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就圖謀不軌

一場風波塵埃落定,陸逸寒和文雅的關係也比之前親近了許多,隻是,無論文雅怎麽追問,陸逸寒還是不願意告訴文雅為什麽不讓她做法官,他隻說法官這個職業太危險,不適合女孩子,其他的不肯多說一個字。

文雅左想右想,越來越肯定陸逸寒有事情瞞著她。

到底是為什麽呢?

文雅越想越覺得心裏不踏實。

她很喜歡陸逸寒,不想讓他不高興,可做法官是她畢生的理想,為了愛情放棄事業,也是萬萬不行的。

唉!

這天早上,文雅在睡夢中接到陸逸寒的電話。

“下樓。”

文雅睡得迷迷糊糊:“幹什麽?”

“去買菜。”

“陸逸寒,你是退休老太太啊,每天早上遛彎逛菜市場。”文雅貪睡,一點兒也不想起來。

“起床。”陸逸寒寵溺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威脅,“五分鍾,五分鍾不出來,我就在宿舍樓下喊你的名字。”

“你在樓下?”

“是。”陸逸寒頓了頓,“現在開始計時。”

“別,你別胡來!”文雅瞌睡蟲瞬間驅散了大半,趕忙下床拉開窗簾往下看。

樓下,陸逸寒正朝她笑得燦爛。

這家夥什麽都幹得出來,絕對不是開玩笑。

“陸逸寒,算你狠!”

在跟陸逸寒的較量中,文雅第一百零一次落了下風。

至於那個早晚要扳回一局的豪言壯語,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還沒睡醒的文雅,迷迷糊糊被陸逸寒帶著去菜市場,買了一堆涮火鍋用的底料和食材。

好好的偏要在家裏吃火鍋,真不知道這家夥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文雅撇著嘴把洗好的菜分盤裝好,正忙得起勁,電話響了。

兩隻手都忙著,文雅索性按下免提:“姐姐。”

“小雅,生日快樂。”

生日?

文雅從中學就開始住校,每次生日都是放假回家補過的,根本不記得日子,被文心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來,笑嗬嗬道:“謝謝姐姐,不過……你要是能送我一個限量款的故宮俏格格玩偶,我就更高興了。”

文雅對故宮博物院有種特別的好感,對幾款新出的文創產品更是喜歡得挪不開眼,有這個討禮物的好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放心,已經買好了。”知妹莫如姐,文心有些愧疚道,“姐姐今天有任務,不能陪你過生日,蛋糕晚些時候送到宿舍,你跟舍友們一起吃,別忘了給逸寒送一塊蛋糕。”

“姐姐……”文雅連忙攔住,“我不想吃蛋糕,蛋糕錢……能不能折現啊?”

“你不是最喜歡吃蛋糕嗎?”文心心思敏銳,瞬間了然,“小雅,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

“沒有,你心虛什麽。”

“誰心虛了,我才沒有。”文雅不想讓陸逸寒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更不想讓他因為早早吵醒自己睡覺而愧疚,急急道,“姐姐,我還忙著,先掛了。”

廚房門沒關,雖然文雅刻意壓低了聲音,剛才的對話還是一個字不落地落到了陸逸寒耳朵裏。

“今天你過生日?”不是陸逸寒粗心,實在是文雅身份證上的日子並不是今天。

他們的緣分,還真是越來越深了。

“生日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文雅對過生日並沒有太強的儀式感,不以為意地笑笑,“禮物就免了,你要是把這些活兒都包了,我沒意見。”

“好。”陸逸寒走進廚房,從儲物櫃裏找出一條新圍裙係上,“為什麽不跟文心姐說實話?”

跟他在一起,就那麽見不得人?

“沒必要啊,省得她問東問西。”文雅的聲音有微不可見的停頓,很快接上,“你去客廳等著吧,菜很快就好。”

“咚咚咚……”

外麵傳來敲門聲。

文雅看陸逸寒一眼:“你點外賣了?”

陸逸寒眼眸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麽,但很快又恢複如常,淡淡搖了搖頭。

她怎麽可能記得自己的生日。

文雅看著陸逸寒,隻覺得這家夥今天實在有些古怪。

敲門聲停頓片刻,又響了起來。

陸逸寒仿佛長在地上的柱子,一動不動。

“怎麽了?”文雅擦幹手上的水珠,越過陸逸寒往門邊走,邊走邊調侃,“你有點緊張啊,該不會是前女友找來了吧?”

陸逸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以後少看點狗血電視劇。”他溫熱的手掌在文雅頭發上揉了揉,趕在她前麵出了廚房。

門應聲而開。

門外站著一個氣質優雅的中年女子,她左手拎著一個大號購物袋,右手提著一個精致的蛋糕盒,看到陸逸寒,臉上溫柔的笑容不由得更深了些:“逸寒,生日快樂。”

生日?

文雅愣了愣,她跟陸逸寒同一天生日?

這麽巧?

門外的女人是誰?

眼前這一幕,遠在陸逸寒意料之外,他怔怔地看了麵前的人片刻,突然神色不明地笑了:“難為你還記得,謝了。”

“逸寒,媽媽買了許多你喜歡吃的菜,陪你……”

“你工作忙,總有做不完的事,我都知道,也理解。”陸逸寒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蛋糕我收下了,至於吃飯……我可不敢耽誤您的寶貴時間,您還是工作去吧。”

“怎麽能這麽跟你媽媽說話!”文雅實在聽不下去,在陸逸寒胳膊上擰了一下,隨後從門縫中露出個笑臉,“阿姨,陸逸寒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是故意頂撞您的,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看著笑容明媚的文雅,林清怡總有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把目光轉到陸逸寒身上:“這位姑娘是?”

“阿姨好,我叫文雅,是……”文雅正要做自我介紹,湊近些看清麵前的人,竟有種時空紊亂的錯覺,雖然很多年沒有見麵,可她絕對不會認錯,她用力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道,“林法官……您是林法官?”

陸逸寒的媽媽,竟然是林清怡?

之前的一幕幕如電影鏡頭般在她麵前快速閃過,難怪陸逸寒會有林清怡的書,知道林清怡出差在外,還對法官這個職業那麽排斥。

宋紹澤明明白白說了陸逸寒媽媽是法官,而她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她是豬腦子嗎,竟然笨到這種程度!

女大十八變,林清怡並沒有立刻認出文雅,笑著反問道:“你認得我?”

“認得,認得。”文雅用激動到哽咽的聲音連連道。

這些年,林清怡對文雅來說,猶如精神支柱一般,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猝不及防地見麵,讓她怎麽能不欣喜若狂?

“十年前,您在江城出差,我媽媽把家裏所有的錢都借給了一個朋友,出於信任沒有寫欠條,對方竟耍賴不承認,我媽媽又氣又傷心,一病不起……”雖然過去了十餘年,但當時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文雅越說越激動,有些語無倫次,緩了口氣方才繼續道,“是您想辦法幫媽媽把錢要了回來,還有……您送了我一把藍色的小水槍……”

林清怡辦案無數,又時隔多年,文雅很擔心她根本不會有印象,沒想到對方卻是立刻想了起來,親切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回憶的味道:“真是女大十八變,那時候你留著短頭發,就是個假小子,忽閃著大眼睛看著我衣服上的徽章,說自己以後也要做一個大法官,沒想到,你真的考到法大來了。”

年少時的夢想跟現實之間,總是有著偌大的差距,極少有人能夠始終堅持自己的目標,而文雅,顯然是那極少數中的一個,值得欽佩。

“當時您跟我說的話,我一直都記得。”文雅別過臉把眼角的淚痕擦幹,再次回過身來,已是笑盈盈,“林法官,真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您,陸逸寒從沒跟我提起過……”

說著,文雅狠狠瞪了陸逸寒一眼,這家夥就是故意的,誠心想看自己出醜。

“這裏不是法院,也沒有什麽林法官。”母子生疏多年,雖然因為文雅的出現,陸逸寒對林清怡不再像之前那麽排斥,但到底做不出太親密的動作,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向文雅糾正道,“小雅,叫阿姨。”

林清怡心下了然,含笑附和:“逸寒說得對,叫阿姨才親切。”

文雅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這樣的身份轉變,嘴唇張了又合,輕聲喚道:“阿姨好。”

林清怡含笑看著文雅,怎麽看怎麽喜歡,見她有些拘束,又聯想到她小時候活潑開朗的性子,不由得打趣道:“行了,別拘著了,倒是跟當年一模一樣。”

想當年,在她這個外人麵前,文雅也極力表現得很乖巧,可惜沒說幾句話就破功,在地上又翻又滾地給她表演武術。

當時她就很喜歡這個活潑的小丫頭,否則也不會把給陸逸寒準備的生日禮物送了出去,沒想到這會兒能再次見麵。

冥冥之中的緣分,妙不可言。

“還想著做一回淑女呢,沒想到十年前就暴露了。”文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但還是覺得有必要找補一下,“阿姨,我現在比小時候安靜多了。”

最起碼,不會天天跟一幫男孩子一起練習拳腳,把人打得連連求饒了。

“你很好,不用解釋什麽。”陸逸寒的語氣雖然還有些淡漠,但微微上揚的嘴角將此刻的好心情暴露無遺。

“喂。”文雅悄悄扯了扯陸逸寒的袖子,示意他注意說話態度。

林清怡跟陸逸寒雖然是親母子,但自幼聚少離多產生的隔閡,宛如銅牆鐵壁般橫在兩人麵前,以至於陸逸寒對所有的人都笑臉相待,唯獨每次見了林清怡,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這種冷漠,文雅一個外人都覺得別扭,林清怡心裏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陸逸寒目光再次落到林清怡身上,那聲“媽媽”卻怎麽也叫不出口,隻淡淡道:“進來吧。”

林清怡打心底感到欣慰,臉上的笑容越發多了幾分:“一家人難得一起吃個飯,我特地去菜市場買了茄子,做一道你最喜歡的紅燒茄子。”

文雅愣了愣。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陸逸寒不吃茄子。

文雅的記憶當然沒有偏差,因為下一刻,陸逸寒剛剛有所緩和的臉色便再次沉了下來:“不用了,我不吃。”

其實,林清怡也沒有記錯,陸逸寒小時候的確喜歡吃紅燒茄子,可他口味挑得很,隻吃林清怡親手做的。林清怡工作太忙,一個月有大半個月在外地,隻能偶爾抽時間做給他吃,他一吃到這個菜,就忍不住想起母親。

可母親卻永遠都不在他身邊,久而久之,他就開始討厭茄子,因為一看到茄子,就會想到母親,那個一年見不到幾次,連模樣都快不記得了的母親。

林清怡這樣突兀地提起茄子,無疑是把陸逸寒心上已經結痂的傷口猛地撕裂開來。

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許多東西,特別是孩童時期的遺憾,一旦缺失,往往很難彌補。

這其中的原委,林清怡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文雅詫異的表情和陸逸寒冷冰冰的話,已經說明了一切,她的心被從未有過的強烈愧疚感占據著,仿佛針紮似的痛。她緩了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好,那就不做了。”

“做呀,怎麽能不做呢,我最喜歡吃茄子了。”文雅接過林清怡手裏的茄子,笑嗬嗬地打圓場,“阿姨,您在沙發上坐著歇會兒,做飯這種小事交給我來做就行,保證您很快就能吃上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午餐。”

說著,文雅拉過陸逸寒的胳膊,往廚房去了。

關上廚房門,文雅從玻璃窗看了看,確定林清怡沒有跟過來,方才往陸逸寒身邊湊了湊,小聲道:“陸逸寒,林法官……你媽媽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別生氣了。”

陸逸寒深深看了文雅一眼,好一會兒才微微勾唇:“我以為你會跟我說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無論她做了什麽,我都應該原諒。”

“林法……你媽媽工作忙,對你肯定有許多疏忽的地方,你會生她的氣,也是人之常情。”文雅想了想,突然了然,“林法官當年送我的小水槍,應該是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吧?”

她沒有責備陸逸寒語氣生硬,一點麵子都不給林清怡留,因為她知道,陸逸寒心裏一定有著說不出的苦,她沒有經曆過他心裏的痛,沒有資格用輕飄飄的幾句話去勸別人原諒。

可同時,她心裏對林清怡的感激,又深了一重。

林清怡並不是不想做個好母親,可是為了幫更多受害者討回公道,她隻能一心撲在工作上。

看著文雅滿是愧疚,陸逸寒心裏更難受了。他深吸一口氣,柔聲道:“我沒事。”

文雅盯著陸逸寒看了看,有些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這是你親口說的,可不許騙我。”

“沒有。”

“那你笑笑。”

“文雅,你訓寵物狗呢。”

“你自己承認的,我可沒說。”文雅忽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突然踮起腳,討好似的在陸逸寒臉頰上印上一吻,“別不開心了,好不好?”

層層漣漪如春水般在陸逸寒心裏**漾開來,他放下手裏的蔥,順勢把文雅攬入懷中,微微挑眉:“這算美人計嗎?”

鬼丫頭,知道自己拿她沒有辦法。

“這麽明顯,當然是了。”文雅抬手輕輕揉了揉陸逸寒的臉,笑嗬嗬反問,“我美嗎,夠不夠資格讓陸大帥哥中計?”

看著懷裏俏皮可人的文雅,陸逸寒的心都要化了,他沒有說話,俯身吻住她。

以前,或許有各種不如意,如今,有她在身邊,一切都好。

畢竟林清怡在,陸逸寒並沒有得寸進尺,輕吻了一下很快鬆開,開始認真準備午飯,兩人一起做過好多次飯,配合得十分默契。

在文雅的提議下,除了火鍋,還準備了幾個簡單的炒菜。陸逸寒切菜準備佐料,文雅掌勺,很快,廚房裏就飄起陣陣香氣。

林清怡透過玻璃窗,看著兩人甜蜜和諧的身影,嘴角不由得蓄起一絲欣慰的笑容。

若說心病還需心藥醫,開朗活潑又善解人意的文雅,無疑就是最適合陸逸寒的那味良藥,她很安心,也很放心。

林清怡還有事情要忙,吃過飯就匆匆離開了,洗碗的事照例由陸逸寒負責,文雅則端著洗好的草莓站在旁邊,時不時往陸逸寒嘴裏送一顆。

“哼,不給你吃了。”文雅突然想起什麽,後知後覺地輕哼一聲,“說,為什麽要騙我這麽久?”

得,秋後算賬的時候到了。

陸逸寒洗碗的動作一頓,竟有些委屈地看向文雅:“沒有騙。”

“是沒有騙,可你分明是故意隱瞞。”文雅從善如流地糾正了用詞,語氣卻依舊氣呼呼的,“你明知道我有多崇拜林法官,卻什麽都不告訴我。”

“是你自己太笨。”他暗示的夠明顯了,這丫頭愣是什麽都沒猜到。

“你就是故意的。”文雅撇撇嘴,“不管,我生氣了。”

“是我不好,不該瞞你。”陸逸寒從身後環抱住文雅,語氣溫柔,“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

“好了。”文雅轉過身,輕輕揉著陸逸寒的臉,含笑的眼眸中仿佛有萬千星辰閃爍,“我明白你是不想讓我成為你媽媽那樣把工作看得太重,而無法顧及家庭的女人,所以才不說的,可是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呀,誰說崇拜誰,就要百分百複製粘貼呢?”

陸逸寒仔細打量著文雅,見她真的沒生氣,這才放下心來,點頭道:“嗯。”

隻要她不生氣,怎麽都好。

見陸逸寒這樣緊張自己,文雅隻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湧過,卻還想逗逗他:“不過……才剛認識就想那麽長遠。說,你是不是那會兒就偷偷喜歡上我了?”

從來都是陸逸寒逗文雅,這會兒被文雅反將一軍,他臉上瞬時泛起一層淺淺的紅暈,襯得本就精致的容顏越發英俊,直看得文雅移不開眼,攬著他的腰抿嘴輕笑:“哈哈,被我說中了,是不是?”

“嗯。”的確,從第一次見麵開始,陸逸寒就對文雅有種特別的感覺,否則也不會搶她的飯卡,讓她每天都跟自己一起吃飯。

隻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

“圖謀不軌。”想起初遇時的種種,文雅隻覺得一股別樣的甜蜜湧上心頭,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雖然文雅很想幫陸逸寒和林清怡母子解開多年的心結,卻也知道童年那些不愉快的經曆,在陸逸寒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不是一朝一夕能撫平的,隻能慢慢來。

文雅和李如等人策劃的校園貸普法宣傳片做好了。

宣傳片的創意符合當下潮流,播放後在學校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嘁,鹹吃蘿卜淡操心。”陳姍姍站在教學樓的宣傳屏幕下,不屑輕嗤。

文雅最不喜歡陳姍姍這種跋扈性子,更何況因為她的不懷好意,還差點讓自己跟陸逸寒產生誤會,本不想搭理她,可看著她身上價值不菲的新款風衣,莫名想起那天在商場裏看到的一幕,忍不住道:“父母賺錢都挺不容易的,能少花點就少花點兒。”

聽文雅提到父母,陳姍姍有些心虛,連語氣都變了:“你說什麽?”

“我說父母賺錢不容易。”文雅沒多說什麽,轉身找顧曼漓去了。

“小雅,這幾天有個經紀公司找陳姍姍簽約,說要捧她做網紅,需要幾萬塊簽約費,她正在籌錢呢。”

“那麽多錢?”

“是啊。”顧曼漓笑笑,“她一心想出名,好不容易有這麽個好機會,怎麽也不能放過。”

文雅實在不能理解這種行為,淡淡道:“應該有辦法吧。”

“別的都好說,隻要不是校園貸就行。”顧曼漓憂心忡忡,“我最近看了個新聞,利滾利,短短一個月就滾到幾十萬,想想都嚇人。”

文雅搖搖頭:“應該不會。”

陳姍姍雖然有些張狂,也喜歡顯擺,但不算笨,應該不至於連這點利害關係都不懂。

懂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特別是當人被所謂的光明前途衝昏頭腦的時候。

交了簽約費,陳姍姍沒能如願成為網紅,先等到了連環催債電話。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沒過幾天,陳姍姍裸貸不還的消息就傳遍了法大的每一個角落,一時之間人言如沸。

“陳姍姍,哪個陳姍姍?”

“還能是誰,公共管理係那個唄。”陳姍姍慣會拜高踩低,平時被她冷嘲熱諷過的人不在少數,這會兒落難,沒人同情,隻剩下嘲諷,“天天嘚瑟,還以為她家境多好呢,這會兒嘚瑟夠了……”

“她不是天天想著當網紅嗎,這下徹底紅了。”

“你說學校會不會處分她?”

“處分了也活該,你不知道她欺負顧曼漓欺負得有多厲害……”

以陳姍姍要強的性子,學校隻怕待不下去了,隻是不知道……

“看來單單普法是沒用的,很多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文雅自言自語感歎,手機屏幕閃了閃,有一條信息進來。

消息是個陌生號碼發過來的,上麵寫著:“文雅,這輩子算你贏了,不要得意,下輩子我一定會贏你。”

贏?她贏什麽了?

下輩子?

“陳姍姍!”文雅從**躥起,奪門而出。

一路飛奔去陳姍姍宿舍,宿舍裏卻隻有顧曼漓,文雅神色凝重,急急問道:“曼漓,陳姍姍呢?”

“剛出去,可能去衛生間了。”顧曼漓苦笑一聲,“她這兩天一直窩在宿舍哭,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

“她出去之前,有沒有說什麽?”

“剛剛她給我道歉了,說以前不該對我冷嘲熱諷,讓我無論多困難都不要借貸。小雅,我知道高利貸是違法的,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幫幫她……”見文雅神色凝重,顧曼漓突然後知後覺地想到什麽,“小雅,姍姍她會不會……”

“快走!”

文雅拉著顧曼漓衝下樓時,樓下圍了一圈人,抬頭,陳姍姍不知何時站到了宿舍樓樓頂。

樓下亂作一團。

“看,有人要跳樓!”

“是陳姍姍,陳姍姍要跳樓!”

“報警,快報警!”

……

“小雅!”

“不要慌。”文雅緊緊抓住顧曼漓的手腕,努力逼自己冷靜下來,“我上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她現在情緒不穩,人多了反而不好。你守在這裏,有情況我隨時給你打電話。”

宿舍樓一共七層,沒有電梯,文雅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去,卻發現天台的門被陳姍姍從裏麵鎖住,根本沒辦法進去。好在這是老樓,門欄間縫隙很大,足夠看清陳姍姍的一舉一動。

“陳姍姍!”

“文雅,沒想到最先衝上來救我的會是你。”陳姍姍扯了扯有些幹裂的嘴角,“不,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我混到這步田地,你很開心是不是?”

“我家又不開火葬場,你死了對我有什麽好處。”文雅一邊跟陳姍姍說話,一邊悄悄發消息讓顧曼漓去找防盜門的鑰匙,“誰說一定要混得比我強來著,這才幾天,就想一死了之?”

“我什麽都沒有了,還活著做什麽!”陳姍姍淒涼地笑著,“這個世界,處處都是陰謀算計,有什麽好留戀的。”

短短幾天,陳姍姍就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如同一片輕飄飄的浮萍,風一吹就會隨風而去。

“人生就像一場電影,隻要還沒到大結局,就會有反轉逆襲的機會。”文雅勸道,“你就不想看看結局嗎?”

陳姍姍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她抬手緊緊捂住耳朵:“整個學校的人都瞧不起我,在我背後指指點點。你告訴我,我要怎麽活下去!”

“你當初借貸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文雅並沒有一味輕聲細語地安慰陳姍姍,反而多了幾分嚴厲,“成年人應該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自己禁不住**犯了錯,不想著怎麽去解決問題,彌補錯處,反而要一死了之,真是有出息!”

“你少站著說話不腰疼!”陳姍姍笑得淒涼,是羨慕更是嫉妒,“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幸運,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陸師哥的愛。如果陸師哥愛的是我,我一定要過得比誰都好,任何人都不敢看不起我,可我得到了什麽,我什麽都沒有!”

“那你有沒有想想,陸逸寒為什麽要愛你,愛你一哭二鬧三上吊?”文雅一邊說一邊斟酌用詞,“人人都有別人不知道的心酸,你家庭條件不好以前總被人嘲笑,就不該把這種痛苦加在曼漓身上,更不該榨幹父母的心血,去滿足自己的虛榮。”

“你哪裏比我強,憑什麽陸師哥喜歡你不喜歡我?”

“我之前也沒覺得哪裏比你強,但現在我知道了。”文雅捋了捋鬢邊的碎發,輕笑道,“起碼我不會遇到點小挫折就要死要活,還鬧得盡人皆知。”

“你……”陳姍姍一直很討厭文雅,可這會兒,卻莫名覺得她看起來很順眼,特別是她罵自己的時候。

“從這兒跳下去臉會摔得麵目全非,血肉模糊,難看到鬼都嫌棄。”

陳姍姍愛美,最在乎的就是這張臉,文雅一針見血地戳中她的痛楚,讓她整個人都慌亂起來。

“你……你管得著嗎!”

“我沒想管你,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以文雅對陳姍姍的了解,知道她很大程度上並不具備跳樓的勇氣,可人處在絕望中,很多思維都不能以正常情況來判斷,她必須先穩住陳姍姍的情緒,起碼要拖到消防隊來。

樓下圍滿了人,一陣**。

陳姍姍本能地想要轉身。

“別往後看!”

七樓是什麽概念文雅再清楚不過,就陳姍姍這種外強中幹的性子,看一眼腳發軟,不想跳也掉下去了。

陳姍姍被文雅吼得愣住了,定在原地。

文雅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陳姍姍從天台上騙下來,她冷冷道:“你以為跳了樓就一了百了了嗎?你欠的錢還是一樣要還,你父母辛苦把你培養大,不僅沒得到任何回報,後半輩子還要背著一屁股債,你於心何忍!”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跟他們沒有關係!”陳姍姍淒涼一笑,“我死了,他們就不用賣房子幫我還錢,就可以好好生活!”

文雅稍稍心安,算這個糊塗丫頭還有點良心,知道考慮父母的感受。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比賣一百套房子還要難受!你一死了之,無非就是想下輩子托生個有錢人家,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惜啊,唉!”

陳姍姍眉心緊蹙:“可惜什麽?”

看著陳姍姍的反應,文雅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將計就計,幽幽道:“自殺的人是沒有資格投胎為人的,隻能當牛做馬,蠅營狗苟。”

“你胡說!”

“佛經裏就是這麽講的。”文雅揚了揚手機,“不信你自己查。”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騙我下去。”陳姍姍冷冷地盯著文雅,“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行,你就好好站那兒,千萬別下來。”這會兒還不忘跟她賭氣,也不知道掉下去死的是誰。

“我憑什麽聽你的!”陳姍姍抬腳往回邁了一步,畢竟在高處,即便沒往下看,整個人也忍不住直打哆嗦,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小雅,消防隊員來了。”

“好。”文雅從顧曼漓手裏拿過鑰匙,把鎖住的天台門打開。

“你們想幹什麽?”看到文雅進到天台,陳姍姍的情緒更加激動。

“讓所有人都退下去。”

“小雅……”顧曼漓輕聲喚著。

“放心吧,我有辦法。”文雅回了一句。

“一個人死,很寂寞的。”文雅上前兩步,“你不是厭惡我嗎?拉著我一起跳,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

“你……你別過來!”好在陳姍姍良心未泯,大罵道,“文雅你瘋了,跳下去會死的!”

“你都不怕死,我也不怕!”文雅硬著頭皮,作勢要往台子上爬—— 我去,這麽高,恐高症都嚇出來了,以後絕對不逞強當英雄了。

“不要!”

陳姍姍錯愣時間很短,不過半秒,文雅果斷抓住時機,一把將人從台子上拽了下來,藏在旁邊的消防員立刻上前把陳姍姍按住,讓她動彈不得。

“小雅,你怎麽樣了?”顧曼漓一個箭步衝上來,見文雅臉色慘白,上下嘴皮不停打著哆嗦,話也說不上來一句,急得都快哭了。

“沒事兒。”文雅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可能有點恐高。”

今天這麽一嚇,以後肯定連過山車都不敢坐了,這個陳姍姍真是害人不淺。

顧曼漓心有餘悸:“你怎麽敢爬上去。”

“我也不知道。”文雅實話實說。

事情緊急,她根本沒來得及多想,就衝上了天台。她不是英雄,可骨子裏的正義感,讓她做不到袖手旁觀。

正因如此,當初顧曼漓被小販訛詐時,她能夠挺身而出,今天,同樣如此。

她相信,如果林清怡遇到這樣的事,一樣也不會見死不救。

陸逸寒剛進校園,就聽到文雅差點跟陳姍姍一起從樓上跳下去,嚇得丟了三魂七魄,拔腿就往宿舍樓方向跑。

陸逸寒還是慢了一步,等他到的時候,文雅已經拽著陳姍姍從天台上下來了。

“陸逸寒……”文雅理虧,摸著鼻子打哈哈,“你怎麽來了?”

話音未落,她就被陸逸寒緊緊抱進懷裏。

“文雅,你不是超人!”

這個傻丫頭怎麽敢不顧一切地去救人,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他該怎麽辦?

“你什麽時候能改改逞強的毛病,這不是優點!”陸逸寒的手一下一下戳到文雅頭上。

文雅覺得自己的腦袋被戳成了篩子,忍不住嘟嘴抗議:“疼。”

“你還知道疼,我當你視死如歸呢!”陸逸寒又心疼又生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才不舍得死呢。”

“誰跟你嬉皮笑臉了,嚴肅點。”

“陸逸寒,你吼我。”文雅知道陸逸寒吃軟不吃硬,忽閃著大眼睛可憐兮兮,“我受了驚嚇,你還吼我。”

“好了好了,不吼你。”陸逸寒的心狠狠揪起,有些手足無措,“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你發誓,以後都不許吼我,否則……”文雅從陸逸寒懷裏掙紮出來,“否則,我也跳……”

陸逸寒腳步一頓,麵帶威脅:“你幹什麽?”

“我……”文雅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我跳進你心裏,不高興了就胡亂攪幾下。”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經被攪成了一團亂麻。

“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麽?”

“我愛你。”文雅看著陸逸寒的眼睛,一字一頓,“陸逸寒,我愛你,特別特別愛你。”

萬一她死了,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親口跟陸逸寒說出這三個字。

“傻丫頭。”陸逸寒吻了吻文雅帶著淚痕的臉頰,“我也愛你,這輩子隻愛你一個人。”

“喂,我跳樓不是給你倆創造機會談戀愛的!”經過文雅一番勸說,陳姍姍被救下來後,情緒穩定了許多,特意來跟文雅說聲謝謝,沒想到看到這一幕,又是一頓氣急敗壞。

“噗!”文雅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的案子,法學院會有人幫忙處理。”陸逸寒看了陳姍姍一眼,“未來的路是你自己的,如果你要一錯再錯,沒人救得了你。”

“走。”陸逸寒長臂一伸,直接把文雅橫抱起來。

“我自己可以走。”

陸逸寒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些,語氣不容置疑:“不行。”

“陳姍姍的案子,我可以參與嗎?”文雅還想在校園裏開個普法講座,讓同學們明白網貸的危害,拒絕虛榮攀比,遠離超前消費。

“先管好你自己。”陸逸寒板著臉,“再敢冒這麽大的險,我……”

“你怎麽樣,你能把我怎麽樣?”文雅攬著陸逸寒的脖子,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

“試試?”

“別別別,我錯了。”

“是嗎?”

陸逸寒抱著文雅原地轉了兩圈,轉得她腦袋發暈。她連連求饒:“我錯了,真錯了,你放我下來呀……”

文雅那些話還是起了些作用的,被送回宿舍後,陳姍姍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顧曼漓不僅沒有冷言冷語,反而柔聲安慰她。

顧曼漓越是大度,陳姍姍越覺得自慚形穢,哭著道歉:“對不起。”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顧曼漓微微一笑,“校園貸違法,你的案子,法學院會幫你處理好,千萬不要再想不開了。”

想著陳姍姍跳樓的場景,顧曼漓現在還覺得心驚肉跳。

“她呢?”

“你說小雅?”顧曼漓笑笑,“小雅跟陸師哥回家了,有時間會來看你的。”

“天天就知道談戀愛。”陳姍姍拿起手機想要跟文雅打電話,似乎又覺得抹不開麵子,對顧曼漓道,“你跟她說,我要見她。”

文雅以為陳姍姍又要胡鬧,急忙趕過來準備訓她一頓,卻聽到一番意想不到的話。

“你要以身說法?”

“我這個現成的反麵教材,不知道比你那些幹巴巴的法律條文強多少倍。”

雖然陳姍姍依舊是那副傲嬌模樣,但文雅半點也不討厭,還覺得有點可愛,隻有些擔憂道:“你能現身說法當然很好,可是你想沒想過……”

這些日子,關於陳姍姍的流言蜚語傳得一浪高過一浪,又鬧了自殺這麽一出,如果她再出麵,少不得又要被人評頭論足,到時候萬一再想不開,也不好收場。

“你少門縫裏看人。”經過天台一事,雖然陳姍姍嘴上不承認,心裏卻把文雅當成了救命恩人,說起話來也沒有遮遮掩掩,“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幾句閑話嗎?你趕緊去安排,最好場麵搞得大一些,讓那些個還對校園貸蠢蠢欲動的糊塗蛋看看什麽是前車之鑒。”

“決定了。”陳姍姍想得很清楚,也不想給文雅猶豫的機會,“別以為你有陸師哥護著就了不起了,我就算現在什麽都沒有,也絕不會輸給你的。”

文雅無奈地笑笑:“知道了。”每個人難免有犯錯誤的時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也是法製教育的宗旨。

在法學院的多番協調安排下,以校園貸為主題的普法講座在法大禮堂展開,三千多個座位坐得滿滿當當,最後一個環節,當事人陳姍姍上台講話時,底下鴉雀無聲。

陳姍姍沒有逃避,平靜而坦然地把自己之前貪慕虛榮,一心想要成名,不惜壓榨父母,最終背上巨額校園貸的事一一道來。演講完畢,她深深鞠躬,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

“生日快樂。”看著陳姍姍在台上的樣子,文雅就明白,她已經邁過了那道艱難的坎,獲得了新生。

“今天不是……”陳姍姍愣了愣,很快明白文雅的意思,含笑道,“謝謝。”

從今天開始,她徹底拋下過往,獲得新生。

講座結束,文雅意外見到了一個人。

“林法官,您……怎麽來了?”雖然已經見過一麵,也知道林清怡是陸逸寒的媽媽,但再次見麵,文雅依舊激動得語無倫次。

“這麽有意義的法律講座,我怎麽能不來呢?”林清怡滿是欣慰,“小雅,你真的很棒。”

法律不外乎人情,這一點,文雅會比她做得更好。

“多謝林法官。”文雅有些猶豫,“陸逸寒他……他雖然不說,但心裏是很尊重您的,您再給他一點點時間。”

“不怪他,是我虧欠他太多了。”林清怡反而釋然了許多,“逸寒是個好孩子,隻是對自己要求太嚴苛,有時候難免苦悶,有你陪著他,我很放心。”隻要陸逸寒能幸福快樂,原不原諒她,並沒有那麽重要。

“林……阿姨放心,我會一直一直陪著陸逸寒的,隻是……”文雅有些為難,“陸逸寒最喜歡沙畫,我希望他能做喜歡的事。”

林清怡點點頭:“給他點時間,他會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