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

廖樊正帶著劉浪、小呂等十多個隊員往停車場走。他們拿著槍械,卻穿著便衣。

譚彥跟了上來。“什麽事兒?”他問。

“沒什麽大事,預謀綁架。”廖樊說。

“怎麽沒通知我?”譚彥不悅。

“你不病了嗎?再說,馬上就要到省廳參加報告會了,寫稿重要。”廖樊說。

“放屁,我是特警大隊的政委,寫稿有任務重要?”譚彥反問。

“嘿……”廖樊笑了,“我說你,怎麽現在滿嘴粗話啊?”

“跟你學的,入鄉隨俗。”譚彥也笑,“加我一個。我‘彬’得太久了,渾身發皺,得活動活動。”

“哎,你知道這個預謀綁架的報案人是誰嗎?”廖樊問。

“誰?”譚彥問。

“秘大偉。”廖樊說。

“哦,就是那海濤沒拿下的那位?”

“對,就是他。這次主動找咱們救命來了。”廖樊搖頭。

在刑偵大隊,兩個人見到了秘大偉。秦隊已經給他做完了筆錄,他坐在桌旁垂頭喪氣。譚彥聽那海濤說過他,這小子外號“鼴鼠”,為人油滑、遇事就躲。但他在社會上,卻行為高調,做事招搖,出門駕駛一輛路虎,身邊美女如雲,常出入豪華場所,儼然是個成功人士。譚彥知道,真正的成功人士,反而行為低調、錦衣夜行,怕被人盯上。而像他這樣的,往往都是在拉大旗扯虎皮,以忽悠別人為目的。譚彥問了秦隊,果不其然,秘大偉的主營業務是P2P和民間借貸,估計他名下的那個影視公司,也是為了洗錢而建的。但他卻沒料到,自己這麽玩命忽悠,不但沒能引來滾滾財源,反而惹禍上身,讓一幫綁架的給盯上了。

“你怎麽發現被人盯上的?”譚彥問他。

“我這幾天開車,總感覺有人在跟著我。剛開始是一輛灰色的車,尾號是99,後來這輛車不跟了吧,又換了一輛黑色的車。剛開始還沒注意,昨天一看,嘿,黑車的尾號也是99。”秘大偉咋咋呼呼地說。

“跟蹤你的人有幾個,什麽體貌特征?”譚彥問。

“起碼有兩個人,兩個男的,但具體長什麽樣兒,沒看清。”秘大偉一搖頭,脖子上的金鏈子嘩嘩直響。

“兩輛車的完整車號你有嗎?”

“有。我都拿行車記錄儀給錄下來了,車牌能看清,裏麵的人影兒雖然模糊,但能看個大概。”他還挺機靈。

“你有什麽仇家嗎?”廖樊開了口。

“仇家?”秘大偉轉了轉眼珠,“要說那種深仇大恨的,沒有……但是……”他猶豫著。

“直說。”廖樊有些不耐煩。

“哦,要說跟我有經濟上糾紛的,那就大有人在了。”秘大偉吐了口。

譚彥在旁邊聽著,心裏暗笑,估摸著眼前這孫子,沒少在社會上坑蒙拐騙。

“有經濟糾紛的一共有多少人?”廖樊問。

“得有個……百八……十?”秘大偉算著。

“百八十人?”廖樊皺眉。

“嗐……我弄了幾個項目,幫一些人借款、融資,後來項目出了問題,這幫人就沒結沒完的……”秘大偉搖頭。

廖樊知道這人不實在,就站起身來,叫過秦隊單聊。這次任務的主責在刑偵大隊,利劍突擊隊隻是前來協助,秦隊對兩人很客氣。在會議室裏,他們開起了小會。按照秘大偉行車記錄儀上的顯示,涉案的兩輛車,一共掛了四副不同的車牌。經過在交管局的車輛係統裏查詢,四副車牌均為偽造。同時經過對幾個號牌的行車軌跡監測,發現這兩輛車確實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跟蹤著秘大偉。但由於行車記錄儀的影像不十分清晰,尚無法掌握跟蹤人的體貌特征。但從遠景查看,起碼在兩人之上,且均為男性。

“在秘大偉的車上發現什麽了嗎?”廖樊問。

“在奔馳車的底部發現了一個跟蹤器。我們已經交給了技術部門進行了反查,對方的信號還在本市移動。”秦隊說。

“他到你們這報警,沒被發現吧?”廖樊問。

“應該沒有。這個秘大偉也很機警,平時隻在外出談生意的時候才駕駛這輛奔馳車,到我們這報案是打車來的。”秦隊回答。

“嗯,這樣說可以確定,這不是一起由於經濟糾紛造成的追債行為,而是有計劃、有目的的預謀綁架。”廖樊說。

“是的。”秦隊點頭。

譚彥在旁邊聽著,不禁問:“那直接抓捕不就行了?”

廖樊側目看了看譚彥,笑了笑。“要是那麽容易,還叫咱們來幹嗎啊?”

“是的。請你們來配合,不但是要抓獲秘大偉所舉報的‘預謀搶劫’嫌疑人,還要借此機會打掉他們後麵的團夥。”秦隊說。

“後麵的團夥?”譚彥不解。

“您看這裏。”秦隊說著起身,打開了投影。投影上放出了一張人員關係圖,“去年十月,本市的富商曹強遭到綁架,綁匪向其家屬勒索贖金一百萬元,家屬沒敢報警,支付了贖金,最後造成綁匪將曹強撕票;今年二月春節前,本市商人張鷹也遭到綁架,但在過程中奮力抵抗,撞開車門逃跑,據張鷹稱,綁匪一共有四人,襄城口音,駕駛車輛為黑色大眾。還有上個月……”

譚彥看著投影,這才明白,看來這起“預謀綁架”的背後,應該是一個綁架團夥。刑警找他們來配合的目的,就是要借此機會一舉端掉這個團夥。

待秦隊講述完畢,譚彥點頭:“明白了。”

“現在需要我們做什麽?”廖樊問。

“需要先引蛇出洞,再順藤摸瓜。”秦隊笑。

行動方案由刑偵和特警共同製定。首先,要讓秘大偉按照正常生活作息,繼續吸引綁匪的注意力,將他們“引蛇出洞”。在確定嫌疑人的車輛之後,進行反跟蹤,最後“順藤摸瓜”獲取嫌疑人的盤踞地,予以“全殲”。但方案一出,秘大偉卻打了退堂鼓,他死活也不開那輛奔馳車了。

“警官,我可不能冒險了。哦,我不是為自己啊,我不是那種(上屍下從)人。我是……為了那幫投資人,對,投資人。”秘大偉解釋著,“你說我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他們的錢不是打水漂了嗎?”

“你就是不出意外,他們的投資也懸。”廖樊看著他就沒好氣。

“嘿,您這話說的。”秘大偉沒話了。

“那……”秦隊看了看廖樊,“我覺得當務之急,是找一個和他長得像的。咱們的計劃得盡快實施,不然時間一久,怕會生變。”

“嗯。”廖樊點頭。但廖樊和秦隊把參與行動的刑警和特警捋了一遍,也沒找出和他相像的。秘大偉長期夜生活,黑白顛倒,身材消瘦,眼圈發黑。警隊的小夥子們都虎背熊腰,“小白楊”一般的筆挺,與他大相徑庭。找來找去,譚彥突然發了聲。

“哎,我來吧。”

廖樊和秦隊一看,還真別說,譚彥還真與這位有幾分相像。譚彥長得瘦弱,身材不高,近期生病熬夜,眼圈發黑,連頭發長短也與秘大偉近似。但廖樊卻搖搖頭。

“不行不行,你可不行。”

“嘿,我怎麽不行啊?我不是特警啊?”譚彥反問。

“你……還得去省廳參加報告會呢。”廖樊找借口。

“那還好幾天呢,先辦完正事再說。”譚彥態度堅決,“哎,你,跟我說說你每天都幹些什麽。”譚彥把秘大偉叫了過來。

廖樊歎了口氣,沒再阻止。他也知道譚彥的脾氣,在關鍵問題上說一不二。譚彥遠不像表麵看著那樣柔弱,他是個地地道道的綿裏針。

行動當日,譚彥在秘大偉的家裏,換上了一套他的行頭。大金鏈子,花襯衣,縮腿褲子,椰子鞋,再噴點兒發蠟梳個造型。譚彥往奔馳裏一坐,還真與秘大偉真假難辨。廖樊把電台遞給他,讓他隨時通報方位,在行車過程中,劉浪和小呂會緊隨其後。在上車時,廖樊又遞給他一把“92”,以備不時之需。

譚彥做好準備,上午十點半開著奔馳上了路。他先到一個飯店跟美女吃飯,再饒有興致地陪著那個美女到商場逛街。直到下午三點,才又轉到別的飯局。過了晚上七點,又約了那個美女一起去夜店,直到淩晨一點才回家。這種生活應該算是紙醉金迷了吧,但譚彥卻覺得異常難受。他最害怕的就是浪費時間,做無意義的消遣,況且這是執行任務,時刻都得緊繃著。劉浪和小呂也不輕鬆,他們在廖樊的指揮下,在行車時不斷變換位置,觀察動向;在譚彥和美女約會時,還得緊隨其後,不停更換服裝。要說高興的,就隻能說是百合了。她的任務就是扮演美女。她好久沒吃飯逛街了,更何況是和譚彥一起吃飯逛街。為了工作需要,她與譚彥要勾肩搭背,甚至耳鬢廝磨,但她的表現卻有點過,弄得劉浪和小呂都不好意思看了。譚彥也覺得不對,告訴她做戲不能做過,過了就會穿幫。現在兩人扮演的是老板和小蜜,不是親密的情侶。百合無奈隻得稍作降級,但依舊是一副奔著談婚論嫁去的樣子。一連兩天,兩人都如膠似漆,但綁匪卻遲遲沒有出現。

傍晚,在逛第三個商場的時候,譚彥覺得有點不對。他問百合,男人陪女人逛街,是不是都得由著女人的性子走?百合也恍然大悟,覺得這兩天的戲都做反了。於是她便主導起了逛街任務。她走進一個名牌服飾店,打量著一套連衣裙。連衣裙是白色的,上麵點綴著許多金光閃閃的亮片。

“這個好看嗎?”她轉頭問譚彥。

“這個……還行,但是估計你穿上顯胖。”譚彥說。

“那我試試,行嗎?”百合說。

“咱們執行任務呢。”譚彥小聲說。

“這樣才真實啊。”百合說。

譚彥無奈地點頭,百合就小跑著去了更衣室,衣服一換上,譚彥就愣住了。百合一襲白衣,站在穿衣鏡前亭亭玉立、青春逼人。譚彥看著她的背影,不料百合正透過鏡子看他。譚彥趕忙轉開視線。

“顯胖嗎?”百合問。

“還行,挺好的。”譚彥說。

百合笑了笑,在鏡子前轉了兩圈。“要是按照咱倆的人設,現在我應該纏著你付款。”百合笑。

“為什麽啊?”譚彥問。

“因為你是老板,我是小蜜啊,電視裏都這麽演的。”百合說。

“那是瞎編的。現實生活中的老板往往都不傻,都在花小錢去騙財騙色。”譚彥笑。

“哦……這樣啊。”百合顯得沮喪。她抬手看了看裙擺上的價簽,吐了吐舌頭,去更衣室換了下來。

離開服飾店,兩人準備找個地方吃午飯。譚彥的步速慢了下來,看來逛街一點不比訓練輕鬆。但百合卻還是蹦蹦跳跳的,越發脫離了“人設”。

“‘譚榮譽’,你說,我和你……會不會真的有那麽一天?”百合試探地問。

“哎,叫秘總。”譚彥提醒,“什麽啊?哪一天啊?”

“我是說,就這樣,簡簡單單的,逛街,吃飯。”百合問。

“現在不就這樣嗎?”譚彥反問。

“現在是假的,我想要真的。”百合說。

“哼,當警察的,除了執行任務,哪有時間逛街吃飯啊?等真有時間了,估計就快退休了。”譚彥說。

“退休了也行啊,逛逛菜市場,吃點快餐,也挺好啊。哎,你別怕我啊,我又不是泰格和雷歐。”百合看著譚彥。

譚彥停住了腳步,歎了口氣,他朝後看了看,見劉浪和小呂沒跟上來,才直麵百合。“你知道嗎?我們相差十二歲,這是什麽概念?”

“這有什麽問題嗎?這麽年輕你就覺得自己老了?”百合反問。

譚彥也覺得這個理由牽強,但一時又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在百合麵前,他總是覺得自己理屈詞窮,一點不像那個混跡警界多年的老江湖。

“我是認真的,早就想好了。我不在乎你之前的生活,我隻希望以後能和你在一起。”百合又玩起了特正式的告白。

譚彥用手擦汗,弄得脖子上的金鏈子直響。他覺得自己這幾天對付百合,遠比對付綁匪還要艱難。正在這時,他的褲兜突然振動起來。他衝百合使了個眼色,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看沒有什麽異常,接通了手機。廖樊在電話裏通報,那輛尾號99的黑色大眾轎車,出現在商場樓下了。

“現在怎麽辦?下樓嗎?”譚彥問。

“不著急,你到一層找個地方吃飯,晚一些再去開車。他們一共來了四個人,車緊靠奔馳停的。看來他們是奔著動手來的。”廖樊說。

“那下一步怎麽做?”譚彥問。

“下一步你正常上車,盡快回到秘大偉的住處。我們盯著他,找窩點。”廖樊說。

“明白。”譚彥掛斷了電話。

百合看他有些緊張,連忙問:“現在的任務是什麽?”

“吃飯。”譚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