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

餓著肚子逛了一天,但任務當前,兩人卻都沒什麽食欲。秦隊已經安排好了四組行動車輛,每輛車都有特警協助,保證火力支援。同時廖樊繼劉浪和小呂駕駛的兩輛車外,又調來了兩輛車,以隨時應對突發事件。一切都安排妥當,隻等行動開始。

譚彥和百合在商場一層的西餐廳吃完飯,緩步走到了門前。夜幕降臨,停車場漆黑一片。奔馳車就停在距商場門前五十米的位置。譚彥摟著百合,裝作說著甜言蜜語,實則在觀察著周圍的情況。果不其然,一輛尾號為99的黑色大眾車,就緊貼著停在奔馳左側。而停車場的另一處,有兩個人看似在閑聊,實則在望著這裏。

“你先走,我上車。”譚彥跟百合說。

“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上車。”百合回答。

“不行,太危險了。”譚彥說。

“所以我才要保護你啊。”百合自信地說。

“你……”譚彥一時語塞。他知道,自己的戰鬥力確實沒百合強。

“這次聽我的,我一個人開車,他們會放鬆警惕。”譚彥找了個理由。

“不行,我得跟你去。”百合挺執拗。

譚彥想起了廖樊對特警們的形容,一個比一個擰,一點沒錯。“百合,聽我的命令。”譚彥正色起來,他眼珠一轉,突然對百合大喊:“我跟你就是玩玩,怎麽了?”

百合愣住了,沒弄懂譚彥的台詞。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們不合適。在一起也就是逢場作戲,你幹嗎啊?沒結沒完的,還真以為我要娶你啊?”譚彥說。

“你……你什麽意思啊?”百合語塞。

“沒什麽意思,我告訴你,你配不上我秘大偉,你給我滾!”譚彥一把推開百合。

百合這才明白過來,但臉色卻依然不好看。“你……”她指著譚彥,不知道下麵的戲該怎麽演。

“我告訴你,別跟著我!”譚彥指著百合的鼻子說,然後一轉身就向著奔馳車走去。百合知道自己中了計,但為時已晚,現在再追過去,就太假了。

“哎,你……”她本來想說注意安全,但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譚彥一邊走著,一邊用餘光觀察。那兩個人說了句什麽,隨即上了一輛金色的豐田轎車。譚彥晃晃悠悠上了奔馳車,透過車窗向左側望去,大眾車裏也坐著兩個人。譚彥將車開出停車場,保持著勻速。那兩輛車也跟得不急不緩。譚彥知道,此刻廖樊和秦隊都在密切關注著動向,幾組隊員就在周圍。

“老譚,你直接回秘大偉家,剩下的工作我們來做。”廖樊在電台裏提醒著。

“收到。”譚彥應答。

時間分秒逝去,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再過一個路口就是秘大偉的家了。譚彥邊開車邊思索,漸漸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沒在路口轉彎,奔向秘大偉家,而是繼續向前行駛。

“老譚,什麽情況?”廖樊在電台裏問。

“他們今天跟得不緊,看來沒想動手。”譚彥說。

“是啊,所以我們來反跟蹤啊。”廖樊說。

“我覺得這個計劃不行,他們兩輛車,你們怎麽跟?弄不好會打草驚蛇。”譚彥說。

“你什麽意思?”廖樊問。

“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來的時候,秦隊在這輛奔馳上放了跟蹤器,你們跟好位置,可別丟了。”譚彥說。

廖樊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行!你別跟我開玩笑,絕對不行!”

“哼,我跟你都是正職,你憑什麽命令我?我告訴你廖樊,我就煩你那句話,什麽我是你的政委。你給我敏著點兒,銳著點兒。記住了,別跟丟了!”譚彥說著就摘下電台的耳麥,關上了電台。他摸出手槍,和電台一起放在副駕駛的腳墊下。他加快了車速,奔著前方的黑夜駛了過去。

廖樊急了,趕忙通報秦隊。但為時已晚,譚彥已經駕駛奔馳車離開了規定路線,整個行動進入了他的計劃中。眼看車駛入了海城東郊,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廖樊和秦隊怕綁匪發現,隻得命令隊員們放緩車速、拉開距離。秦隊讓技術員啟動了跟蹤係統,上麵出現了譚彥的位置。大家都為他捏了把汗。

不一會兒,車行到了東郊的一片荒野。譚彥覺得車不多了,就放緩了車速。他駛離高速,開到一旁的便道上。這裏沒有監控,也沒有行人。他停住了車,走下來佯裝在路旁方便。這時,那輛金色的豐田急停在他的車後。從車裏走出來兩個人,一高一矮。譚彥用餘光看著,年齡在四十歲左右。

“哎,哥們,借個火啊。”那個高個兒說。

“哎,等會兒,沒看我正撒尿呢嗎?”譚彥裝不耐煩。

兩個人走近他,看他提上褲子。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刀就架在譚彥脖子上。

“別動,敢喊就要你的命。”高個兒男子壓聲說。

譚彥渾身一顫,一副被嚇壞的樣子。“大哥,別動手,有什麽好好說。”

“別廢話,上車!”高個兒男子一拽他胳膊,後麵的矮個兒男子就從他兜裏拿出了奔馳鑰匙。

譚彥目光遊離,發著抖。他不是表演到位,而是真緊張了。被押上豐田之後他才發現,車上還坐著另外兩個人。這幫人都沒戴麵罩,譚彥知道,他們幹的都是有來無回的活兒。矮個兒鑽進了譚彥的奔馳,高個兒啟動了豐田。譚彥擠在後座兩人中間,頭上被蒙了黑布。車上彌漫著一股汗臭,估計他們也盯了不短時間了。

車緩緩開動,似乎掉了個頭。譚彥估算著,廖樊應該已經知道情況了。

在指揮車上,廖樊正在部署行動。在譚彥的引誘下,綁匪們提前動手了。他們一共六人,分別駕駛三輛車。帶頭的是高個兒駕駛的金色豐田,上麵有三個綁匪,之後是矮個兒在獨自駕駛奔馳,最後是那輛尾號99的黑色大眾,上麵有兩個綁匪。追蹤器上顯示著奔馳的軌跡,小紅點在飛速地移動著。三輛車從海城東郊拐上了324國道,然後又一直奔北,開到了海城北郊。

“廖隊,政委不會有事吧?”劉浪在電台裏問。

“不至於,他挺敏的。”廖樊回答。他心中暗笑,覺得自己已經開始佩服譚彥了。這個書呆子有點像特警了。

當然,譚彥這麽幹可不是為了逞強或者搞個人英雄主義,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第一,這麽做雖然危險,但綁匪的目的是圖財,在沒拿到贖金之前,是不會貿然傷及性命的;第二,譚彥想給自己再加點“碼”,如果能通過此舉破案,將又是大功一件,在省廳報告會上,也會成為最新鮮的“料”;而第三,才是以此方法能最快地獲知綁匪的盤踞地。

車行駛的路線越來越偏。半個小時後,開到了荒郊野外。刑警和特警的車輛不能明跟,幾組隊員始終隔著一公裏左右的距離,另外幾組隨時進行替換。晚上十點,綁匪的車停在了北郊三合鎮的一個農家院門口。譚彥被拎下車,雙手被綁,跌跌撞撞地進了屋。不一會兒,他臉上的黑布被揭開了,燈光刺得他睜不開眼。麵前站著幾個人,為首的就是那個高個兒。

“秘總,咱們聊聊吧?”那個高個兒四十出頭,丹鳳眼,留著平頭,一看就是個狠角色。

“大哥,你們想幹嗎,直說,我能辦到的,都辦。”譚彥模仿著秘大偉的口氣。

“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嗎?”高個兒問。

“不……不知道。”譚彥搖頭。

“看過《解救吾先生》吧?劉德華拍的。”高個兒問。

“看過。”譚彥點頭。

“我們就是幹那個的。”高個兒撇嘴。

“那個片子不好,不好,綁架的都被抓住了。”譚彥說。

一聽這話,高個兒愣住了,一旁的矮個兒也湊過來說:“大哥,那個片兒是不好,最後劉德華跑了。”

“靠,就那個意思。”高個兒說。

“別廢話,找人贖你。要不,要你的命。”高個兒說。

“贖我……得……多少錢啊?”譚彥一邊說,一邊環顧四周。

這是一個農家院。自己所在的是正房,透過窗戶望去,外麵還有兩個房間。綁匪一共有六個人,但從一旁桌子上的方便麵盒和快餐盒上看,人數可能還遠不止這些。

“一千萬。”高個兒報了價。

“一千萬?哎喲大哥,我哪有那麽多錢啊!”譚彥哭窮,“我現在還欠了一屁股債呢,真的,我一點不瞞你。”

“別廢話,我給你一天時間。錢弄不過來,就別想活著出去。”高個兒說。

譚彥一聽這話心裏有譜了,一天時間,夠廖樊他們折騰的了。綁匪們又說了些威脅的話,就拿過譚彥的手機,讓譚彥籌措錢款。譚彥想了想,沒給廖樊打,而是直接撥給了百合。綁匪讓譚彥開著免提,電話響了半天才接,那邊傳出了百合慵懶的聲音。

“幹嗎啊?我都睡了。”百合的戲做得挺真。

“哎,你找一下老廖,告訴他,我需要錢。”譚彥說。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你牛啊,還給我打什麽電話啊。”百合餘怒未消。

高個兒綁匪撇著嘴,衝譚彥壞笑。

“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讓老廖回這個號碼,他沒我這個電話。”譚彥說。

“哎,那我問你,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百合問。

“哎喲,我很急,你有病吧!”譚彥說。

“不行,你必須說,我配不配得上你?”百合問。

譚彥知道她這是在犯壞,但也無濟於事。“行,姑奶奶,我錯了。我嘴賤。你配得上我,配得上秘大偉。”譚彥故意說。

百合笑了,掛斷了電話。

“哼,你這小蜜夠勁兒。真他媽便宜她了,要是她跟你在一塊兒,我們哥幾個非爽爽不可。”高個兒壞笑著。

譚彥瞥了他一眼:“你們幾個?沒戲。她是練跆拳道的,下手狠著呢。”

“嘿,你丫吹什麽牛啊。”高個兒踹了他一腳。他回手拿起刀,在譚彥眼前比畫。譚彥躲閃著,裝作害怕的樣子。那些人又笑了起來。

“哎,那個老廖是幹嗎的?”高個兒問。

“是我一大哥,做生意的。”譚彥回答。

“有錢嗎?”高個兒問。

“他可比我有錢多了。大老板。”譚彥誇張地回答。

“哦……”高個兒想了想,拿出一張紙,在上麵寫了幾行字。他讓譚彥一會兒按照上麵的話去說。譚彥正琢磨著,廖樊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喂,幹嗎啊?這麽晚了?”廖樊在免提裏說。

“哎,我前段時間在澳門賭了一把,輸了點錢。現在債主上門了,我跟你借點兒,完事再還你。”譚彥按照“劇本”說。

“賭錢?你真夠行的,多少?”廖樊問。

“一千萬。”譚彥說。

“你有病吧?我哪那麽多錢啊?”廖樊說。

“你想想辦法,我保證還你,我還兩套房呢,跑不了。”譚彥說。

“你在哪呢?到底什麽事?不會是讓人綁了吧?”廖樊警惕起來。

譚彥慌了,看著高個兒。高個兒趕忙衝他擺手,用手指著紙上的另一段話。譚彥看了半天,才照著說:“別廢話,什麽綁了。我在外麵呢,要不你出來,咱麵談?”

“行,我也沒回家呢。你給我發個位置,我找你去。”廖樊說著掛斷電話。

綁匪們大笑起來,矮個兒撇著嘴咒罵譚彥,說他不是個東西,自己倒黴還要拉別人墊背。他們謀劃了半天,讓譚彥給廖樊發了一個海城西郊的位置,便開始組織人手。再綁一個人,這些人顯然不夠了。高個兒打了電話,招呼著讓所有人都過去。譚彥聽著,心裏有譜了。

高個兒留下矮個兒和一個胖子,帶著其他人呼啦一下走了。不到一個小時,廖樊就被押進了農家院,沒想到一起被綁來的,還有百合。廖樊一看譚彥,就急了。

“秘大偉,你個孫子,自己被綁了,還拉我當墊背的!”他演得挺像。

百合裝作嚇壞了,渾身顫抖。

“嘿嘿,沒想到吧,在這兒聚齊了。”高個兒笑了起來。隨他進屋的,除了剛才的三個人,又多了兩個。譚彥計算著,綁匪一共八個人。

“廖總,聽說你挺有錢啊?”高個兒衝廖樊說。

“我……沒錢。”廖樊搖頭。

“別裝,秘大偉都說了。哎,你們仨,一共五千萬,拿錢,走人。”高個兒獅子大張口。

廖樊努力收斂著眼裏的殺氣,但目光還是有些咄咄逼人。高個兒看著他納悶。

“哎,你是幹嗎的啊?”他問廖樊。

“我……”廖樊一時沒想到台詞。

“哦,他是放貸的,高利貸。”譚彥趕忙補台,他活躍起來,從看到廖樊的一刹那,他心裏就踏實了。

“放貸的?哼,那肯定有錢了。”高個兒笑。

“哎喲,我手都被勒疼了,能給我,鬆開嗎?”百合嬌聲說。

高個兒看了看百合,猶豫著。

“怎麽了?你們怕我打你們啊?”百合問。

“哼,就算你是練跆拳道的,也沒戲。”高個兒笑了,衝矮個兒使了個眼色。百合被鬆綁了。

譚彥知道,好戲開場了。

廖樊隨即站了起來,百合走過去就要給他鬆綁。

“哎,你幹嗎啊?不想活了是吧?”高個兒急了。

百合沒理他,繼續解扣兒。矮個兒不幹了,一下拽住百合的胳膊。不料百合猛一轉身,一個肘擊就封了他的眼。高個兒傻了,也往前衝,這時廖樊已經被鬆綁。他猛地衝了過來,飛起一腿就給高個兒踹了出去。屋裏一下就亂了。綁匪們也不是吃素的,有的抄起刀來,有的還拿來鐵鍬。但就在此時,隻聽“嘭”的一聲巨響,農家院的大門被撞開了,劉浪和小呂抱著撞門器衝了進來。

“不許動,警察!”劉浪大喊。

“警察!”譚彥也躥了起來。他雖雙手被綁,但氣勢卻挺足,綁匪們一下被鎮住了。

高個兒眼珠一轉,拿起刀衝譚彥奔去,被百合一個掏襠砍脖打倒。但百合還不解氣,奪過刀之後,又一個大背跨將他扔了出去。高個兒被打得鼻青臉腫,這才明白譚彥所說不虛。

行動大獲成功,綁架團夥被一舉“全殲”。在回去的路上,大家揚眉吐氣。在廖樊向郭局匯報之後,郭局親自帶隊,到高速口迎接。這是一場漂亮仗,富貴險中求,名從危中來,譚彥又成了深入虎穴的英雄。在車上,百合緊緊攥著譚彥的手。譚彥感受著她的體溫,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美好了。

特警將八名嫌疑人移交給刑警處理,秦隊再三道謝,邀請參戰的同誌們明天一聚。回到大隊已經到清晨了,廖樊請大家在門口吃了包子、油條,譚彥又批準參戰人員倒休一天,連日的忙碌才算告一段落。

一覺無夢,百合直到下午才睡醒。她拿起洗漱用具,剛擰開宿舍的門,一個黑白相間的購物袋就從門把手上掉了下來。百合愣住了,打開購物袋,裏麵竟是一件衣服。她趕忙回到宿舍,將衣服打開。那是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上麵點綴著許多金光閃閃的亮片。她一看就受不了了,高興壞了,連忙套上作戰服,也不顧形象,像一隻小鹿一樣地向辦公樓跑去。

譚彥剛和廖樊說完事,正在樓道裏走著,遠遠地看百合跑過來,就覺得不妙。他怕百合激動,趕忙轉身往辦公室跑,卻不料百合速度太快,一下跑到了他的麵前。

“謝謝你。”百合熱淚盈眶。

“哎,有什麽事到我辦公室說。”譚彥尷尬地笑著。幹這事確實是他的一時衝動,他琢磨了半天,最後還是感性戰勝了理性,一大早就到商場開票埋單了。他本想見到百合解釋一下,以感謝百合救命之恩為托詞打個岔,讓她高興一下。卻沒想到這丫頭貪睡,一直過了中午還沒起。沒辦法,就把衣服掛在她門口,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卻不料百合根本就沒看手機,直接衝到他麵前了。此刻譚彥與百合四目相對,知道要出事兒。他正猶豫著怎麽說,百合一下就撲了過來。

“哎,百合,幹嗎啊,放手。”譚彥尷尬地說。

百合一言不發,死死地摟住譚彥的脖子。

“放手,放手……”譚彥輕聲喊著。

這時,正有兩個隊員路過。兩人看到此景,都趕忙躲閃,但看到譚彥又不得不打個招呼。

“政委……”兩人衝譚彥敬禮。

“哦,你們好。”譚彥被百合摟著,吃力地回禮。

“嘿!有人!”譚彥雙手張開,任百合抱著。

“我不管。”百合嬌滴滴地說,“這麽說,你答應我了?”她問。

“你放手,我再說。”譚彥說。

“你先說,我再放手。”百合說。

“好。我答應你了。”譚彥說。

百合放開了手,淚流滿麵地看著譚彥。譚彥看著她,無奈地笑了。“你要做好準備啊,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這次他沒說言不由衷的話。

“有一個夜晚我燒毀了所有的記憶,從此我的夢就透明了;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我喜歡這句詩。”百合眼裏閃著光芒。

“泰戈爾。”譚彥說。

“譚先生,以後的世界,我們一起麵對吧。”百合說。

“哼……”譚彥笑了一下,“一個深刻的靈魂,即使痛苦,也是美的出處。謝謝你。”他由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