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屋2

“別走,救救我們!”林娜用力拍打著防盜門,雖然明知叫喊是徒勞的,但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

防盜門是如此厚實,那皮肉撞擊的輕微聲響根本不可能傳到外界去。

“他會不會去找物業了?”林娜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充滿希冀地問道。

“誰知道呢?”劉洪睜開眼睛,長長地輕歎了一聲,“反正我們隻能在這裏等著。我們可以選擇,卻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我們的命運被外麵那些素不相識的人掌握著,這就是他製定的遊戲規則。”

“那就等著吧。”林娜也頹然坐了下來,兩人背靠著防盜門,誰也沒有心情再多說些什麽。

時間慢慢流逝,不知又有幾個人從一門之隔的樓道間經過。毫無疑問,他們都將看到那片水窪,他們或許會詫異,或許會擔憂,沒準還有人會覺得氣憤,但是會有人伸出援助之手嗎?

至少劉洪和林娜始終沒有等到這樣一個人出現。

“哼。”劉洪終於用一聲冷笑打破了沉默的氣氛,“沒戲了,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林娜眼中也閃過一絲絕望的情緒,但她又不甘心地辯解道:“也許已經有人通知物業了,隻是物業暫時沒時間過來查看。”

“即使是這樣,也沒有什麽意義。”劉洪黯然搖著頭,“因為外麵的水差不多快幹了。物業過來,會認為屋子裏的人已經解決了問題,他們沒有必要再打開屋子查看。”

林娜一愣,她扭頭看了看門邊的地麵,的確,殘留在屋內的水漬已經幹涸了,門外的情況想必也差不多。

“這麽快就幹了?”林娜失望地叫了一聲,同時用非常明顯的抱怨的口氣嘟囔道,“我們根本不應該把水都倒了。這沒有什麽用的!時間太短了,根本不會有人來救我們出去!”

林娜的這番話似乎點燃了劉洪抑鬱的情緒,他立刻硬邦邦地頂了一句:“是的,沒人來救我們,你說得很對,也隻有你能想到這一點!因為那些人都和你一樣,對別人家的事情根本就漠不關心,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樣!”

林娜愕然愣了一會兒,淒然一笑:“我知道你會恨我的。你兒子的死,你終究會認為有我的責任。”

劉洪鐵青著臉不說話。

林娜雙臂環抱著自己的膝蓋,低下頭去,把半個臉埋在了臂彎中。她的目光看向側前方,神色遊離,顯然是想起了其他的一些事情。晶瑩的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著轉,但她似乎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努力不讓淚水滑落下來。

屋子裏陷入了一片沉寂,隻聽見劉洪氣呼呼的粗重的呼吸聲。良久之後,林娜的思緒似乎收了回來,她用手肘在眼角擦了擦,然後輕聲說道:“我上小學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在臨死之前,父親隻囑咐過我一句話。他說,‘娜娜,不要去管別人的事情,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人會管你’。”

劉洪一怔,他沒想到林娜會有這麽一段淒涼的身世,也想不通對方的父親為什麽會留下這樣的遺言。他凝起目光看向身邊的這個女孩,神色間多了幾分關注。

林娜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像是一點都不關心對方的情緒變化,隻是自顧自地,用一種平淡卻又略帶淒涼的語氣繼續說道:“我父親是個好人,所有的人都這麽說他。在我小的時候,他也非常疼愛我,我覺得自己擁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那時候父親總是對我說,要做一個熱心腸的人,看見別人有困難了,都應該去幫助他,因為好人總有好報的。嗬,可是後來呢?事情卻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說到這裏,林娜的鼻子有些發酸,眼眶又一次紅了起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抑製住心中的情緒波動,接著說道:“在我九歲的時候,那年夏天,父親下班經過一片河灘,看見有個小男孩在河水中掙紮呼救。他連衣服也沒有脫,一頭便紮進了河水裏。誰知道那河水隻有半米多高,父親的頭部重重地撞在了河**,當時便昏死過去,雖然醫院全力搶救,但還是落了個全身癱瘓。

“那個呼救的小男孩原來隻是在搞惡作劇。他父母帶著他來醫院看過一次,後來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們無力支付高額的醫療費,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後,隻能放棄治療。父親挨了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怎麽會這樣?”劉洪有些動容,“就沒有人幫幫你們嗎?”

“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林娜的語調冷得像冰一樣,“我母親向見義勇為基金會申請過援助,可他們卻說,我父親沒有救人,算不上見義勇為。”

劉洪歎息了一聲,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可以想象林娜父親臨死前的心境——一個熱心腸的好人卻被殘酷的社會所拋棄,難怪他會給林娜留下那樣一段遺言。

林娜的思緒又飄回到一年之前,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那些天的晚上,有時我會聽到哭聲……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白天我都在上班,等我很晚回來的時候,那個房間通常都是鎖著的。我隻是一個女孩,一個人在外麵,我隻想要保護好我自己……”

劉洪仰頭長歎一聲。“算了,不說這些了……”林娜咬了咬嘴唇,淚水終於從臉頰上滾落,“不管你能不能原諒我,我還是很想……很想對你說聲對不起。”哽咽著說完這些之後,林娜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疲憊地仰麵躺倒在**,許久也不想再動一下。

劉洪則始終背靠著防盜門而坐,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麽。這種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那“鈴兒響叮當”的手機來電聲再次在屋內響起。這聲音立刻牽動了兩人的神經,使他們同時一震。

“快,快接電話!”劉洪拿起手機衝進林娜的房間,忙不迭地招呼著。

在困境麵前,之前的那點不愉快自然被遠遠拋在了腦後。林娜從**彈了起來,迎上前接過手機,迅速按下了接聽鍵。

“不要有任何插話,聽我說。”電話那頭的男子首先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規則”,隨即他沉默了片刻才又慢條斯理地說道,“看起來你們第一次脫困的計劃進行得並不順利。不過,你們仍有其他的機會。大屋對麵樓上的一個男子有窺視別人隱私的癖好。現在是周末的上午,這正是他喜歡活動的時間。如果你們出現在窗口,他有可能會看見你們。當然,你們看不到他,隻能通過其他方式來了解他的動向。在他的望遠鏡裏我設法安裝了一個竊聽器,如果你們戴上頂櫃中的那隻耳機並且打開開關,就可以聽見從那個竊聽器裏傳來的信號。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麽做,仍然由你來決定,林娜。”

話音甫落,對方即掛斷了電話。林娜把手機收好,睜大眼睛問劉洪:“你聽見他的話了嗎?”

劉洪點頭沉吟著:“有人能從窗口看見我們……那我們該怎麽辦?”

“先看看那個耳機是不是能用。”林娜一邊說著,一邊向對麵的大屋走去,劉洪也緊跟在她的身後。進了大屋之後,卻見那個耳機正被扔在**。林娜拿起耳機卻不太會擺弄,於是又交到劉洪手中:“你看看,這個東西該怎麽打開?”

劉洪找到旋鈕輕輕擰開,然後把耳機戴上聽了一會兒。

“有呼吸的聲音,他正在使用那個望遠鏡!”劉洪興奮地說著,摘下耳機遞給林娜,“你聽聽看,是不是?”說話間,他已湊到了窗戶邊,凝目向對麵樓上眺望著。

林娜也戴上耳機靜靜地聽了會兒,點頭道:“……是有一些聲音,可不知他會不會真的看見我們。”

“哎,看這裏,我們在這裏!”劉洪在窗前揮舞著雙臂,聲嘶力竭地叫喊著,當然,他的這些舉動隻會帶來一些心理上的安慰,並不能起到任何實際效果。

林娜也踱到了窗前,茫然地看著對麵的樓宇。那個窺視者會在哪個房間裏呢?他的目光又在看向何處?現在是上午,東升的陽光正好能夠從這扇窗戶射進來,所以對那個躲在暗處的人來說,此時應該是最好的偷窺時機吧。

兩人就這樣在窗口佇立著,懷著一種希望被偷窺者關注到的不正常的心態。

片刻之後,林娜忽然臉色一紅,輕聲低呼道:“他……他好像是看到我了。”

劉洪連忙轉頭看著她:“你怎麽知道?”

“他在自言自語,說著一些……一些下流的話……”林娜神色忸怩,用手緊捂著耳機,似乎是不想讓對方聽見耳機中傳出的聲音。

劉洪略微一怔,隨即便明白了過來。對於那些偷窺者來說,一邊看著對麵樓上的漂亮女孩,一邊說出一些汙言穢語,可能便是他們的愛好所在吧。

“這個變態!”劉洪恨恨地咒罵了一句,用手砸著玻璃,高聲嚷道,“別他媽瞎看了,快想辦法把我們弄出去!”

“你這樣沒用的。”林娜苦笑了一下,伸手拉了拉劉洪的胳膊,“別敲了,他在罵你呢。”

“罵我?”劉洪無奈地咧了咧嘴。的確,對方根本不會明白自己的意思,看著自己這樣的舉動,多半會罵諸如“傻逼”一類的話語來。

劉洪黯然搖了搖頭:“我們無法讓他明白這裏的困境,他隻會像看雜耍一樣地偷窺我們,他根本不會幫我們脫困的。”林娜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

“你打我。”林娜非常認真地看著劉洪,“你狠狠地打我。”

劉洪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過他皺了皺眉頭:“不……我從沒有打過女人。”

“你必須打我——如果他報警了,我們就有可能獲救,我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林娜的眼神中閃著急切而又堅定的光芒。

劉洪抬起手,在空中停留猶豫了一陣後,終於落了下來,不疼不癢地扇在了林娜的臉上。

林娜聽見耳機中傳來一聲“我靠”,不過那語氣卻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成分。

“太輕了!”林娜著急地看著劉洪,“你得使勁打,往死裏打,打得讓那個人害怕才行!”

劉洪把手高高舉起,醞釀片刻後又放了下來:“不行,我下不了手。”

“你這個蠢貨。”林娜的眼神開始變化,語氣也凶狠起來,“就像你爸爸和你兒子一樣,你們祖孫三口,全都是一個貨色,十足的蠢貨!”

劉洪驚愕地怔住:“你說什麽?”

“我說你們都是蠢貨!”林娜繼續惡毒地辱罵道,“他們倆活該死在這裏,你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這裏陪葬!”

不管是真是假,這些話還是尖銳地刺中了劉洪心底的痛處,他的腦門一陣陣地發熱,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

“你打我啊!蠢貨!”林娜一邊嘶喊著,一邊甩起手,狠狠地抽在了劉洪的麵頰上。這一巴掌讓後者徹底爆發了,他咆哮著,反手一掌,把林娜打了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林娜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她退到窗戶邊和對方瞪視著:“他們的死全都怪你!你是個不孝兒子,更是個混賬父親!”

劉洪發出野獸一般的嗚咽聲,他紅著雙眼搶上前,左手扼住了林娜的脖子,右手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林娜也不甘示弱,她一邊咒罵著,一邊手足並用地與對方廝打成一團。

劉洪很快占據了絕對的上風,林娜放棄了反抗,虛弱地倚靠在窗戶上。

劉洪停止了毆打,但左手仍不放鬆,他逼視著對方的雙眼,用極度憤恨和痛苦的語調說道:“那不是我的錯……”

“都是你的錯……”由於被扼住了脖子,林娜說話變得非常艱難,可她的態度沒有絲毫的轉變,“是……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劉洪咬著牙,臉上現出駭人的表情,他左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林娜劇烈地咳嗽了兩下,已經無法再說出話來,她秀麗的臉龐憋得通紅,圓睜著的雙眼中透出深深的無助和恐懼。

片刻之後,兩行清亮的淚水從林娜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劉洪驀然一驚,這才想起把手鬆開。林娜早已支撐不住,立刻軟軟地癱倒在了地上。

劉洪連忙跪在林娜身旁,將她的上身扶抱在自己懷中:“林娜……你沒事吧?”

林娜閉著眼睛,淚水仍在湧出。喘息片刻之後,她痛苦地搖了搖頭:“不,我沒事……隻是……隻是我們仍然出不去,他……不會幫我們……”

即使剛才廝打最激烈的時候,林娜也總是騰出一隻手來扶著耳機,她顯然是聽到了些什麽。

劉洪拿過耳機自己戴上,聽了一會兒後,他微微皺起眉頭:“沒有聲音了?”

林娜淒然一笑,真正讓她絕望落淚的正是不久前耳機中傳過來的那段對話。

首先是那個男子的驚歎聲:“我靠,玩真的啊,這會出人命的!”隨即有個女人被吸引了過來:“你這個變態,又偷窺什麽呢?”

“快看快看,打得可熱鬧了!”

“幹什麽呢這是?”此時應該是女人接過了望遠鏡。

“太過分了吧!要不要報警?”

“報個屁!人家兩口子的事,你摻和什麽?你是不是心疼那個小美女了?”女人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醋味。

“你這扯到哪兒去了。”

“行了吧,望遠鏡我給你收著,不許你再這麽瞎看了。”

劉洪聽完林娜的講述,神情也非常沮喪:“望遠鏡被那個女人拿走了嗎?”

林娜無力地點點頭:“所以這個方法也行不通了。”

劉洪仰起頭“嗬”了一聲,很難分辨是苦笑還是輕歎。然後他關切地看著林娜:“你怎麽樣了?我沒傷著你吧?”

林娜脖子上的扼痕還沒有消除,臉頰也明顯地腫了起來,不過她似乎並不在意這些。輕輕地搖了搖頭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半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裏。

她一下子羞紅了臉,掙紮著坐起身,同時把劉洪推開:“我沒事。”

劉洪也覺得有些尷尬,他往後退了退,在距離林娜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剛才那番真假難辨的爭吵和廝打使兩人都耗費了不少體力,再加上已有大半天的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且又滴水未進,兩人的身體狀況此時都已到了崩潰的邊緣。劉洪喘息了片刻後,索性一仰身躺倒在了地上,而林娜顧及儀態,隻能上半身靠在牆壁上,保持著半躺的姿態。

許久之後,兩人氣息略定,卻聽劉洪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說的不是真心話吧?”

“什麽?”林娜一時沒明白對方指的是什麽。

“你剛才說,我們祖孫三人……都是……都是蠢貨……”劉洪很勉強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林娜搖搖頭:“那是我故意氣你的。”

劉洪露出釋然的表情,沉默片刻後,他又說道:“你見過我兒子的吧,他可聰明了。”

“偶爾能見著,沒有……沒有什麽接觸。”林娜說話的時候仍然顯得很疲憊。

“他非常聰明,比其他的孩子都聰明,如果他長大了,一定會比我強很多。”劉洪出神地看著天花板。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像所有的父親一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豪感,然而在此時的情境中,這種自豪感卻又伴隨著難以擺脫的強烈辛酸。

林娜沉默了片刻,有個問題一直以來困擾了她很久,現在她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你……你為什麽會把老人和孩子留在這裏?”

劉洪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神情顯得非常痛苦。躊躇了許久,他才答道:“怎麽說呢?我曾經很有錢,可後來我投資失敗,欠了許多債。我老婆跟別人走了,把孩子留給了我……我在外麵玩命工作,實在是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

話還沒有說完,劉洪便深深吸了口氣,不堪再繼續下去。林娜幽幽地歎了句:“大家都有各自的難處……”然後便不再多說什麽,屋子裏又陷入了寂靜。

此時已近中午,外麵的陽光愈加強烈,屋中的氣溫也越來越高。兩人雖然靜靜地待著不動,仍然覺得燥熱無比。由於身體缺水,他們的汗液分泌得很少,熱量蓄積在體內難以排出,這樣的感覺尤其難受。

林娜身子畢竟要虛弱一些,漸漸地她有些扛不住了,虛弱地閉上眼睛,神誌也變得有些混亂,也不知是要睡過去還是將陷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態。

“堅持住,林娜!”恍惚中,她聽見劉洪的聲音在呼喚自己,“我們還有機會的!”

機會!這兩個字所蘊含的意義給林娜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她努力睜開眼睛:“什麽機會?”

“我忽然想到了——”劉洪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語氣有些興奮,“那個保險櫃,還有冰箱,這都是機會!”

林娜茫然地看著劉洪,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些都是他留下來的東西,每一樣東西都是一次逃脫的機會。那桶水,還有那個耳機,都是!所以我們還有機會的,至少兩次!”劉洪一邊解釋,一邊走到床前把那個小冰箱抱了起來,打量琢磨了片刻後,自言自語道,“可這個冰箱又有什麽用呢?”

林娜卻把目光看向了地板上的那個保險櫃,若有所思地說道:“也許我們該想想辦法,把保險櫃打開,裏麵說不定藏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對對對!”劉洪扔掉冰箱,又跪在地上研究起那個保險櫃來。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

“這是六位的密碼鎖,一共有一百萬種密碼組合。如果不知道密碼,怎麽可能打得開?”他指著櫃門上的幾個轉盤向湊到近前的林娜解釋道。

“他既然把保險櫃留下了,那一定也會留下密碼的。”略加思索之後,林娜做出了這個推測。

“很有道理!否則他何必多此一舉?”劉洪先是讚許地看了林娜一眼,隨即又皺起眉頭,“可是這密碼會藏在哪裏呢?”

“肯定是個很難發現的地方。如果很容易找到,他就用不著把東西鎖在保險櫃裏了。”林娜繼續分析著,忽然,她的目光一動,“或者——”

林娜轉過頭,看向了**的那隻手機。劉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或者那人會通過電話的方式把密碼告訴他們。

“他會再打過來的。我們一直在遵守他的規則,這個遊戲還沒有結束。”劉洪喃喃地說著,像是在安慰自己。

似乎要刻意附和劉洪的話語,手機的來電樂曲聲便在此刻真的響了起來。

“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

林娜連忙站起身,走上前接聽了手機,她沒有說任何話,在對方的“規則”麵前,她隻能無條件地順從。

“你們再次失敗了,雖然林娜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可你們遇見的人不願意幫助你們。”電話那頭的男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早已說過,你們要想成功脫困,第一是林娜的選擇必須正確,第二是外界的人必須給你們真正熱心的幫助。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你們已經失敗了兩次,不過,仍有機會。這機會正被你握在手裏,林娜。”

林娜一怔,手裏?自己的手裏有什麽呢?

男子繼續給出了答案:“手機,你此時使用的手機中藏著你們這一次的機會。手機的號碼鍵盤已經被焊死了,所以你無法撥出電話,但這並不絕對——我對這個手機進行了一個小小的設置,隻要長按住接聽鍵,相應程序便會從本機的號碼簿中隨機選擇一個撥出去。這個手機中一共存了五百多個號碼,全都是我胡亂輸進去的,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些號碼的主人是誰。所以,當你撥通之後,誰也無法預料電話那邊會出現一個什麽樣的人。我得提醒你,這個手機卡雖然接聽是免費的,但卡中殘餘的費用卻隻能支持一分鍾的主叫通話,在這一分鍾之內,如果你能勸服對方幫助你們,那你們的前景就會變得非常樂觀了。祝你好運,林娜!”

同前幾次一樣,男子自顧自說完之後便掛斷了電話。林娜把手機從耳邊挪到眼前,長時間地凝視著,興奮的神情中又夾雜著一絲彷徨。

“一分鍾?一分鍾能說清楚什麽?”劉洪緩緩地搖著頭,“更何況對方還是個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不直接把電話掛斷就算好事了。”

“所以我們一定要想好,怎麽利用這一分鍾。”林娜長長地噓了一口氣,然後沉吟道,“該如何與對方溝通,說些什麽內容?”

劉洪沒有說話,他像林娜一樣蹙起眉頭凝思起來。毫無疑問,兩人麵臨的是一個非常棘手的難題。要知道,他們正在經曆的事情是如此荒謬,即便是林娜自己都尚未完全搞明白,又怎能在短短一分鍾的時間裏向一個陌生人解釋清楚呢?

片刻之後,劉洪似乎有了一些想法,他揮了揮手說道:“不用和對方溝通,因為你根本解釋不了任何事情。你隻要讓對方幫我們報警就行。”

林娜苦笑:“可人家會搭理我嗎?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劉洪無奈地咧了咧嘴:“乞求老天保佑我們吧。”

沉默良久之後,林娜點了點頭:“也隻能這樣了。”她的右手緊緊地攥著那隻手機,手心中滲出了許多汗水。

“想得差不多了,那就趕緊打吧。”劉洪搜集起口中殘存不多的唾沫艱難地咽了下去,抱怨道,“我實在是無法忍受了。”

林娜用左手頂著額頭,躊躇著:“再等一等……”然後她又陷入了長時間的緊張思索中。劉洪隻能靜靜地待在一旁,急切地等待著。

終於,林娜蓄積起了足夠的信心和勇氣,她抬起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看著劉洪說道:“好了,我開始打了。”

劉洪緊張地屏住了氣息,目不轉睛地盯著林娜的右手。稍事醞釀之後,那個柔嫩的拇指長按在了手機的接聽鍵上。

大約五秒之後,手機中傳出了一連串撥號的聲音。林娜和劉洪的心同時跟著這聲音怦怦地跳動起來。他們知道,手機內部的程序已經做出了選擇,而這次完全隨機性的選擇卻有可能對他們的命運產生重大的影響。

這個電話會撥往何方呢?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來接聽?他是一個熱心腸嗎?或者如其他大多數人一樣,對別人的事情根本就漠不關心?

這些答案都將在接下來的幾秒之內揭曉。

撥號聲過後,振鈴響了有五六下,然後電話被接通了。

“喂?”聽筒裏傳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請救救我們,我們現在很危險!”按照事先的思路,林娜立即用急促而又懇切的語氣說道。

“你是誰?”雖然充滿了狐疑,但對方說話的語氣卻很平和,聽起來像是個有著良好涵養的中年女性。這使得林娜感覺到希望增大了許多。

“你不認識我的,可我需要你的幫助,請幫我們報警,求求你了!”

“我幫你們報警?”女人越發奇怪了,“你為什麽自己不打110?”

“我的電話沒法打,我現在解釋不了。求求你,記下我說的地址,讓警察來救我們。”林娜急速地,幾乎是毫不喘氣地一口氣說完了這些。可是她的話卻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

“對不起,我現在很忙,而且我手邊也沒有筆……你還是找別人吧。”對方顯露出要結束通話的意思。

“不,別掛電話,別掛!……求求你了!”林娜悲聲哀求道,因為又急又怕,她的話語中帶出了明顯的哭腔。這一點似乎打動了對方,後者猶豫了一下,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被綁架了嗎?”

劉洪衝著林娜焦急地做著手勢,示意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沒時間解釋!”林娜用類似哭喊的聲音說道,“請你記下來,我們在公林新村18號樓502,讓警察來救我們!”

“你等等,公林新村多少?”對方終於接著林娜的話茬問了一句,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聽筒中傳來嘟的一聲,通話被切斷了。

“對不起,你的餘額不足,請充值。”係統的提示語隨之響起,那冷冰冰的電腦語音聽來是如此殘酷無情。

林娜心中一涼,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電話,臉上露出極度沮喪的表情。劉洪更是氣惱地罵出了粗口:“他媽的!”

不過手機的來電鈴聲卻又緊接著響了起來。

林娜來不及細想便接通了電話,靜待那個神秘男子的下文。

“喂,你還在嗎?”出乎林娜的預料,聽筒裏傳來的卻是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

“在在在!”林娜又驚又喜,“你怎麽打回來的?”

“我用了回撥功能。”對方說道,“剛才那個地址我沒聽清楚,你能再說一遍嗎?”

林娜腦子一動,追問了一句:“那你能看到這個電話號碼嗎?”

對方似乎正在查看,片刻之後,她回答說:“看不到……這個有些奇怪,屏幕上顯示的是‘來電’兩個字。”

“他做了手腳,屏蔽了本機的號碼顯示。”劉洪在一旁恨恨地插了一句。

林娜失望地輕歎了一聲,如果能知道這個電話號碼,讓自己的熟人或者警方打過來,那局麵又會有所不同。可現在隻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位不知姓名的女士身上了,幸運的是,這位女士多少顯示出了要幫助他們的意願,而且把電話打了回來,雙方通話的時間便寬裕多了。

“我們在公林新村18號樓502,請你記一下吧,讓警察趕快來救我們。”林娜把地址又重複了一遍。

“嗯……”對麵的女士似乎做了一些記錄,然後她又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娜把大概的情況講述了一遍,女士聽完之後顯得更加詫異。“這簡直是太離奇了。”她在電話那邊說道,“我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可這的確發生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根本沒有必要騙你。”林娜焦急萬分地解釋著,如果那個女士能看見的話,她甚至有可能跪倒在對方麵前。

“那我先幫你們報警。”女士猶豫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如果你們在惡作劇的話,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絕對不是,請幫我們報警,謝謝你了!”林娜用極為堅定的口吻說道。

“好吧。我這就打110。”

在林娜一迭聲的感謝之中,對方掛斷了電話。林娜如釋重負地看著劉洪,她一時無法控製激動的情緒,竟喜極而泣。

“好了,哭什麽?我們能得救了!”劉洪扶著林娜的雙肩,興奮地搖晃了兩下。

林娜一副恍然的表情,似乎還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劉洪一翻身,自顧自地躺倒在了**,當他稍微冷靜一些後,便問林娜:“想想吧,你出去之後第一件事要幹什麽?”

“我……”林娜的思緒飄忽了一會兒,這才答道,“我想洗個澡,身上太難受了。”

“哈哈,女人就是女人,都這個份兒上了,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要洗澡。”劉洪笑著說道,“照我說,咱們應該先去好好撮一頓,海吃海喝——怎麽樣?我請你吧,旁邊不是有一家鳳鳴樓嗎?我們就去那裏!”

鳳鳴樓是市內最高檔的連鎖酒樓,可林娜聽到這個名字後,卻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鳳鳴樓?這旁邊哪有鳳鳴樓?”

“小區外麵不就是嗎?在屋裏都能看到的。”劉洪用手指了指窗戶,或許是太疲憊了,他懶懶地躺在**舍不得起來。

林娜皺著眉頭走到窗前,向外麵眺望著。果然,在小區南麵的不遠處,馬路邊立著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築,三個碩大的金字招牌在下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鳳鳴樓。

林娜愕然一怔:“這……這不對啊!”

“怎麽了?”劉洪聽出林娜的聲音有些異樣,這才坐起身追問了一句。

林娜沒有回答,隻是急匆匆轉身向著對麵的小房間而去。在這個過程中,她的神情已變得極為嚴峻。劉洪意識到有些不妙,連忙下床快步跟了上去。

小房間的窗戶雖然被木板釘得嚴嚴實實的,但木板相接的地方難免有不甚嚴密的縫隙。林娜眯起眼睛透過那些縫隙向窗外張望了片刻,然後她回過頭來,用絕望的聲音說道:“我們上當了,這裏不是公林新村!”

“什麽?”劉洪也把眼睛貼到了縫隙上,一邊看一邊問,“那這是什麽地方?”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來過這裏!這不是我以前住的屋子,這些家具、這些布置都是他模仿出來的……”林娜瞪大眼睛看著劉洪,恨不能在瞬間把自己的發現全都傳遞給對方。

劉洪也的確明白了林娜的意思,他沉吟著恍然自語:“難怪他要把這個窗戶封上……因為你熟悉這邊的場景,他騙了我們……”

“現在該怎麽辦?警察會找不到我們的!”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林娜顯得有些慌亂無措。

“不要急。”劉洪要稍微冷靜一些,“那個女人還會打電話過來的,你快想想,怎麽向她解釋。”

然而林娜並沒有時間細細去思考,因為手機鈴聲此刻已經響了起來。

林娜看了看來電顯示屏,正是剛才那位女士打來的號碼。她連忙按下了接聽鍵,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慍怒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我剛剛被110的警察教育了一頓,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

“對不起,是我把地址搞錯了。”林娜慌不迭插話道。

“好啊,那你倒說說看,你到底在哪裏?”女士的語氣仍然很不友好,聽得出來正強壓著怨氣。

“我……我也不知道。”林娜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張口結舌了一會兒之後,才又說道,“對了,在小區門口,有一家鳳鳴樓……”

“行了!”對方打斷了林娜的話語,“我很忙的,沒時間聽你胡扯,再見。”

聽筒中傳來嘟嘟的聲音,對方顯然已經掛機。林娜茫然無助地看著劉洪:“她掛了……她還會不會再打過來?”

劉洪鐵青著臉,他的神情已經做了最好的回答。勉強壓抑了片刻後,他心中的憤懣終於爆發了。

“渾蛋,她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他揮舞雙臂咆哮著,“忙忙忙!全他媽的是借口,她根本就是不相信我們!總有一天她也會像我們一樣,嚐到這種被人拋棄的滋味!”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處理好……”不知是被劉洪嚇著了還是出於自責,或者是再次陷入了絕望的情緒,林娜開始發出輕輕的啜泣聲。劉洪此時卻冷靜了下來,他控製住情緒,把手輕輕搭在對方的肩頭勸慰道:“別哭了,這不怪你,你也隻能做到這樣……”

林娜忽然抱住劉洪,放聲地痛哭起來。後者輕輕攬住對方:“別哭,我們還活著呢,我們還有機會,相信我,一定還有機會的。”

良久之後,林娜的哭聲漸漸止歇,她離開劉洪的懷抱,一邊擦著眼角的淚痕,一邊顫聲說了句:“我好累。”

劉洪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說道:“累,就去睡會兒吧。”

林娜點點頭,走到自己的床前躺了下來。那隻手機被她緊緊地攥在手中,手機裏殘存著她最後的希望。

劉洪退到了對麵的大房間裏。他也早已疲憊不堪了,在那張大**躺下後不久,他便緊跟著林娜一同進入了睡眠的狀態。

兩人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夜裏。把他們從昏睡狀態喚醒的正是那“鈴兒響叮當”的手機來電鈴聲。林娜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已然全黑了。或許是太過疲乏,或許是沉睡太久,雖然醒了,但她的精神狀態仍有些迷糊。

劉洪從對麵的大屋趕過來催促道:“快看看,是誰打來的電話。”

林娜坐起身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他,那個男的。”

“快接聽吧。記住他的規則,不要激怒他,他還會給我們機會的,明白嗎?”劉洪快速地囑咐了幾句。

林娜點點頭,把手機放在耳邊,同時按下了接聽鍵。

“林娜,到目前為止你的表現都很好,你的選擇也一直是正確的。”電話中的男子雖然在誇讚林娜,語氣卻仍是冷冰冰的,然後他的話鋒一轉,“可你們還是沒能逃出這間屋子。不管你如何努力,外麵的世界卻始終拒絕給你們提供實質上的幫助。你一定很失望,而我,比你更加失望。是我把你們關在了這個屋子裏,可你們應該明白,真正把你們與外麵世界隔絕開的,卻並不是那扇厚重的門。

男子掛斷了電話。林娜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的枕頭,然後便看著不遠處的劉洪,神色彷徨。

劉洪明白林娜在想什麽,他衝對方點了點頭:“按他說的做吧,我在房間外麵等你。”語畢,他已主動退出了房間並且反手帶上了房門。

林娜先把電話收好,然後把那個枕頭抱了過來。她兩手拉住枕套用力撕扯,很快便扯開了一個裂口。林娜把右手探入裂口中摸索了一會兒,果然在棉絮間找到了一封折疊好的信箋。

林娜拿著信箋來到窗前,就著從木板縫隙中透進來的月色查看著。這封信是由兩張紙組成的,但那兩張紙並不是完全獨立,而是通過一些聯結點連在一塊兒的,嚴格地說,這應該是一張紙上的“兩聯”。

信箋的上聯和下聯各寫了一段文字。上聯的內容是:你現在很渴吧?揭開你的床墊,你會發現在床板間藏著一桶水。這是我給你留的禮物。你會讓劉洪知道這個禮物的存在嗎?他會不會把這桶水再次倒掉呢?你隻要把信箋的此聯撕掉藏好,便可以放心地獨自享用這桶水了。

下聯的內容則非常簡單:在衛生間抽水馬桶的水箱和牆壁的夾縫裏,我給你們留下了一個包裹,你們最後的逃生希望就在那個包裹中。

林娜匆匆看完了這兩段話,她無暇細想信中的內容,首先便來到自己床前,揭開床墊之後,她找到了那桶嵌在床板中的水。她迫不及待地將那桶水取了出來,打開塞子先豪飲了兩口。頓時,一種甘甜清涼的感覺從口舌間漫遍了全身。

“怎麽樣了?找到那封信沒有?”房間外傳來劉洪的聲音,看來他有些沉不住氣了。

林娜一驚,手忙腳亂地把水桶蓋好,重新又塞進了床板縫中。同時她的腦子飛速地旋轉了起來:現在該怎麽做?把一切對劉洪坦誠相告,還是如同信箋中建議的那樣,獨自藏起這桶水呢?

林娜無法抵禦那種獨享全部甘甜清水的欲望,可一天來共度困境的經曆又令她為這種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愧。在這種矛盾的心境中,現狀卻又容不得她有過多的思考時間。

林娜在心中努力搜尋著支持自己下一步舉動的種種理由。很快,她的抉擇就出現了明顯的偏向性。

劉洪也許會把這桶水也倒掉的,可那種舉動根本不會有任何效果!我不能讓他這麽做。可是……算了,還是先看看那最後的逃生方法是怎樣的吧,也許還要在這屋裏堅持一段時間呢,我應該把水控製在自己手裏。對,在形勢明朗之前,先把水藏起來總是沒錯的。我可以把信箋的上聯撕下來,把下聯給劉洪看,他不會產生任何懷疑。

“怎麽搞的,這麽長時間?”劉洪頗有些狐疑地問道。

“嗯……那個枕頭很難撕開的……”林娜敷衍了一句,同時把信箋的下聯遞給劉洪,“信箋在這裏,你看看吧。”

劉洪似乎沒想太多,他接過信箋看了一眼,立刻轉身向著衛生間而去。林娜則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在抽水馬桶的水箱後麵,劉洪找到了信中所說的那個“包裹”——其實就是用一張報紙隨意地包住了幾樣東西。打開報紙,裏麵出現了一封新的信箋,另外還有一柄鋥亮鋒利的短刀。

劉洪把這些東西一股腦都拿到了客廳裏,在燈光下開始閱讀信箋上的內容,隻見那上麵寫道:“你們一定注意到那個保險櫃了,那裏麵鎖著的正是客廳中這扇鐵門的鑰匙。如果你們能打開保險櫃,你們就可以離開這間屋子了。保險櫃是用密碼鎖鎖著的,那個六位數的密碼我已經留給了你們——就藏在剛剛林娜在枕頭裏找到的信箋中。

“那封信分成了上下兩聯,通過一百個聯結點連在一起。其中有一些聯結點已經被我事先弄斷了。從最左邊的聯結點開始數起,第一次出現斷點的數字也就是密碼的第一個數字;然後從這個斷點繼續往下數,數出第二個斷點的數字;依次類推,你們應該很容易得到那個六位數的密碼。

“關鍵的問題在於,林娜有可能已經撕壞了所有的聯結點。如果那樣的話,你們會很失望,而我則更加失望。既然經曆了那麽多的磨難之後,你們仍不能互相關心、互相信任,那最後便隻剩一條路可以走了:拿起這把刀,看看報紙上的內容。兩個隻能活一個。

“林娜,最後一次的選擇,你做對了嗎?”

劉洪拿出林娜剛剛交給他的已然隻剩下半聯的信箋,愣愣地看了片刻,然後他轉過頭,用充滿憂慮和質疑的目光瞪視著身旁的林娜。

林娜也看到了信中的內容,她的胸口像是被鐵錘狠撞了一下,沉甸甸地堵得難受。看著劉洪逼視的眼神,她慌亂地往後退了兩步,愧疚與悔恨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把上聯撕了?”劉洪絕望地吼道,“為什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密碼……”林娜從口袋中掏出了那上半聯的信紙,她的手在顫抖著,腦子裏一片空白。

劉洪劈手把信箋的上半聯奪了過來,看清楚其中的內容之後,他似乎明白了一切。他瞪大了血紅的眼睛,目光中透出極度的憤怒、傷心和失望。片刻之後,他爆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苦笑。

“嗬嗬,好啊,好啊……”他看著林娜,一遍遍地重複著“好啊”這兩個字,卻說不出任何下文。林娜瑟縮在牆邊,她不敢去迎接對方的目光,隻能低著頭,兩手痛苦地插在自己的長發中,嗚咽不止。

劉洪沒有搭理她,他正專注地看著手中的一樣東西——用來包裹短刀和信箋的那張報紙。

“怎麽了?”林娜忽然想起剛才信中最後有一句話:看看報紙上的內容。她忍不住湊過去也想看一看。

劉洪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他沉著臉把報紙交給了林娜。那是一年前的報紙了,居於版麵醒目位置的是一條新聞,而新聞的內容林娜再熟悉不過了:

本市公林新村的劉老漢爺孫倆在租住地中死亡七天以後,近日才被合租者發現後報警。據知情者介紹,年過花甲的劉老漢與孫子一起租住在公林新村某兩居室中的大間內,兒子常年在外打工。6月26日,對門的同租者聞到屋中散發出一股很濃的異味,又因多日未見這爺孫兩人,便向警方報警。民警進入大間後,發現劉老漢和孫子均已不幸死亡。經法醫鑒定,基本認定劉老漢係突發腦出血死亡;經對三歲的孫子進行屍體解剖,基本認定小孩係因饑餓脫水死亡。依據推斷,老人死亡在先,孫子因缺乏求生能力,被困屋中活活餓死,死亡在後。爺孫倆的死亡時間,在七至九天前的6月17日和6月19日。據同租者介紹說,大約一周前曾多次聽到孩子在房間內哭泣,這也從一個角度印證了法醫的推測……

“他留著這報紙,是……是什麽意思?”林娜正是新聞中提到的那個“同租者”,這張報紙再次刺激到了她心底最為痛苦的回憶。

“他在教我們怎麽做——最後的逃生方法,兩個隻能活一個。”劉洪的語調和神態都是陰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栗。

林娜怯然地看著對方:“不……我不明白……”

“得有一個人先死……屍體腐爛之後,外麵的人聞到異味,他們才會想到去報警,就像一年前的你一樣。”劉洪一字一句地把這些話說了出來,同時他慢慢地逼近了林娜。

林娜這才注意到對方右手中正緊握著那柄鋒利的短刀,她駭然失色,一邊退向自己的小屋,一邊顫聲問道:“你……你要幹什麽?!”

“這是你自己造成的,都是你的錯!”劉洪紅著眼睛,把短刀舉在了胸前,他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了。

林娜尖叫著躲進了自己的小屋裏,然後奮力想要把房門關上。可劉洪卻並不給她這樣的機會,房門剛剛關到一半,他的身體便猛地撞了上來。林娜的力氣自然無法與他相比,房門被撞了回去,林娜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屋內的地板上。

劉洪揮刀衝進來,向著林娜撲了過去。後者在無限的恐懼中反而迸發出了求生的力量,她忽然抬起腳,狠狠地踹在了劉洪的腳踝上。

林娜急忙翻身將那把刀搶在了手中,幾乎與此同時,劉洪的兩隻大手已經從身後扼在了她的脖頸上。林娜的心一陣狂跳,右手握緊那短刀,不顧一切地向身後揮了出去。隨即她便感到著手處一頓,顯然是刺中了什麽東西,而劉洪扼在她脖子上的手則漸漸地鬆了開來。

林娜慌亂地掙脫開劉洪的糾纏,當她轉過身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柄刀不偏不倚正紮在了劉洪的脖子上,而後者顯然受到了重創,正無力地癱倒在地板上。

“天哪……”林娜六神無主地痛哭起來,她想要湊近查看可又沒有那個膽量,隻是在原地顫聲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劉洪卻反而從癲狂的情緒中冷靜了下來,他用手捂著脖子,呼呼地喘了一陣粗氣之後,歪頭看著林娜虛弱地說道:“我……我不怪你,你殺了我……你就可以……可以活下去……”

林娜淚流滿麵:“不,你別死!”

“我必須死,外麵的人大約……大約要過一周的時間,才會聞到腐屍的氣味……你需要食物,那個冰箱,你……你現在知道它的……它的作用了嗎?”劉洪努力睜大眼睛,顯然是想傳遞給林娜一些信息。

林娜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茫然地搖著頭:“我不知道,這裏……這裏哪有食物?”

劉洪的嘴角露出一絲淒然且詭異的笑容,然後他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說道:“我……我就是你的食物。”

劉洪話語中藏著的意味實在太過可怕,林娜一下子竟呆呆地愣住了。而更加可怕的一幕又隨即將她從恍然的狀態中喚醒。

劉洪用右手攥住短刀的刀柄,忽然一使勁,將整把刀從脖子裏拔了出來。刀刃已經割開了他頸部的動脈,刀被拔出之後,熱騰騰的鮮血頓時如小噴泉一般滋得老高。劉洪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每抽搐一下,那血的噴泉便隨之噴湧一回。

林娜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尖叫,她拚命地往後瑟縮著,但仍有很多血點噴濺到了她的身上。

這樣的“血的噴泉”足足持續了十幾秒後才慢慢地止歇下來,劉洪也不再抽搐了。林娜的精神已幾近崩潰,她爬到劉洪身邊,戰戰兢兢地搖著對方的身體,哭喊道:“劉洪!劉洪!”

劉洪已經不可能再回答她了。不過隨著軀體的搖動,他原本緊握著的左手忽然一鬆,某個東西從手心滾到了地板上。

林娜轉過目光,愕然發現那竟是一隻手機。她一時顧不上細想其中的原委,連忙把那手機撿了起來,可她隨即便有些失望:那手機的撥號鍵同樣是被焊死的。

因為那樂曲聲亦隨之響了起來——本該歡快現在卻詭異的樂曲聲:“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

林娜隱約意識到了什麽,她騰出一隻手顫抖著伸進自己的口袋,把先前的那隻手機掏了出來。手機的來電顯示屏閃爍著,出現在上麵的正是那個熟悉的號碼。

林娜帶著極為複雜和驚愕的心情按下了接聽鍵,那個低沉的男聲再次響了起來:“林娜,我說過上次是我打給你的最後一次電話。這句話並沒有錯,因為現在的錄音電話是由你自己打過來的。當你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說明我已經死了。

“死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我在一年前就該死去。當一個男人失去了妻子,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兒子,他還有什麽必要繼續活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呢?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這個世界如我所遭遇到的一樣冷漠,我幻想其中仍然存在著一絲希望,能夠讓人繼續生存下去。

“所以我設置了這個遊戲,你和我是遊戲中的主角。我們在遊戲中接受懲罰,也在遊戲中尋找最後的救贖機會。我一開始便告訴了你,這機會取決於外人對我們的關心情況以及我們自己所做出的選擇。

“然而幻想中的生機終究還是沒能出現。沒有人真正關心我們,你在最後關頭的選擇更是讓我萬念俱灰。這個世界已然無法救贖,我們隻能去接受最後的懲罰。

“我給自己判了死刑,而對於你,我沒有權力這麽做。但是你將受到精神上的折磨,在黑暗、孤獨和恐懼中度過接下來那些難熬的日子。你不應該抱怨什麽,因為這一切正是我的兒子在臨死前所經受過的。”“不,我不要!”林娜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要炸開一樣,她痛苦萬分地尖叫著,可是又有誰能夠聽見呢?

“也許我比你幸福,因為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這個令人痛恨的世界。可是這個世界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電話中的聲音在此處忽然中斷了一下,林娜的心頭亦驀然一顫。

然後她聽到了最後一句話:“當你將信箋的上聯撕下來的時候,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