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挾天子以令諸侯2

殺雞儆猴

先前楊奉上表,使曹操得以被任命為鎮東將軍,並襲費亭侯。曹操按照董昭之計,以答謝為名,派使者帶著厚禮去見楊奉。

楊奉自以為已與曹操形成同盟,厚禮讓他眉開眼笑。趁他高興,使者依計說道:“洛陽殘破不堪,沒有糧食,為就糧起見,我們想暫時把獻帝接到魯陽去。魯陽靠近許縣,糧食轉運比較容易,可以免去京城匱乏之憂。”

楊奉信以為真,魯陽屬於荊州的南陽郡,不是曹操的傳統勢力範圍,他也就沒有表示反對。曹操對百官用的是同樣一套說辭,但起駕之後即直奔許縣,等到楊奉醒悟過來,欲在路上進行攔阻,已經來不及了。

曹操一到許縣,便立即宣布討伐楊奉。這回曹操所能憑借的已不止是那一千餘精兵了,並且也沒有了後顧之憂,楊奉被打得大敗,隻得與早就寄身於他的韓暹一同去投奔袁術。

曹操回軍再攻梁縣,留守梁縣的徐晃見大勢已去,未戰即歸附了曹操。徐晃並非一般將領,而是曾被楊奉所倚重的大將,在白波軍中具有相當威望,他所統率的部隊亦為白波軍中的精兵,曹軍因他的加入而如虎添翼。

獻帝及朝廷被轉移到許縣後,即改年號為建安,以許縣為都城(自此亦稱許都)。曹操從勤王保駕到“迎天子都許”,曆時僅僅半年,其間盡管有謀士適時進諫,但歸根結底,仍須曹操決斷和付諸實施,政治上的這一高著,從此讓他的事業開始越走越順。

獻帝遷都許縣,講的好聽一點是移駕,其實就是被挾持。問題在於,亂世之中的皇帝如果沒有實力,處境就相當於一隻被狼所包圍的羊,沒有任何一隻狼會真正保護羊,在曹操沒勤王之前,獻帝不也照樣被挾持著麽?

當然狼和狼之間還有分別。原先的挾持者,從董卓到李傕、郭汜,再到楊奉、韓暹,多為軍事上的強者,政治上的腦殘,經常走馬燈似地被另一批人所替換,夾在中間的皇室可謂苦不堪言。實際上,自獻帝西遷長安起,朝政就已形同虛設,俯視天下,已沒有任何一個州郡能供皇帝發號施令了。

相比其他挾持者,曹操具備雄才大略和遠見卓識,也正是在他的主持和維護下,宗廟社稷和各種禮儀製度才得以重建,皇帝的詔令也不再是可聽可不聽了——誰不聽,曹操就要動手打他!

獻帝對此心知肚明,自然對曹操也更加依賴,來到許縣之後,他即親自前往曹操軍營,封曹操為大將軍,加封武平侯。

大將軍是官職,武平侯是爵位。侯一級的爵位,地位依次為王子侯、縣侯、鄉侯、亭侯,武平侯是縣侯,但它又曾是漢末宗室劉璜的封爵,獻帝將這種特殊的爵號賜予原本僅為亭侯的曹操,無疑大大提高了曹操在諸侯中的政治地位,同時也顯示出獻帝欲借曹操之力,藩屏劉氏漢室的厚望。

皇室抱著借力的幻想,曹操則有著攬權的圖謀。因為遷都許縣,曹操終於得以甩開涼州集團,接下來,他便順理成章地把矛頭指向了隨獻帝從關中而來,同時又對自己專權形成障礙的老臣。

獻帝為遷都舉辦宴席,召集公卿赴宴,曹操上殿後發現太尉楊彪神情不悅,立即意識到楊彪對他可能有所不滿。

楊彪自董卓之亂起,始終跟隨獻帝,其間差點被害,他對權臣專攬國政的行為,自然有著一種本能的敏感和戒備。與此同時,楊彪的曾祖父、祖父、父親都曾官居太尉,到他已是四世太尉,無論官銜,還是家族聲勢,抑或個人功勞,楊彪都具備著聯絡百官的條件和能量。曹操素來猜疑心重,他生怕楊彪借天子之名,給他擺的是一桌鴻門宴,因此未等宴席擺好,便借口肚子疼上廁所,一溜煙跑回了軍營。

獻帝和公卿們左等右等,不見曹操出現,一個個都慌張起來。楊彪知道是自己得罪了曹操,不得不主動請辭。除楊彪外,司空張喜也被曹操找了個莫須有的理由,予以罷免。古史載雲:“太尉楊彪、司空張喜以疾遜位。”實際上兩人都是被曹操硬逼著退下來的。

在洛陽時,曹操曾用誅殺異已要員的方式為自己立威,但那些人的地位不及三公。作為大將軍以下職銜最高、最具影響力的官員,一般情況下,三公不能隨便被罷黜或被殺,況且,楊彪、張喜也不像前述官員那樣有著明確的罪名,曹操對他們接連發難,其殺雞儆猴的用意和效果更加明顯。

曹操對朝廷舊官的態度很明確,擋路的要罷免或殺戮,投靠的要獎掖乃至重用。董昭、鍾繇在曹操遣使長安時就幫助過他,特別是董昭,還是遷帝都許的主要幕後策劃人,曹操任命董昭為洛陽令,派他控製舊都,同時又任命執法嚴明的滿寵為許都令,用以控製新都。

尚書官員位於三公之下,但因參與機密,傳達詔書,實際權力超過三公,尚書台也因此成為總理國家政務的中樞機構。曹操很清楚尚書台的作用,他以自己最為倚重的荀彧為尚書令,以鍾繇為尚書仆射,後者相當於尚書令的副手,通過這些心腹親信,曹操牢牢地掌控著尚書台,然後再通過尚書台幹預和控製朝政。

英雄自有英雄之見

從遷帝都許到全麵掌控朝政,曹操這邊搞得風生水起,把袁紹等諸侯們看得目瞪口呆。

當初,袁紹沒有及時采納沮授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其原因之一,是認為把皇帝迎到自己身邊會礙手礙腳,是個拖累。現在他才發現,曹操在接過被他放棄的“挾製權”之後,照舊可以以天子的名義發布詔令,讓他處處感到被動和掣肘。

另外一個新出現的情況是,本來曹操的政治聲望和號召力遠不及袁紹,但卻通過遷帝都許完成了角色轉變,一躍成為眾人仰望的天子重臣、朝廷柱石,從而徹底脫離了袁紹的控製。袁紹對此懊悔不已,盡管他明知所謂關東盟軍早已名存實亡,卻還是擺出盟主的譜,以許縣低濕為由,要求曹操將獻帝遷至甄城。

甄城為兗州州治,離袁紹所占據的冀州較近,袁紹若想搶回獻帝或對朝廷施加影響的話,相對可操作性更強一些。考慮到甄城是曹操而不是他袁紹的勢力範圍,袁紹以為曹操能夠爽快答應下來,不料曹操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算盤,不但予以拒絕,還以獻帝的名義,下詔責備袁紹,說:“你地大兵多,卻專門樹立黨羽!從沒看見你出師勤王,隻看見你擅自同別人互相攻伐!”

曹操這一榔頭敲下去,把個袁紹砸得眼冒金星,可因為是皇帝下的詔,他又不好發作,隻得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竭力進行辯解和表白,以免再授人以柄。

自少年遊俠時代起,袁紹就憑借著高貴而顯赫的家世,對曹操形成淩駕之勢,雖然曹操如今已經可以不受袁紹的控製,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種心理陰影仍會或多或少地繼續存在下去。袁紹在詔書麵前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那副表情,無疑讓曹操的內心得到了極大釋放和滿足。與此同時,這也是一個完美的測試,測試結果表明,袁紹再怎麽囂張,公開場合還是不敢和皇帝對著幹。既然如此,那就更應該把他從原先那個盟主的殼子中拉出來,納進朝官的體係了,於是曹操便以獻帝的名義,任命袁紹為太尉,封鄴侯。

太尉是三公之首,恰好給袁紹“四世三公”的家族背景續上了香火,但三公位在大將軍之下,而獻帝禦封的大將軍正是曹操。袁紹又羞又惱,說:“曹操幾次失敗,差點就要完蛋了,都是我救了他,現在竟然要挾天子對我施令,豈有此理!”

袁紹上表,拒不接受太尉之職。這個時候,袁紹在關東群雄中獨占鼇頭,是妥妥的超級大鱷。曹操雖也憑借著控有兗州及豫州的大部,再兼“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勢頭,從獨角獸上升為大鱷,但雙方在實力上的差距還是很明顯的,曹操若執意要與袁紹相搏,難操勝算。

想到如果馬上與袁紹鬧翻,於己不利,曹操果斷決定把大將軍的頭銜讓給袁紹,自己改任三公之一的司空,行車騎將軍(車騎將軍僅次於大將軍)事。

袁紹表辭太尉不過是裝裝樣子,並非真心,曹操既然已如其所願,將大將軍拱手相讓,在麵子和裏子皆得的情況下,他也就高高興興地接受下來。

英雄自有英雄之見。許都不是袁紹的勢力範圍,曹操在朝中依然是一言九鼎,所謂的大將軍對袁紹而言,並無多少實際用途,倒是以後他再也無法獨立於朝廷之外,拿過去的盟主之位說事了。

沒有實權的地位再金光閃閃,亦不值得可惜,曹操真正在乎的,還是他對袁紹說過的“天下智力”。

憑借著總攬朝政的優越條件,曹操大力羅致治國安邦之才。在他的要求下,頗有知人之明的荀彧列出了一個多達十餘人的推薦名單,這些被推薦者大多得到曹操的重用,其中尤以兩人為最:荀攸、郭嘉。

荀攸是荀彧的侄子,但他的年齡其實比荀彧還大。荀攸少年喪父,與出任太守的祖父相依為命,十三歲時,祖父去世,一名屬吏主動要求看守墳墓,荀攸察言觀色後,對叔父說:“這個小吏神色不正常,恐怕有詐!”

被荀攸一說,叔父也起了疑心,一盤查,發現屬吏居然是潛逃在外的殺人犯。因為這件事,大家都認為荀攸不同尋常,日後必成大器。

何進執掌國政時,荀攸已是當世名士,他被何進召入朝中,任黃門侍郎。董卓作亂,荀攸和議郎何顒等人謀刺董卓,計劃眼看快要成功,不料被董卓發覺,荀攸、何顒都被抓起來關進了監獄。

從來是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何顒位列袁紹的“奔走五友”,與曹操稱兄道弟,乃當年的著名遊俠,可因為憂慮害怕,還是在獄中自殺而死,惟有荀攸鎮定自若,該吃吃,該喝喝,一如平常。

董卓的猝然被殺,將荀攸從黃泉路上拉了回來。荀攸先是辭官回鄉,後被朝廷征召,他認為蜀漢險要堅固,百姓富足,於是請求去蜀漢所屬的蜀郡擔任太守。朝廷已經同意了他的請求,但由於道路不通,荀攸隻得暫時留駐於荊州。

大軍師

曹操接受荀彧的推薦,派人給荀攸送去一封親筆信,說:“如今天下大亂,正是智謀之士操心勞神的時候,然而足下還滯留於荊州,隻能徒然觀望蜀漢變化。要知道,現在時間寶貴,可耽擱不起啊!”

荀攸被召回許都,任尚書,與其叔叔荀彧及鍾繇等人同掌尚書台。曹操每次引進人才,都會騰出時間,進行一番傾心溝通,與荀攸交談後,他將荀攸任命為軍師,並高興地對荀彧、鍾繇說:“公達(荀攸的字)果然不是一般的人,有他和我一道商議天下大事,我還有什麽可憂慮的呢?”

荀彧過去曾向曹操推薦了一個名叫戲誌才的謀略之士,曹操很器重他,可惜戲誌才早早就去世了。曹操讓荀彧再在潁川、汝南兩郡士人中搜尋一下,看有沒有能夠替代戲誌才的人選,於是荀彧又推薦了潁川人郭嘉。

與荀攸一樣,郭嘉少年時代就展露出非凡的智慧,他喜歡與長者交談,而且交談中往往見解獨到,令長者都自愧不如。某次,一個外地來的術士見到郭嘉,驚歎之餘,稱他是薑子牙薑太公轉世,郭嘉遂得名“小太公”。

郭嘉二十一歲時,在朋友的鼓動下,北行投奔至袁紹帳下。袁紹對他很敬重,以禮相待,但僅僅過了數十天,郭嘉就發現袁紹的所謂禮賢下士,不過是葉公好龍,其實並不真正懂得用人之道。

預計袁紹難成霸業,郭嘉決定另投明主。袁紹的謀士辛評、郭圖也皆為潁川人,郭嘉勸他們與己同行,此時正值袁紹最風光,勢力最強的時候,二人哪裏願意,郭嘉見狀也就不再多說,毅然獨自離去。

此後,郭嘉賦閑六年,直到被荀彧推薦給曹操。曹操按例在營帳中召見郭嘉,與之共論天下大事。郭嘉比曹操小十五歲,但胸有丘壑,腹有乾坤,當曹操問他,作為軍師,最關鍵的素質是什麽時,郭嘉的話讓曹操眼前為之一亮:“臨場應變!”

能背棋譜者不一定善弈,這是因為棋局千變萬化,對手絕不會完全按照既定的棋譜思考和落子。打仗也一樣,沒有一場戰爭是事先部署好的,兵法至多作為參考,若一味生搬硬套,隻會重演趙括紙上談兵的悲劇。郭嘉認為,一個合格的軍師,應該擅長在陣前輔助主帥進行應變,而不能流於戰前空談和放放馬後炮。

這次談話,讓曹操、郭嘉彼此都有相見恨晚之感,曹操感歎道:“能讓我成就大業的,必是此人!”郭嘉走出營帳後,也高興地對別人說:“這才是我真正的主公!”

繼荀攸被任命為軍師後,郭嘉也當上了軍師祭酒,作為隨軍參謀,兩位大軍師從此成為曹操行軍作戰中不可或缺的智囊。

曹操招賢如饑似渴,然而其間也並非一帆風順。曹操年輕時曾造訪南陽名士宗世林,但宗世林不願同他交往,及至曹操當了司空,總攬政朝,以為一定能憑此讓宗世林改變態度,於是便把宗世林找來,對他說:“你現在可以和我交往了嗎?”

“我的操守如同鬆柏一般,至今不改。”宗世林傲然作答,讓曹操碰了一鼻子灰。

宗世林這樣的清高者是一類,還有一類屬於狂士。彌衡就是這樣的狂士,他自恃才高,目空一切,但實際能力並不如他自己想像的那麽高。據說他初遊京城時,曾準備了一張名片,但始終不知道應該見誰為好,最後名片上的字跡已經褪色了,都還沒能遞出去。

彌衡有著一張極其刻薄的嘴。當時許都名士雲集,有人勸彌衡和他們結交,彌衡卻說:“我怎能跟殺豬、賣酒的混在一起呢?”就連曹操的文臣武將們也沒能逃過他的毒舌,他說首席謀士荀彧“白長了一副好相貌,如果要吊孝問疾,倒可以借他的麵孔一用”;荀攸隻可用來“看墳守墓”;曹洪是“要錢太守”;徐晃屠豬殺狗還湊合……

能讓彌衡高看一眼的人,屈指可數,他的好友、將作大匠(卿官,管理皇室的土木工程及器物製造)孔融算一個。孔融也非常欣賞彌衡,數次在曹操麵前進行推薦。

曹操接受孔融的引薦,欲與彌衡相見,不料彌衡反倒擺起臭架子,自稱患了狂疾,不僅不肯前往,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擊鼓罵曹

曹操愛才,自然也識才,過於清高者和眼高手低的狂士,其實都不是他所需要的。問題是,如果得罪了這些人,就可能敗壞他愛才惜才的形象,進而讓那些真心想投奔他的賢士望而卻步,曹操絕對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因此他隻能克製自己,盡量表現得寬容大度。

宗世林不識抬舉,拒絕相交,曹操自然很不高興,但還是對之尊重有加,不僅拜其為漢中太守,還讓兒子曹丕、曹植對宗世林修子弟禮。按照曹操的吩咐,曹丕兄弟每次登門拜訪宗世林,都會跪拜在宗世林的坐榻下,畢恭畢敬地向他行禮。

董卓之亂初期,在關東起兵反董的領導者多為大名士,如張邈、韓馥等。他們談吐清高而富有教養,那些隨口道出的名言警句,揮灑而就的錦繡文章,往往傳頌一時,可是與此同時,他們又缺乏應付亂世,征戰沙場的能力,於是很快就相繼遭到淘汰。與彌衡惺惺相惜的孔融就是個活脫脫的“小張邈”或者“小韓馥”,他先後任北海相、青州刺史,立誌要平定禍亂,然而行事脫離實際,用人也隻喜歡用一些如彌衡這樣,喜歡標新立異卻不能經綸時務的人。

後來孔融終於混不下去了,被袁紹的長子袁譚打得僅剩下幾百人,連妻子兒子都被袁譚俘獲,是曹操將他征召入朝,才使他得到了一席安身之地。

孔融和彌衡有一樣的毛病,即便蒙曹操收留,也恃其才望,經常戲侮曹操。曹操因為出身問題,內心始終有一種深深的自卑感,最吃不消別人戲侮,而且他也知道孔融難為自己所用,縱然如此,他仍裝出毫不為意的樣子,除了仿宗世林例,不把孔融放到重要位置上去外,表麵上對他始終都較為尊崇。

曹操對彌衡的處理方式,並沒有脫離類似範疇,一方麵他不能冒著堵塞賢路的風險,將彌衡囚禁或殺掉,另一方麵又不能對彌衡的狂妄言行視而不見,以致損害自己作為雄主的威權。

聽說彌衡善擊鼓,曹操便把他召來當了一名擊鼓的小吏。曹操的本意,是想用這種方式懲罰和羞辱一下彌衡,以挫其傲氣,殊料彌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過來倒羞辱了他一把,這就是後世京劇中有名的《擊鼓罵曹》。

曹操大會賓客,讓鼓史們擊鼓為樂,彌衡也在其中。輪到彌衡擊鼓,他揮動鼓槌奏《漁陽摻撾》曲,鼓聲深沉,有金石之音,滿座為之動容。

正在眾人沉醉於鼓樂之中時,彌衡卻突然做出了一個驚人之舉。按照規矩,鼓史擊鼓時都要脫去舊衣,換上專門為他們定製的衣服,再從賓客們麵前走過。彌衡偏不換衣,帶隊官員責罵他,他便幹脆走到曹操麵前,在大庭廣眾之下先解外衣,次解內衣,最後**而立,這才慢騰騰地把新衣穿上。

彌衡的做法,讓一直替他說話的孔融都感到了難堪和不安,但曹操卻哈哈大笑,對在座的人說:“我本來想羞辱彌衡,沒想到反倒被彌衡羞辱了。”

宴會結束後,孔融將彌衡狠狠地數落了一頓,彌衡答應登門給曹操道歉。曹操為人不拘小節,彌衡當眾赤身**,自然令賓主尷尬,卻讓曹操覺得有趣,聽孔融說彌衡的態度已經轉變,他很是高興,特地囑咐門吏,隻要彌衡一到,就立即向他通報。

本來約好早上見麵,彌衡卻遲遲都沒有現身,直至日暮,他才來到曹操的營門外,來了也不進門,而是坐在營門外,以杖捶地,大罵曹操。

依曹操的性格,真想把這個不識抬舉的狂士殺掉了事,但又不願意因此背上害賢的惡名。彌衡在來許都之前,曾避亂於荊州,曹操於是對孔融說:“彌衡這小子竟如此無禮,我要殺他,就像殺麻雀老鼠一樣容易,不過考慮他有些虛名,殺了他,人們會以為我不能容人。還是把他送回荊州吧!”

曹操讓人將彌衡強按在一匹馬上,由兩名騎兵押著,將他帶到南陽,送給了劉表。劉表最初將彌衡待若上賓,隻是彌衡舊習不改,既與劉表左右的人處不好關係,也常常惹惱劉表,劉表沒法容他,又將其轉送給江夏太守黃祖。黃祖其實待彌衡也不錯,奈何彌衡實在狂得有些神經不正常了,在一次宴會上出言不遜,甚至大罵黃祖。黃祖性情急躁,怒不可遏之下,終於下令殺掉了彌衡。

彌衡雖死,究非出自曹操之手。曹操百般忍耐,為的是讓外界知道他重用賢能,寬容待士,從實際效果來看,這一目的顯然是達到了。

自董卓之亂開始的天下大亂,造成了全國性的人才流動,潁川、汝南同為奇才輩出的大郡,但士人大多已流落在外。曹操控製潁川、汝南兩郡,特別是迎獻帝都許後,潁川、汝南等地的士人或出於思鄉之念,或誌在歸朝和出仕州郡,都開始陸續回歸。與此同時,由於曹操重用賢能,在事實上又是中央政府的代言人,於是客觀上又造成了這樣一個事實,即士人們無論是想跟著曹操建立霸業,還是欲盡忠皇帝恢複漢室,都不得不站在曹操陣營,為曹操服務。

此時曹操的幕僚群已足可用謀士如雲來形容,因其主要代表荀彧、荀攸、郭嘉、鍾繇等皆為潁川籍士人,所以被學者稱為汝潁集團。

定國之術

進入諸侯割據稱雄的時代,梟雄們要想站住腳,手中除了有兵,還要有糧,然而最初誰都沒有解決糧食問題的好辦法。袁紹占據的冀州,素有糧食富足聞名,但軍隊有時也不得不以桑椹為食,袁術駐於淮南,所部經常隻能靠吃蚌蛤、海螺等水中貝類充饑。

一直以來,曹操也深受乏糧之苦,數次用兵,都因糧盡食絕而隻能作罷。為了尋找出路,謀士毛玠早在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時,就同時提出了“修耕植,畜軍資”的建議。曹操接受了這一建議,當時他正好在收編青州兵,便組織了部分降兵和所有降眾家屬在鄉間耕作,但因條件限製,收效並不明顯。

關東諸侯爭戰,很多軍團實際不是被敵人打敗的,而是因為缺乏糧食,堅持不下去,自己垮掉的。呂布軍就是如此,原本已可以在兗州與曹軍爭鋒,但一旦軍中無糧,馬上就陷入了“瓦解流離,無敵而自破”的窘境。袁紹大將麴義及其先登兵,在界橋大戰中能夠擊潰公孫瓚,然後在其後的追擊戰中,卻也因為軍隊糧盡,士卒饑困,重又被公孫瓚擊敗。

同樣受乏糧之累,曹操被迫放棄了東征徐州的計劃,轉而南征豫州,甚至在控製潁川、汝南後,鑒於兗州已無法保證曹軍的糧餉供應,也不再返回兗州。

依賴於從黃巾軍手中繳獲的物資,曹軍雖然暫時未出現嚴重乏糧的情況,但在西迎天子的途中也曾一度斷糧,可見餘糧已不充沛,解決糧食問題迫在眉睫。曹操於是召開會議,讓眾人集思廣益,發表意見,與會的武將大多主張用出兵打仗,擴大地盤的方式來取得糧食,隻有夏侯惇的部將韓浩說:“當急田。”

“當急田”和“修耕植”一脈相承。韓浩認為,當前急務不是打仗,而是要發展農業生產,這樣才能充分保證前線軍食,同時節省遠道運輸的勞力。

曹操帶兵以來,吃夠了沒有糧食的苦頭。嚴酷的現實告訴他,若不首先解決軍糧問題,對外作戰便難以持久,更談不上打勝仗和吃掉對手了,韓浩的見解與曹操的想法可謂不謀而合。

“當急田”已無異議,接下來需要討論的,是該如何組織耕植。最終,謀士棗祗提出的屯田法,不僅獲得眾人的一致認同,而且還被曹操確立為“定國之術”。

屯田自秦漢以來就已經有了,不過原先建置屯田,大多限於邊疆內外地區,到了曹操這裏,才開始把這種製度廣泛推行於中原。此時,兗州和豫州大部被曹操有效控製,二州的內外部環境基本穩定;經過長期戰亂和災荒,二州有著大量的無主荒地可供開墾;從汝南、潁川黃巾軍手裏,曹軍繳獲了不少農具、耕牛、種子,足以應付屯田所需;先後擊敗青州黃巾軍和汝南、潁川黃巾軍,降兵和降眾家屬眾多,勞動力根本不用發愁,此外還可以再招募一些流民參加耕作。

總而言之,屯田的條件已經完全成熟。屯田分為軍屯和民屯,前代主要實行軍屯,屯田者主要是承擔戍守任務的士卒,生產的糧食全部上交國家,士卒的口糧和衣物由國家統一發給。曹操的軍隊規模尚需擴充,還沒有足夠力量用於軍屯,所以他最初實行的隻是民屯(後來才擴展到軍屯)。

民屯的屯田者稱為屯田民,生產的糧食與國家按比例分成,國家不分給口糧和衣物。曹操盡管實行的是民屯,但為加強管理,他對屯田民采用的卻是軍事編製。曹氏民屯的基層組織為屯,每屯有屯田民五十人,管理一屯的屯田官稱屯田司馬,以此往上,管理一縣屯田事務的屯田官稱屯田都尉,相當於縣令,管理一郡屯田事務的屯田官稱典農中郎將或典農校尉,相當於郡太守。

曹操在發布屯田令的同時,任命棗祗為屯田都尉,任命自己的心腹之將、從妹婿任峻為典農中郎將,讓他們主持屯田事宜。需要指出的是,屯田組織自成係統,不統屬於任何一個郡縣,屯田官直接對上一級屯田官負責,當地郡守、縣令都無權過問屯田區事務。

屯田製首先在許都推行,在許下屯田的第一年,就喜獲豐收,收獲穀物百萬斛。曹操非常高興,下令在控製區的其它郡縣也列置屯田,在此後的幾年中,屯田區年年豐收,每年收獲的穀物達到數千萬斛之多,凡有屯田處,倉庫裏都裝滿了糧食。

屯田政策的成功,不僅助力中原經濟得以重新複蘇,也使曹操長期為之擔擾的軍糧問題,得到了根本性緩解。後來曹操在用兵時雖然也碰到過糧秣不支的情況,但大多出在轉輸環節,而不再是本身缺乏糧食了。

用兵

在曹操迎獻帝都許以及推行屯田製前後,群雄之間的競爭不但沒有停頓,反而愈演愈烈。

袁術自從那年被曹操打得大敗後,帶領殘餘的軍隊逃至九江。九江屬揚州轄區,袁術鳩占鵲巢,殺掉原揚州刺吏,控製了揚州。

揚州與徐州近鄰,袁術瞧不起新任徐州牧的劉備,他在寫給呂布的信中說:“術生年以來,不聞天下有劉備。”袁術派兵進攻徐州,劉備迎戰,雙方相拒於淮上。

劉備在收留呂布時,隻考慮可增強徐州的軍事力量,用以抵禦曹操,卻忽略了呂布朝三暮四、反複無常的性格和曆史。袁術則深知呂布是何等樣人,他為了拉攏呂布,除通過書信相誘外,又許諾資助軍糧二十萬斛。呂布果然吃不消引誘,乘徐州後方空虛,偷襲占領了徐州。

呂布是曹操的宿敵,徐州落到呂布手裏,對曹操形成了很大威脅。郭嘉初至曹營,曹操向他問計,當時袁紹正忙於攻擊公孫瓚,郭嘉建議曹操趁此機會,北和袁紹,先消滅呂布,他認為這樣既能擴大曹軍的實力,又可以避免以後曹袁決戰之際,呂布從側翼威脅曹軍。

曹操聽取了郭嘉的建議,但到屯田區秋天豐收,有足夠條件對外用兵時,形勢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董卓在世時有所謂“四大將”,分別是李傕、郭汜、樊稠、張濟。董卓被殺後,他們曾共同起兵為董卓報仇,打下長安後,李傕、郭汜、樊稠三人總攬朝政,張濟則被擠出朝廷,到弘農郡屯守。

後來涼州集團內訌,樊稠被李傕所殺,李傕、郭汜之間又鬧得不可開交,張濟從駐地跑來勸架,順便幫助獻帝完成了東遷的心願,還在初期與董承、楊奉等人一道護送獻帝東遷。

本來,張濟極可能憑借他的功勞,成為朝廷的實力派,可是因為和董承、楊奉鬧翻,他臨時反水,又聯合李傕、郭汜對獻帝進行了追擊,之後自然也就別想再從朝廷得到了什麽報償了。

張濟隻得重回弘農。弘農荒年不收,士卒饑餓,為了尋找出路,張濟率軍南向就糧,向荊州推進。荊州的劉表並不是一個好惹的主,早期的孫堅那麽威猛,結果還是死於他的暗箭,張濟也沒能躲得過去——在攻城時被流箭給射死了。

張濟死後,他的侄兒張繡接替叔叔的位置,成為本部頭領。張繡的謀士賈詡親自到襄陽與劉表商談,終於促使劉表同意張繡駐軍宛城,作為其抵禦曹操的北麵屏障。

宛城為兵家必爭之地,此處與豫州管轄的汝南、潁川等郡緊密相連,距許都也不太遠。如果曹操東向對呂布用兵,張繡坐著不動便罷,一旦乘虛襲擊曹操後方,後果將不堪設想。

從軍隊實力上看,張繡是關東諸雄中最弱的一股,且駐宛不久,立足未穩,相比呂布等群雄,曹軍要想戰而勝之,最有把握。此外,因為要仰賴潁川等地的糧餉供應,曹軍不能脫離自己的根據地,宛城距離較近這一點,也符合要求。

曹操果斷調整戰略,按照先弱後強,由近及遠的原則,將征伐對象由呂布改為了張繡。

曹操揮師南征,軍臨淯水,進逼宛城。張繡再次問計賈詡,賈詡認為張繡應該放棄劉表,投奔曹操。

賈詡和張繡同郡,也是涼州人。按照“關東出相,關西出將”的規律,賈詡算是個特例,但他的謀略之高,卻也非尋常關東謀士可比。年輕時賈詡並不知名,沒有誰知道他,隻有涼州名士閻忠慧眼識英才,看出他非同尋常,有著張良、陳平那樣的才能。

涼州風氣與中原不同,早在中原大亂未起之時,此處漢人的危機感和生存意識就很強,在這種環境下,賈詡形成了靈活務實的思維習慣,即隻要能把事情辦成功或籍以脫困,便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某次,他們在路上遇到叛亂的氐人,同行數十人都被抓了起來。氐人要活埋他們,賈詡立即說:“我是段公的外孫,你們要是能夠留下我,我家一定會出重金來贖我。”

“段公”是指一位姓段的太尉,此人過去長期守衛邊防,威震西部邊疆。賈詡其實跟這位段公毫無瓜葛,他隻是情急生智,借段公之名來恐嚇氐人而已。

這番話的確嚇住了氐人。當時和賈詡同行的其他人全都遇難了,唯賈詡一人獨活,氐人不僅不敢殺他,還和他結盟並把他送了回去。

棄劉投曹

賈詡最早在李傕手下當謀士。董卓被殺後,王允對涼州軍處置失當,長安城裏到處盛傳要殺盡涼州人,李傕等四大將已打算解散隊伍,抄小路逃回家鄉。賈詡對他們說,如果你們各位現在丟下部屬,單獨逃命,就算一個亭長也能把你們捆綁起來,不如帶領部屬攻打長安,還有成功的可能。

李傕等人聽了他的話,轉而攻下了長安。事成之後,涼州集團內部論功行賞,想給他封侯,賈詡不肯接受,說:“這隻是救自己性命的計策,哪有什麽功勞?”

封侯不受,讓他擔任尚書仆射,賈詡也堅決推辭,理由是尚書仆射乃百官師長,他賈詡名聲不大,擔任此官職無法使人信服。

事後來看,賈詡這麽做的真實原因,可能還是看出了李傕等人不能長久,如果自己位置太高,難免不受誅連。時隔不久,李傕果然勢敗,賈詡離開李傕,投靠了涼州將領、同郡人段煨。

賈詡在涼州集團向來名氣不小,段煨的部屬都很崇拜他,段煨生性多疑,他雖然給予賈詡以優厚條件,但其實並不信用,內心非常害怕賈詡奪其兵權。賈詡察覺後,害怕有朝一日被段煨所暗算,於是又投奔了張繡。

張繡與段煨不同,身邊正缺乏一個能替他出謀劃策的人,賈詡認為此去必能得到張繡的重用。賈詡在投奔張繡時,沒有帶走家眷,他的考慮是,盡管段煨猜忌自己,不可長久依靠,然而隻要他一離開,段煨就會釋然,同時段煨又希望他在外麵能結交強大的力量,作為其外援,所以也一定會厚待他的妻子兒女。

如其所言,張繡對賈詡的智謀極為欽佩,把他當父輩看待,平時言聽計從,與此同時,段煨也沒有因為賈詡離去而慢待其家室,反而照顧有加。

在張繡走投無路時,賈詡力主依附劉表,但在同劉表接觸後,他對於雙方聯盟的前景其實並不看好。從襄陽一回來,他就對張繡說:“天下太平時,劉表或許具有做三公的才能,但現在天下大亂,他就認不清形勢了,而且為人多疑不決,缺乏主見,成不了大事。”

簡單點說,就是賈詡已經看出,劉表缺乏逐鹿天下的雄心,他不是真心要與張繡聯合起來,共同對抗曹操,而隻不過是把張繡當作一副盾牌,暫且用來抵擋曹操之鋒。

在賈詡看來,如果張繡與曹操死拚,劉表見曹軍勢大,隻會坐觀成敗,想要讓他立即出兵相助是不可能的,張繡軍又非曹軍對手,既然如此,還不如棄劉投曹。

接受賈詡的勸告,張繡率全軍投降曹操,曹操兵不血刃,便進入了宛城。對此結果,曹操非常高興,他設下酒席,邀請張繡及其將帥赴宴,並且親自給在座的人一一敬酒。席間有一個引人注目的細節,曹操的親隨校尉典韋貼身護衛曹操,他手持一柄大斧,立於曹操身後,曹操每到一個人麵前敬酒,他就舉起大斧看著那個人,那架勢,誰要是膽敢對曹操有什麽不軌舉動,他立馬就能將你劈成兩半!

直到酒宴結束,張繡及其將帥都沒有人敢抬頭看典韋。當然,這未必是因為他們全都畏懼典韋,而是新投曹操帳下,不能不小心謹慎一些,但誰都沒有想到,僅僅十幾天後,雙方竟然還真的弄到了刀兵相見的地步。

曹操喜好女色,家中妻妾成群,而且他的倫理觀念一向較為淡薄,對遺孀乃至有夫之婦全都來者不拒。張濟的後妻,即張繡的叔母鄒氏貌美,曹操便不顧後果,將鄒氏納為己妾,並帶回營寨同宿同起。

世間竟有如此威猛之士

張繡手下有一個心腹將領,名叫胡車兒,此人勇冠三軍。曹操愛其驍健,讓手下人同胡車兒結交,並贈送給他許多金錢。這件事讓張繡懷疑曹操正在收買胡車兒,欲借胡車兒之手行刺自己。

事實上,曹操確有除掉張繡的計劃,但重金收買胡車兒一事泄漏了他的意圖。張繡既緊張又害怕,連忙與賈詡進行商議。

賈詡最擅長的遊戲就是絕境求生,按照他所設的計謀,張繡請求曹操批準自己的軍隊經過曹營遷出城去,又說因為載運輜重的車輛太少,出城的士兵都必須披甲。曹操不知是計,以為張軍出城,可以更便於他控製宛城,於是全都答應下來。

一天晚上,張繡以遷營為名,對位於淯水的曹軍大營發起突然襲擊。曹軍毫無戒備,倉促之中,哪裏敵得過全副武裝、有備而來的敵軍,見作戰失利,曹操急忙帶著輕裝騎兵撤退,典韋則殿後阻敵。

在長年的征戰中,曹操建立了一支由他親自掌握的近衛部隊,名為中軍。中軍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便是典韋所率的親兵,這些親兵皆為經過挑選的步卒,典韋率他們牢牢堵住正麵營門,張軍攻不進來,於是隻得分散從其它營門滲入。

隨著衝進曹營的敵人越來越多,戰況變得異常慘烈,典韋及其部屬一共僅剩十餘人,但依舊以一當十,拚死搏殺。典韋向以用戟而聞名,軍中為他編歌謠曰:“帳下壯士有典君,提一雙戟八十斤。”激戰中,典韋握著長戟左右衝殺,他手中的長戟隻要一掃過去,周圍就有十幾根矛被折斷,靠近他的敵人非死即傷,沒有人能輕易從他身上占到便宜。

隨著時間的延續,典韋左右的人幾乎全都死傷了,典韋自己也數十處受創。雙方短兵相接,典韋已沒有足夠的空間使用長戟,便改用短兵器搏殺。因為都知道他是曹操的親隨校尉,張軍想要活捉他,典韋幹脆用雙臂挾起兩個敵兵的屍體,將後者作為武器,向周圍的敵人打去,一時之間,嚇得張軍再無一人敢於上前。

典韋繼續向敵人撲去,又殺死數人,此時他傷勢加重,終於不支而亡,臨死前猶瞪著一支虎眼,對敵人大罵不絕。

確認典韋確實已經氣絕,士兵們才敢走上前去,割下他的頭顱,之後眾人互相傳看,皆驚詫於世間竟有如此威猛之士。待到戰鬥結束,張軍官兵幾乎都來看過典韋躺倒在地上的軀體,在他們心目中,典韋的形象早已如戰神一般屹立不倒。

典韋隻是減緩了張軍追殺的攻勢,曹操及主力部隊在撤退過程中仍然險象環生。當年曹操在滎陽與董卓大將徐榮奮戰,所騎的白鵠馬立了大功,他如今的坐騎名為“絕影”,這是一匹堪比白鵠的良駒,曹操靠它才得以從包圍圈中逃出。繞是如此,曹操仍右臂中箭,絕影傷及麵頰和腳,失去了行動能力。

當曹操沿路收集殘兵敗將,撤逃至舞陰時,典韋英勇戰死的消息也接踵而至。曹操聞言當場落淚,他隨即招募人員,由小道潛回淯水,偷偷地將典韋屍體取回,在親自哭祭一番後,送往典韋的家鄉陳留安葬。

淯水慘敗之際,曹軍將士各自抄小路逃跑,很少有人還能保持原有隊形,唯有大將於禁指揮麾下的數百名士兵,邊打邊退,即便所部不斷出現死傷,也沒有潰散。

等到敵人的追趕速度漸漸緩慢下來,於禁才不慌不忙地整頓好隊伍,敲著軍鼓前往舞陰。還沒等他們到達目的地,十多個光著身子還受了傷的人迎麵走來,於禁讓人上前一詢問,才得知對方遭到了青州兵的搶劫。

青州兵自被收編以來,一直作為單獨建製存在,其前身青州黃巾原本以劫掠為生,收編後也較難約束,此時兵敗,便乘亂進行搶劫。於禁大怒,說:“青州兵同樣歸屬曹公,難道還要繼續做賊寇嗎?”當即命部下向青州兵追討贓物,並曆數其罪狀。

青州兵是曹軍中最具戰鬥力的主力步兵,曹操平時對他們就要相對寬縱一些,他們在於禁麵前吃了虧,便趕緊跑到曹操那裏告狀。於禁在到達位於舞陰的部隊駐地後,明知青州兵要告他的狀,也沒有立即去見曹操,而是先集中精力修築營壘。有人對他說:“青州兵已經向曹公控告您了,您應該趕快拜見曹公進行申辯。”

“現在敵人就在後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追到,如不先做好防備,用什麽來對付敵人?況且曹公明斷,讒言誣告也起不了作用!”於禁答道。

於禁指揮士兵挖壕溝,安營寨,將一切安排就緒後,才去拜見曹操,詳細說明自己為什麽要和青州兵“作對”。

青州兵告狀在先,於禁申辯在後,但曹操並沒有先入為主地責備於禁,反而對於禁說:“淯水之難,我很被動。將軍在混亂中能使隊伍保持整齊,撤至舞陰後,又迅速修築堅固的堡壘以迎敵,說明將軍有著不為外界所動搖的意誌力,即使是古代名將,也不過如此啊!”

正說話間,張繡已率軍追至舞陰,曹操立即命令於禁等予以迎擊。張軍的實力本在曹軍之下,因此很快就被擊退,曹軍乘勢占領了南陽、章陵。

張繡被迫退守穰城,並重新派人去荊州與劉表進行聯合。曹軍因傷了元氣,暫時也失去了橫掃張軍的力量和氣勢,不得不返回許都進行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