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誤會解除

在原地冷靜了很久,陸逸寒掉轉方向出了校門,美食街盡頭有一家麻辣火鍋店,好吃不貴,文雅無辣不歡,每周都要來這裏大吃一頓。

陸逸寒在門外駐足片刻,抬步入內。

“逸寒?”許默坐在正對門的位置,看到陸逸寒進來,起身招呼道,“這會兒才出來吃飯?”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陸逸寒心煩意亂,卻也沒有對許默發作的理由,本想點點頭打個招呼了事,抬頭看見文心一手端著一碗芝麻醬,迎麵走了過來。

陸逸寒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文心,上前打招呼:“文心姐。”

文心對陸逸寒印象很好,含笑道:“逸寒,好久不見。”

“我幫你拿。”許默很自然地接過文心手裏的芝麻醬,又問,“你們見過?”

“有過一麵之緣。”文心溫婉一笑,把手裏的碗遞給許默,兩人的手指輕輕觸碰在一起,又如觸電般慌忙彈開。

這樣細微的小動作再親昵不過,當事人或許暫時沒察覺出什麽,但看在外人眼裏,卻無比清晰。

陸逸寒了然。

看來,他誤會那丫頭了。

許默並不知道陸逸寒所想,隻道:“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一起吃吧。”說著,悄悄給文心使了個眼色。

文心心領神會,忙道:“是啊,人多熱鬧,我打個電話催催小雅,這丫頭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陸逸寒本來是要拒絕的,一聽文雅要來,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隨著許默和文心坐了下來。

文雅被陸逸寒攪得心煩意亂,又不願打擾文心和許默難得的獨處時間,執意不肯出來,這頓飯隻好他們三個人吃。

“逸寒。”許默一邊往鍋裏下著蝦滑,一邊把文雅委托自己幫忙要海報的事說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

明白自己誤會了文雅和許默,陸逸寒心裏的悶氣就泄了大半,點頭答應:“嗯。”

那丫頭寧可讓別人傳話,都不肯自己開口,看他回頭怎麽收拾她。

旁觀者清,文心一看就知道陸逸寒跟文雅在鬧別扭,也不多問,隻說道:“逸寒,小雅這丫頭從小脾氣就倔,認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但這丫頭忘性大,轉眼就不記得了,你不要跟她生氣。”

“文心姐,小雅很好,我沒生她的氣。”

文心笑笑:“那就好。”

文雅不想當電燈泡,陸逸寒當然也不想,他草草吃了幾口就尋了個借口離開。

文雅揣著滿腦袋的心事回到宿舍,躺在**翻來覆去,鬱悶地說不出話。

陸逸寒他怎麽……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家夥!

她正氣得砸抱枕,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看到屏幕上閃爍著的“陸逸寒”三個字,文雅恨不得把手伸進屏幕裏,把那家夥的發型揉個亂七八糟。

不接!

下一個電話緊接著又打了進來。

連續幾次,文雅終於忍無可忍,接下電話吼道:“陸逸寒,你有完沒完!”

陸逸寒知道文雅在生氣,隻說了句:“下樓。”

“幹什麽?”她心裏亂得很,不想這時候見到他。

“五分鍾內下樓,否則,海報就別想要了。”

“喂……”

那邊幹淨利落地掛了電話。

海報,海報。

文雅默默告訴自己,她是為了海報才妥協的,跟喜不喜歡陸逸寒沒有任何關係。

宿舍樓下,了解到真相的陸逸寒臉上早已沒了怒氣,看著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文雅覺得自己更生氣了,把頭別到一側,冷冷道:“什麽條件?”

“什麽?”陸逸寒微微錯愣。

“畫海報的條件。”這家夥從來不做賠本買賣,這一次也絕不會例外。

“原諒我。”

“?”他這是在道歉?

“原諒我,否則,我就不畫。”陸逸寒用最橫的語氣,說著最的話。

他這是在為之前的無禮行為道歉?

這道歉的打開方式,還真是“特殊”。

看著陸逸寒跟個小孩子一樣耍賴,文雅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幼稚。”

“不許嫌棄我。”陸逸寒輕掃文雅一眼,“以後不許去找許默。”

想要什麽直接跟他說不就行了,需要找外人傳話?

“哼。”

“你這是什麽態度?”

“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看在海報的麵子上,不跟這家夥一般見識。

“走。”

“你要帶我去哪裏?”

“吃飯去。”

“我要吃大餐。”

文雅出來得急,頭發有些蓬亂,配上氣鼓鼓的表情,活像個毛茸茸的團子,說不出的可愛。陸逸寒嘴角不覺溢出一絲笑意:“行。”

“哼。”算這家夥有點誠意。

“文雅,你喜歡我。”走出兩步,陸逸寒突然側身看著文雅。

喜歡。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又怎麽會讓他影響著自己的喜怒哀樂。

“我沒有。”

“不承認也沒用,你就是喜歡上我了。”陸逸寒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嘁!”自大的家夥。

陸逸寒的沙畫水平有目共睹,這張宣傳海報無論立意還是畫麵細節都無可挑剔,不過半天時間,就引得新生紛紛報名。

場麵完全超出了文雅的預料,她翻了翻資料:“這麽多人,看來得好好準備場麵試了。”

“都是大一新生,選誰不選誰,也不太好交代。”李如想了想,“讓陸師哥來做麵試官,絕對讓人心服口服。”

這一點文雅不是沒想到,但她並不想太過依賴陸逸寒,搖頭道:“他那麽忙,沒時間吧。”

“又沒有人邀請我,怎麽知道我沒時間?”陸逸寒無孔不入。

文雅無奈,配合著敷衍道:“那您有時間嗎?”

“有。”陸逸寒看了看文雅對於社團的安排,倒是井井有條,不比他這個有經驗的做得差,心裏又高看這丫頭幾分,嘴上卻不滿道,“海選也不跟我說一聲,你這是典型的過河拆橋。”

“您這麽貴的橋,我可拆不起。”文雅隨手扔了個蘋果給陸逸寒,“這點小事就不用你費心了,我自己來搞定。”

“拍攝器械呢?”

“這不是現成的。”文雅揚了揚手機,看到陸逸寒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滿道,“怎麽,不相信我?”

“你多厲害,踢個椅子能把腳趾踢骨折,用手機拍個宣傳片算什麽。”

“滾犢子!”文雅想把陸逸寒踢出去。

“拍攝案例就從林法官那本書裏麵選吧,比較有典型意義。”文雅看了看陸逸寒,催促道,“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林法官?”

“她最近去外地出差了,回來再說吧。”

“真的?”

“騙你做什麽。”別說文雅,連他都一個多月沒見過林清怡了。

這樣想著,陸逸寒神色一黯。

“哦。”文雅有些失望。

“案例要與時俱進,才能發揮出最大的警示意義。”陸逸寒想了想,“我覺得校園貸這個話題就不錯。”

“有道理。”文雅搖搖頭表示不解,“明知道自己沒有還款能力卻毫無節製地借貸,真不知道那些大學生怎麽想的,出這麽個宣傳片也好。”

“**多了,想法當然就多了。”

“所以說,法律的修訂總是不可避免地有滯後性。”文雅伸了個懶腰,“不過有些案子永遠不會過時,比如說家庭暴力。很多家庭暴力案件的量刑標準總會在實際操作中出現各種問題,我最近多看看這類案件,就算為辯論賽做準備了。”

“想的倒是長遠。”陸逸寒微微挑眉,“誰說你可以去辯論賽?”

“許默師哥答應的。”

“他說了不算。”陸逸寒一邊整理沙畫台,一邊慢悠悠道,“許默的助手早就定了,現在隻有我沒有助手。”

什麽意思?

難道她想去現場,就必須要給陸逸寒這家夥當助手?

“是。”陸逸寒像是聽到了她心裏的想法,點頭道。

他沒告訴文雅,他的助手之位之所以空著,是因為他完全可以一個人搞定。

“想好了嗎,等我找到助手,你可就沒機會了。”

“行,我答應。”文雅隻能妥協。

每次都被他威脅到,這種感覺實在太憋屈了。

文雅暗戳戳地發誓,總有一天她要揚眉吐氣,好好贏陸逸寒一次。

“看在你這麽有誠意的分兒上,我就勉強湊合一下吧。”陸逸寒得了便宜還賣乖,“明天早上八點來圖書館找我。”

“幹什麽?”

“研究卷宗。”陸逸寒又故意補了一句,“你丟得起人,我可丟不起。”

“知道了,陸師哥!”這家夥一天不擠對她就不舒服。

卷宗裏共有兩個關於家庭暴力的案子,第一個案子並不複雜,講的是一個叫蘇笑笑的女人長期遭受家庭暴力,在一次跟丈夫拉扯廝打的過程中,不堪責打,從六樓窗口跳下,當場身亡。

“這個案子,我在林法官那本案例書裏見過。”當時看案例時,文雅就憤憤不平,這會兒說起來更是怒火中燒,“窗口那麽窄,光憑她自己很難爬上去,而且當時有人看到她在窗口處停頓了好一會兒,不停地喊著救命,如果她是一時想不開跳樓自殺,又怎麽會喊救命?”

什麽自殺,根本就是丈夫杜鵬長期家暴,故意殺人。

“證據呢?”

“蘇笑笑身上滿滿的傷痕難道不是證據?”

“那隻能證明她被打了,不能證明杜鵬殺了她。”陸逸寒眉心處隱隱有怒火升騰,話語卻十分理智,“杜鵬是高中政治老師,很清楚法律的漏洞,所以他承認自己把妻子拖到窗邊,卻矢口否認人是自己推下去的,甚至露出胳膊上的傷痕,證明發生爭執時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動了手。”

判定故意殺人罪必須要證據確鑿,可當時家庭監控並沒有普及,案發現場除了蘇笑笑和杜鵬也沒有別人,林清怡通過多方取證,才判了杜鵬過失殺人罪,不然隻能以故意傷害導致當事人自殺的案件來審理。判決之後,杜鵬不服上訴,案子僵持了一年多才最終判決。

那時候反家暴法還沒有出台,相似案例中的悲劇女性,蘇笑笑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法律既然是人製定的,就一定會有漏洞,所以才需要不斷完善。”陸逸寒看看文雅,“我們能做的,就是認真對待每一個案子,以典型案例來推進相關立法。”

“這些可憐的女人至死都沒有討回公道。”想到這些,文雅心裏就堵得慌,隻恨自己的力量太過薄弱。

陸逸寒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解釋道:“法律是勸悔,不是勸惡的。”

正因如此,但凡有自首情節的罪犯,在審判中都會酌情從輕處理。

“悔過?這種連妻子都下得了毒手的畜生怎麽會悔過?”文雅寧可相信太陽繞著月亮轉,都不信像杜鵬這種人渣會有悔過之心。

陸逸寒默然。

他對這個案子的判決結果存在很大的異議,否則也不會選這個案子去參加辯論賽。

法律是有溫度的,而法律的溫度,恰恰就是執法者的責任感,這種責任感在於保護受害者,而不是施暴者。

一旦法律不能主持公道,就會讓弱者寒心,從而選擇用以暴製暴的方式來報私仇,長此下去,法律的威嚴將不複存在。

想到二十六歲就慘死的蘇笑笑,文雅幽幽歎息一聲:“真可憐。”

“作為法官,最忌諱的就是先入為主。”陸逸寒神色嚴肅,“法律相信的是證據,不是主觀判斷,審判時必須要把心裏的天平放穩了。”

“可是……”

“沒有可是。”陸逸寒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之色,“法律範疇內,任何矛盾都不是殺人的理由。如果不能弄清楚這一點,很遺憾,你並不適合這份工作。”

因為林清怡的關係,他見過許多刑事案件的詳細卷宗,這些案件的當事人之中不乏父子、母子、親兄弟姐妹,而那些造成慘案的凶手,往往是外人眼裏可憐的老實人。

要善待弱者,卻不能先入為主地偏袒弱者。

“我知道了。”文雅點點頭,像個聽話的小學生。

“看看這個。”陸逸寒把另一個卷宗遞過來。

這也是一起家暴案,隻是這次的女主人公秦麗跟蘇笑笑相反,她沒有選擇自殺,而是殺了丈夫。

“故意給丈夫吃了迷藥?”文雅有些不解,“左右已經下藥了,為什麽不幹脆下點毒藥,一了百了。”

“在現有的家庭暴力案件中,男人殺了女人,可以辯駁為**殺人,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大多數是判不了死刑的,可因為男女體能上的差異,女人殺害男人,大多數隻能采取下毒等蓄謀方式。”陸逸寒解釋道,“所以,她下了迷藥,又故意把迷迷糊糊的丈夫引出家門,導致丈夫走到大馬路上被車撞死。”

這樣,丈夫的死亡就會被定性為意外死亡,如果不是撞了人的司機懷疑人有問題,堅持要求屍檢,這件事將永遠成為一個秘密。

文雅深深歎息,要不是走投無路,秦麗又怎麽會走這一步。

法律縱然是公平的,可在現實麵前,又是那樣的無能為力。

“法律會越來越完善。”陸逸寒把卷宗裝回檔案袋,“每一個案件,所代表的都不僅僅是案件本身,它作為一個標杆,是為了替之後相似的受害者爭取更多的利益。”

“看到這些案子,你不會生氣嗎?”

“會。”陸逸寒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手上的卷宗,“然後呢?”

生氣有用,他們這些法律工作者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陸逸寒,你不喜歡法律。”

冷靜是優點,可這種冷靜,恰恰是因為沒有熱愛。

這也許也是旁觀者清的一種。

“是。”陸逸寒點點頭,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既然不喜歡,為什麽還要選擇這個專業?”

“有區別嗎?”無論喜不喜歡,他都一樣可以做到最好。

“當然有區別。”

“無所謂,這不就是他們要的結果嗎?”

他們,是誰?

“一條路走到黑,不是什麽好事。”陸逸寒看看文雅,“回頭是岸,早點兒想明白早點兒放棄。”

又來了。

“我承認我懂的沒有你多,心態也沒有你那麽穩定,但這都是暫時的。”文雅麵無表情地看著陸逸寒,“做法官是我的理想,我的理想不會在任何情況下改變。”

哪怕是陸逸寒,也不能讓她改變。

愛是互相支持,不是互相泄氣,文雅哪怕再喜歡陸逸寒,也絕不會為了跟他在一起而放棄自己的理想。

一連幾天,陸逸寒連文雅的影子都沒見到。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可那丫頭總對自己避而不見,顯然拿出了打持久戰的態勢。

難道他們倆要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嗎?

陸逸寒學習效率很高,往常看起書來,一頁一頁翻得飛快,這會兒有了心事,被眼前密密麻麻的小方塊晃得心煩意亂,半天也沒看進去一個字。

書桌前,宋紹澤打遊戲打得熱火朝天,連贏幾局,他心滿意足地摘下耳機,轉頭就見陸逸寒盯著窗戶發呆。

看那入神的樣子,應該盯了好一會兒。

宋紹澤原本該回英國修最後一年的課程,他自小聰慧,天分極高,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學完了整個學期的課程,趁著十一假期回國,也不急著走,三天兩頭到陸逸寒這裏晃上一圈,美其名曰:不忍心看著陸逸寒一個單身狗太寂寞。

陸逸寒人前總是嘻嘻哈哈的樣子,臉上長年掛著標誌性的“營業笑”,這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實屬少見。宋紹澤微微納罕,笑著調侃道:“怎麽,該不會被那小丫頭甩了吧?”

陸逸寒抬頭,瞪了宋紹澤一眼。

“這你就不懂了吧?”宋紹澤往椅子上一癱,以過來人的姿態給陸逸寒傳授經驗,“感情這種事情不用想那麽多,死皮賴臉,厚著臉皮上就行了。”

“滾蛋。”陸逸寒直接爆粗口。

“你這個人哪兒都好,就是太能裝了。”宋紹澤滿臉嫌棄,怒其不爭,“吵架一時爽,結果呢,還不是一個人在家生悶氣,圖什麽呢?”

圖什麽?

他也不知道。

“她為什麽偏偏要做法官。”陸逸寒神色黯然,“一想到她以後會變得跟她一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你不能剝奪了吧?”宋紹澤低低歎了口氣,“現在通信發達,早就不是那個為了一個案子跑斷腿的年代了。”

“你不了解她。”那丫頭倔強得很,這一點,比林清怡有過之無不及。

陸逸寒氣的不是文雅堅持理想,而是他永遠被排在理想之後。

“你這個人吧,雖然人緣很不錯,但從來沒談過戀愛,根本就不了解女孩兒的心思。”宋紹澤變戲法兒似的從身後掏出一本書,獻寶似的遞到陸逸寒麵前,“關鍵時候還得看哥們兒,這是我特意給你找來的,好好學。”

陸逸寒定睛一看,封麵上赫然幾個大字:如何讓喜歡的人喜歡你。

“無聊。”

“別別別,好幾十塊錢買的呢。”見陸逸寒抬手就要把書扔進垃圾桶,宋紹澤連忙把書搶下,“你真不看?很實用的。”

陸逸寒連白眼都懶得給宋紹澤,拿起桌上讀了一半的《民法通則》,繼續看。

這一看就是大半天,宋紹澤喜歡熱鬧,不知道應了誰的約,早跑得不見人影。陸逸寒扔在床角的手機似乎知道自己受了冷落,一條消息都沒有。

那丫頭,真夠狠心的。

陸逸寒眉頭微皺,起身準備去洗漱,抬頭,就見那本“戀愛秘籍”靜靜躺在書桌上。

他稍稍猶豫,拿起書。

好在宋紹澤沒這時候突然殺回來,否則看到陸逸寒捧著“戀愛秘籍”看得比民法典還起勁,肯定會笑得直不起腰來。

陸逸寒一頁一頁翻著,覺得談戀愛實在是件麻煩事,可文雅明顯在生自己的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從最簡單的做起。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陸逸寒買了文雅最喜歡吃的裏脊肉餅,來到女生宿舍樓下,掏出手機給文雅發了條簡短的消息:“下樓。”

幾分鍾過去,並沒有人回應,打電話,關機。

文雅有睡覺關機的習慣,應該還沒有起床。

陸逸寒微微蹙眉,心裏埋怨自己來得太早,正準備離開,卻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陸師哥好。”

他抬眸,一個身著紅色運動裝,打扮時尚的漂亮女孩,正含羞帶怯地看著自己。

這個女孩兒,陸逸寒不認識,文雅卻很熟悉,正是誣陷顧曼漓偷了自己香水的陳姍姍。

陸逸寒算是法大風雲人物,被認出來並不奇怪。雖然眼前妖媚過了頭的陳姍姍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但出於禮貌,他還是回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你好。”

陳姍姍跟法大許多女孩兒一樣,從開學就開始暗戀陸逸寒,她仿佛沒有聽出陸逸寒語氣中的冷漠,不僅沒有離開,反而往前湊了兩步:“師哥,你是要找人嗎?”

“嗯。”陸逸寒點點頭。

陳姍姍不止一次看到陸逸寒跟文雅在一起,恨得背地裏不知道罵了文雅多少回,這會兒隻能強忍住不甘心,笑語盈盈:“師哥要找文雅?”

聽到文雅的名字,陸逸寒微微勾了勾唇:“你認得她?”

果然是為了文雅!

文雅還真是好手段,開學才兩個多月就讓陸師哥對她這樣上心,簡直豈有此理!

“認得,當然認得。”陳姍姍靈機一動,睜眼說瞎話,“她就住我隔壁宿舍,我幫你把東西帶上去吧!”

陳姍姍主動幫忙,陸逸寒自然不好拒絕,稍稍想了想,把手中的早餐遞過去:“多謝。”

“你太客氣了。”說話的工夫,陳姍姍遠遠看見有同班的女生走過來,幾乎下意識地往旁邊側了側身,雖然兩人並沒有觸碰到,可遠遠看去,卻像極了情侶之間在親昵耳語。

女生對八卦總有種天然的敏感度,同班女生望著陸逸寒離開的背影,又看看陳姍姍手裏的早餐,嘖嘖打趣道:“姍姍,可以啊。說,什麽時候的事?”

許多事“眼見為實”,再解釋隻會欲蓋彌彰,陳姍姍非常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做出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低頭道:“蔣晴,你在說什麽?”

她低頭是為了掩飾心虛,然而落在別人眼裏,卻是十足的嬌羞。蔣晴輕咳一聲:“都送早餐了,還不承認呢。什麽時候讓陸師哥請我們吃大餐?”

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不過蔣晴相貌普通,學習成績也一般般,跟陳姍姍相去甚遠,她雖然也喜歡陸逸寒,卻不敢奢望對方能看上自己。

“美得你。”陳姍姍含羞帶怯地瞪了蔣晴一眼,一溜煙跑進宿舍樓去了。

文雅算得了什麽,不就是會死纏爛打,如今這樣的好機會落到自己麵前,隻要自己牢牢抓住了,就一定能夠取代文雅,成為陸逸寒心裏最重要的那一個!

無巧不成書,陸逸寒給陳姍姍遞早餐的一幕,徹徹底底落到了剛跟顧曼漓外出跑步回來的文雅眼中。

顧曼漓也看到了,柔聲勸道:“小雅,你先別生氣,事情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雖然她跟陸逸寒隻有幾麵之緣,卻看得出他不是那麽膚淺的人。

更何況,就算比美貌,文雅也一點不比陳姍姍差。

文雅也不相信陸逸寒會喜歡狂妄跋扈的陳姍姍,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就是想說服自己,都說服不了。

委屈嗎?

名不正言不順,似乎也沒有什麽理由委屈。

“曼漓,咱們的眼睛都沒瞎,不是嗎?”

“小雅……”顧曼漓想再安慰文雅幾句,然而在“事實”麵前,再多的話也隻會顯得更加蒼白無力。

上午兩節課,文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完的,書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仿佛成精似的,無論怎麽看都會自動排列組合成陸逸寒的模樣,越是逃避,就越清晰。

或許是法大校園太小,又或許是冤家路窄,文雅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出了教學樓,迎麵就碰到了陸逸寒。

陸逸寒也看到了文雅,原以為這丫頭會看在早餐的份上主動來求和,卻見文雅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陸逸寒蹙了蹙眉,覺得奇怪得很。他又給文雅打過幾次電話,可一撥號碼才發現,文雅不知何時把自己的號碼拉黑了,發過去的信息也如同石沉大海,沒有泛起半分漣漪。

難道書上教的方法過時了?

陸逸寒百思不得其解,更加氣悶。

連續幾天,陳姍姍時不時找各種機會接近陸逸寒。伸手不打笑臉人,陸逸寒便也不鹹不淡地跟她說了幾句話。

幾句簡單的交流,落在早已點燃了八卦之火的學生們眼中,無疑是確定了兩人有交往意向的事實,一時之間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留言甚囂塵上。

流言傳得這樣熱鬧,文雅哪怕捂著耳朵也能聽到,她委屈、煩悶、失落、心痛,怪陸逸寒,卻又不知從何怪起,畢竟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自己。

至於上次……罷了,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吧。

文雅心情糟糕透頂,每天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一門心思泡在圖書館裏,可她如今這種狀態,學習效率也高不到哪裏去,她也不想回宿舍,初秋時節,還沒通暖氣的宿舍冷得像個冰窟窿,躺在**蓋兩床被子她都凍得發抖。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室友們為了照顧她的情緒而變得小心翼翼,更不想讓別人把自己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戀者。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這算哪門子失戀?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或許隻有寫下這首詩的古人,才能明白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文雅的傷心難過,智商情商雙雙掉線的陸逸寒暫時並不知情,相反,他很奇怪,奇怪自己明明按著書中的做法,殷勤地送了一周的早餐,為什麽文雅不僅沒有感動,反而越發冷漠,連句話都懶得跟自己說。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顧曼漓擔心文雅,也顧不得忙活婚紗店線上APP的事,隻要沒課的時候都陪在文雅身邊。

這天,圖書館關門後,文雅還是不想回宿舍,在跟顧曼漓告別後,一個人在學校外的小路上溜達。

初秋的夜晚有一絲絲涼意,為周遭增添了幾分悠然的靜謐,在恍惚迷離的氛圍裏,文雅的腳步漸行漸遠,她並沒有注意到,黑暗之中,有兩雙眼睛,滿是怨恨地盯著自己。

“美女,這麽著急是要去哪裏呀?”一個痞裏痞氣的聲音冷不丁傳入耳中,在這安靜的小胡同裏尤為刺耳。

不遠處的昏黃路燈下,一個染著兩縷綠毛的小混混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文雅武藝不差,對付個把小混混不成問題,可如今已近深夜,又不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人,貿然出手並非上策,隻能暗示自己冷靜下來,轉身朝另一側出口走去。

“美女,別急著走啊!”不知何時,另一個出口也被堵上了。

這條小路文雅走過許多次,怎麽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她不知道這兩個人是特意來堵她,還是隨機作案,用力把手裏的包往遠處扔去,趁著對方愣神的間隙,迅速向後方逃去。

想要把兩個人同時引開顯然不可能,隻能盡力爭取時間,擺脫被圍困的境遇。

“站住!”

這樣的計策顯然並不奏效,不知何時又躥出來兩個男人,而這也讓文雅確定,他們絕對是有備而來。

“別生氣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嘛。”文雅暗暗深吸一口氣,麵上卻是嬉皮笑臉的,“幾位哥哥,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何必這麽劍拔弩張呢,你們說是不是?”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見都這時候了,文雅臉上竟沒有半分懼色,其中一個小混混輕哼一聲:“你這小妞倒是有幾分膽識,可惜啊,誰讓你運氣不好,惹了不該惹的人呢。”

不該惹的人,誰?

文雅腦子飛速轉動著,正想多套出點線索,對方卻不肯上當,幾個人齊齊湊了上來。

對此,文雅早有準備,隻見她趁著其中一個人伸手來抓她的瞬間,一個抬腿,利落地朝其膝關節處踢去,並在落腿的瞬間,重重一腳跺在其腳麵上。

幾個小混混沒想到,文雅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有這般矯捷的身手。他們愣了愣,回過神來直接惱了:“死丫頭,看你往哪兒跑!”

“咣!”

文雅靈活彎腰,轉身一個高抬腿直踢要害,將另一個男人踢倒在地,她並無戀戰的意思,立刻轉身向外跑。

“站住……啊!”突如其來的嘶吼聲如漏了音的笛子一般刺耳,文雅有些奇怪地轉身望去,隻見一個小混混被一塊磚頭砸倒在地,在他身後赫然站著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

顧曼漓。

文雅顧不得去想明明已經回了宿舍的顧曼漓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急急道:“曼漓,快跑!”

這種情況下,多待一秒,就多一秒危險。

“臭娘兒們,找死!”接連傷在女人手裏,其中一個男人怒氣上頭,直接從腰間掏出一把刀子,惱羞成怒地朝文雅衝了上去。

“小雅,快走!”顧曼漓猛地把文雅推開,自己則慢了半拍,就在這幾秒鍾的遲疑下,被男人抓住頭發,狠狠往牆上撞去。

“王八蛋!”胸腔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恨之氣填滿,文雅也顧不得其他,撿起顧曼漓扔下的磚頭,鉚足了勁兒朝那小混混腦袋上砸去。

小混混驚叫一聲,手中的刀應聲落地,文雅來不及鬆口氣,卻見另一個小混混從地上爬了起來,拿著一把亮晃晃的匕首,直直朝自己的脖頸刺來。

那匕首來得又快又猛,想要閃躲已來不及,可若任由匕首刺穿大動脈,自己這條命就徹底交待了。

幾乎就在刀尖劃過來的一瞬,文雅猛地抬起胳膊擋住脖子,然而想象中鮮血淋漓的場麵並沒有發生。

“哢嚓!”似乎是骨頭折斷的聲音。

文雅驚魂未定地睜大眼睛,麵前卻是那個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

“陸逸寒!”

昏暗中,陸逸寒沒有理會文雅,拳腳依舊不停地在那小混混身上招呼著,打得對方鼻青臉腫才不甘心地停下來。

還好來得及時,若再晚片刻,他簡直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

對文雅來說,陸逸寒的出現無異於救命稻草,她忍著胳膊上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去扶已經失去意識的顧曼漓,哽咽著喊道:“曼漓你醒醒,醒醒!”

顧曼漓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如果顧曼漓有個三長兩短,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冷靜。”陸逸寒攬了攬文雅的肩膀。他灼熱的掌心似乎有種特別的力量,讓文雅七上八下的心漸漸安靜下來,依著陸逸寒的指導,她坐在地上,讓顧曼漓盡可能地平躺在她腿上。

“逸寒!”宋紹澤身後跟著警察,匆匆而來。

幾個小混混身上都有傷,輕而易舉就被控製住了,昏迷的顧曼漓也被抬上警車,送往就近的醫院。

“曼漓,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路上,文雅一遍一遍地喊著。

然而,顧曼漓的眼睛始終緊閉著,沒有任何回應。

文雅從小到大都沒這麽害怕過,哪怕閃亮刀鋒就要刺穿脖頸那一刻也沒有,可現在的她,卻害怕極了。

“別急,馬上就到醫院了。”陸逸寒輕聲安慰著,語氣中盡是溫柔。

文雅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了陸逸寒一眼,無聲地點了點頭。

好在晚上不堵車,十幾分鍾就到了醫院,顧曼漓立刻被送進了急救室。文雅手臂上被劃了一道細長的口子,殷殷滲著血珠,她堅持留在急救室門口等消息。陸逸寒也不勉強,找護士拿來紗布給她包紮了一下,然後把外套脫下來覆在她身上,輕聲安慰道:“別擔心。”

陸逸寒的外套上有著熟悉的淡淡香味,文雅深吸一口氣,想著兩人這幾日的疏離,隻覺得五味雜陳,伸手就要把衣服取下來。

“好好穿著。”陸逸寒按住文雅的手,語氣不容置疑。

被陸逸寒這麽一訓,文雅委屈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偏偏她最是倔強,用力咬了咬唇,甩開他的手,冷冷道:“我又不是你什麽人,擔不起這般關心。”

這話裏夾雜著的濃濃火藥味兒,陸逸寒實在不明所以,心平氣和道:“這麽多天不理我,氣也該消了。”

“我不理你?”文雅抬眸跟陸逸寒對視。

她本就憋了一肚子委屈無從宣泄,如今看著滿臉茫然又無辜的陸逸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漠道:“難道沒人告訴你,既然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再隨便關心其他女孩子,免得讓人誤會!”

女朋友?

他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

陸逸寒更加莫名其妙,一向沉穩的語氣中不由得又多了兩分急促,他下意識地握住文雅的手腕,生怕一鬆開人就會跑開:“我實在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你說清楚些,好不好?”

說到最後,陸逸寒的語氣中甚至多了兩分哀求,可見他心裏有多焦急。

“你問我?”文雅氣極反笑,“應該我問你才對吧,陸師哥!”

話說到這份兒上,陸逸寒就算是塊木頭,也明白文雅定是誤會了什麽。隻見他以從未有過的嚴肅神色一字一頓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文雅很想大吼一聲“別裝了”,然而眸光觸上陸逸寒認真又茫然的神情,卻莫名覺得對方並沒有說謊。

“你跟陳姍姍,怎麽回事?”文雅頓了頓,到底還是將心裏話問了出來。

這一問,陸逸寒更茫然了:“陳姍姍,誰?”

要不是陸逸寒口碑很好,從沒有什麽花邊新聞,這會兒的神情又嚴肅得有些過分,文雅一定會認為他是故意裝的,可兩次親眼所見他們親密接觸,卻又是實打實假不了的。

這樣想著,文雅心一橫,抿嘴道:“就是那個勞您大駕,連續幾次上門送早餐的姑娘,陸師哥,我提醒得夠準確嗎?”

原以為陸逸寒會“心虛”,然而他臉上卻毫無愧色,凝眉反問道:“早餐,你沒收到?”

這下,輪到文雅疑惑了。

又不是給她的,她收得著嗎?

難不成?

電光石火間,一個想法後知後覺地閃過腦海,文雅看著陸逸寒,一字一頓道:“你讓陳姍姍幫忙帶早餐給我?”

“是。”陸逸寒怎麽也沒想到文雅竟毫不知情,仔細解釋道,“那天早上我給你打電話,你還沒開機,我原本想過會兒再來,正好遇到那個女孩兒,她說住你隔壁宿舍,可以幫忙帶上去。”

原來如此!

疑團揭開,文雅隻覺得呼吸到了久違的新鮮空氣,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著輕鬆。她嚐試著猜測道:“陳姍姍跟你說不小心把早餐弄髒了,她很愧疚,所以第二天重新買了兩份,一份給我,另外一份給你,你本不想要,可她執意堅持,這才有了那番看似很親密的拉扯,是嗎?”

這世上什麽都缺,就是不缺“綠茶”,而她竟然還傻乎乎地“眼見為實”,這腦袋,真是白長了。

聽到這話,陸逸寒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文雅:“你都看見了?”

不怪文雅生氣,換作任何人親眼看見喜歡的男生跟同一個女生有兩次“親密接觸”,都不會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是。”文雅沒好氣地瞪了陸逸寒一眼,語氣裏盡是委屈,“既然不是真的,你為什麽還要默認,你知不知道,整個法律係都傳遍了。”

默認?

陸逸寒並不關注八卦消息,這種事也沒人會在他眼前說。

難怪許默這幾天見了他,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原來如此。

“你不知道?”

陸逸寒定定地看著文雅,仿佛有千言萬語,可開口時,隻是最簡單的一句:“我說我完全不知道,你信嗎?”

“我相信。”文雅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如果陸逸寒當真喜歡陳姍姍,這會兒大可一走了之,根本沒必要在這裏跟自己廢話。

問出這句話時,陸逸寒心裏著實是有幾分忐忑的,畢竟在這件事裏能夠引起誤會的點太多。如今聽到文雅堅定的話語,他鬆了口氣,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平時總是笑得痞裏痞氣、吊兒郎當,仿佛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什麽都跟自己無關,可這會兒的笑容卻是發自內心的,如晨曦薄霧中穿雲而出的陽光,透著輕柔的暖意,將文雅心中悶了幾天的陰霾一掃而空,連帶著呼吸都輕快了許多。

心情是順暢了,可眼眶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說不清是委屈還是後怕,文雅撇了撇嘴,沒好氣地瞪了陸逸寒一眼:“我相信你跟陳姍姍沒有任何關係,可並不代表我什麽都不計較,我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想到兩個人很有可能會就此錯過,文雅隻覺得心尖疼得發顫,忍不住落下淚來。偏偏她又是個倔強的,不想讓陸逸寒看到她哭,別過身子怎麽都不肯回頭。

文雅一哭,陸逸寒整個人都慌了,他能簡單幾句話把整個法律係的人逗笑,可麵對文雅,卻是驚慌失措又無可奈何。他略顯笨拙地伸手將文雅攬入懷中,哄孩子似的安慰道:“好了,不哭了。”

文雅越想越憋屈,很想賭氣地把陸逸寒推開,然而這樣久違的溫暖懷抱,讓她日思夜想,如何舍得拒之千裏之外,撒嬌似的輕哼道:“誰哭了,我才沒哭。”

“是,你沒哭。”這會兒,什麽原則統統被陸逸寒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從善如流地順著文雅,“是我眼花看錯了,好不好?”

凡事都有兩麵性,這幾天雖然痛苦煎熬,卻也讓文雅清楚地意識到陸逸寒在她心裏有多重要。如今心結已解,她乖乖地賴在他懷裏,小聲呢喃道:“都怪你,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傷心,你可倒好,都不知道關心關心我。”

這幾天,她偷偷流了多少眼淚,數都數不清,這可倒好,三言兩語就原諒這家夥了,真的好沒道理。

文雅生氣,氣自己沒出息。

看著文雅淚眼汪汪的大眼睛,陸逸寒覺得心都要軟化了,哪裏還能反駁。他彎了彎嘴角,認同道:“怪我。”

是他的錯,他不應假他人之手來送早餐,平白給了陳姍姍無中生有的機會,更不該兩耳不聞窗外事,任由流言傳了那麽久。

他何止是錯了,簡直錯得離譜。

戀愛中的女人總是矛盾的,看著陸逸寒愧疚的樣子,文雅隻覺得心抽抽地疼,連忙晃著他的胳膊安慰道:“好啦好啦,我不生氣啦,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誰也不許再想。”

眼見不一定為實,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她都會主動跟陸逸寒溝通,而不是選擇一個人生悶氣。

“小雅……”陸逸寒沒想到文雅這麽好哄,一時有些不太適應。

“說了不許再提。”文雅鼓了鼓腮幫,佯裝出生氣的模樣,隨後又低低歎息一聲,“曼漓千萬不要有事,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陸逸寒明白文雅的擔憂,正準備安慰幾句,急診室的門被人輕輕打開。醫生摘下口罩,來到陸逸寒麵前:“陸先生,病人頭部受到猛烈撞擊,有些輕微腦震**,所以暫時還在昏迷中,醒過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請問她什麽時候能醒?”文雅急急追問了一句。

醫生微微一笑,安慰道:“很快就會醒的。”

得到肯定答複,文雅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回去,鞠躬道:“謝謝醫生。”

從搶救室回病房的路上,文雅的目光始終沒有從顧曼漓身上移開。

看著這張熟悉的恬靜臉龐,文雅心裏百感交集,當時情況危急,要換了別人,隻怕連靠近都不敢,可顧曼漓寧願自己受傷,也要護著她。

眼淚無聲無息地從臉頰上滑落,一滴滴落在顧曼漓的手背上。

突然,文雅感覺手心動了一下,抬眸一看,顧曼漓醒了。

顧曼漓嘴角帶著一絲慣有的輕柔笑容,微微蹙了蹙眉:“小雅,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文雅連連搖頭,眼裏的淚水卻是怎麽都止不住,好一會兒才握著顧曼漓的手,哽咽道,“你總算醒了,可嚇死我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顧曼漓笑得輕鬆,仿佛文雅沒有受傷就是最大的安慰,心有餘悸地追問,“那幾個人……”

“別怕,他們已經被警察抓走了。”文雅安慰地拍了拍顧曼漓的手,“你什麽也不要想,好好把傷養好。”

“沒事,我沒有那麽嬌弱。”顧曼漓點了點頭,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然而動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拉扯到傷口,忍不住低呼一聲。

“乖乖躺著,不許任性。”文雅小心翼翼地扶顧曼漓躺下,“今天晚上,我留下陪你。”

“不用……”顧曼漓下意識地想拒絕,然而觸上文雅堅定的眼眸,也知道拒絕無用,輕輕點了點頭。

“乖。”

文雅緊緊握著顧曼漓的手,兩人含笑對視,眼眸再次不約而同地濕潤了。

顧曼漓的傷勢不算太重,她不想耽誤課程,第二天下午就執意出院。文雅拗不過,隻能應了她,好在這次風波並沒有引起“餘震”,校園裏安靜如常,一切仿佛隻是一場意外。

文雅雖然受了一點兒小傷,但有陸逸寒陪伴在身邊,這樣的踏實幸福,足以讓她忘記所有的不愉快。

至於陸逸寒對法官這個職業的莫名排斥,她相信,隻要有足夠的耐心,她會讓他的想法慢慢改變的。

紙終究包不住火,文雅再怎麽隱瞞,文心還是得知了她險些受傷的消息,匆忙趕到學校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圈,唯恐文雅有傷瞞著她。

“老姐,我真的沒事。”文雅被文心瞧得有些受不了,笑盈盈地攬著她在**坐下,“你妹妹我,從小就是胡同一霸,能被幾個小混混傷著?”

“少給我嬉皮笑臉的。”文心伸手戳了戳文雅光潔的額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看看你,還有沒有點規矩了,再敢大晚上去學校外麵亂竄,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哎喲,別那麽凶嘛!”文雅抿了抿嘴,大大的眼睛裏滿是無辜,“我隻不過出去散個步而已,誰知道附近的治安突然變得這麽差了。”

“還敢頂嘴是不是!”文心抬手就是一巴掌,“知道為什麽會遇到小混混嗎?”

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什麽人。

“是不是又替人出頭了?”文心提醒了一句。

這個妹妹從小就喜歡打抱不平,為此沒少惹麻煩,偏偏生了一副熱心腸,什麽都敢管,也不知道是優點還是缺點。

被文心一提醒,文雅頓時想起了開學時遇到的賣驢打滾的小販,氣得跳腳:“我們明明賠他錢了,他一點兒都沒有吃虧……”

“人心複雜。對有些人來說,沒占到便宜就等於吃虧。”文心拍拍文雅的肩膀,是擔憂也是提醒,“以後沒事好好在學校待著,別出去亂跑。”

“我又沒做錯什麽,邪不壓正……”

文心微微挑眉,抬手揪起文雅的耳朵:“嗯?”

“好好好,你說得對。”文雅從小跟文心一起長大,很清楚自家姐姐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假模假樣地“哎喲”一聲,“傷口好疼……”

果然,一聽這話,文心立刻緊張起來:“我看看,是不是剛剛抻著了?”

文雅眨眨眼,一本正經道:“可能是。”

傷口在胳膊肘外側,雖然看起來恐怖,但並沒有多深,文心是刑警出身,一眼就看出並無大礙。她冷冷瞥了文雅一眼:“疼得好,就該多疼幾天,讓你好好長長記性。”

苦肉計不成,文雅改為撒嬌戰術:“老姐,你就別訓我了,很讓人傷心的,你忍心看著我肉體和精神受到雙倍摧殘嗎?”

對於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文心向來最沒有辦法,重重歎了口氣:“以後小心些,別讓我和爸媽擔心。”

“好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告訴爸媽。”文雅舉手做了個發誓的動作,“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頭懸梁錐刺股,一心好好學習,絕不踏出學校半步。”

“最好是這樣,否則看我怎麽收拾你。”文心有些無奈地白了文雅一眼,忽然眸光一閃,轉移話題,“和好了?”

文雅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文心指的是陸逸寒,小臉不由得漲紅起來,垂眸道:“嗯。”

文心雖然隻見過陸逸寒兩麵,卻對他沉穩內斂的性子很滿意,自然不會反對兩人交往。她囑咐道:“既然決定在一起就好好相處,不可使小性子耍脾氣,知道嗎?”

聽到這話,文雅委屈地撇撇嘴,小聲抗議:“老姐,我可是這世界上最端莊大方、通情達理、溫柔體貼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會做出那種蠻不講理的事?”

通情達理還算說得過去。

端莊大方?溫柔體貼?

這丫頭該不是對這兩個詞有什麽誤解吧?

文心可不溫柔,抬手一掌拍在文雅後腦勺上:“大白天的,做什麽美夢,要不要我拿個鏡子過來,讓你重新認識一下自己?”

“好意思嫌棄我不溫柔,還不都是跟你學的。”文雅不滿地翻了個白眼,正想著調侃文心性格粗暴找不到男朋友,目光落到對方描繪精致的眼角眉梢時,突然愣了愣,旋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老姐,你化了妝。”

文心被文雅看得渾身不自在,“做賊心虛”似的下意識躲開她的目光,手指緊張地撥弄著鬢邊的發絲:“怎麽了,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化妝?”

“是,沒有法律規定,那……某些人心虛什麽?”文雅平時總受文心教育,難得有占上風的時候,如何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她輕咳一聲,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女大不中留啊。不知不覺中,某些人就悄悄談起了戀愛,談就談唄,還不承認,唉!”

“愛情”兩個字總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能讓人在不經意間變得柔軟起來。文心心裏歡喜,被文雅這麽一調侃,不知不覺中羞紅了臉,氣急敗壞地瞪著文雅:“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壞丫頭,找打是不是?”

“哎哎哎,說不過就武力威脅,可是沒道理的。”文雅靈巧地退後兩步,躲過文心的攻擊,繼續笑嗬嗬道,“是許默師哥對不對?你們倆可真夠沉得住氣的,要不是被我這火眼金睛給發現了,還打算瞞多久?”

從第一次見麵時兩個人的反應,文雅就看出這兩人肯定有戲,沒想到進展這麽快,看來隻要緣分來了,還真是擋都擋不住。

“不許鬧了。”這會兒,文心已是平靜下來,招招手示意文雅到她身邊坐下,微微笑道,“沒想瞞你,隻是打算多相處一陣,穩定些再說。”

她跟許默雖然很喜歡彼此,但兩人畢竟有著五歲的年齡差,雖然如今姐弟戀越來越為大眾所接受,但真要跨過心裏那道坎並非一朝一夕之事,總要好好想清楚。

文雅自然明白文心的顧慮,一邊輕柔地為她按摩著肩膀,一邊笑著寬慰道:“你呀,就是顧慮太多了,愛情本來就是不分年齡的,人家法國總統和總統夫人相差二十幾歲,還不是恩愛有加。”她稍稍停頓一下,繼續道,“更何況,看一個人並不能隻看生理年齡,還要看他的心理是否成熟,我瞧著許默師哥成熟穩重,為人也細心謙和,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文心認同地點點頭:“他的確很好。”

正是被許默的溫柔穩重所打動,她才鼓足勇氣,來接受這份跟設想中完全不同的感情。

“哎喲喲,這就護上了,看來我這個妹妹在你心裏的地位要直線下降啊,真是傷心。”文雅分分鍾戲精附體,還裝模作樣地抬眸抹了抹眼淚。

“這丫頭,就不能給你點好臉色。”

“看看,你是真不愛我了……”

看著文雅委屈巴巴的小模樣,文心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