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重生·紛爭 一

“孔舒航你有病是不是?”

“我怎麽了?”

“你怎麽了?誰讓你在台下大喊大叫的?”

“別人說我女朋友醜我能忍?”

“孔舒航我再說一遍,我沒有答應你的表白,我不是你女朋友!”

“李菀書你怎麽回事?”手機品牌負責人急匆匆地跑上前,打斷李菀書和孔舒航的爭吵,“李菀書,我好不容易給了你一個機會,你卻這樣跑下台,你有沒有職業素養?”

“我……”

“你什麽你,別給我找借口,我不想看到你,趕緊把衣服脫了給我滾蛋!”

負責人的這話讓李菀書一下子愣在了那裏。成長在家境優渥的家庭,一直不愁吃穿,要不是為了追逐模特夢想增加工作經驗,李菀書根本不會來做這樣的兼職。從小到大她都被長輩疼愛著護在手心,根本沒有人會對她如此惡語相加。回過神,李菀書轉身望向孔舒航,她陰沉著臉眼睛裏滿是憤怒:“孔舒航,這下你滿意了嗎?我說了不讓你來你一定要來,現在事情變成這樣你滿意了嗎?”

“菀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想聽到別人說你醜!”

“你別逗了,你這樣大喊大叫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我醜吧?”

“不,菀書,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是哪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說到一半的時候,李菀書已經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她一邊說一邊伸手用力地把孔舒航往外麵推。

一抬頭,李菀書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周榆晚和簡清。愣了一秒後,她迅速轉身抓起衣服和包向旁邊的衛生間走去,周榆晚和簡清連忙跟了上去。

李菀書換完衣服很快就出來了,讓周榆晚和簡清意外的是,李菀書走出來的時候笑著和她們打了一個招呼,仿佛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菀書,你還好嗎?”周榆晚擔心地問。

“很好啊,你們想吃什麽,我請你們。”

“菀書,你不要聽那些人亂說,你很漂亮。”簡清上前拉住李菀書的手。

“簡清姐,我真的沒事。這種話算什麽啊,比這難聽的我都聽過,這些年我早就習慣了。”李菀書一臉的灑脫和無所謂,她說著一隻手挽住周榆晚,另一隻手挽住簡清,拉著她們往前走,“走,今天破例去吃頓哈根達斯冰激淩火鍋吧!”

“我不吃,我明天還拍攝呢!”簡清擺了擺手。

“你不吃就看著我們吃!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啊!”說到這裏,李菀書騰出手捏了捏簡清的臉,“簡清姐,我看你都這麽胖了,也不差這麽一頓吧。”

“李菀書,你……”

李菀書怕被簡清“追殺”,話說到一半就像一個竄天炮一樣跑遠,留下氣急敗壞的簡清,瞪著眼呼呼地吹著氣。

周榆晚很擔心李菀書,吃冰激淩的時候一直偷偷觀察著李菀書的表情,可從頭到尾李菀書都開心地笑著,看起來絲毫沒有一丁點的不開心。

在快吃完的時候,周榆晚接到了荷初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荷初語氣裏滿是興奮:“榆晚,我和你說哦,今天試了三套衣服,SPY那邊的麵試官好像很滿意。”

“恭喜你啊荷初,我就說你可以的。”

“榆晚,謝謝你。不過,最終的名單要三天後才公布,希望可以借你吉言。”

“放心,你肯定沒問題的。對了荷初,我和菀書她們在一起吃東西,你要過來嗎?”

“來來來,把地址發我,我這就過來。”

不過半個小時,荷初就到了,一起到來的還有俞經年。荷初歪著頭靠在俞經年肩上,兩個人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這是我男友,俞經年。這是我和周榆晚的新室友,李菀書和簡清。”荷初笑意盈盈地向大家介紹。

李菀書和簡清朝俞經年點點頭,而俞經年則放開荷初的手,走上前和李菀書、簡清一一握手。

“俞經年你幹嗎啦,你這樣很老幹部知道嗎?”看到這一幕荷初忍不住笑起來。

“禮貌,這是基本的禮貌,你懂不懂?”俞經年聽到荷初這麽說轉過頭咧開嘴“懟”她,握完手他回到荷初身邊,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俞經年望著荷初,眸子裏是如水的溫柔。

看到這一幕,李菀書的腦海裏突然閃過孔舒航的臉來。而簡清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萌動著一顆想要戀愛的種子。

周榆晚在這兩年早已習慣了荷初和俞經年在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她看了看一旁的李菀書和簡清說:“荷初,你們差不多行了啊,虐我一個還不夠,這會兒一下虐三個?”

“榆晚你別鬧,有機會給你們每人介紹一個,保證和我一樣高大帥氣。”

“噗。”周榆晚沒忍住笑了。

“榆晚姐你笑啥?”一旁的李菀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沒聽出來他這是在誇他自己高大帥氣嗎?自戀!”

聽周榆晚這麽一翻譯,大家都笑了。

“這哪是自戀,這是幽默,是幽默。”在大家的笑聲中,俞經年笑著和大家插科打諢。

從冰激淩店離開後,周榆晚一行人又去了KTV。這是Supe Model公寓四個女生第一次外出活動,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讓大家的心彼此靠近,大家挨在一起一會兒唱歌一會兒搖骰子玩真心話大冒險,沒心沒肺的笑聲、時不時跑調的歌聲充溢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在很久之後每每想到這一天,周榆晚都會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那時的她們不知道的是,這是她們四人最親密無間的日子,也是她們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第二天早上,荷初去健身房健身,李菀書去學校上課,簡清出去工作,周榆晚起床的時候,公寓裏就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洗漱完,周榆晚坐到桌前吃簡清留給自己的早餐,喝了幾口粥,吃了半個煎蛋,想到其餘三人這會兒都在學習工作而隻有自己閑在家裏,再想到那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降臨的工作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還清的債務,周榆晚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打開手機,打開很久沒有登錄的微博。微博上有很多艾特她的內容,打開來都是在“The one”新品發布會上摔碎手鐲的視頻。這一切都在周榆晚的意料之中,這也是她出事後一直沒上微博的原因。除了無數的艾特之外,周榆晚還收到了很多的私信。讓她意外的是,除了嘲笑之外,私信裏更多的是各種鼓勵和支持。每一條內容周榆晚都點開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她在其中還看到了一些工作邀約,有幾個說他們聯係周榆晚的經紀公司但都被拒絕了,所以隻能給她發私信。

退出微博,周榆晚撥通了波姐的電話。

“波姐,最近有什麽工作找我嗎?”

“什麽,你說什麽?”電話那邊很嘈雜,波姐扯著嗓子沒有聽到周榆晚的話。

“我說,最近有什麽工作嗎?”

“工作?你說工作是吧?你的工作我不清楚,林總說你和莎莎的工作他親自安排,讓我最近先帶新人。我這邊很忙,先不和你說了啊!”說著波姐迅速地掛斷了電話。

周榆晚握著手機想了一想,然後換衣服打車去了BD。剛走到林森辦公室門口,從裏麵開門小跑出來的莎莎就撞在了周榆晚的身上。看到周榆晚,滿臉潮紅的莎莎倒退了幾步。

“榆晚姐,你怎麽來了,你來了有一會兒還是剛來?”

“我剛來。”

聽到周榆晚說剛來,上一秒還神色緊張的莎莎頓時鬆了口氣:“榆晚姐你找林總是吧,他在裏麵,我先走了。”說完這句話,莎莎飛快地轉身離開。

周榆晚疑惑地敲了敲門推門進去,推開門的那一刹那,他看到林森正把襯衫下擺塞到西褲裏,周榆晚握著門把手愣在原地,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該往外退。

“你怎麽來了?我好像沒聯係你。”林森聽到周榆晚的聲音迅速整理好了衣服轉過身來。

“嗯,你沒聯係我,是我自己來的。”這時候周榆晚突然看到林森的下巴右側有半個口紅印,想到剛才莎莎撞到自己時的反應,她心裏一下明白了所有。她頓了一下,重新開了口:“林總,聽波姐說您現在親自接管我的工作,是嗎?”

林森坐下來,對著周榆晚點了點頭。

“最近有什麽工作嗎?”

林森側過身翻了翻桌上的台曆:“沒有,最近沒有什麽活動,所以沒有工作安排給你。”

周榆晚就知道林森會這麽說:“林總,那最近有人主動聯係公司要我工作嗎?”

“什麽?你說什麽?”林森仰頭靠在椅背上,像看一隻珍稀動物那樣看著周榆晚,“你覺得還有人會主動找你工作?”

林森笑著,他那輕蔑的語氣像一隻大腳狠狠地踩在周榆晚的心上。周榆晚沉默著打開手機找到那些工作邀約給林森看:“那這是什麽?”

林森或許沒想到那些品牌方會在被拒絕後去微博上找周榆晚,但在一瞬間的驚詫後,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是的,我拒絕了他們,讓公司其他的模特給頂上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沒有為什麽,我覺得現階段你最需要做的是提升自己的專業技能和素養。你說,要不是專業技能和素養不過關,你能在台上把手鐲給摔了嗎?”

“提升專業技能和素養?那我請問林總,你覺得跟著你去參加晚宴陪人喝酒能提升我的專業技能和素養嗎?”

“你……周榆晚你這是在質疑我?”

“我怎麽敢質疑你。”

“那好。說吧,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情?”

“就剛才說的,我想要正式的工作。如果再陪你參加各種應酬下去,我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還清那筆錢。”

“目前沒有你的工作。”

“沒有我的工作?那你為什麽還要和我簽約,你簽了我又不給我工作是想耗我的時間耗我的青春是不是?”周榆晚站起來,對上林森的眼睛問他。

“周榆晚,請注意你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不是我不給你工作,是最近沒有合適你的工作。”

“沒有合適我的工作?照您的意思,陪酒這工作最適合我是不是?林總,微博上發來私信的那些工作我都看了,我之前都做過且做得很好,我不覺得它們不適合我。”

“它們適合曾經的你,不適合現在的你。”

“那現在適合誰?適合莎莎是嗎?”說著周榆晚冷笑了一聲。

“周榆晚,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問你自己啊!”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這樣啊,你不知道的話那我想隻能問你下巴上那個口紅印了。”

“什麽口紅印,我下巴上怎麽可能有口紅印?”聽了周榆晚的話,林森抽了一張紙胡亂地往下巴上擦了擦。

“那你問莎莎,她剛不是通紅著臉從你辦公室跑出去的嗎?”

“周榆晚,你到底要幹嗎?”

周榆晚知道再和林森這樣爭下去也爭不出什麽結果,她抬起頭望著林森,目光炯炯地說:“林總,從今天起我不會再陪你去參加各種亂七八糟的應酬。如果你無法給我提供工作,那我就自己去找。”見林森張開嘴要說話,周榆晚抬起手打斷了他,“林總,你是要說合同說違約賠償吧?別人有工作找我你拒絕,是你違約在前。如果你硬要說我違約要我賠償,那好,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說完,周榆晚轉身快步向外走去,她的身後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張著嘴巴卻沒有機會還擊的林森。

出了林森的辦公室,周榆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天知道她剛才在說那番話時有多緊張。無所謂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該來的都來吧!想到剛才林森的表情,周榆晚撲哧一聲,心裏樂開了花。

走出BD大樓,冬日的陽光投在身上暖洋洋的。周榆晚眯著眼睛抬起頭,揚著嘴角感受著濕冷的空氣和柔和的陽光。嗯,從事情發生到現在,這麽多天過去了,她哭過難受過哀怨過,是時候重新開始了。

周榆晚去了以前經常去的美容院做手部護理。從做手模開始,周榆晚最最寶貴的就是她的手,除了每天用護手霜、精油滋潤之外,為了避免被各種尖利的東西傷到手,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戴著手套。在租住的公寓裏,一年四季各種樣式各種材質的手套,塞滿了好幾個抽屜。

自摔碎手鐲後周榆晚就沒有再去過美容院,這一次她選了之前一直都舍不得做的高級深度護理。做完後,周榆晚纖細修長的手在燈光下閃耀著羊脂玉般的光,她慢慢站起來充滿儀式感地戴上手套,然後彎腰對美容師說了一聲謝謝。

簡清發來短信告知已經結束工作回家做好了晚飯,周榆晚正準備打車回家,一個陌生的號碼在手機屏幕上跳躍了起來。

“你好,你是?”

“你好,周榆晚,我是宵行。”

“你好,宵總。”聽到對方說是宵行,周榆晚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認真地問了個好。

“周榆晚,你啥時候有空,我把你的衣服還給你。”

聽宵行這麽一說,周榆晚才想到自己也還沒有把衣服還給他:“我都可以,宵總你約時間就好,正好我也把你姐的衣服還給你。”

“我約時間啊,那要不就現在吧?”

“現在?”

正說著話,一輛保時捷卡宴唰地一下停在了周榆晚的身邊,車窗緩緩搖下,周榆晚看到一臉笑意的宵行。

“剛好路過這裏,所以就給你打了個電話。”見周榆晚發著愣,宵行笑著解釋。

“對不起,宵總,我這會兒沒帶衣服。”

“沒事,不急。”說著宵行低頭看了看手表又抬起頭,“我今晚沒活動,要不一起吃個飯?”沒等周榆晚回答,宵行就走下車為周榆晚拉開副駕駛座的門。梳著背頭的宵行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他拉著車把手微彎著背邀請周榆晚上車,動作自然而優雅,就像來自英國的紳士。

“不會這麽不給我麵子吧?看來我要好好學習如何提升自己的魅力值了。”見周榆晚呆愣著沒有上前,宵行幽默地打趣道。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聽宵行這麽說,周榆晚快步上前坐進了車裏,接著她低頭說了聲謝謝。宵行的禮貌和真誠讓周榆晚沒有理由拒絕他的邀請,方才她一瞬間的發愣,也正因為這一點。

“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聽你的。”在周榆晚的記憶中,上一次和宵行單獨相處是在SE的年終盛會上。那時候的她喝多了酒,很多感知都被弱化,而這一刻坐在狹小且封閉的環境裏,周榆晚不知怎的就覺得有一點兒緊張。她回答著宵行的問題,身體卻像小學生上課時那樣正襟危坐著。

“要不去吃火鍋,有家火鍋店王菲和那英常去,要不要嚐嚐?”

“宵總,我吃得少,而且我很少吃肉。”

“對,不好意思,我一時間忘記你是模特了。”宵行想了想,啟動了車子,“走,帶你去吃點有特色的。”

正準備踩下油門向前行進,宵行突然想到了什麽。將檔位放置P處,宵行側過身向周榆晚挨了上去。

“宵總,你幹嗎?”周榆晚一把推開宵行,縮著身子驚恐地看著他。

看著周榆晚驚慌失措的樣子,宵行這才發覺自己的動作讓周榆晚產生了誤會,他準備為周榆晚扣上安全帶的雙手僵在空中,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那個,我隻是想幫你扣上安全帶。”

砰地一下,周榆晚全身的血液洶湧澎湃地往臉上躥。她的臉又紅又燙,像是有一盞幾萬瓦的燈泡照在臉上一樣。幾秒後,周榆晚用手捂住了臉。

看到這一幕,方才還覺得尷尬的宵行頓時就忍俊不禁,他強忍著笑再一次挨上前,伸手為周榆晚係上了安全帶。

在宵行的身體靠近自己的那一刻,周榆晚聞到了宵行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味和淡淡的煙草味混合的味道,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麽,跳得越來越快。

宵行帶著周榆晚去了一家在城郊的私人素食餐廳,餐廳的後院有兩塊田地,一年四季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時令蔬菜,餐廳裏百分之八十的食材都是直接從菜地裏摘來進行烹製的。

宵行常來這裏,一進門就對迎上來的服務員說了聲:“和之前一樣。”來到餐桌前,宵行為周榆晚拉開椅子,“請。”

“謝謝,謝謝宵總。”對於宵行的舉動,周榆晚不適應且覺得受寵若驚。

“周榆晚,你好像很喜歡和我說謝謝。”餐廳裏的空調很暖,宵行一邊說一邊脫下身上的黑色大衣,“你要不把外套脫了吧,屋裏暖,怕到時候出去會著涼。”落座後見周榆晚局促地坐著,宵行又開了口。

“嗯,好。”

說話的間隙,服務員將菜端了上來。端上來的菜都是白灼、清蒸這類很簡單的做法,但擺在盤子裏看起來卻讓人覺得很有食欲。

“這家店我常來,味道還不錯。而且這些菜都不會胖,適合你們模特。”

“好,謝謝宵總。”

“看,你又說謝謝了,像你這麽有禮貌的人我見得還真不多。”

宵行的這話又讓周榆晚紅了臉,她低下頭夾了一小筷子青菜放進嘴裏。味道很清甜,隱約間還有泥土和雨水混合著大自然的芬芳,周榆晚愣了一下,隨即就揚起了嘴角。她吃過各種做法的青菜,水煮、熗炒、紅燒……但還是頭一次吃到味道這麽別致的。

“還可以嗎?”見周榆晚微笑著放下筷子,一直觀察著周榆晚表情的宵行連忙問。

“嗯,好吃,從沒吃過這樣的青菜。”

“那你多吃點,如果覺得不自在就當我不存在。”

周榆晚抬頭看了宵行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雖然宵行說這些菜不會長胖,但是周榆晚還是不敢多吃,每個菜都隻夾了兩筷子嚐了嚐味道。柔和的燈光打在周榆晚的身上,她微低著頭時那兩片睫毛就像兩隻撲翅飛翔的蝴蝶,她很瘦臉很小,目測隻有自己的手掌那麽大,看著認真吃東西的周榆晚,再想到那晚喝醉酒在車上說的那番話,宵行的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

“那個,手鐲的事情怎麽樣了?我聽說,品牌方要你賠償一大筆錢。”

在周榆晚吃得差不多後,宵行主動問起了心中一直想問的問題。周榆晚沒想到宵行會提到這個,筷子僵在空中幾秒有餘。末了,她擠出一個尷尬得要死的笑容,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低下頭去。

“我還聽說,林森讓你簽了一個……”

“不說了,事情都過去了。”周榆晚放下筷子打斷了宵行的話,說著她起身穿上外套拿起了包,“宵總,謝謝你請吃飯,我要回家了。”

周榆晚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她微微泛紅的眼睛還是出賣了她的悲傷,她的行為更是表達了她對宵行提起那件事情的抗拒。

“你等等,我送你。”宵行抓起衣服,飛快地追了上去。

因為在城郊不好打車,周榆晚沒有拒絕宵行送自己回家。

“對不起。”其實剛才在餐廳裏宵行不是故意要提起周榆晚的傷心事,他隻是想問一問有什麽他可以幫得上忙的,可誰知道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打斷。上車後,宵行看著周榆晚欲言又止,最後衝破喉嚨說出口的就隻有這三個字。

“宵總,你沒有錯,是我太激動了。”其實在快步走出餐廳的時候周榆晚就有一點後悔,不是說好了要徹底放下那件事情嗎,可自己剛才如此過激的舉動一點都不像一個想要忘記一切重新開始的人。真正地放下,是寵辱不驚,是雲淡風輕。

從餐廳到Super Model公寓有四十多分鍾的車程,說完這句話後周榆晚就沒有再說話,宵行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認真地開著車,也知趣地沒有再開口。

沒有周榆晚的指路,宵行就開到了周榆晚所在的小區,這時候周榆晚才想到荷初說的TP新品發布會那天宵行送自己回家的事。她想了想轉過頭去:“那天謝謝你送我回家。”

宵行愣了幾秒才想起周榆晚說的是哪天:“哦,隻是剛好遇見舉手之勞而已,不要放心裏去。對了,你等等,”宵行拉開車門走下車,從後備箱拿了一個袋子遞過來,“給,這是你上次落在我家裏的禮服,我讓人幹洗了。”

“謝謝,還有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送我回家。”

“周榆晚,你好像又說那兩個字了。”宵行還是不能適應周榆晚的禮貌。

周榆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宵總,你等等我,我上樓去拿你借我的衣服。”說完,周榆下車小跑著走進了樓梯間。

周榆晚上樓後剛準備掏鑰匙開門,門就從裏麵被打開了,是荷初。

“榆晚,我剛才看到有個男人送你回家,是誰啊?”

“荷初,我有點事情,等會兒和你說。”周榆晚越過荷初跑進房間,拿了宵行借給自己的衣服飛快地下了樓。

宵行倚靠在車上望著樓道間,電梯門打開,他看到周榆晚提著一個袋子飛快地跑出來,像一隻小白兔般躥到自己的麵前。

“這次可別說謝謝了。”在周榆晚把東西遞過來的時候,宵行搶先一步說道。

“嗯,那你開車小心。”

“好。”宵行一邊回答一邊坐進車裏,在啟動車子準備開出去的時候他搖下車窗對路邊的周榆晚說,“一切都會過去的。你很優秀,加油。”

周榆晚沒想到宵行會突然轉過頭對自己這麽說,胸腔裏頓生的溫暖瞬間化為鼻尖的酸澀和眼眶的濕潤。

宵行發動引擎向前駛去,周榆晚站在原地,紅著眼眶微笑著朝著車子離開的方向招了招手。

“周榆晚,老實交代,那個男人是誰?”一進門,荷初就抱住周榆晚問道。

“哎呀,就是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大晚上送你回家還在樓下聊了這麽久。”

“荷初你好八卦,就是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朋友。”說到一半周榆晚停下來想了想,“不過,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算不算是朋友。”

“周榆晚,你太不老實了。”荷初鬆開手,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失望,她走過去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其實我看到了,是宵行吧,SE娛樂公司的總裁。”

“荷初,你……你看清了還問我。”

“我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主動招供啊,沒想到你比我還見色忘友。”荷初佯裝出一副失望且生氣的樣子。

“哎呀,荷初你想多了,你知道我最愛的人是你了。”周榆晚走過去一把抱住荷初,往她臉上用力親了一口。

“走開走開,我的臉可是俞經年專享。”荷初笑著拿起紙巾擦了擦臉。

“好啊,你說說,到底是誰見色忘友。”

荷初沒想到周榆晚還會現學現用:“好啦,我們彼此彼此,行了嗎?”

周榆晚轉過頭望了望李菀書和簡清漆黑一片的房間?:“她們人呢?”

“菀書回爸媽家了,簡清還在工作。榆晚,沒想到我們四個之中最有空的是我們兩個。”說完,荷初長歎了一口氣。

“會好起來的,隻要在努力,逆境也是進步。再說,你前幾天不是還麵試了SPY嗎,結果明天就出來了吧?”

荷初點點頭:“嗯,明天早上十點公布結果。”

“沒問題的,我相信你。”

第二天荷初早早就起床了,晨跑、洗澡、吃飯、化妝,她和俞經年約好了九點來接她一起去公司等待麵試結果。

八點半的時候,荷初收到俞經年發來的微信——荷初,我這邊臨時有點事情,不能來接你了,我們在那邊會合。

心裏對麵試結果充滿期待的荷初沒有想太多,就在差不多的時候自己打車去了俞經年的公司。到了後,荷初給俞經年發了好幾條信息可一直沒有收到回複,打電話給他也被不停地按掉。

其實荷初遠不用親自過來等待麵試結果的,因為在當天十點俞經年的公司除了會張貼入圍名單之外還會一一通知入選的模特,如果在中午十二點還沒接到電話的就是落選。荷初最受不了這樣的煎熬等待,所以就親自趕了過來。

十點整,工作人員拿著入圍名單出來張貼,像荷初一樣親自趕過來的模特立馬起身小跑了上去。荷初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起身後還整了整外套的衣擺,她對自己的實力以及當天麵試的表現充滿了信心,她肯定自己可以通過這次的選拔。荷初仰起頭,像個高傲的白天鵝般走向公布欄,將視線對準寫有入圍模特名單的白紙。上下左右,左右上下,在反反複複看了兩遍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後,荷初上一秒還鎮定自若的心慢慢慌了。她怕看漏了,伸出手用手指指著名單一個個掃過去,在掃到一半的時候看到了俞經年的名字,但直到最後她都沒有看到自己的。

叮咚一聲,俞經年給荷初發來了短信,屏幕上隻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別難過。

別難過。看著這三個字,想到俞經年早上臨時不來接自己以及不回微信不接電話的奇怪舉動,荷初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所以,在一大早的時候俞經年就知道了自己沒有入選的事實?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荷初哆嗦著撥通了俞經年的電話。

這一次,俞經年很快就接通了電話。

“你在哪裏?”荷初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我在家。”

“好,你哪裏都不要去,我過來找你。”

“荷初,我……”俞經年正想說話,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

荷初是飛奔著離開俞經年的公司的,經過了方才的事情,她知道了什麽叫竹籃打水一場空,知道了什麽叫樂極生悲,知道了什麽叫所有人都知道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坐在前往俞經年家的出租車上,荷初握著拳頭,長長的指甲深深地嵌進手心,那一寸寸加劇的疼痛,最後變成了緩緩流出的淚水。

站在俞經年公寓的門前,荷初伸手擦幹眼淚,用幾分鍾的時間平複了心情才敲門。穿著白色毛衣的俞經年打開了門,麵前陰沉著臉的荷初讓他心裏直發怵,原先想說的話也一下子吞回了肚子裏。荷初看都沒看俞經年一眼,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彎腰換上拖鞋,而是把包往鞋櫃上一放,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

“俞經年,除了別難過你就沒有什麽別的話想對我說嗎?”望著俞經年,荷初眼神鋒銳無比地問。

“對不起。”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結果?”俞經年的“對不起”剛落下,荷初就迫不及待地問。

聽荷初這麽問,俞經年愣了一秒後低下頭去。

俞經年這個窩囊的樣子讓荷初很是窩火:“俞經年,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結果?”

“嗯。在早上準備去接你的時候我知道了結果。”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俞經年的聲音很輕,而荷初的聲音則充溢著悲傷的顫抖。

“我看你那麽有信心,怕打擊到你。”

“那你覺得不告訴我就不會打擊到我了嗎?我一個人穿著好看的衣服化著精致的妝容興致勃勃地打車去你的公司,最後等到一個沒有入圍的結果,而這個結果其實你一大早就知道。俞經年,你是多想看我出糗?”

“荷初,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荷初一把推開走上前想要抱住自己的俞經年,“不要告訴我你這樣做是為了我好。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對不起,我不接受!”

“荷初,你能不能聽聽我的解釋?”

“好,我給你解釋的機會,你說!”

“我在準備去接你的時候在公司群裏看到了入圍名單,我知道你對這次的工作抱有很大的期待,所以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這個結果。我想在你去公司的路上好好想一想該怎麽安慰你,可是我……”

聽著俞經年的解釋,荷初紅著眼眶冷笑了起來:“俞經年,這就是你的解釋?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告訴我結果,因為不知道怎麽安慰我,所以就選擇逃避,然後讓我一個人表演一個天大的笑話是嗎?”

“荷初,別生氣別難過好不好。這次不成功,還有下一次機會。全世界有那麽多的服裝品牌和設計師,肯定會有欣賞你的。”

“俞經年,夠了!這樣的話你到底還要說幾遍,我真的聽膩了。”荷初哽咽著說。

這幾年在她陷入低穀時常接不到活動的時候,俞經年都是用這樣的話來安慰她的。第一次聽到覺得感動,第二次聽到覺得溫暖,第三次聽到覺得振奮人心,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聽多了,她的身體和心理早就產生了免疫。況且,在一次次“總有人欣賞”的心理暗示下還屢屢碰壁,再感動再溫暖再振奮人心的話都變得蒼白無力。所以,荷初不想要再帶著泡沫般一戳就破的幻想自欺欺人下去了。

荷初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無聲流下。俞經年沒有說錯,她對這次的工作抱有很大的期望,因為如果通過了這個麵試,就相當於直通明年二三月份的國際時裝周。在麵試結束後,她的腦子裏設定過很多美好的場景,她通過了這次的麵試,在明年和俞經年一起去參加國際時裝周,她在國際時裝周上大放異彩,然後各種的工作紛至遝來……

可現在的情況是她連麵試都沒有通過,就像一個短跑運動員,在發令槍響的那一秒剛衝去,就摔倒在了起點。

“為什麽,俞經年你告訴我,我哪裏不好,哪裏比不上別人了?”荷初抬起頭,聲音沙啞地問。

“荷初,你很好,你比很多人都好。真的,你相信我。”俞經年走過來坐到荷初的身邊,拉起她的手。

“那為什麽,為什麽這一次我會失敗呢?”

“我問了下,SPY這次在國內除了我們公司之外還和SE合作,這次的活動兩個公司為了推自己旗下的模特和藝人占用了幾個名額。我想,你沒有入圍可能和這個有點兒關係。所以荷初,你沒有入圍不代表你不優秀。”

在模特圈子裏混,身高和實力是入行的門檻,之後拚的就是背景和資源。荷初雖然早已深諳這個道理,但是在聽到俞經年的猜測後她還是覺得委屈到不行。自己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要實力有實力,為什麽就不能給她一個機會呢?

荷初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她轉過身把手從俞經年手裏抽出來用力拽住他的雙臂:“經年,你要不要和你們老板說一聲,讓他和SPY那邊打個招呼增加一個名額?”

荷初望向俞經年的眼睛裏閃動著無盡的期待,這份期待對於俞經年來說卻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荷初,這、這……”

“我知道你們老板很喜歡你,你就說我是你女朋友,他一定會幫你這個忙的。”看到俞經年臉上為難的神色,荷初又補充了一句。

“荷初,來不及了,公司一大早就把入圍名單上報給意大利總部了。”

聽到俞經年的話,荷初眼裏充滿期待的光亮瞬間熄滅,她鬆開拽著俞經年手臂的雙手,聲音沙啞地問:“經年,我真的很喜歡這個牌子,也真的很想參與這次的走秀,你可以幫幫我嗎?”荷初望著俞經年,眼眶裏蓄滿了晶瑩的淚水,她那張精致且漂亮的臉上妝都哭花了。和荷初在一起這麽長的時間,俞經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荷初,這樣的荷初讓他好心疼,也好難過。

俞經年張開手想要擁抱荷初,卻被荷初一把推開:“經年,你可以幫幫我嗎?”說完這句話,荷初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荷初,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俞經年很想毫不猶豫地對荷初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可是在這個圈子裏,作為模特的他也是被選擇的那一個。他可以安慰她,可以擁抱她,但是無法給予荷初真正想要的東西。這個現實讓俞經年感到自己的無能、無助和無奈。說完這句話,他別過了頭去。

空氣裏安靜得不得了,荷初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和俞經年略微急促的呼吸聲,幾秒後荷初站起來越過俞經年向大門走去。走到一半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對上了沉默地看著她的俞經年的眼神。

“我先回去了。”荷初走到玄關處拿起包,推開門走了出去。關上門,荷初握著把手站在原地等了幾分鍾,可惜的是,俞經年沒有追出來。

她自嘲一笑,邁開步伐向電梯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