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陷阱·騎士 一

離開俞經年的公寓,荷初沒有回家,她先是在附近的商場漫無目的地逛了逛,然後一個人去了TL模特學校。

模特學校的學生向來打扮時尚前衛,所以戴著口罩和墨鏡坐在操場看台上的荷初和旁邊的學生相比起來沒有一丁點的違和感。視線前方是跑道和足球場,正好有學生穿著足球服在泛黃的草皮上飛奔。左手邊是網球場,有一男一女在打球,球拍揮舞摩擦空氣發出嘩嘩的聲響,女生每揮舞一次球拍都會用力地大喊一聲。右手邊是器械區,有一個女生將腿放在單杠上壓腿,她的身邊有兩個女生舉著手機笑著在給她拍照……

看著視野中每一個學生臉上洋溢著的陽光和**,荷初想到了自己當初在這裏上學時候的光景。那時候的她也和他們一樣,吃喝玩樂,上課睡覺,生活裏沒有什麽大煩惱。可是現在,好像每一天她都在憂愁著各種事情,在腦海裏仔細回想,一時間也想不出曾發生過什麽開心快樂的事情。

荷初抬起頭,冬日的陽光兜頭而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讓人慵懶地閉上眼睛。如果可以,她多想一睜開眼睛自己還是那個坐在課堂上的十八歲的荷初啊!除了操場,荷初還去了教室、報告廳、排練室、禮堂等留下過各種回憶的地方,直到日落黃昏,她才慢慢地走出校門打車回家。

打開Super Model公寓的門,裏麵漆黑一片,一個人都沒有。荷初正疑惑的時候,客廳的燈突然打開,然後戴著圍裙的周榆晚從廚房裏蹦了出來。

“Surprise!為了慶祝你通過麵試,許久不下廚的周大廚給你做了很多的菜哦。來,快洗手,菀書和簡清正在回來的路上,等她們回來我們就開飯。”

荷初轉頭,看到餐桌上擺放了很多菜,每一個都是她喜歡吃的。看著揮舞著鍋鏟一臉興奮的周榆晚,荷初的心裏百感交集。她很感動周榆晚為自己做的這一切,但是這一刻她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嘿,荷初你傻愣著幹嗎,是不是被我的這個意外驚喜嚇傻了?”周榆晚小跑著上前,用手肘輕輕地撞了荷初一下。

“榆晚,我沒通過麵試。”

荷初說得很輕,但周榆晚還是聽到了。周榆晚握著鍋鏟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幾秒後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荷初,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一直以來周榆晚都對荷初充滿了信心,再加上這次荷初說過自己在麵試中的表現很好,所以她就想偷偷地做一頓大餐為荷初順利通過麵試慶祝,可誰知道……

周榆晚站在荷初麵前,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般手足無措。

“傻瓜,你和我說什麽對不起,你又沒有錯。”荷初用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伸手捏了捏周榆晚的臉。

“荷初,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嗎,怎麽會沒通過?”

荷初放下包來到餐桌前坐下,將白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周榆晚。說著說著,荷初的眼眶又紅了。

“榆晚,你覺得俞經年過不過分,他明知道結果卻不告訴我。”想到這一點,荷初整個胸腔就被巨大的委屈給填滿了,“還有,我央求他能不能讓他們老板通融一下增加一個名額,我知道這樣做讓他很為難,我也知道這樣做幾乎沒有什麽成功的概率,其實我也沒有要逼他一定要做這件事。但那一刻我真的很想聽到他對我說‘好,我去幫你爭取’,他這樣說的話我就不會覺得孤立無援,我就會覺得還有人陪在我身邊和我共同麵對這一切,可是,可是他卻和我說對不起,然後背過身去。”

周榆晚坐在荷初的身邊,看著紅腫著眼睛強忍著悲傷和怒意的荷初,一時間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她自己的工作已經陷入無力回天的困境,她還有什麽資格讓荷初不要難過重新振作起來呢?她太能理解荷初此刻的心情,荷初此刻的心情應該和當初自己在摔碎鐲子麵對巨額賠償時候的心情大同小異。在這樣的境況下,再多的安慰和鼓勵都顯得蒼白無力,這時候靜靜地待在她的身邊,陪伴著她或許才是最好的安慰。

周榆晚抽出幾張紙巾,塞進荷初的手裏。

荷初在接過紙巾的時候想到俞經年說過的一句話,突然間她轉過頭像溺水之人抓住求生的浮木般拽住周榆晚的手:“榆晚,你認識宵行對吧?”

周榆晚不知道荷初為何會突然提起宵行,但是她還是點了點頭:“算認識吧,但是不熟。”

“經年說,SPY這次除了他們公司之外,還和SE有合作。所以,你能不能幫我和宵行說一聲,讓他幫我去爭取一下?”

“荷初,這個、這個不怎麽好吧。”

看到周榆晚為難,荷初一時間也有點不好意思:“要不,你把宵行的電話給我,我自己和他說?”

“榆晚,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宵行是你把他的號碼給我的,你放心。”怕周榆晚不同意,荷初又補了這麽一句話。

周榆晚知道沒經宵行的同意把他的電話給荷初是一件非常沒禮貌的事情,但是現在坐在她麵前的是荷初,和她一起生活了兩年多的荷初,是在她有難時賣了最心愛的包包給自己籌錢的荷初,她看不得荷初這樣哀求自己,她也不想看到荷初傷心難過。

周榆晚從圍裙的口袋裏掏出手機,找出和宵行見麵時的通話記錄,把宵行的電話告訴給了荷初。

“榆晚,謝謝你,你對我真好。”說了一半荷初又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支支吾吾地開口,“那個,榆晚,等會兒菀書和簡清回來的時候,要是她們提起這次麵試的結果,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回答,讓我來說?”

“好。”周榆晚知道荷初要麵子,於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簡清和李菀書是一前一後回家的,這時候的荷初已經洗完澡換上家居服,平複了心情。周榆晚也已經做好了所有的菜,她張羅大家趕緊洗手吃飯。

“哇,今天什麽日子,怎麽做那麽多菜?”

聽到李菀書的驚呼,剛洗完手的簡清立馬湊了上來,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簡清的眼睛都直了:“榆晚,這是你做的?”見周榆晚點頭,簡清驚訝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榆晚,你居然還有這手藝,隱藏得夠深啊!對了,今天荷初的麵試出結果,榆晚你做了這麽一大桌菜不會是給荷初慶祝的吧?”

簡清說到一半的時候,周榆晚和荷初沉默著對視了一眼。簡清的話剛落下荷初就開了口:“不好意思一直沒來得及和你們說,這個品牌最終的活動時間和我之前定下的一個工作衝突了,所以我就給推了。”

“荷初姐,我真羨慕你,有接不完的活動。要是我畢業後能和你一樣,那我就阿彌陀佛了!”李菀書坐到餐桌前,望著荷初滿臉欣羨地說。

看到荷初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周榆晚立馬接了上去:“今天做了這麽一大桌菜,一個是今天我比較閑,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要重新開始。我打算從明天開始,自己好好地找工作,爭取早日把那筆錢給還清。來來來,大家坐下吧。”

“完蛋了,今天又要破戒了,看來我這輩子都脫離不了大碼模特的苦海了。”簡清哀號著,但筷子卻沒有停下來。

周榆晚望向荷初,看到荷初感激地對她點了點頭。

——你好,宵總,我是荷初,是周榆晚的朋友,就是那晚你送榆晚回家時出門接她的那個。很高興認識你。

周一早上,宵行在開完會回辦公室的路上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

宵行知道荷初,當年荷初從模特比賽一戰成名後他本想簽她,誰知道被BD的林森搶先一步。他本以為荷初會在模特圈發光發亮走上國際成為超模,不過近兩年好像沒看到她有什麽大的水花。但是如果不是那晚送周榆晚回家,他還真不知道她和周榆晚是好朋友。

——宵總,我最近參加了SPY新品發布會的走秀麵試,可是因為各種原因被刷了。聽說貴公司和SPY有合作,你可以幫我去爭取一下,讓對方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在快走到辦公室的時候,荷初的第二條短信又發了進來。看到荷初發的內容,宵行一時間覺得有一點莫名其妙,他愣了一下,隨即又輕蔑地笑了。與此同時,宵行也後知後覺地解開了一個自己一直都找不到答案的問題,那就是周榆晚和很多包括荷初在內的娛樂圈模特圈的女生相比不一樣的地方。

SE娛樂公司作為業內的翹楚,很多人削尖了腦袋都想與之簽約尋求更好的發展。所以作為SE的一把手,宵行在工作上會接觸到各種層次各種類型的藝人。在打過一次照麵後,幾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想方設法地跟宵行套近乎,有的人在微博上發私信,有的人和荷初一樣發短信,有的人則直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打電話過來……他們中有男有女,當然以女性居多。但是他們的目的都一樣,他們都想紅,並且為了紅,他們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

宵行認真地回想了和周榆晚的幾次接觸,雖然有幾次周榆晚都處於喝醉酒雲裏霧裏的狀態,但是最近的一次見麵她一直都和他劃清界限保持著距離,不像那些人不停地寒暄獻媚套近乎,而且周榆晚也從來沒有在私下裏主動給他發過短信,打過電話。

或許,這就是周榆晚和那些人最大的不同吧?

回到辦公室,想到最後一次見麵時周榆晚不停地說謝謝的樣子,宵行靠在椅背上握著手機笑了。回過神來他解鎖了手機,撥通了周榆晚的電話。

那天在把號碼給荷初的時候,周榆晚就把宵行的電話存到了手機裏,這會兒看到屏幕上跳動的“宵行”兩個字,正準備出門的周榆晚愣怔了幾秒才按下接通鍵。

“喂,宵總。”

“周榆晚,你在幹嗎呢?”

“我、我在家。”是的,周榆晚有一點緊張,在把宵行的電話告訴荷初後她一直都在擔心宵行會不會發現這件事情,現在看來已經是“東窗事發”了,“對不起,宵總。”周榆晚決定在宵行質問之前先把錯給認了。

“嗯?”周榆晚突然的一句“對不起”讓宵行一頭霧水。

“對不起,我不該沒有征得你的同意就把你的號碼告訴荷初。你今天打電話給我應該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我鄭重地和你說對不起。這幾天因為這件事情我一直都很忐忑,可是我真的很想幫助荷初。對不起,對不起宵總。”

周榆晚一聲聲的“對不起”透過電波蹦入宵行的耳朵裏,宵行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有他號碼的人一籮筐,他根本就沒去糾結荷初是怎麽得到他的號碼的。而周榆晚卻在這幾天一直提著心吊著膽,然後還在自己打電話過去的第一時間主動認錯。

“周榆晚,你怎麽那麽可愛?”

“可愛?”周榆晚有一點不開心,自己在很認真地道歉,他卻在笑,還說自己可愛,這到底是什麽和什麽啊?

“嗯,你努力道歉不停說對不起的樣子很可愛。然後我想說,我根本不知道是你把我的號碼給荷初的。”

“我……”聽了宵行的話,周榆晚頓時語塞。

“榆晚,我們叫的車在樓下了,可以出門了嗎?”簡清的提醒將周榆晚拉回到現實裏。

“宵總,我有點事情,我先掛了。”

周榆晚的臉滾燙滾燙的,她再一次被自己給蠢到了。她怎麽就那麽心急呢?怎麽就不能等宵行說完再道歉呢?這下好了吧,做賊心虛主動認錯,讓宵行覺得自己人品有問題。周榆晚真的好想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放到洗衣機裏好好洗一洗。

不過周榆晚在掛下電話後,除了為自己智商著急之外,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這幾天她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情,現在心裏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周榆晚沒有騙宵行,她是真的有事情去做。簡清最近在淘寶產業園拍了很多件衣服,然後在那邊認識的一個私人經紀給她介紹了一個工作,簡清見周榆晚正在找工作,就喊上了她。而李菀書聽到她們要去麵試,就說要一起去看看。

麵試的地點在江城市中心的一家文化公司,在上去之前簡清聯係了之前對接過的叫作丹姐的工作人員。走出電梯,等候在電梯門口的丹姐熱情地將她們帶進了會議室。

在會議室等待了一會兒後,一個比丹姐更年長的女人隨著一股濃鬱的香水味飄進了辦公室。

“李總,這就是昨天對方介紹的三個模特,有個還是學生。”丹姐彎著腰向這個女人介紹。

李總點點頭坐到沙發上,坐下後她整了整身上的貂皮大衣,然後才抬頭去看周榆晚她們三人。李總的妝化得很濃,微塌的鼻梁上夾著一副金色邊框的眼鏡,眼鏡後的那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著,將周榆晚她們三人從上到下從長相到穿著到身材一一打量了一遍。

“看看模卡。”李總開口伸出手,丹姐立馬把事先收集的模卡遞了上去。李總蹺著蘭花指推了推眼鏡低頭看起了模卡,大約過了兩分鍾後她重新抬起頭望向麵前的三個女生。

“你,”李總伸出手指向李菀書,“1997年的,很年輕。身高一米八,三圍83—62—90,還可以,可是……”說到這裏,李總的嘴角不經意地揚了起來:“你很有個性,可是你這寸頭比大老爺們還短,你的眼睛小得都可以夾住蒼蠅,你這個長相比很多客戶都男人,我怕你嚇到他們。”

李總笑著說出的這番話像一盆冰水潑到李菀書的身上,她隻覺得有無盡的寒意從胸腔中心如藤蔓般迅速地往全身蔓延。李菀書還覺得,李總那指向自己的手指,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戳心髒,疼得厲害。李菀書放在背後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她努力壓製著內心的尷尬、生氣和難過,但是她望向李總的臉卻是微笑著的。人爭一口氣,樹活一張皮,她知道如果在這時候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悅,那她就是承認了李總所說的話,就是徹徹底底地輸了。

別說是李菀書本人,就連周榆晚和簡清聽了這話都覺得很生氣。不合適就不合適,有必要這樣損人嗎?周榆晚很想反駁李總的話,可是她聽簡清說這份工作的報酬很不錯,她不想失去這個工作。她用餘光瞥了瞥李菀書,看到李菀書笑著露出那一口整齊的大白牙,心裏稍稍放心了一點。

“所以不好意思你沒通過麵試,其餘兩個留下來簽訂工作協議以及準備晚上的工作。”

李總還在說著話,李菀書已經邁開腳步走了出去。

“雖然工資隻有一萬,但還是簽訂一下工作協議吧,這樣對雙方都有保障。”

李菀書離開後,丹姐把事先準備好的合同遞給了周榆晚和簡清。

周榆晚和簡清都很擔心一個人離開的李菀書,她們在給李菀書發了微信安慰了她後才看起合同來。合同很簡單,就是一些工作內容、價格、違約事項等常規的條款。

“李總,合同上寫著工作內容是社交禮儀,具體的工作是?”準備在右下角簽名時,周榆晚抬頭問。

“哦,就是一些類似於迎賓之類的工作,因為去的地方比較高檔,所以要求很嚴格,你們的報酬也高,具體的禮儀規範等會兒丹丹會指導你們。”

聽到“高檔、嚴格、規範”等字眼,周榆晚才放心地簽下名字,簡清見勢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吃完午飯,丹姐開始給周榆晚和簡清進行禮儀培訓。說是禮儀培訓,其實就是一些簡單的站姿、坐姿、講話、微笑之類的項目,培訓了半個小時後丹姐就讓她們自己練習,然後去忙別的事情了。

在周榆晚和簡清待在會議室練習的時候,剛剛結束一場麵試的荷初打車去了俞經年家。

荷初和俞經年在一起後很少吵架,即使有爭吵俞經年也是立馬來道歉,所以像這次鬧了矛盾後一直都沒聯係的情況很奇怪。

來到俞經年家打開門,客廳還是一如既往地整齊,荷初放下包換上拖鞋,徑直走進俞經年的房間。房間的窗簾沒拉攏,落日的餘暉透過玻璃窗照在**,空調呼呼地吹著風,俞經年趴在**一隻腳露在外麵。

荷初了解俞經年的作息,如果不是昨晚熬夜工作的話,在這個時間點他肯定不會在睡覺。她走上前,輕輕地將俞經年的腿放進被子裏。這時,荷初看到床頭櫃上放著的電腦一下一下閃著光,她伸手按了下回車鍵,屏幕亮起來,出現了最近很火的吃雞遊戲的畫麵。荷初轉過身望向俞經年,在看到睡著的俞經年手裏還握著鼠標的那一刻,荷初的怒火瞬間從心頭躥上了天靈蓋。

“俞經年,你醒一醒。”

見俞經年沒有反應,荷初伸手用力推了推他。這一推終於推醒了俞經年,俞經年在迷糊中看到荷初的臉,整個人立馬清醒了。

他撐著床坐起來:“荷初,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來了?我打擾你打遊戲了是嗎?”

“沒有,我最近每天都有工作,都沒有時間好好睡覺。”

聽到俞經年的話,荷初冷笑一聲把電腦遞到他麵前:“都沒有好好睡覺?那我問你這是什麽?俞經年,上一次我從你家離開後你就再也沒有聯係過我,我以為你是因為工作很忙,可我沒想到你是忙著在家打遊戲。”

“荷初,你聽我說,我是真的在忙工作,我前陣子一直在日本,今天淩晨才回來。你看到的遊戲畫麵,我隻是在睡覺前打開看一看而已。”見荷初要走,俞經年立馬從被窩裏跳出來拽住她。

荷初轉過頭看著麵前的俞經年:“經年,對不起,從上次那件事開始,我就無法像之前那樣百分百相信你了。現在的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剛才看到在睡夢中的你,手裏還緊緊拽著鼠標……”說完荷初就奮力甩開俞經年的手,快步向外走去。

“俞經年,你不要追上來,我今天不想見到你。”

俞經年正想追上去的時候聽到荷初這樣說道,他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住了。緊接著,砰的關門聲躥入俞經年的耳朵。

傍晚的時候,丹姐抱著兩件華麗的禮服找到周榆晚和簡清:“來,把衣服穿上就出發去工作的地點了,等會兒在車上會讓你們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周榆晚接過禮服看了看,不暴露也不保守,卻是很能襯托曲線的款式。

“給你們十分鍾換衣服的時間,十分鍾後來找你們。”

丹姐走後,簡清拿著禮服問周榆晚:“榆晚,我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周榆晚其實早已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猶豫了一下打算不增加簡清心裏的負擔:“不會的,我們有兩個人,有什麽好怕的。”

十分鍾後,丹姐將周榆晚和簡清帶上了一輛商務車,上車後,丹姐把兩個信封交給周榆晚和簡清:“這是今晚酬勞的百分之五十,因為是第一次合作,所以李總讓我先給你們定定心。工作的內容就是禮儀接待,你們隻要記住一點就好了,那就是微笑。”

接過信封,周榆晚和簡清兩人還真的安心了一點。

商務車的車窗上貼著黑色不透明的車膜,看不到外麵的街景,大概開了一個多小時後,司機停下車回頭說:“到了。”

丹姐打開車門,先行一步下車,周榆晚下車一看,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鐵門的前麵。天已黑,她環顧四周隻見黑壓壓的樹木和天上疏朗的星星。

待簡清下車後,丹姐拿出一張卡往鐵門的感應區刷了一下,鐵門緩緩打開,裏麵沒有點燈,眼前隻有一片漆黑。

簡清有點怕黑:“丹姐,這是哪裏啊,怎麽啥都看不見?”

丹姐一邊駕輕就熟地往左走一邊說:“高級私人會所,因為隱蔽,所以黑暗。”

丹姐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周榆晚和簡清的心卻慢慢提了上來。

沒走幾步,丹姐伸手按了下黑色牆麵上一個閃著熒光的按鈕,門開了,進去後是一個電梯。丹姐淡定地按下三樓,看到電梯鏡子裏一臉凝重又緊張的周榆晚和簡清,丹姐笑了:“別緊張,第一次來都是這樣的,以後就習慣了。記住我的話,要微笑,微笑。”

說著電梯到達了三樓,電梯門開的那一瞬間,巨大的耀眼的光亮突然湧入眼眶,周榆晚和簡清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周榆晚的身體頃刻之間就顫抖起來了,因為剛才的場景讓她想到了之前摔碎鐲子時的畫麵。

見周榆晚驚恐地顫抖著,丹姐回過頭又笑了:“果真是沒見過大世麵的小孩子,這就被嚇到了啊!”

周榆晚尷尬地放下手,相比於之前看到的“一片漆黑”,眼前的場景讓周榆晚詞窮,隻想到“金碧輝煌”四個字。是的,金黃色的牆麵、金黃色的地磚、金黃色的擺設,很奇怪的是那麽多金黃色堆疊在一起卻一點都不俗氣,一眼望去直讓人覺得高端和奢華。偌大的廳堂裏飄**著優雅的古典樂,空氣裏還有別致的香味在遊走。

丹姐帶著周榆晚和簡清左拐右拐再左拐,在繞了好幾圈後,丹姐拉開了一道厚重的木門。拉開木門,隨著歌聲、喧鬧聲一起湧出來躥入鼻尖的還有煙味、香水味等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丹姐拉著周榆晚和簡清走進去,包廂裏的音樂停了下來。

包廂很大,裝潢和大廳一樣高端大氣,黑色皮製的沙發上坐著一對對男女,男的有的俊朗優雅有的則肥頭大耳一臉的土豪樣,但是那些女伴則一個個穿著禮服明豔動人。他們有的握著話筒有著舉著酒杯,而這會兒他們則全部將視線駐紮在周榆晚和簡清的身上,那飽含著各種意味的眼神讓周榆晚和簡清如芒在背。

“各位老板你們好,我來晚了。這是周榆晚和簡清,兩人是模特,都是第一次來,希望各位老板多多照顧。”

丹姐的話說到一半就有人吹起了口哨,丹姐見勢頓時就笑得花枝亂顫:“榆晚、簡清,晚上好好陪各位老板。我在外麵,結束了送你們回去。”丹姐說完鞠了個躬就走了出去,留下還在發愣的周榆晚和簡清。

不是說好的做迎賓之類的工作嗎,怎麽來陪酒了?

在有個男人醉醺醺地走過來拉住周榆晚手臂的時候,周榆晚幡然醒悟並尖叫著往門外跑,轉身的時候她還一把拉住了還站在原地的簡清。

打開門,兩個穿著西裝高大壯實的男人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你們幹嗎去?”

“我們要找丹姐!”周榆晚大叫著要往前走,但被麵前像是保鏢的男人擋住了。

“你們幹嗎,讓我去見丹姐!”周榆晚努力想要突破保鏢的阻攔。

“你們走開,你們為什麽攔我們?”簡清也在後麵跟著喊道。

這時,一個幹瘦的男人從包廂裏走出來:“小姑娘別緊張嘛,第一次來這裏難免會緊張,玩過一次就習慣了。重點是,以後吃香的喝辣的,要什麽有什麽。”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這個男人拖長了尾音語調也跟著向上揚去,說完他眯著眼睛拉住簡清的手,“妹妹,跟我走吧。”

簡清受到驚嚇大叫起來,周榆晚見勢奮力拍掉男人的手將簡清往自己身後拉:“你幹嗎,請你尊重一點。”

男子聽到周榆晚的話笑了起來:“尊重?你穿成這樣來陪酒還要我們給你尊重?你是在搞笑還是在搞笑?”

“周榆晚你幹嗎呢?”丹姐帶著怒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時候周榆晚和簡清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其中一個保鏢趕去通知了丹姐。

“丹姐!”周榆晚轉過身,看到皺著眉頭的丹姐,丹姐那張陰沉的臉就像夏日雷雨來臨之前烏雲密布的天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丹姐,我有事想問你。”縱然這樣,周榆晚還是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問,我倒是想看看你想問什麽?”

“為什麽?說好的禮儀接待工作呢?為什麽變成了陪酒?”

“陪酒,難道不包括在禮儀接待裏嗎?你們長得漂亮當模特可以,但是好歹也要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化水平你說是不是?”

“你……”丹姐的話讓周榆晚無力反駁。

“丹姐,你不能這樣玩文字遊戲欺負我們吧?”

“我欺負你們?你腦子清醒一點好不好,到底是誰欺負誰?我已經給了你們一半的錢,而你們要罷工,現在是你們為難我欺負我好不好?”丹姐的語速很快,說著對著周榆晚和簡清雙手一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可是我們以為的工作真的是站在門口做做禮儀這樣啊!”

“你以為,你以為?什麽事情都是你以為!那你們去看看我剛才發給你們的一半工資,哪個禮儀的工資會這麽高?”

“丹姐……”

“你還要說什麽?昨天把你們介紹給我的那個人沒和你說具體的工作嗎?”周榆晚剛要開口,丹姐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周榆晚望向把這個工作介紹給自己的簡清,簡清使勁地搖了搖頭。

“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了,拿了我的錢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工作,隻是陪酒而已,又不是讓你們賣身。還有,別把自己搞得多純潔,來這裏工作的女的能有幾個一幹二淨呢?”丹姐的耐心被周榆晚和簡清一點點地消耗殆盡。

“別人怎樣我們不管,我們就幹淨!”丹姐的話讓周榆晚很是生氣,她加大分貝懟了回去。

“嗬嗬,你別自以為是了。周榆晚是吧,你現在是全江城乃至全中國模特圈的笑話你知不知道。欠了別人幾百萬的你有什麽底氣這樣說話?有底氣你也不會來這裏了。”丹姐雙手抱胸,輕蔑一笑。

“你……”

“你什麽你。我不想和你們多廢話,現在就兩條路,第一好好地回包廂給我去笑著陪酒,第二你們現在可以走。但是我不保證你們出不出得去,而且也不知道你們是拐著出去還是被抬著出去。”

看到丹姐慢悠悠翻動著那張塗著豔紅色口紅的嘴唇,簡清覺得背後陣陣發涼。她拉了拉周榆晚,輕輕地說:“榆晚,要不這次就算了,我們就認了,快點進去陪酒完事算了。”

“不行,我不去,也不準你去。”

“哪來那麽多廢話,趕緊把這人給我帶進去,不到結束不能讓她們出來。”

丹姐麵無表情地說完,對身邊的兩個保鏢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保鏢接到命令立馬架起周榆晚和簡清往包廂裏拖。

“放開我,你們這是非法拘禁知道嗎?”

“救命!救命啊!”

“有人嗎,有人綁架,救我!”

……

周榆晚和簡清一邊大喊著一邊使出渾身的力氣不被那兩個保鏢拖進包廂,可是一個女生力氣再大怎麽抵得過男人,何況是身材魁梧滿身肌肉的男人。沒掙紮幾秒,周榆晚和簡清就被拽進了包廂,這時,快要哭出來的周榆晚突然看到幾米遠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宵行,我是周榆晚,救我!”那一刻,周榆晚閉上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

剛喊完最後一個字,包廂的門砰地被關上,嘈雜的喧囂聲一瞬間填塞進周榆晚的耳朵裏。

有男人的手摸了上來,周榆晚驚恐地大叫著,有淚水從眼角滑落。

砰的一聲,門從外麵打開,外頭的光亮湧進了昏暗的房間,穿著黑色西裝的宵行快步走了進來。

那一刻,還未站穩正低聲抽泣的周榆晚一把推開拉著自己的男人撲向宵行。宵行身上熟悉的味道躥入鼻尖,周榆晚的心頓時就安心了不少。

“簡清,快過來,快!”回過神來,驚魂未定的周榆晚向簡清喊道。

“宵總,你這是幹嗎呢?”丹姐認識宵行,她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吧。”宵行沒有回答丹姐的話,反而轉過頭微笑著反問她。

宵行的笑讓丹姐渾身不自在:“沒什麽啊,你也看到了,朋友介紹了兩個模特過來,誰知道很不聽話。”

“哦,是她們很不聽話還是你們強迫她們幹她們不喜歡做的事情啊?”

“怎麽可能,來這裏工作的人都是自願的,我哪會強迫她們。”說到這裏,丹姐話鋒一轉,“宵總也認識這兩個人嗎?這兩個人名不見經傳好像不是宵總公司的藝人吧?”

“嗯,確實名不見經傳,不過她們是我的朋友。”

“朋友?你還有這樣的朋友?”

“對。”宵行認真地點了點頭,“誰規定我不能和她們交朋友,而且她們沒什麽不好啊!別的不說,至少和你比起來甩你好幾條街。”

宵行的這番話看似是笑著說出來的,卻讓丹姐心裏憤怒不已。礙於宵行的身份,她不能將他怎樣,於是隻能順勢再黑了自己一把:“是啊,我怎麽能和她們比呢,年紀放在那裏,穿再好看的衣服用再貴的化妝品也沒用。”丹姐皮笑肉不笑地說著這番話,心裏順便問候了宵行的祖宗十八代。

“嗯,丹姐有自知之明這點還是值得鼓勵的。那沒事的話,我先把她們帶走了。”說著宵行一隻手挽住周榆晚,另一隻手挽住簡清邁開了腳步。

“哎,宵總,你這……”

“要多少錢和我公司說。”宵行沒有回頭,而是大聲說著自顧自地向外走去。

直到坐進宵行的車裏,周榆晚的身體還是止不住地顫抖,一旁的簡清也是一樣驚魂未定。

看到周榆晚和簡清穿著禮服,宵行將空調開到最大,吹風口呼呼地吹著風,沒一會兒整個車廂就暖了。宵行沒有馬上開車,他雙手握著方向盤,眼睛卻透過後視鏡一刻不停地注視著坐在後排眼神呆滯的周榆晚。

臨安會所是江城上流人士及有錢人放鬆消遣的隱秘基地,宵行不喜歡去那裏,是因為這裏經常會進行一些不正當的交易。今天,若不是合作方指名要來這裏,他斷然不會選擇這個地方進行工作談判。隻是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穿著禮服的周榆晚。

“榆晚,對不起。”坐在周榆晚身邊一直沉默著的簡清開了口,“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會介紹給我這樣的工作,然後我還帶上了你,差一點……對不起,對不起……”簡清斷斷續續地說著道歉的話,聲音裏帶著止不住的哭腔。

“簡清,這個和你沒關係,你也是被坑的那一個。都怪我太想要找工作賺錢,下次我們小心一點就好了。”周榆晚回過神來,握住了簡清的手。

聽了周榆晚和簡清的對話,宵行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沒事了,現在沒事了。”他轉過頭,輕輕地對她們說。

周榆晚聽到宵行的話抬起頭,對上他漆黑卻明亮的眼睛:“宵總,今天真的太感謝你了。”周榆晚是打心底裏感謝宵行,她不敢想象若是沒有遇到宵行,那麽今天她和簡清會遭遇些什麽。

“沒事,隻是剛好路過而已,以後長點心眼,不要隨便相信別人。”宵行突然很慶幸自己因為忍受不了包廂裏的環境而出門透風,說到這裏,他想起了剛才在會所裏周榆晚的那句求救的呼喊,沙啞,撕心裂肺,如驚雷陣陣在心頭炸響,還有那個一晃而過的眼神,悲傷、驚恐、無助……

“宵總,你這樣把我們帶走沒事嗎?”周榆晚的話打斷了宵行的回想。

“沒事,後麵的事情交給我吧。現在,我把你們送回家?”

“那就麻煩宵總了,謝謝。”聽到周榆晚又說謝謝,宵行無奈一笑,踩下了油門。

宵行輕車熟路地將周榆晚她們送到小區樓道下麵,停下車宵行又紳士地為她們打開車門。

“謝謝宵總。”簡清走下車對宵行說了聲感謝。

“宵總,那我們先走了。”周榆晚跟著下了車,她的臉上麵無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來。

“你……”宵行正準備開口說話,手中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打開來一看,發現又是荷初發來的。

——宵總,之前發你的短信收到了嗎?怎麽不理我呢?

——宵總,你可以幫我嗎?隻要你願意幫我,我什麽都願意做。

宵行愣了幾秒,冷笑著按下鎖屏鍵。

抬起頭,他剛好看到周榆晚和簡清走進電梯裏,留給他兩個美麗又孤單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