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浮生幻夢·前塵(2)
我說，晉伯，今天那個山雞又下蛋了，一隻山雞都比你長壽，你丟不丟人？
我說，山雞見蛋沒人吃，就孵出小山雞來了，好多小山雞，以後我不用滿山跑去抓山雞了。
後來的幾年，我的台詞變了，我時常問他：“那個人為什麽還不來？這都過了一百年了，你的卦到底準不準？”
可我知道他不會騙我，那是他給我的希望，他說過會有人來陪我度過餘下的時光，那個人就一定會來。
可是，我沒想到那個人來得那樣晚，讓我足足等了三百年。
（3）前塵·初遇
晉伯死後七十年，我發現自己的護體神功消失了，好在這些年我學會控製了身體裏的靈力，修為也提升了不少，所以隻要不去挑戰那些靈力比我高深的人，保護自己還是綽綽有餘的。
晉伯死後兩百年，又有一大波罪犯被送進了洪荒中，很多人湧到浮荒山來尋找食物，我的太平日子正式宣告結束。
更可怕的是，送進洪荒的那批罪犯中，還有一部分凶獸，那些凶獸不僅凶猛暴戾，還會食人。
那是一個無風無晴的下午，距離晉伯死去已經三百年，我從山上抓到了一隻野兔，與要來搶奪的人惡戰了一番之後，準備回棚屋大吃一頓。
結果我卻在棚屋門口碰到了一頭山羊，那隻山羊與我平常見到的並不一樣，體型是我的兩倍，頭上有四隻角。
我看到那隻山羊的瞬間就馬上停下了腳步，腦子裏不停地回響起晉伯曾經給我看過的《妖物誌》中的一句話：土螻，其形壯碩，為人兩倍，其狀如羊而死角，食人。
那不是山羊，那是食人妖獸土螻！
土螻的目光裏凶光畢現，朝我猛地撲了過來，它的動作敏捷，靈力亦比我高強，所以即便我把兔子扔給了它，也未能贏得一分時機。
我與它鬥得力竭，最終還是被它的蹄子壓在了地上，隻見它張了張嘴，尖利的牙齒閃過一絲亮光。
我嚇得渾身僵硬，這些年來，我並非沒有遇到過強大的對手，但我總能死裏逃生，更何況，那些人也不會想要吃我，可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在土螻麵前，我就是那煮熟的鴨子，飛不了……我又一次想起晉伯，我還沒等到那個人，卻要葬身羊腹，實在是有負晉伯所托。
就在土螻磨了磨尖利的牙齒，要向我咬下來的時候，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壓在我身上的重量驟然消失，我眨了眨眼，隻見土螻刹那就被那白光擊了出去，竟然半天都站不起來。
我震了震，連忙從地上跳了起來，往後看了過去。
那是我第一次在洪荒見到那樣的人，但見他眉目如畫，風姿綽約，一襲白衣勝過千山雪，纖塵不染如進仙境，而不是漫天飛灰的洪荒。
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隻看他一眼，便覺得整個洪荒都變了顏色。
隻見他薄唇輕啟，含笑問道：“在下無塵，敢問姑娘芳名？”
我被他的笑容閃瞎了狗眼，啊不對，是人眼，所以我也就沒意識到他竟然能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子，我吞了吞口水，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地太過土氣，於是我挺了挺胸，得意地報上了名號：“我乃洪荒小霸王，青瑤是也。”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蓮澤神君，那時的他，還是仙界的無塵上仙，無人知道他是蓮澤神君曆劫時的轉世，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個仙。
他見我沒事，便想離開，遇到如此人物，我潛意識裏覺得這就是晉伯要我等的那個人，我哪有放過的道理？
於是我連忙拉住他，順便用髒兮兮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後你便跟我混吧，包你天天有肉吃。”
我見他不說話，又解釋道：“現在洪荒像我這樣能天天吃上肉的人已經不多了，你跟我在一起，肯定不會餓著的。”
無塵輕輕一笑，一雙鳳眼清透如泉，隻看得心神**漾、春心萌動，他慢慢開口道：“姑娘不必擔心，在下無需進食。”
我沒聽出無塵的話外音，著急地拉住他的手，道：“那怎麽能行呢？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無塵聽了，又是一笑，道：“在下隻是誤入洪荒，很快就會離開，姑娘不必憂慮。”
我一聽這話，更加堅定他就是那個要帶我離開洪荒的人，於是我靈機一動，道：“俗話說得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今日公子救了我的性命，不如便讓我以身相許報答公子吧！”
“……”無塵顯然沒料到我如此奔放，愣了片刻，似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見他猶豫，又繼續道：“你別看我如今蓬頭垢麵的，其實我可是個美人，虧不了你的。”
無塵無奈地笑了笑，道：“在下並無此意，隻是在下乃修行之人，並未想過成親，所以隻能辜負姑娘一番美意了。”
無塵如此直接地拒絕了我，讓我頗有些受傷，但我向來是個越挫越勇的人，我既然無法留下無塵，那便隻能當跟屁蟲了。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無塵走到哪裏，我便跟到哪裏。
最後，無塵實在是無可奈何，停下來問道：“姑娘，你要跟我到何時？”
我撓了撓頭，問道：“能一直跟著麽？”
無塵沉默了片刻，問道：“你為何要跟著我？”
這可問不倒我！我得意地笑了笑，道：“有人給我卜過一卦，說會有人來陪我度過餘下的時光，他還會帶我走出洪荒，去看藍天白雲和青山綠水。”
“姑娘以為那人便是我？”無塵問道。
我點頭如搗蒜。
“姑娘怕是誤會了，在下與姑娘萍水相逢，出手相救亦是偶然，更不會帶任何人走出洪荒，姑娘請回吧。”
無塵說完，便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遠去的身影，那是這天地間唯一的白色，是我等了三百年的希望，我怎能輕易放棄？
於是，我隱藏了自己的氣息，遠遠地跟在無塵的身後。
這一跟，我便跟了三個月。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土螻竟也一直偷偷地跟在我身後，它大約是想等無塵甩了我之後再對我下手，可我愣是三個月都沒讓無塵發現我，所以這一日，它忍無可忍，趁我躲在一旁欣賞無塵的風姿時，朝我撲了過來。
我覺得人跟獸的區別就在於人的腦子比獸好使，這土螻明明知道無塵就在不遠處，卻還想對我下手，分明就是找死，而我當然也樂得再讓無塵來一回英雄救美，於是我立馬就尖叫了。
當無塵再一次把我從土螻手上救下的時候，他頗有些無奈地問我：“你跟了三個月，難道不累麽？”
我一愣，敢情他一早就察覺了，虧我還一直沾沾自喜，實在是丟人！丟人呐！
“無塵，我是這樣想的，你初到洪荒，不了解洪荒的情況，有我這個本地人跟在你身邊，你也好有個照應是不是？”我生怕他又讓我走，連忙開口建議道。
我本是胡謅的，卻沒想到說到了無塵的心坎上，於是他問道：“你在洪荒呆了多久了？”
我連忙掰著手指算了算，道：“三百三十年零四十八天。”
“你是因何事被遣進洪荒的？”無塵又問。
這可真把我給問倒了，於是我隻能老實地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我是在洪荒長大的。”
無塵微微一怔，似是覺得有些奇怪，卻也並未多問。
那天晚上，我和無塵坐在荒野的篝火邊上聊天，其實說是聊天，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說話，我跟他說晉伯的事，跟他說我在洪荒遭遇的一切，跟他說棚屋裏那一籮筐的書有著怎樣的曆史……三百年了，我終於等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我想，晉伯終歸還是最了解我的那個人，他給我留了一個希望，讓我即便是在最孤苦無依的時候，也仍能有勇氣去度過這無涯的時間。
（4）前塵·北荒老人
無塵是誤入洪荒的，他一直在找走出洪荒的辦法，可即便他是上仙，一時也無法找到出去的路。
於是，我和無塵便一直在洪荒大地上遊**。
一日，我和無塵走到了北荒，這是洪荒大地的最北方，聽說那裏有一個北荒老人，知曉天下事，於是我用一隻山雞向一個常年住在北荒的人打聽了北荒老人的住處，便和無塵直奔那裏而去。
北荒老人住在一個山洞裏，我們到的時候，看到山洞外麵排著長長的隊伍，每個人的手上都拎著食物，山雞、野兔、山羊……但凡是我抓到過的動物，都在這裏看了個一應俱全。
我有些目瞪口呆，找了排在末尾的人打聽了下情況，這才知道原來這些人都是來找北荒老人打聽事情的。
洪荒與世隔絕，住在洪荒的人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這些人雖然都是犯了滔天大罪的，但洪荒之外畢竟都還有他們牽掛的人事，所以，他們寧願貢獻出珍貴的食物，隻想從北荒老人那裏得到隻言片語，聊以安慰。
“無塵，不如我們也去找點食物？”我看向若有所思的無塵，問道。
無塵淡淡一笑，道：“暫且看看。”
我和無塵排在後麵，看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的人帶著熱切的期待進了山洞，出來時，臉上或欣慰或憂心，卻遠沒有我從前見過的那些人的死氣沉沉。
終於輪到我和無塵了，我興奮地走進山洞，隻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穿著粗布麻衣坐在一個稻草堆上，腳下堆滿了食物。
我看著那堆食物，頗有些羨慕，我若是也能有一技之長，坐在家裏就有食物送上門，那該有多好！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北荒老人一看到我們，眸子裏瞬間閃過一道精光，他猛地站起身，繞著南無塵走了一圈，嘖嘖稱奇，道：“沒想到洪荒也有這樣的人物光臨，不知上仙遠道而來，有何指教？”
無塵看了那北荒老人一會兒，道：“實不相瞞，在下是誤入洪荒，正在尋求離開之法。”
北荒老人聽了，忍不住大笑兩聲，道：“離開？老朽在洪荒呆了三萬年，進來的人倒是見了不少，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夠離開的。”
“既然有入口，肯定也有出口，不是嗎？”我插嘴問道。
北荒老人看了看我，道：“出口自然有，隻是……”
“隻是什麽？”見他欲言又止，我忍不住問道。
“說不得，說不得。”北荒老人搖了搖頭，躺回他的稻草堆上。
“為何說不得？隻要你告訴我們，你想要什麽食物，我都能幫你找來！”我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許下承諾。
北荒老人看著我，他眯了眯眼，笑道：“小姑娘，這洪荒的食物，老朽早就吃遍了，若說還有什麽沒吃過的，怕是隻有人了。”
聞言，我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道：“我可不能吃！”
北荒老人忍不住一笑，他也不理會我，看向無塵，道：“上仙既然來了洪荒，便認命吧，這洪荒之上，知道出口的隻有老朽一個，也隻能是老朽一個。”
“既如此，在下就此告辭。”無塵也不多話，直接說道。
我跟著無塵出了山洞，見他麵色沉靜，並無失落之色，可我還是有些擔心，安慰道：“其實洪荒沒什麽不好的，真的，你看我在這裏呆了三百多年，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無塵微微一笑，道：“青瑤姑娘，此番多謝你一路相伴，接下來的路，便讓在下自己走吧。”
我的心微微一涼，連忙拉住他的袖子，道：“你一個人多寂寞啊，有我陪你不好嗎？”
無塵斂了笑意，他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遞到我麵前，認真道：“在下乃是修仙之人，早已習慣一人獨行，這顆還魂丹就當是在下送給姑娘的謝禮，關鍵時刻，或許可以救姑娘一命。”
我看著那顆還魂丹，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伸手接過，他此舉不過想與我兩不相欠，我又怎能不成全他？
我拿著還魂丹，看著無塵越走越遠的身影，隻覺得離開我的不僅僅是他這個人，而是我等了三百年的希望。
我轉過身，看到北荒老人站在山洞口，手裏拿著一隻烤雞腿，正吃得歡快，見我回頭看他，他衝我招了招手，道：“小姑娘，還沒吃飯吧？”
我點了點頭。
“老朽別的沒有，就是食物多，本來想請你吃飯的，不過看你剛被人拋棄，估計也吃不下了，那便算了吧。”北荒老人笑眯眯地說道。
“……誰說我吃不下了？”我瞪著眼問道。
“那還不快過來吃！”北荒老人拿出一隻烤雞，大方地遞給了我。
我接過烤雞，大口大口吃了起來，我要化傷心為食欲，可是吃著吃著，我的眼眶就紅了。
“小姑娘，你可千萬別哭，這男人若是對你無意，即便你哭瞎了眼，那也是無濟於事的。”北荒老人開口道。
我忍住眼淚，問道：“你說無塵能找到出口嗎？”
“沒有我，他怎麽可能會找得到？”北荒老人吹了吹胡子，得意道。
我沉默了，無塵怎麽看都不像是屬於洪荒的人，若是要他從此留在洪荒，怕是比要他死海難受吧？
我低下頭，搓了搓自己的手腕，然後遞到北荒老人麵前，道：“給你吃，你吃完把出口告訴我好不好？”
“……”北荒老人呆了一呆。
我閉上眼睛，狠心催促道：“你快吃！”
過了好一會兒，手腕上還是沒有痛感，我悄悄睜開眼睛，看到北荒老人的眼中精光閃爍，看著我嘖嘖稱奇：“老朽在洪荒呆了三萬年了，像你這般肯為別人如此犧牲的人，倒是第一個。”
“那你有沒有很感動？”
北荒老人點了點頭。
“那你能把出口告訴我嗎？”我連忙問道。
北荒老人的神色雖然有所鬆動，卻仍是搖了搖頭。
我有些氣餒，可我一向都有堅持不懈的精神，自那天之後，我便整日圍著北荒老人打轉，非要逼他把出口說出來不可。
可北荒老人顯然也很有定力，我軟硬兼施，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不過，與他相處的那些日子，我倒是把他的來曆摸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三萬年前，他竟是仙界的一名仙官，生來便有天眼，能知天下事，天帝讓他在藏書殿掌管仙界的所有典籍，雖說這聽著像小事，可藏書殿在仙界的地位卻是不言而喻的，裏麵的典籍不僅記載了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三界的大小事件，還記載了眾仙的資料，除此之外，還有上古的修仙秘籍，隨便拿一本，都是無價之寶。
起初他還兢兢業業，一心想把本職工作給做好。可那時他尚是少年心性，時間一長，他便失了耐心，他看多了人間的繁華事跡，起了下凡之心，便趁著天帝壽宴無人理會他，偷偷下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