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勝負乃兵家常事1

盡管黃巾軍在壽張會戰中的落敗,還隻能說是兵鋒稍挫,尚不致於傷筋動骨,但也已令其士氣大為低落。這個時候,曹操采用雙管齊下的策略,向黃巾軍發出了勸降書,黃巾軍不但不予接受,而且反過來也給曹操送來了一份勸降書。

黃巾軍信奉所謂太平道,對其它鬼神祠廟,一概予以禁毀,曹操年輕時做過濟南相,在任上時,也曾拆毀鬼神祠廟,並嚴禁官民舉行祭祀。濟南國隸屬青州,青州是青州黃巾的主要活動區域之一,太平道也早就在青州等地有過私下傳播,大概太平道在當初傳播的過程中,與當地其它鬼神信仰有過爭奪信眾的衝突,曹操移風易俗,拆毀祠廟,客觀上有利於黃巾勢力在濟南乃至整個青州境內的擴大和蔓延。

黃巾軍中有一些人是濟南人,對曹操在濟南時的所作所為有一定了解,他們覺得曹操當初的做法和他們是相通的,在勸降書中,他們對曹操說,漢朝氣數已盡,黃巾當取而代之,既然先生你是個明事理的人,又何必要逆勢而動呢?

曹操讀信後,氣得連連跺腳,嗬斥痛罵,但他同時也感到既然連黃巾軍都認為與他有相通之處,自己爭取黃巾軍是大有希望的,故而決定對政治招撫的這一做法不予放棄。

奉天子以令不臣

壽張會戰的結果表明,曹軍騎兵不僅成功地找到了黃巾軍步陣的薄弱之處,而且已經善於運用集群騎兵的合力,對單個騎兵能力的不足進行彌補。

在各自都發出勸降書,又都為對方所拒絕後,曹操繼續發揮騎兵機動力強的優勢,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連續出擊,晝夜不停地組織會戰。黃巾軍則像被瞬間破功一樣,找不到抵禦的辦法,幾次會戰之後,所部損失很大,不得不節節撤退。

黃巾軍靠攻城略地維持給養,男女老少都夥在一起,走一路吃一路,一旦連續敗北,處境便極為困難。在他們敗退至濟北國時,已是寒冬季節,更是衣食無著,饑寒交迫,曹操趁機加強政治攻勢,對黃巾軍“開示降路”,敦促其趕快投降。

黃巾軍走投無路,經過談判,終於同意歸降,接受曹操的指揮。曹操共得降兵三十餘萬,家屬男女百餘萬口,曹操大為高興,宣布既往不咎,一個也不加以傷害。他從三十餘萬降兵中挑出特別精壯,用官方說法可稱之為“百戰悍賊”的老兵五、六萬人,編成了一支獨立建製的部隊,號稱“青州兵”,剩餘降兵則和所有降眾家屬一起,被組織起來,安排到鄉間進行耕作,以便生產自給。

青州兵作為精銳步兵,與曹軍中經曆過戰爭磨練的騎兵相得益彰,曹軍的作戰能力由此得到極大提高,已足以與任何一個諸侯及敵對勢力相抗衡。

擊敗和降伏青州黃巾,使曹操在兗州站穩了腳跟。這時他在名義上雖已是一州之主的州牧,但事實上還不可能立刻擺脫對袁紹的依附從屬地位,外界都把他在兗州的成功,視為袁紹勢力在河南的延伸。袁紹自己也如此認為,遂向朝廷舉薦曹操為正式的兗州牧。

袁紹以為曹操一直都是需要靠他罩著的小弟,但曹操的幕僚們卻早已把袁紹當成了潛在的競爭對手。新附謀士毛玠年輕時做過縣吏,以剛正不阿,清廉公道著稱,他本來想投靠荊州牧劉表,途中聽說劉表政令不明,才取消原定計劃,投奔了曹操。

毛玠判斷,袁紹、劉表雖然兵多民眾,暫時勢力強盛,但終究成不了大事。他建議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也就是迎獻帝東歸,直接使用皇帝的旗號,對不守臣節的諸侯進行調度,誰敢執迷不悟,就掄起皇帝的大棒敲碎他們的天靈蓋。

毛玠自然把袁紹、劉表等人都劃在了“不臣”之中。曹操對毛玠的這一頗具戰略眼光的建議很是欣賞,連連擊節稱善,當即采納,並提升毛玠為幕府功曹。

就曹操來說,隨著環境變得越來越複雜,他的思想也在不斷發生變化。當初在參加討卓時,為了除去皇帝身邊的奸佞,擁護獻帝,他固然可以萬死不辭,但一旦走上發展個人事業的道路,想法就再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單純了。尤其在董卓死後,隨著諸侯爭霸的劇烈程度不斷升級,曹操必須全身心埋首其中,對皇帝的態度也逐漸由忠心耿耿,更多地轉變為實用主義的利用。

事實上,也並非隻有曹操君臣才想到要迎獻帝東歸。關東的州牧郡守,不少人出於各自目的,都有過類似考慮,甚至在袁紹幕府中,也已經有人和毛玠不謀而合,站到了同樣的戰略高度之上。

袁紹初占冀州,謀士沮授就提出,盡管現在皇權衰微,皇帝已成傀儡,但在諸侯紛爭之中,若能夠把皇帝控製在手,打出興複漢室的旗號,依舊能在道義上獲得極大的輿論優勢。

沮授勸袁紹到長安迎回獻帝,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以朝廷的名義征伐各地。袁紹本來想改立劉虞,結果沒成功,自然就會對沮授的建議加以斟酌。

不久,朝廷派大員撫慰關東,曹操和袁紹聽說後,都親自帶兵到數百裏之外迎接,臨別時,兩人還相約在洛陽會合,共同將獻帝接回來。這表明,和曹操一樣,袁紹也已在盤算是否要西迎獻帝了。

冤家對頭

從當時的形勢來看,無論袁紹還是曹操,都尚不具備將獻帝接到身邊來的條件,不過兩人之間又存在著很大差別。

袁紹西迎獻帝的主觀願望其實並不強烈,歸根到底,他怕弄來獻帝後,反而礙手礙腳,影響自己行事乃至自立稱帝。曹操則完全接受了毛玠的主張,但囿於形勢,不得不暫時擱置,盡管如此,他也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與朝廷和獻帝接近的機會。

公元192年底,曹操派從事王必出使長安。前往長安必須借道河內,河內郡太守張楊原為丁原的部將,當時受何進委派回並州募兵,結果等他回來時,丁原已經被殺,並州軍也被董卓給兼並了。

在無枝可棲的情況下,張楊先歸降袁紹,後被匈奴首領於夫羅裹挾叛逃。丁原曾屯駐河內,此處本屬並州軍的地盤,於是張楊便在河內站定腳跟,並從涼州集團所控製的朝廷那裏取得了河內太守的名義。

此時張楊與勢力正盛的袁紹已經恢複了依附關係。曹操在名義上也仍是袁紹的附庸,一直以來,與朝廷的聯絡都須由袁紹代為啟奏,而不是自己直接溝通,他所獲取的官職,無論是東郡太守還是兗州牧,均由袁紹向朝廷上表。同為袁紹的小弟,張楊認為曹操遣使長安之舉破壞了大家約定俗成的規矩,若他放行,讓袁紹知道的話,恐怕會怪罪於他,因而攔著王必,不讓其過境。

張楊的部屬、騎都尉董昭是個聰明人,他認為曹操雖然暫時勢力弱小,但未來卻不可限量,和袁紹結盟也隻是權宜之計,兩家不可能一直好下去。他勸張楊不必事事維護袁紹,還是要多給自己留後路,並指出眼下正是一個成全和方便曹操,借以與之結交的好機會。

張楊恍然大悟,不僅同意讓王必從自己境內通過,而且還上表推薦曹操。董昭想得更為周到,他以曹操的名義給長安的李傕、郭汜等人寫信,依照其地位高低,分別致以問候和打點禮物。

王必越過重重阻礙後,終於到達了長安,但這並不等於就可以順利地向獻帝致意。因為此時的獻帝不過是個傀儡,實權掌握在李傕、郭汜手中,兩人對關東群雄懷有戒心,缺乏信任感,他們已經本能地察覺到,關東方麵有自己擁立皇帝,從他們手中搶去權力的意圖。

盡管王必聲明來長安是為皇帝致意,而且還帶來了董昭寫的問候信、禮物,但李傕、郭汜仍舊認定曹操並非實心誠意,打算幹脆將王必扣留下來作為人質。關鍵時刻,黃門侍郎(皇帝的侍從副官)鍾繇幫了一個大忙,他對李、郭二人說:“現在群雄並起,各自假托天子之命,割據一方,難得曹操還心向王室,想著皇帝,若不接受他的忠心誠意,恐怕會有失眾望。”

李、郭雖然是文化層次很低的涼州武將,但他們也知道自己打的是皇帝的旗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於是隻好改變態度,向曹操回贈禮物,算是接受了曹操的好意。

曹操派遣王必出使長安,初衷之一是向獻帝表示效忠,當然也希望朝廷能按照袁紹等人的薦表,對其兗州牧的地位給予正式承認。前者在董昭、鍾繇的貴人相助下,得以如願,獻帝和周圍一班公卿大臣都對曹操產生了好感,但是後者卻碰了壁。

自討伐董卓的戰爭開始以來,凡參加討卓的關東州牧郡守,多數都不承認在涼州集團控製下的東漢政府(也包括被董卓所立的獻帝),以前董卓專權是如此,現在李傕、郭汜當道亦如是。反過來,涼州集團也不承認這些郡守職位的合法性,在他們看來,曹操及其前任劉岱的兗州牧頭銜都是不合法的,因而,在他們的操縱下,朝廷對曹操的州牧職務不予承認,另外發表京兆人金尚為兗州牧,令其趕往兗州就任。

正如鍾繇所說,曹操遣使長安,主動親近朝廷,在關東諸侯中並不多見。在明知朝廷受涼州集團所操控的情況下,曹操也並沒奢望到馬上被承認,他所氣憤的是,對方不承認自己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跑來輕輕鬆鬆地摘桃子。

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盤,要讓自己拱手讓人,這種事想都不用想,絕無可能!曹操當即派兵到兗州邊界迎擊,反正金尚不入境便罷,一入境,兜頭就打,管你什麽朝廷命官不朝廷命官。

看到情況一妙,金尚害怕被追殺,急忙逃往南陽。南陽是袁術的勢力範圍,金尚別的地方都不去,而非要前往南陽,其實是有緣故的。

袁術年輕時也是一名遊俠,以豪爽重義氣而聞名,大將軍何進生前曾把他和袁紹同等看待,讓他們共同參與了誅滅宦官的策劃。盡管袁紹、袁術都是遊俠出身,又是同出於汝南袁氏這一顯赫家族的親兄弟,但袁紹的聲望和地位要大大超出袁術,袁家門生故吏遍天下,這些人也大多投向袁紹,而不歸於袁術。

袁術氣得要命,大罵投奔袁紹的人都是一群小人,說你們為什麽都不跟我,而偏偏要跟袁紹那個“家奴”?不僅如此,他還寫信給公孫瓚,說其實你們都不知道,袁紹根本就不是我父親的兒子!

素來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母親的婢女出身以及自己庶子的身份,本是袁紹最敏感的地方,現在都被袁術一一拿出來加以羞辱,這口氣袁紹如何忍得,兩人於是徹底撕破臉,成了不共戴天的冤家對頭。

袁術據有的南陽郡是一個大郡,有數百萬戶人口,手工業、商業都比較發達,所以袁術的實力並不弱。還在曹操取得兗州牧地位之前,袁術就已遠交幽州的公孫瓚,希圖顛覆袁紹在河北的勢力,袁紹則以牙還牙,也聯合荊州的劉表,用以牽製袁術的後方。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敵對的兩個集團、兩條戰線,一個集團以袁術為首,站在這條戰線上的有公孫瓚、孫堅等,另一個集團以袁紹為首,站在這條戰線上的有劉表、曹操等,雙方蓄勢已待,一觸即發。

步兵與騎兵對決

公元192年冬,在金尚逃到南陽不久,公孫瓚便在袁術的配合下,向冀州,曹操亦北上冀州,協助袁紹迎敵,此時距離曹操擊降青州黃巾尚不滿二十天。

公孫瓚如今變得格外驕傲自大,別人稍犯過錯或被他看不順眼,就會立刻成為他的刀下之鬼,連居官有賢名,袁紹曾欲立為皇帝的幽州牧劉虞,也死在了他的手上。

驕狂的背後,是公孫瓚屢戰屢勝的佳績,以及他在關東無人能及的騎兵優勢。公孫瓚本人擅長騎兵戰術,麾下更擁有萬餘精銳騎兵,騎兵的成份類似於西北軍,其中既有漢人,也有烏桓等少數民族,總之都是騎射能手。公孫瓚又從騎兵中精中選優,組成了一支三千人的近衛部隊,公孫瓚本人酷愛白馬,這支部隊也都乘騎清一色的白馬,因經常高呼:“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鑒,白馬為證!”故而得名“白馬義從”。

在當時,“白馬義從”有中原第一輕騎的美譽,其機動力和射程均很驚人,連以騎射見長的匈奴、烏桓都為之聞風喪膽,隻要聽說“白馬義從”出現於塞外,無不相囑予以回避。

袁紹占據冀州的時間不長,缺乏騎兵,所部多為弓箭步兵。袁軍中最強悍的步兵號為“先登兵”(先登是先頭部隊的意思),基礎來自於麴義的私兵。麴義原為韓馥部將,後叛韓投袁,此人常年生活在西涼,與羌人打過仗,積累了應對騎兵衝擊的經驗和戰術。

公孫軍進至界橋附近。戰幕拉開後,麴義率八百先登兵居前,公孫瓚欲消滅這支先鋒小部隊,遂下令本部騎兵以“白馬義從”為先導,對袁軍步列實施“陷陣”式衝擊和踩踏。

“白馬義從”一邊衝鋒一邊在馬上引弓射箭,但不管怎樣箭如雨下,先登兵始終鎮靜地俯伏於盾牌下,一動不動,待到敵騎衝至相距僅幾十步遠的地方時,他們才突然一躍而起,在步騎踩踏所揚起的塵埃中大喊衝殺。

騎兵主要依靠馬匹奔馳的衝擊力來對敵人進行殺傷,一旦沒有了助跑速度和相應空間,在對陣步兵時便很難談得上優勢,甚至不得不下馬步戰。在先登兵出敵不意,挫敗其鋒的時候,事先埋伏於他們背後的一千強弩兵,又給予了“白馬義從”以致命一擊。

所謂弩,就是安有臂的弓,發射時,一扣板機,箭即射出。弩比弓的殺傷力更強,命中率也更高,但使用要求則相對較低,軍中要培養一個優秀射手,往往需要花費很長時間,但要想在短時間內訓練出一個出色的強弩兵,卻沒有那麽困難。

強弩兵的缺點是必須有短兵對其進行保護,而且要分批開弩,以保證連續性齊射,隻要解決這兩個問題,強弩兵便能對騎兵進行有效抑製。在先登兵的掩護和助攻下,強弩兵千弩齊發,所中必倒,不一會兒,看似銳不可當的“白馬義從”便迅速垮了下去。

“白馬義從”一垮,公孫瓚全軍即潰,被迫逃回幽州。經此一敗,公孫瓚這位曾經的騎兵之王便開始走向衰弱,不複往日神氣。

界橋大戰和之前曹操的壽張大戰類似,都是步兵與騎兵對決的經典戰例。先登兵不但有黃巾兵那樣強悍善戰,而且隊列更密集,紀律更嚴格,這是袁軍能夠打敗公孫軍的關鍵所在,它也再次說明,戰場之上,步、騎兵對陣,並不是必然都能壓倒對方,一切仍取決於到底誰更技高一籌。

在界橋大戰進行的過程中,曹操作為助戰一方,並沒有直接參與,但想來曹操的心情是很複雜的,他固然會慶幸於本集團取勝,可為自己減輕壓力,但也一定會對曹軍戰鬥力的突飛猛進和強大,感到暗暗心驚。

是的,自擊降青州黃巾以來,曹軍實力的確已有了很大擴充,然而一對比就知道,還遠沒有能夠達到與袁軍直接抗衡的程度,而且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麵對其它共同的敵對勢力,曹操也必須繼續和袁紹結成牢不可破的聯盟,一南一北,背靠背地抵禦外敵,如此才能使自己不致傾覆,這應該是曹操從觀戰中得到的一個重要啟示。

公元193年春,曹操將軍隊主力屯駐於甄城,州治也同時由昌邑改為甄城。昌邑位於兗州中心地帶,甄城則處於兗州北境,瀕臨黃河南岸,地理位置雖然相對偏遠,但臨近河北,更容易與袁紹相互支援。

不打不知道

當時的州郡大小極不相等,曹操的兗州包括今豫東和魯西南平原,方圓千裏,地域已可稱遼闊,但相比之下,還隻是小州,袁紹的冀州要包括現在的好幾省,那才能算是大州。

位於南方的荊州包括今湖南、湖北兩省和河南的西南部,也是大州,其屬地南陽郡領三十七縣,為天下第一大郡。南陽被袁術所控,後來荊州刺史劉表將治所從今湖南境內遷徙至湖北的襄陽,和袁術形成了相逼之勢。

孫堅原為荊州長沙國太守,後北上參加討卓,屯紮於河南境內,成了一個沒有地盤的人。袁術見他很能打仗,便表薦他為豫州刺史,和孫堅相互聯合,要奪劉表的地盤。

孫堅一馬當先,對劉表發起進攻,連連取勝,將襄陽也圍困起來。可惜孫堅過於大意,單馬獨出,結果被劉表的軍士用暗箭射死了。

孫堅軍群龍無首,已無戰意,劉表乘勢從襄陽出發,進逼南陽。如此一來,袁術向南麵發展的計劃就被堵住了,他若是坐著不動便罷,若是要繼續擴大地盤,就隻能向北發展。

兗州處於南陽和冀州之間,從兩大集團整體的攻防態勢出發,可以看成是曹操在為袁紹把守著南大門,袁術欲北上乃至進入河北,勢必要首先占領兗州。

此時的曹操雖已露出崢嶸,成為關東群雄中新的獨角獸,然而打的主要都是黑山軍、黃巾軍這些起義軍,與其它諸侯之間尚未有過大的交手,袁術自認為是與袁紹不相上下的大鱷,便決定在曹操身上試試運氣。

袁術引軍北入陳留郡,在他進至陳留後,曾被曹操打敗的一部分黑山軍餘部以及於夫羅的南匈奴殘兵,見其勢盛,便都前來依附。盡管依附者都已是殘兵敗將,但對於袁軍而言,也已算是一個不小的整補。

袁術來了精神,他自己屯駐於陳留屬縣封丘,派部將劉詳領兵出擊,在封丘東北的匡亭紮營安寨。

陳留及其封丘在兗州境內,而且從封丘到兗州的新州治及曹軍大本營甄城已不太遠。曹操自然無法容忍,他立即帶兵從甄城南下,長驅百裏,直撲匡亭。

匡亭一旦有失,封丘必然難保,袁術趕緊率主力前往援救。兩軍接戰,大家才發現,真是不打不知道,原來曹軍的實力還在袁軍之上,袁術大敗,隻得放棄匡亭,退保封丘。

曹操馬不停蹄,繼續對封丘發起圍攻。袁術已經被打怕了,還未等到曹軍合圍,便逃出了封丘。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時候劉表又切斷了袁軍的糧道,於是袁術連老巢南陽都沒法要了,隻能一味埋著頭沒命奔逃。

曹操仍然窮追不舍,袁術剛想停下來,在城池裏歇歇腳,曹操馬上就挖開河渠灌城,逼得他根本無法駐足。直到袁術退至九江郡,曹操確定其已遠離兗州,無法再對自己形成威脅,這才班師收兵。此役對袁術打擊甚大,後來他給呂布寫信,在回憶起這次戰爭時,還心有餘悸,稱“流離迸走,幾至滅亡”。

公元193年夏,曹操率部回到定陶。定陶為兗州濟陰郡治,定陶是關東地區的交通樞紐,曹操準備向外進攻時,就會提前把軍隊集結在這裏,以便稍事休整後向周邊出擊。

這次曹操對準的目標,是徐州的陶謙。陶謙早年因鎮壓徐州黃巾軍有功,被任命為徐州刺吏,後關東州牧郡守聯合討伐董卓,陶謙沒有參與,遂被董卓任命為徐州牧。

徐州在今長江以北和山東東南部,此處物產豐富,戶口殷實。董卓和李傕、郭汜之亂時,徐州較少受到破壞,關中三輔以及洛陽附近的百姓,於是紛紛逃難湧入徐州,使得徐州儼然成為戰亂時代難得的一塊樂土。可是陶謙缺乏政治才能,一貫信用奸佞小人,疏遠忠直之士,以致刑法政令失當,地方治理逐漸陷入了混亂。

陶謙對內治理無成效,對外卻也想學別人擴張地盤。當時全國有十三州,其中一個州屬於司隸校尉管轄,稱司隸州,也稱司州。陶謙打上了司州的主意,正好有人聚眾數千人造反,自稱天子,陶謙便與之聯合,以他的名義出兵司隸。

曹操的兗州位於徐州和司州之間,陶謙欲取司州,必須先經過兗州。陶謙牛氣哄哄,也不跟曹操打招呼,就直接攻入了兗州南端的任城。

聯合造反,是在助人謀逆;攻占任城,是在搶人地盤。於公於私,曹操都有正當理由討伐陶謙,但對曹操而言,討伐陶謙,卻也決不是一個被動的偶然決定。

有意製造的假像

環顧兗州周邊,北方是曹操尚需依賴的袁紹,他當然不能向袁紹進攻;西方的張楊依附於袁紹,其所轄的河內也可以算成是袁紹的勢力範圍,曹操若從兗州向西擴張,必然會導致與袁紹關係破裂,再者,曹操在遣使長安時,因為借道,還欠了張楊人情,更不能說翻臉就翻臉;南方的豫州由多股勢力所盤踞,曹操如果要向豫州進軍,勢必得經過陳留,但陳留形勢比較複雜,此處為張邈所實際控製,即便曹操身為州牧,亦不能在陳留隨心所欲。

曹操興兵伐董時曾依附於張邈,實為張邈的部將,後來轉投袁紹,才脫離了張邈。以資曆和身份而論,張邈的陳留太守為過去中央政府所任命,曹操的東郡太守、兗州牧,前者乃袁紹做盟主時的臨時任命,後者也是由袁紹任命的,且有越權之嫌,因為任命者袁紹自己還隻是同級的冀州牧。雖然袁紹對這兩項任命都上了表,但那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形式而已,朝廷從未予以承認。

曹操的東郡太守畢竟還沒有超過張邈,自擔任兗州牧起,就反居於張邈之上了,在這一點上,張邈的心理很難平衡,也不會服氣。

表麵上,曹、張一直維持著友好睦鄰關係,曹操對張邈在陳留的獨立狀態不僅不以為意,有時還故作姿態地進行拉攏,實際兩人卻早已貌合神離,彼此都心存戒備。

袁術進攻陳留,曹操替張邈出頭,率部擊退並對袁術發起追擊,張邈也的確沒有做出任何對曹操不利的舉動。然而這不能一概而論,倘若曹操經陳留大舉南征,就很難保證張邈不會產生別的念頭了,一旦他將曹軍的給養和歸途予以截斷,局麵將變得非常危險。

與北、西、南方相比,曹操向東用兵的阻力和危險係數最小,但可能獲取的實際利益卻最大。

早在黃巾大起義爆發時,北方州郡就受到了一定影響,董卓和李傕、郭汜之亂則使西方州郡日益殘破凋零,南方的當時還未經大力開發,人口既少,經濟也不怎麽發達。唯有東方的徐州,基本沒有受到波及,老百姓尚能安居樂業,而且此處與大海相鄰,且水沃土豐而宜於農耕,曹操進據後,不僅可有效減少接敵數目,還能建立糧食基地。

這個時候諸侯之間的角鬥,都需要得到盟友的支持和配合,或至少不被其肘掣,一味單打獨鬥是行不通的。袁紹打公孫瓚,得到了曹操的配合,曹操反擊袁術,亦獲袁紹相助。

陶謙與公孫瓚是盟友,在公孫瓚進攻袁紹的時候,陶謙曾出兵為公孫瓚助陣。等到袁紹擊退公孫瓚,袁紹也必然會把兵鋒轉向徐州,但那時河北地區的黑山軍又活躍起來,首領於毒率兵數萬人攻占冀州的心髒鄴城,殺死了魏郡太守。黑山軍的其餘分支以及其它義軍也活動頻繁,匈奴、烏桓乘隙進犯,曹操忙於應付,已無暇南顧。

曹操既然和袁紹結盟,而且率軍剛剛打敗了共同的敵人袁術,解除了兗州南麵的一大威脅,之後再替袁紹出手,把矛頭對準他們另一個共同的敵人陶謙,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總之,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出發,曹操都一定要跟陶謙幹一架,尤其陶謙還主動上門挑釁,那就更是打他沒商量了。不過由於曹軍已經馬不停蹄地追殺了袁術四個多月,而且包括張邈在內,兗州各郡的太守、豪族中還有許多人對曹操也並非傾心擁戴,因此在部隊得到充分休整和進一步穩定後方之前,曹操決定暫時先忍而不發。

麵對陶謙部隊的入境攻擊,曹操視若無睹,隻嚴守住兗州的幾個重要地方,甚至故意讓出兗州南區,任陶謙自由出入,擺出一副不願與之對抗的姿態。

曹操有意製造的假像顯然迷惑住了陶謙,使他全然不加設防。轉眼,秋天到了,兗州地區的莊稼收割完畢,軍隊糧秣充實,也得到了徹底休整,曹操認為是采取行動的時候了,他沒有與陶謙遠征司州的軍隊正麵敵對,而是采取圍魏救趙的戰術,直接東征徐州。

徐州境內兵力空虛,曹軍入境後勢如破竹,連下十餘座城池,直抵陶謙的大本營彭城。陶謙情知中計,趕緊回師,在彭城城北的原野上布陣。

陶謙咋咋乎乎,其實並不是一個擅長用兵之人。陶軍以步兵為主,且在作戰紀律和能力上,與先登兵、青州兵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青州兵的步陣算是很強了,曹軍騎兵照樣能在壽張的平原上衝垮他們,更遑論陶軍。陶謙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本應登城固守,卻選擇在平坦空曠的原野上和曹軍決戰,這無異於自暴自短,就好象在主動伸出腦袋,等著讓人削一樣。

陶軍剛布好陣,曹軍就餓虎撲羊一般猛衝過來。陶軍列陣不嚴,士兵拿的都是短兵器,哪裏抵擋得住這種急風驟雨般的衝擊,戰鬥還沒正式開始,勝負便已提早決定。陶軍缺乏機動性,一旦在平原上落敗,逃都沒法逃,於是戰鬥便又變成了單方麵的殺戮和被殺戮,陶軍被當場殺死者,敗走時被水淹死者,以及自相踐踏而死者,達一萬餘人,屍體倒伏在流經彭城的泗水之中,竟把河水都堵塞住了。

彭城會戰慘敗後,陶謙被迫退守一百五十裏外的徐州治所郯城,彭城及下邳郡盡為曹操所有。

曹操此次東征,得到了袁紹的支持,袁紹雖無法派主力南下,但仍撥出兵力予以支援,其中朱靈所率三營力戰有功,表現尤佳。戰鬥結束後,諸將北返,隻有朱靈選擇留下來,別人問他為什麽不回冀州,他說:“我見過的人多了,但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曹公。曹公是真正的賢明之主,現在我好不容易遇上了,哪能輕易離他而去?”

朱靈的將士也都跟著留下來,加入了曹軍。從這裏或許可以看出,袁紹當時確實視曹軍為俯附自己的雜牌軍,不然的話,他不會任由所部加入曹軍,曹操恐怕也不敢輕易收下朱靈及其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