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屋1

有一間密室你永生無法逃脫

引子

沒有人會關心你,因為你也不曾關心過別人……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林娜依然無法忘記那間屋子。

林娜嚐試過很多的方法,她搬離了那個小區,沒有帶走任何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她甚至和男朋友分了手,隻因為他們倆曾經在那間屋子中溫存過。

她想拋棄所有與那段生活有關的東西,從而擺脫那段恐怖的記憶,可她絕望地發現,這一切根本就不起作用。

於是她瘋狂地工作,下了班則去健身房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她甚至學會了酗酒,她希望這樣能夠剝奪自己思考的時間。

如果你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那你又怎麽會想起過去呢?

然而仍然不行。

因為有一樣東西是林娜始終無法控製的:睡眠。不管她如何折騰自己,她總免不了有進入夢鄉的時候,於是她便在一種恍惚的情緒中再次回到了那間屋子。

灰蒙蒙的地板磚,慘白的牆壁,還有那揮之不去的男童的哭聲……

然後她便看見那扇門被打開,男童小小的屍體隨之滾倒在地上,發出噗的一聲輕響。他身穿一件綠色的毛衣,蜷著胳膊,兩手張開,保持著撲在門板後的姿勢,看上去像是一隻碩大的青蛙。而他的雙眼也像青蛙鼓鼓地凸著,黑白分明卻毫無生命的神采,那擴散開的瞳孔如點漆般黝黑,滲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林娜與男童的雙眼對視片刻後,便會在驚叫中醒來,渾身顫抖,大汗淋漓。這樣的場景在夜晚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上演,折磨著林娜的靈魂,漸漸將她逼到了崩潰的邊緣。

……

林娜知道那噩夢永不會結束,直到有一天,當她再次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她發現了一件比噩夢更加可怕的事情。

當時林娜帶著一身的冷汗去摸床頭的台燈——這是她在每一次夢醒之後首先會做的。可是她卻摸了個空,然後她隱約聽到了男童淒厲的哭聲。

夢已經結束,而哭聲卻仍在繼續!

林娜駭異地屏住呼吸,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中,哭聲卻越來越清晰。那哭聲斷斷續續的,不是很遠也不是很近,正如林娜曾經聽到過的一樣。

林娜的頭皮一陣陣地發麻,她騰地從**彈坐了起來,驚懼萬分地瞪大了眼睛,周圍的情形幾乎要讓她尖叫出聲了!

夜色很濃,隻有極淡的月色透過窗口的薄紗簾子映到屋內。在這片慘白的微光中,林娜看到了熟悉的床、熟悉的櫃子、熟悉的書桌,以及熟悉的窗戶和牆壁。此時,她身邊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人窒息。

林娜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間屋子,回到了噩夢開始的地方。

林娜有些暈眩,她使勁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一陣痛感傳來。

這不是夢,這是現實,比夢境更加可怕的現實。

林娜沒有時間去思索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隻有一個念頭:趕快跑出去,離開這間屋子!她哆哆嗦嗦地下了床,連拖鞋也顧不上穿,直接跨到了屋門邊。當屋門被打開之後,男童的哭聲更加清晰地傳了過來。

林娜硬著頭皮走出屋子,來到客廳裏。朦朧夜色中,地板磚是灰色的,牆壁是慘白的,一切都和夢境中反複出現的場景一模一樣。

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對麵房間的屋門緊緊關著,哭聲正是從那裏傳出的。林娜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在那扇門的後麵會有著一副怎樣可怕的場景。僅僅是那哭聲已讓她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她撲到客廳的大門邊,用顫抖的手摸向鐵門上的手把。

隻要能轉動那把門鎖,她就可以打開眼前這扇厚重的防盜門,然後她便能逃出去,把那如陰魂般縈繞的哭聲、把那被恐怖團團籠罩著的房屋遠遠地拋在自己的身後。

那把手卻轉不動。防盜門顯然是被鎖住了,必須有鑰匙才能打開。林娜使出全身力氣與門鎖較著勁,而她的情緒則在一次次的挫折中變得越來越絕望。終於,她放棄了這種無謂的努力,嗚咽著頹然退在了一邊。

男童的哭泣聲仍在不斷傳出。在這個黑暗封閉的屋子裏,恐懼的感覺像冰涼的潮水一樣壓向了這個孤弱的女子。

突然,林娜想起了什麽,她撲到牆邊,摁下了防盜門旁的一個電燈開關。燈光跳躍了兩下之後,照亮了客廳。燈光稍許驅散了一些恐怖的氣氛,也使得林娜緊繃的神經得到了放鬆,她的思維能力略有恢複。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林娜開始搜索最近的記憶。慢慢地,她想起了一些東西。

昨晚下班之後,林娜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個酒吧。她獨自喝了一些酒,喝得並不算多,但她的神誌卻很快就變得模糊了,她似乎撒了酒瘋,引來了很多人圍觀,人們在議論她,中間還夾著清脆的童聲。然後她便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並且逐漸進入了那個熟悉的夢境中。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這間屋子裏了。

是的,這些記憶應該沒錯的。林娜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這件紫色的吊帶衫正是自己去酒吧之前換上的。她的目光隨即又掃到了一樣東西,這使得她駭然驚叫了一聲。

那是一個紅色的荷包,上麵繡著一個金黃色的“福”字。林娜清楚地記得那個男童的脖子上便掛著這樣一個荷包,聽說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

現在這個荷包卻掛在林娜的胸前,這無可避免地讓她想到了一些令人恐懼的往事。林娜伸手把荷包扯了下來,正要遠遠丟開時,手心傳來的感覺卻讓她驀然愣了一下。

荷包裏有東西!堅硬的,長條形,那應該是……鑰匙!

林娜急速把荷包打開,果然從裏麵找到了一把不鏽鋼的鑰匙。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她拿起鑰匙便插向了防盜門上的鎖孔。

鑰匙倒是能夠進入鎖孔,可是無法擰動。林娜剛剛興奮起來的心情瞬間又涼了下去。然後她忽然意識到什麽,極度的恐懼感再次緊緊地攥住了她心靈的最柔嫩處。

林娜慢慢拔出了那把鑰匙,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同時她轉過頭,瞪圓了眼睛駭然地看著對麵的屋子,看著那扇緊鎖著的屋門。她開始明白,這鑰匙並不能讓她逃出這間房屋,而是用來打開對麵那扇屋門的。

男童在門後哭泣,正如一年前一樣。

如果一年前,當林娜聽到這哭泣聲的時候,她能夠去把那屋門打開的話,事情的結果便會大不一樣吧?

然而當時她卻沒有。

那麽,這一次呢?

林娜猶豫了片刻,然後跑回剛才醒來時所在的房間。她知道那房間中有一扇窗戶,雖然窗外有五層樓的高度,但林娜想到,她是可以打開窗戶大聲呼救的,她寧願成為一個三更半夜歇斯底裏喊叫的女瘋子,也不願再進入對麵那充滿恐怖回憶的房間。

當林娜急切地拉開窗簾之後,她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冰點。眼前竟密密麻麻地釘滿了木板,這些木板幾乎完全遮住了窗戶,僅從縫隙間隱隱透進來一些外界的亮光。

林娜的身體打著哆嗦,她明白了,自己根本毫無選擇。她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這個屋子裏,莫名其妙地承受著未知的恐懼,卻沒有任何退路可供她逃避。要想脫離這樣的困境,她唯有打開那扇房門,去麵對門後的哭聲,解開其中的秘密。

這一切顯然是早已設計好的。林娜已經逃避了一年,終於有人把她抓了回來,這個人會是誰呢?

林娜再次走出房間,男童的哭泣如針般一聲聲地紮在她的心尖上。她慢慢地向著那扇門挪過去,動作僵硬得像是一隻毫無生氣的木偶。

也許她的確是一隻木偶,因為從此時開始,她已經進入了一場遊戲,一場可怕的、步步為別人所控製的遊戲。

林娜停在門前,她仍然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打開那扇門。

“有人嗎?誰在裏麵?”林娜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呼喊道,可是在靜夜中回應她的仍然隻有那淒厲的哭聲。

當鑰匙插入鎖孔的時候,淚水也在林娜的眼中打著轉,她使勁地咬著嘴唇,幾乎都快咬出血來。

……

終於,鑰匙輕輕扭動了一下,嗒的一聲,門鎖被打開了。

林娜似乎沒有刻意地去推那扇門,門便自己悠悠地打開了,就像一年前那次一樣。林娜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形,那男童從門後倒下,他一定是趴在門上哭泣再哭泣,直到生命熄滅的最後一刻。

不過這一次那恐怖的場麵並沒有出現在門邊。屋內空****的,唯有一張大床,哭泣聲正是從那張**傳來的。林娜第一反應便是用手去摸牆邊的電燈開關,可是當她撳下那個按鈕後,燈光卻並沒有亮起。

好在尚有客廳中的燈光映入屋內,而這間房屋的窗戶也沒有被木板釘死,透入的月色也還明媚。借著這些光線,林娜看到**蓋著一床單被,靠近床頭的地方聳起了一塊,似乎單被下正蜷著一個小小的身形。

床單是慘白色的,而那床被子則鮮紅如血,在夜色中形成了強烈的色差對比。林娜想起一年前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被子蓋在這樣的**,而被子下麵則是一具散發著濃烈惡臭的嚴重腐爛的屍體。

腐屍,哭泣的男童,這兩樣東西對於林娜來說,哪一個會更加可怕一些呢?

說來也奇怪,當屋門打開之後,林娜心中的恐懼感反而減輕了許多。也許她是知道自己終究逃不過吧?即使躲得再遠又如何,還不是得在每個夢裏回到這個地方?

現在既然已經無路可退,那就勇敢地去麵對一次吧!帶著這樣的心態,林娜走進了那間屋子,一步步地向著床前而去。

雖然是炎熱的盛夏時分,但當林娜站在床頭的時候,感到全身都彌漫著一種刺骨的寒意。她努力穩定住情緒,伸出手揭開了那床血紅色的被子。

被子下躺著一個男童,他的胸腹平趴在床麵上,腦袋卻轉過了一百八十度向屋頂方向仰著,兩隻黑洞洞的眼睛瞪得老大,嘴緊閉著,但那哭泣聲卻從他體內不斷地發出。

林娜隻覺得腦袋嗡的一響,心髒幾乎跳到了喉嚨口。不過這種窒息般的恐懼沒有維持多久,林娜便發現這姿態詭異的男童原來隻是一個會發聲的仿真娃娃。

即便如此,林娜也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情緒略定之後,她抓起那個娃娃,找到發音盒的開關並撥了下去,令人心悸的哭泣聲終於停止了。

林娜剛剛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細想其中的原委,忽覺右腳的足踝部一緊,似被什麽東西牢牢地握住了。她駭然低頭,發現竟是一隻從床單下方伸出的白花花的人手。這一下可著實把林娜給嚇壞了,她渾身發軟,驚叫著癱坐在地上,同時下意識地兩腿連蹬,想要把那隻大手踢開。

在這一連串的動作中,林娜感覺到自己的腳接連踢中了床下某個柔軟的東西。那隻手終於鬆開了,原本靜靜垂著的床單此時也淩亂掀起,顯露出床下的情形。

林娜瞪大眼睛,停止了踢踹的動作。她看見床下正蜷著一個被捆縛成粽子一般的男子,他的胳膊和雙腿都被繩索牢牢地綁著,隻有手腕可以在有限的範圍內轉動兩下。他的嘴部則被貼上了強力膠帶,發不出一點聲音。

可以想象,這個男子一定在床下掙紮扭動了許久,這才終於調整好身形,使自己的手腕能夠伸出來,抓住林娜的腳踝。此時,他連連搖晃著腦袋,與林娜對視著,目光中充滿了求助的神色。

林娜壯起膽子湊上前,在忐忑和迷惑的情緒中揭開了貼在男子嘴部的膠帶。男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顯然是早已被憋壞了。

“你是誰?這是怎麽回事?”林娜定下神問了一句。

“我……我怎麽知道!”男子似乎還未完全恢複過來,說話仍有些費力。他咽了一口唾液,休息片刻後,才又帶著一臉的迷茫和委屈說道:“你先把我鬆開好不好,我都快被勒死了。”

林娜並不認識這個男子,不過在現在的情況下,這名男子的出現無疑使她心中那種恐懼和無助的感覺消散了許多。沒做過多的猶豫,她便將男子從床下拉了出來,然後動手去解對方背後的繩頭。

“那個小孩呢?”男子突然問了一句。

林娜略一愣:“不,沒有小孩。”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惘然:“可我醒來後一直聽見有小孩在哭,就在這張**。”

“那隻是個會出聲的娃娃。”林娜一邊說,一邊把娃娃抓過來,展示在男子的麵前。

男子憤憤地抱怨了一句:“這搞的什麽玩意兒?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林娜搖搖頭,她看著那男子,茫然地說道:“我也是剛剛醒過來的,在對麵的那個房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此時男子手腳上的繩索已經被解開,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舒展著被束縛已久的筋骨。可瞬間之後,他的動作卻突然凝固住了。他瞪著身旁的床看了片刻,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隨著他的目光離開床掃向四周,那種奇怪進一步轉化成了駭異,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個房間……這是……”

林娜的眼角敏感地**了一下:“你認識這張床?你知道這個房間?”

“他媽的,這是誰幹的?什麽意思!”男子似乎被戳中了心中的某個痛處,突然顯得非常激動。他揮舞著雙手,氣憤的神情中又帶著一種深深的悲涼。

林娜卻沒有繼續關注男子情緒上的變化,她的目光此時牢牢地盯在了對方的後腰部,那裏顯然有什麽東西深深地吸引了她。

“怎麽了?”男子被林娜的目光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林娜伸出手,從對方腰間取下了一件懸掛著的東西。那是一個荷包,紅色的荷包,上麵繡著一個金黃色的“福”字。

林娜醒來的時候,身上也戴著一個這樣的荷包。而荷包最初的佩戴者卻是在一年前死去的那個男童。

男子的目光收縮了一下,他的心似乎被什麽尖銳的東西深深地刺中了。

不出林娜所料,在這隻荷包中同樣藏著一些東西——當她把荷包打開之後,她看到了一部手機和一張折疊好的紙條。

男子抓過手機掃了一眼,嘟囔道:“這不是我的手機啊。”緊接著他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一圈,然後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我的手機,我的錢包,全都不見了!我們這是遇到劫匪了吧?”

林娜緩緩地搖了搖頭,強烈的預感在告訴她:這件事情絕沒有那麽簡單。她把那張紙條展開,隱約看見上麵寫著大段的文字,於是她快步來到了客廳中,就著燈光閱讀起來。

男子也跟到了客廳中,迫不及待地追問:“這上麵寫了什麽?”林娜抬眼瞥了對方一眼,反問道:“你叫劉洪?”

男子一愣:“你怎麽知道的?”

林娜略一揚手:“這是寫給我們倆的信,上麵有你的名字。”男子蹙起眉頭,把腦袋湊了過來。當他一行行地閱過那信上的內容時,他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沉重,林娜亦是如此,因為那信上寫道:

林娜、劉洪: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們一定會覺得很奇怪,自己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當然我是知道這答案的,不過這答案已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了。你們此時需要迫切關心的,是怎樣從這屋子中逃出去。

關於這樣一間屋子,你們都很清楚,一年前這裏發生過什麽:一對祖孫曾在你們剛剛待著的房間裏相依為命——六十多歲的老人和三歲的男孩。在去年夏天的高溫中,老人突發腦出血,這使得他在某天夜裏躺下後,便再也沒能起來。男孩失去了照料,他被困在了那個房間中,承受著饑渴與恐懼的煎熬。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所能做的隻有不停地哭泣,哭累了睡會兒,醒來了再哭,直到他再也沒有力氣發出聲音……

當時在那個房間中,男孩不可能具備任何的自救能力,他脫困求生的所有希望都存在於那房間之外。

三歲應該正是在父親懷裏撒嬌的年齡,可是那男孩的父親卻在哪裏?他把老人和孩子安置在這個冷漠的城市樓群中,竟然許久連電話也不打一個。男孩哭泣的時候一定叫過無數次的“爸爸”,劉洪,你卻最終也沒有出現。

即使這樣,男孩也並非毫無生機。有個女孩正住在這個房間的對麵,在同一片屋簷下,僅僅隔著狹小的客廳。這個女孩自然就是你,林娜。在那個寂靜的夜晚,你一定聽到了孩子的哭泣聲,隻要你去過問一下,這孩子的命運便會完全不同。但是你沒有去。

男孩就這樣在絕望中一點一點耗去了生命,一朵稚嫩的花兒尚未開放,便在這個冷漠和殘酷的世界中凋敝了。在他最後的那些時刻,他所需要的幫助是如此簡單,簡單得就像給花兒澆上一杯水,可就是這杯水,卻沒有任何人來給予他。

麵對男孩的死亡,所有的人都感到痛惜,可是,又有誰認真思考過那孩子夭折的原因呢?

我希望能改變人們的想法,讓人們感受到真正的震撼——就從你們兩人開始。

如果必須有人為男孩的死付出代價,我想不出誰會比你們兩人更加合適。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你們將陷入當時男孩所處的困境中,這就是我給你們的懲罰。

這套屋子有兩個門通往外界:一個在客廳中,一個在陽台上。現在那裏都裝上了厚重的防盜門,不僅打不開,而且有著良好的隔音效果。林娜,你屋子裏的窗戶被木板給封死,如果沒有工具,你們是不可能撬開那些釘子的。至於另外一個房間陽台上的窗戶,雖然沒有封上,但我也換了堅固的鋼化玻璃,而且嵌入了牆體中,所以你們已經沒有任何出口可以逃生了。

你們和外界的聯係也基本上被切斷。我留下了一部手機。不過劉洪,既然一年前你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打回來,那我現在有什麽理由讓你能夠將電話打出去呢?所以我焊死了手機的撥號鍵,這個手機隻能接聽,卻無法撥出。

屋子裏沒有任何食物,供水也被切斷了。好了,你們就是處於這樣一個困境中。懲罰已經開始,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你們就慢慢去體會那種孤獨、無助、絕望相交雜的恐怖滋味吧。

林娜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她抬起頭,怯然地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劉洪。

劉洪也在看著她,臉上同樣是一副難以描述的尷尬神情,半晌之後,他才苦笑了一下,說道:“原來你就是那個女孩……和他們合租的女孩。”他聲音嘶啞,像是從嗓子裏艱難擠出的一樣。

林娜被對方話語中的悲痛情緒沉沉地擊中了,她的鼻子一酸,淚水隨即湧了出來。

“你聽見了孩子的哭聲……你都沒有去看一眼,最後,最後孩子就是死在房間門口!”劉洪憤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眼底的血絲。

對方的責備反而大大驅散了林娜心中的愧疚感,她止住淚水,頗不服氣地反問道:“你怪我?那你自己呢?你把他們扔在這裏不管不問,我從來沒見你來看過他們。”

“我怎麽沒來過!”劉洪的情緒有些激動,嗓門兒也突然大了起來,“我來的時候你不在而已!”

“那幾天如果你能打個電話過來,你兒子也不會死。”林娜冷冷地補充了一句。

這句話顯然揭開了劉洪心中最痛苦的傷疤,他愣了一下,隨即歇斯底裏地吼叫起來:“我怎麽會想到那麽多?!我的父親和兒子都慘死在這個房間裏,你知道我什麽心情?!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在外麵辛苦奔波,都是為了誰?!你們有什麽資格來譴責我?”

林娜看到對方揮舞手腳、情緒失控的樣子,心裏禁不住有些害怕,往後退開了兩步。劉洪卻緊跟著逼上來,一揮手搶過了她手中的信,然後把它撕得粉碎,繼續吼道:“懲罰我?你憑什麽?!你自己又是什麽東西?”

劉洪仰起頭,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屋子裏掃了一圈,似乎是由於找不到發泄的目標,他的情緒變得越發癲狂,居然跑到客廳門口,用拳頭捶砸著那厚重的防盜門:“你是什麽渾蛋……要懲罰我?!你們為什麽不懲罰自己!”

林娜此時嚇得遠遠地退在一旁,不敢再說任何話。而劉洪仍沒有發泄完,又開始用腳去踢那防盜門。他和林娜一樣,醒來時腳上都是光光的,沒有鞋襪。此時肉腳與防盜門相撞,雖然力大,也隻能發出一些輕微的沉悶聲響。

這些輕微的聲響卻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了林娜的心頭。她痛苦而又恐懼地抽泣著,想要上前拉開他可又鼓不起足夠的勇氣。

好在劉洪終於自己平靜了下來。也許是累了,也許是疼了,他停止了向防盜門的踢砸,然後頹然癱坐在地上。他把腦袋埋在雙臂中,肩頭微微聳動著,喉嚨裏悶壓著似有似無的嗚咽聲。

林娜看著不遠處的這個男子,眼神中的畏懼漸漸轉化出了一些同情。她慢慢地走上前,在對方麵前蹲下,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胳膊。

劉洪先把腦袋在臂彎中蹭了蹭,用襯衫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然後他抬起頭看著林娜,女孩咬著嘴唇不說話,但目光清澈,令人平靜。

劉洪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的情緒看起來已經恢複正常。

“好了,我們不要再互相指責,還是先想辦法離開這裏吧。”他一邊說,一邊扶著牆緩緩地站了起來,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臉上出現齜牙咧嘴的痛苦表情。

林娜注意到他的右腳因為剛才的癲狂舉動已經出現了明顯的青腫,不禁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劉洪搖搖頭,他四下觀察了片刻,然後一瘸一拐地走進了林娜的房間。

林娜也跟了進來,她首先摸向了牆上的電燈開關,隨即失望地嘟囔了一聲:“這個屋的燈也不亮。”

“這應該是那個家夥設計好的。”劉洪略想了一會兒,恨恨地說道,“兩間屋子裏都沒有燈,我們就沒有辦法通過燈光向外界發出求救信號了。”

說話間,劉洪已經來到窗口,他揚手拉開窗簾,露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木板。這些木板遮住了窗口的玻璃,完全阻斷了屋內外的視線。

“他媽的,他還真把這裏的窗戶封住了。”劉洪罵罵咧咧地用手去扒拉那些木板,但這顯然是徒勞的,這些木板被牢牢地釘在了牆上,紋絲不動。

劉洪很快就放棄了。“去那邊看看吧。”他有些喪氣地說道。

所謂那邊,指的自然就是對麵的屋子,也就是一年前那樁慘劇的發生地。這間屋子比林娜的小屋要大一些,屋外便是陽台,隻要能到達陽台上,那麽兩人便足以向外界呼救了。

然而正如那紙條上所說,通往陽台的出口也被安裝了厚重的防盜門,並且同樣鎖得死死的。整套屋子裏隻有和陽台相鄰的那扇窗戶還留給被困者一絲希望。

這扇窗戶沒有被釘上木板,因此透過玻璃可以看見外麵的情形。此時正值深夜時分,對麵的樓上漆黑一片,林娜在如此境地看到如此的情形,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毫無生機。

不過很快她又心中一動,頗期待地說道:“隻要等到天亮,對麵樓上的人或許能夠看到我們。”

劉洪站在窗後往外眺望了一眼,漠然搖頭道:“相距太遠了,恐怕看不清楚……而且就算有人看到了又怎麽樣?他們根本不會想到我們是被困在這裏。必須想辦法到陽台上才行。”他一邊說,一邊試著用手推了推麵前的玻璃。

這是老式的外推窗戶,但受力後沒有一點鬆動的感覺。劉洪定睛一看,才發現鐵製的窗框都已和深嵌在牆壁中的窗架焊死在一起了,絕無可能用正常的方式打開。

劉洪屈起指關節在玻璃上用力敲了兩下,聲音沉悶,觸感也是既硬且厚,他皺了皺眉頭,對身旁的林娜說道:“你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麽堅硬的東西,我們得把這玻璃砸開。”

林娜會意,在屋子裏四下搜尋著。片刻後,劉洪便聽她在客廳中叫起來:“你來看看這個東西行不行?我搬不動。”

劉洪拖著傷腳來到了客廳,隻見角落中有個四四方方的東西,竟是一個小小的保險箱。這箱子雖然不大,但通體都是由鎢鋼合金製成,頗為沉重,劉洪使足力氣方才把它抱了起來。林娜見狀,主動上來搭了把手,她力氣雖然不大,但兩個人分擔畢竟可以輕鬆很多。他們一路把箱子抬到了大屋的窗戶前,劉洪稍歇了口氣,說道:“你聽我的口令,我數到三的時候,我們就一起把箱子砸到玻璃上。”

林娜點點頭,兩人慢慢聚起力量,並在“三”字發出的同時奮力將保險箱推了出去,堅硬的箱體撞在窗戶上,發出一聲悶響,但那玻璃隻是微微顫了兩下,竟然絲毫未損。

兩人撤開一步,躲開了彈回來的保險箱。保險箱落在地上,將木質地板砸出了一道凹槽。

“沒用的。”林娜失望至極地搖了搖頭,“他沒有騙我們,這是鋼化玻璃,砸不碎的。”

劉洪的臉色也像死灰一般沉了下來,兩人麵麵相覷了會兒,然後又不約而同地茫然四顧。夜色幽暗,屋子裏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一種孤獨和恐懼的感覺在這份靜謐中彌漫開來,冷颼颼地滲入了他們的肌膚。

信上描述的情形終於如此真實地展現在了他們的麵前。殘酷的、令人絕望的情形。

林娜隻覺得一陣陣的冷汗泛遍了全身。這間封閉的屋子突然間變得悶熱,密不透風,幾乎令人無法喘息。她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用顫抖的聲音問劉洪:“我們……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劉洪沒有回答,他撲到床前,拿起了之前被他丟下的那隻手機。他用手指在手機上胡亂按了幾下,然後氣惱地將手機重新摔回了**。林娜連忙過去把手機拿起,很快她便知道了對方氣惱的原因:除了接聽按鈕之外,手機鍵盤上其他的鍵都被焊死了,正如那信上所說的一樣。

劉洪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忍著傷腳的疼痛快步紮進了衛生間裏。林娜愣了一會兒,放下手機,也惶惶然跟過去。走到門口時,卻見劉洪雙手撐在水池沿上,正緩緩地轉過頭來,他眼中泛滿血絲,臉上則是一副駭人的絕望神情,一種嘶啞的、非人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裏擠了出來:“……沒有水,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這屋子裏沒有水……他,他是要把我們困死在這裏!”

林娜的心猛地一沉,越發覺得胸口憋悶得難受。咽喉之間更是火辣辣的,似乎要冒出煙來。她很清楚劉洪的話意味著什麽:在這樣一個酷熱的盛夏中,如果斷了飲水,他們的生命便已處在岌岌可危的懸崖邊緣了。

“為什麽?”林娜的話語中帶出了一絲哭腔,“他為什麽要這樣?”

“懲罰。”劉洪瞪眼看著林娜,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他已經說了,這是懲罰……我的兒子是被活活渴死的,所以我們也要麵對同樣的苦難。”

“我不是故意的,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林娜流出委屈的淚水,“他到底是什麽人?”

劉洪茫然地怔了片刻,忽然問道:“你一直都住在這個屋子裏嗎?”

林娜淒然苦笑了一下,搖頭道:“怎麽可能?出事的當天我就搬走了……你知道,那副場景實在是太可怕了。我隻想遠遠地逃開,永遠也不要回來。”

“那你現在怎麽會在這裏的?”劉洪繼續追問。

“我不知道。”林娜再次努力思索著,但還是毫無頭緒,“我下班後好像是喝醉了,醒來時就出現在原來住的房間的那張**。”

劉洪點點頭,沉思了片刻,說道:“我的記憶也是隻到下班之後。我加班走得很晚,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在經過一個地下的過街通道時,我忽然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但還沒來得及回頭察看,後腦勺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以後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直到你進入那個房間,把我從床下救了出來。我剛才看了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是淩晨三點多。這倒是吻合的,我們都沒有昏迷太久。”

“這是有預謀的。你看現在的屋子……還有我們的行蹤,他一定準備了很久。”林娜抱著自己的肩膀,越想越覺得可怕。她睜大眼睛,頗可憐地看著劉洪,“要不我們再去試試吧,也許多砸幾次,那窗戶就可以被砸開。”

劉洪斷然搖了搖頭:“不可能。”話音剛落,他的眼角忽然跳動了一下,又興奮地說道,“我倒有個主意,或許能有用!”

“什麽主意?”林娜急切地問道。劉洪沒有回答,他離開衛生間,再次回到了那間大屋中,然後獨自將地上的那個保險箱抱了起來,抱到腰間的時候,忽然又一撒手,保險箱重重地砸落在地板上,連兩三米開外的林娜都感覺到腳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

“你這是……”

“現在是淩晨三四點。樓下的人一定會受不了的,他會去找物業,或者上來查看。”劉洪一邊說,一邊把那保險櫃重新抱起、摔下,“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就有希望獲救了!”

“對啊。”林娜恍然大悟。看到對方氣喘籲籲的吃力樣子,她連忙搶上前,幫忙完成這項繁重的體力勞動。兩人一次次地把沉甸甸的保險櫃砸在地板上,隨之產生一聲聲的悶響和一陣陣的顫動。

隻是保險櫃實在是太沉了,七八個回合下來,兩人便都已是精疲力竭。林娜更是兩臂酸軟,再也不能將那櫃子搬動分毫。在連續幾次努力失敗之後,她不得不放棄了,揉著胳膊黯然說道:“不……不行,我實在是……沒……沒力氣了。”

劉洪也把自己放倒在**,深深地喘了幾口氣:“歇……歇會兒吧!”

“下麵的人,應該聽見了吧?”片刻之後,林娜忍不住問了一句。“除非他真的是個聾子,不可能聽不見。”劉洪頓了下,又說,“不過就這幾下,下麵的人可能忍一忍、罵兩句也就算了。要想讓他有所行動,我們還得繼續砸,砸到他受不了為止!”

林娜點點頭,正要再說些什麽時,房間裏忽然響起了歌曲的聲音。因為是在寂靜的夜間,這歌曲聲顯得非常響亮,令屋內的兩人都嚇了一跳。那是一個稚嫩的童聲,在清脆弦樂的伴奏下唱道:“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

這是一首人人都會唱的兒歌,無論是節奏還是歌曲氛圍都是非常歡快的。然而這首歡快的歌曲在此時忽然響起,卻帶出一股無法言喻的詭異感。劉洪和林娜都嚇得一震,目光隨即向著歌聲傳來的地方看去。

他們同時看到了那隻被扔在**的手機。

歌曲聲中,手機的來電提示燈不停地閃爍著,在黑暗中顯得尤為炫目。劉洪“騰”地彈了起來,一把將那手機搶到手裏,並且立刻按下了接聽鍵:“喂?!”

“你是劉洪?”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話筒中傳了出來。由於周圍很安靜,一旁的林娜也能聽見對方的話語。

“你是誰?”劉洪立刻反問了一句。

“你不用管我是誰,因為我根本不打算和你說話。請你把電話交給你身邊的那位小姐,林娜。”那個聲音低沉的說話者雖然用了一個“請”字,但是口氣中絲毫沒有商量的意思。

“他媽的,就是你把我們關在這兒?你到底要幹什麽?”劉洪有些控製不住,激動地叫了起來。

劉洪的叫聲止歇之後,對方才又冷冷地說道:“我等十秒,如果我聽不到林娜小姐的聲音,那我將掛斷電話,而且再也不會打過來。”劉洪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林娜。林娜伸出手,輕聲但又堅定地說道:“把電話給我吧。”

劉洪悻悻地咽了口唾沫,將電話交到了林娜手中。林娜深吸一口氣,穩定住情緒後,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你好,我是林娜。”

對方沒有立刻回應,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麽。屋子裏死寂一片,林娜幾乎能夠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片刻後,她終於按捺不住,又怯生生地“喂”了一聲,幾乎與此同時,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們樓下的那間屋子裏沒有人的,我建議你們不用再白費力氣了。你們隻能參加我設定好的遊戲。好了,我先講我的規則,不容違背的規則。第一,所有的電話都要由你——林娜來接聽;第二,你隻有聽我說的權利,沒有提問和插話的權利,否則……”聽到這裏,林娜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而她的提問有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對方掛斷了電話。林娜徒勞地“喂”了兩聲,可聽筒裏傳來的隻有單調的嘟嘟聲。

劉洪走到窗口,向外看了一會兒,但沒有什麽發現。

林娜顧不上辯駁,茫然無助地問道:“現在該怎麽辦?”劉洪煩躁不安地在房間內來回走了幾圈,略微冷靜了一些,停下腳步看著林娜:“這隻是一個警告,他肯定還會打過來的。”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那“鈴兒響叮當”的歌曲聲便再次響了起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目光均是既興奮又忐忑。“你來接!”劉洪拿起電話遞到林娜手裏,同時鄭重其事地囑咐道,“記住,什麽話也不要說,聽他的。”林娜點點頭,把電話貼在耳邊,同時按下了接聽鍵:“喂?”“我隻給你一次犯錯的機會,如果你再違反規則,你們就永遠不會接到我的電話了。”聽筒裏的那個聲音冷冷地說道,“所以,在我說話的時候,你沒有開口的權利,你明白了嗎?”

“……明白。”林娜回答得非常小聲,生怕這句話也會犯了對方的忌諱。

幸好那個人這次並未流露出什麽不滿,略微的停頓之後,他又開口道:“好了,現在你聽我說,聽仔細了……”

林娜豎起耳朵,劉洪也努力地把身體湊了過來。

“……你們應該很清楚了,這間屋子是完全封閉的。以你們自己的力量,不可能逃出去。你們必須借助外界的幫助,可是外麵的那些人,他們會幫你們嗎?一年前,那個孩子處於和你們相同的境地中,然而他最終隻能在孤獨和恐懼中悲慘地死去。那麽,你們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和那個孩子一樣。你們也會有一些機會,逃生的機會。這些機會能夠產生怎樣的結果取決於兩個方麵:外人對你們的關心情況以及你們自己所做的選擇。林娜,一年前正是你的錯誤選擇導致了悲劇的發生,所以在今天開始的這場遊戲中你將成為主角,所有的選擇將由你來做出——這也是我製定的、不容違背的規則之一。

“劉洪,一年前你放棄了照顧老父幼子的義務,所以你被剝奪了選擇的權利,在以後發生的事件中,你的行動必須聽從林娜的安排。”劉洪瞥了林娜一眼,目光中似有不滿卻又無可奈何。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炎熱的天氣加上剛才那番劇烈運動早已使他口幹舌燥,有限的唾液抹在幹裂的嘴唇上,轉瞬間便被蒸發殆盡了。

“你們現在一定很渴,是嗎?”電話中的男子似乎對二人的窘境了如指掌,他嘲諷似的問了一句,然後又說道,“在這個房間的頂櫃中有一小桶水,你們可以很容易地得到它,不過,你們會用這些水來解渴嗎?

這段話音剛落,電話便被掛斷了。林娜和劉洪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打在房間牆上的頂櫃,他們的喉頭幹澀地咽動著,心底湧起一股對飲水的強烈欲望。

劉洪搬來一張板凳踩了上去。打開櫃門之後,他立刻興奮地低呼了一聲:“他沒有騙我們,真的有水!”

林娜期待地仰著頭,看著劉洪將一小桶水抱了出來。那是市麵上經常看到的四升容量的桶裝礦泉水,雖然不算很多,但足以解一時之渴了。

“你先接著。”劉洪把水交到林娜手中,目光卻瞟著頂櫃裏麵,“這裏好像還有些別的東西。”

林娜捧著那桶水,更覺得口舌之間燒得厲害。而此時劉洪抱著一個箱子似的東西跳下了板凳,而他的右手中還抓著一副耳機。

“這是一個……小冰箱?”劉洪先是很隨意地把耳機扔到了**,然後捧著那個箱子看了會兒,猜測道。的確,林娜也看出來了,那就是一個車載的便攜式的小冰箱。“這也是那個人留下來的嗎?”林娜忽然想到什麽,眼神一亮。

“裏麵是不是有吃的東西?”劉洪連忙打開冰箱門查看,可令人失望的是:冰箱裏空空如也,並沒有任何東西。他恨恨地把冰箱也摔到了**:“他媽的,一個空冰箱,有個屁用!”

“先喝水吧,我都快渴死了。”林娜根本沒腦子去想冰箱還有沒有什麽別的用途,她現在正被最原始的生存欲望深深地折磨著。

“不……”劉洪把那桶水搶在手裏,貪婪地撫摸了兩下,他的眼裏閃著一種強烈的欲望衝動,但這衝動很快就被他的理智所控製了。“這桶水不能喝。”他嘶啞著嗓子說道,“我們要靠這桶水從屋子裏逃出去。”

“什麽?”林娜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顯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沒聽他說嗎?屋子的門底是可以滲水的,他在提示我們!如果我們把這桶水從那裏倒出去,水會漫到門外的樓梯走道上。外麵有人看見的話,他會認為這屋子裏沒有人,屋內發生了水管爆裂或是什麽的。隻要他通知物業,物業想辦法把屋門打開,我們就能得救了!”劉洪一口氣說完了這段話,因為興奮,語氣顯得非常急促。

林娜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剛才電話中提到的“選擇”是怎麽一回事:喝水解渴,還是把水倒出去以換得獲救的機會呢?

“如果沒有人通知物業,那該怎麽辦?”林娜心中理所當然地出現了這樣的憂慮。

“那不是我們倆能夠左右的事情。”劉洪眯起眼睛看著林娜,“我們盡到自己的努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這種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不,我的意思沒有用。”劉洪打斷了林娜的話,“必須由你來做決定,這是他定下的規則,我們不能違背。”

林娜苦笑了一下,如此艱難的抉擇她倒寧願讓對方來做出,可是電話那邊的男子又說得很明確。如果違背了他的規則,那麽兩人將麵臨失去與外界唯一聯絡的風險。

“我們……能不能少喝一點……把剩下的水倒出去?”躊躇了片刻後,林娜想出了這麽一個似乎可以兩全的主意。

劉洪歎息著搖了搖頭:“如果滲出去的水太少,那我們的計劃就沒有意義了。現在天氣又這麽熱,水會蒸發得很快,所以你該明白,我們每喝一口水,獲救的希望便會減少一分。而且,如果不能獲救,我們喝再多的水都是沒用的。因為水總會喝完,我們還會再次麵臨同樣的困境,到那個時候,你就會後悔沒有好好利用這次機會了!”

說完這些話,劉洪用期待的目光盯著林娜,等待對方的最後決定。而林娜咬著自己的嘴唇,良久之後,終於點頭道:“好吧……就把這些水都倒了吧。”

“很好!你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劉洪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們就等早晨上下樓的人比較多的時候把水倒出去。”

林娜轉過頭,不再去看對方懷中的那桶水,以減弱自己的欲望。她走到床邊坐了下來,透過窗戶望著外麵的世界。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微微發白,對麵的大樓裏也有幾間屋子亮起了燈光——早起的人們準備開始新一天的生活了。林娜目光中流露出羨慕的意味,同時她也嗅到了希望的氣息。

是的,外麵的世界看起來是如此接近,似乎觸手可及。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就這樣困死在屋裏吧?

來去自由,這本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現在卻成了林娜心中最美好的願望。她開始憧憬出去之後,自己會有怎樣的愉悅心情,可她的眉宇中又凝著驅不散的憂慮:如果真的出不去,又該怎麽辦呢?

林娜的思維紛繁無緒地轉了片刻,一股倦意慢慢地襲了上來。這也難怪,昨天是星期五,是一周中最疲憊的時刻。本指望能在周末沉沉地睡一覺,沒想到卻遭遇了這樣的離奇事件。一夜的驚魂之後,她已有些心力交瘁了。

林娜把身體倚在床頭的靠背上,閉起了眼睛。她原本隻是想稍稍休息一會兒,可片刻後,她的意識漸漸模糊,進入了半睡眠的狀態。就這麽迷迷糊糊的,思緒如天馬行空般胡亂飄**。恍惚中,林娜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父親躺在**,形容枯槁。他拉著自己的手,正在說些什麽時,卻又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老人。

林娜當然認識,那就是合租在自己對門的老人。在老人生前,林娜似乎從未和他打過任何交道,她甚至連對方姓什麽都不知道。是的,她每天上班、下班,這間房子隻是她休息落腳的地方而已。每天當她回到這屋子裏的時候,早已是疲憊不堪的狀態,她實在沒有心情去關心對門那與自己毫無共同語言的祖孫倆。

“不要管別人的事情。”父親剛剛說完這樣的話,那個老人便取而代之,他用渾濁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林娜,用毫無生氣的聲音問道:“你為什麽不管我們?”

林娜想要離開,但她的手腕被對方幹枯如樹枝般的五指緊緊地攥著。那五指開始漸漸腐爛,並且開始沿著胳膊向上蔓延,很快就泛遍了全身。

老人變成了一具腐屍,正如一年前那屋門最終被打開之後,林娜在**看到的情形一樣。

當然對於林娜來說,更加可怕的還是那哭聲。男童的哭聲。

哭聲在她身後響了起來。林娜轉過頭,看見那個孩子趴在門後,一邊哭一邊用手拍打著門板。可是他太弱小了,隻能發出很微弱的聲音。然後男孩轉過了頭,與林娜對視著,兩隻眼睛又大又黑,卻沒有任何生命的神采,有的隻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絕望和恐懼。

林娜被這目光刺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的軀體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從恍惚的夢境中驚醒過來。

天色已經大亮了。林娜站起身轉頭四顧,發現劉洪並不在這間屋裏。她連忙來到客廳中,看到了一幅非常詭異的畫麵。

劉洪正半趴在客廳的門邊,歪著腦袋,左半邊臉頰完全貼在地麵上,屁股卻撅得老高,像是一隻被人踩過一腳的蛤蟆。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睛都睜得圓圓的,許久也不眨一下。

“你在幹什麽?”林娜被對方的這副怪模樣搞得有些愕然,她一邊湊上前,一邊怯怯地問了一句。

劉洪沒有立即回答,隻是看了看握在右掌中的那隻手機。片刻後他直起身半跪在地上,胡亂擦了擦臉頰上的灰土,說道:“剛才的五分鍾有四個人從樓梯口經過——是時候把水倒出去了。”

林娜這才了然:原來他是在伏地傾聽門外的腳步聲。在厚重防盜門的阻隔下,這確實是唯一可行的了解外界動靜的方法。

那桶水正放在門邊,劉洪撕開桶口部的塑封,打開塞子,然後將水桶捧了起來。林娜此時也蹲了過去,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劉洪傾過水桶,清澈的水柱從桶口掛了下來,澆在防盜門的底部。

那裏雖然看似嚴密,但終究無法阻止水流向門外漫滲而去。水柱泛著晶瑩的波光,那汩汩的水聲更是透出無限的**力。劉洪和林娜全都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盡力壓抑住心中對於飲水的強烈渴望。很快一桶水便見了底,這些水絕大部分都隨地勢滲到了門外,應該能在樓道裏形成一片較大的水窪。

“好了。現在得乞求老天保佑,能有個熱心腸的人經過這裏,看到外麵的積水。”劉洪把手裏的空水桶扔在一邊,然後又半趴在地上,擺出了傾聽的姿勢。

“有人過來了!”劉洪忽然轉身回頭,興奮地嚷了一句。林娜正用舌頭去舔懸掛在桶口的最後半滴水,見對方看向自己,連忙停止了動作,臉色羞得通紅。

不過劉洪倒沒有太過在意,他隻是“嘿”地幹笑了一聲,然後又忙不迭地俯下身去,關注著門外的動靜。

林娜不好意思做出如對方一樣的姿勢,隻能湊到一旁關切地詢問:“情況怎麽樣?”

劉洪把食指搭在嘴邊,做出個噤聲的手勢。林娜屏住呼吸等待了一會兒,卻見劉洪起身失望地搖著頭:“他停了一會兒——可是很快就上樓去了。”

“上樓?那他就是回家去了……”林娜的心一涼,這個人顯然並未對樓道中漫延的水產生太大的關注。

“沒關係,還會有別人看見的。”劉洪寬慰了對方兩句,再次匍匐在了防盜門邊。這回等了有一分多鍾,他的眼神忽然興奮地閃動了一下,顯然是外麵又有了動靜。

“有人來了嗎?”林娜連忙問道。不過這次並不需要劉洪回話,答案就已然顯而易見了。

因為叮咚的門鈴聲在屋內響了起來。

“外麵的人發現不對了!”劉洪“騰地”爬了起來,然後他撲到門邊,大聲喊著,“喂!救救我們,我們被鎖在屋裏了!”

林娜也回過神來,和著對方的聲音呼喊:“救命!救救我們!”然而門外卻沒有任何回應,隻聽見門鈴在屋內又繼續響了兩三聲。劉洪忽然沮喪地搖了搖頭,苦笑道:“別喊了,沒有用的,他說過,這是隔音的門,外麵的人根本聽不見。”門鈴聲此時也停了下來,林娜意識到什麽,惶然問道:“他是不是走了?”

劉洪沒有回答,他倚著鐵門坐在了地上,閉著眼睛,一副聽天由命的無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