏在樓頂?”

“完全有可能。如果焊在有幾噸容量的水箱裏,根本看不出來……你們看來了輛什麽?”

鏡頭朝下,把警員們看得眼直了,是輛殯葬車,這種車很特殊,幾乎是免檢的,誰也不願意沾惹那晦氣,而且出行的時間不是晚上天黑,就是早上天未亮。看來徐老虎找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運輸方式……

A5號觀測點。

魯江南轄區,遠道而來的伍隊長領隊,盯著孫仁、石國中兩人。聽到埋伏在地下車庫的監視後,伍隊長目瞪口呆了,幾個人都湊上來看幾秒鍾的影像:一輛白色的車,不知道為什麽停在車庫攝像頭死角,兩人從車裏拿出東西貼上車身,然後扛著信號燈往車頂一放,一輛簡易的“警車”出爐了。

“我去,這賊膽可包天了,做個假警車走。”

“看,他們連警服也穿上了。”

那輛山寨的“警車”從小區駛出來了,盯梢的人員拍下來的畫麵裏,兩個嫌疑人赫然是“警官”打扮,開著警車揚長上路了。

“藏鋒5號呼叫,目標乘坐一輛冒牌警車上路,車牌號0205……”

“膽大妄為,不知死活。”

徐局長給氣著了。千算萬算,誰也沒可能算出孫仁這一隊,居然在眨眼間能變出一輛警車來上路。

“我覺得應該高興啊,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把幾路毒販都盯死,時間卡得真好啊,清晨,霧霾,在交通高峰期前離開,這個時間除非提前預知,否則根本不可能堵上他們。從出行到上高速,隻需要二十多分鍾,算計得簡直是萬無一失啊。”賀炯眉頭皺起來了,狐疑著,“好像還差一路啊。”

“再磨嘰可堵不住了啊。”徐局長提醒著。

“您別急啊,我職位低,我先來……喲喲喲,看看看……來了來了……”賀炯眼睛亮了,監控裏一處聯排別墅燈亮了,人似乎出來了,泊在門口的車燈閃了幾閃。

“德行,給你。”徐局長遞過了指揮器。

“藏鋒3組,行動。”賀炯臉色一整,短促命令道。

時間定格在六時二十五分,行動命令下達,躲在保安值班室的任明星一摁開關,發射信號嘀嘀幾聲響,信號指示燈全亮了。這一時間,丁燦和邱小妹爬上管線井,王鐵路刷著卡領著兩人往樓上來了。

樓頂四角的幹擾器瞬間開啟,靜默的步話機都開始嗞嗞蜂鳴,已經拉好纜繩的突擊隊員自頂樓飛躍而下,像一隻大鳥撲向了空中。門外已經架好的液壓破門器,嘭的一聲響,把厚重的防盜門拉開了。

咣咣兩聲,晃在空中的突破隊員借力撞向窗戶,整扇窗戶塌了一邊,人像一枚炮彈似的直飛進來。

“警察,不許動。”

“不許動。”

兩窗一門躥進來黑衣特警,槍口同一時間指向屋裏的人。這個嫌疑人一隻手拿著鼠標,另一手端著咖啡杯還在唇邊,愣著都忘了杯子,對著黑洞洞的槍口一舉手,那白色的咖啡杯子哐啷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就像一瞬間從天堂到地獄,夢碎人醒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警車駛向水域金岸別墅區,車橫亙在那輛準備開走的奔馳車前,堵上了路,下來幾位正裝警員,武燕當先前行站到了駕駛的位置,手摸著腰後的槍支戒備。

車窗緩緩搖下,汪冰瀅那張絕美的臉出現在車裏,她化著像約會情人一樣的妝容,有點詫異地看著武燕和另一位中年警官。

“認識一下,我叫譚嗣亮,晉陽市禁毒支隊政委,這些是我的同事。”譚政委亮著證件遞給汪冰瀅。

汪冰瀅沒有接,好奇地問:“警察同誌,有事嗎?”

“有些情況需要找你核實一下,方便進屋談嗎?”譚政委指著汪冰瀅的房子。

“不太方便啊,我要趕航班。八點的航班,路上需要一個小時啊。”汪冰瀅抱歉地道。

“這個天氣航班能不能起飛還是個問題,而且據我們所知,您好像也訂了高鐵的票,或者您航班、高鐵都不坐,會駕車出行吧?”譚政委笑著道。

“那這個違法嗎?隻要不違法,我騎單車出門也行啊。”汪冰瀅笑道。

“嗬嗬,這兒住的可非富即貴啊,咱們要這樣耗著,回頭都知道您這樣一位有身份的大美女被一群警察堵在門口,名聲不好聽啊,對不對?配合一下,很快,如果時間緊,我們用警車送你,保證趕到。”譚政委道。

沒想到政委還有這麽幽默的一麵,武燕笑著敲敲車頂提醒:“嘿,這是我們領導在跟你講客氣啊,非要逼我們動粗啊?”

“嗯,好吧,我對你們保留起訴權利。我知道是晉昊然的事,但這和我沒有什麽關係。”汪冰瀅憤憤道,直接下了車,開了門,高跟鞋噔噔噔氣憤地踩著節奏進了門。

武燕和譚政委相視一笑,跟著進去了……

也在這同一時間,已經行駛到中環路盡頭,燈光下已經看到高速入口的指示牌時,邢猛誌不自然地手顫了顫,幾次想出手都忍住了,現在都不知道波姐帶著孬九和葛二屁走上哪條路,他前進的方向摸不準是先一步走,還是被連天平故意領上了岔路。

“怎麽放慢車速了?”連天平問。

“霧霾越來越重,路不好走啊。”邢猛誌掩飾道。

“你是擔心咱們不好走,還是擔心孬九他們不好走?”連天平問。

“都不好走。”邢猛誌道,心一抽,下意識戒備。

“那你得走好了。”連天平毫無征兆地拔槍,側身對準了邢猛誌的腦袋命令著,“停車!”

車“嘎”一聲刹停,邢猛誌怒不可遏地盯著連天平,兩隻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和預料中大相徑庭的表現,讓連天平猶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