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罡木狼。”銀灰色毛發的狼妖說。“你說謊。”盤狁守不假思索地說。天罡木狼轉頭看了他一眼,一樣冷淡的眼神,就好像他是除了小狐狸之
外的另外一件什麽東西,絲毫不值得自己多看一眼,然後天罡木狼很快又將
目光轉回了小狐狸身上。“你同意嗎?”他問。小狐狸蜷縮在它忠誠的粉絲群裏,驚恐地看著眼前那個仿佛都不知道它
是誰的妖怪,卻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又開口問道:“你是天罡木狼?你是天罡木狼怎麽會不記得我們是誰?”天罡木狼微微地挑了挑眉:“我認識你,花魁。所以我才來請你和我一起回去。”“那你認識他嗎?”小狐狸一隻爪子指向盤狁守,大眼睛緊緊地盯著那
個妖怪。在那樣的注視中,那個妖怪緩緩地、堅定地、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盤狁守看了小狐狸一眼,在對方目光中看到了安慰的意思。隻是“不記得”不是什麽大問題,對不對?在天罡木狼之前還有獨目神
鷹,獨目神鷹不是也失去記憶了嗎?雖然獨目神鷹的模樣並沒有像眼前的天罡木狼一樣變得年輕,但誰知道這個奇怪的世界究竟對它們有什麽影響呢?也許這也是對它們而言的某種副作用呢?
“你要小狐……花魁和你一起‘回去’是想幹什麽?”盤狁守問。隨著他的問題,那些妖怪更加緊密地護住了嬌小柔弱、臉上鬼畫符的小狐狸。銀灰色的天罡木狼很不屑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你以為,我會對這玩
意兒幹點什麽?”
這玩意兒?
這玩意兒!
這妖怪居然叫他們神聖的偶像“這玩意兒”!
粉絲們憤怒了,一個個咆哮著要咬死那出言不遜的天罡木狼,有幾隻妖
怪甚至挽起袖子露出爪子,張開大嘴露出了牙齒,希望當場咬斷那家夥的脖子。“都給我住口,住口啦!”小狐狸站在最高大的粉絲腦袋上,十分有威嚴地嗬斥了一聲。粉絲們都靜了下來,但獸性的爪子和牙齒並沒有收回去,依然暴露在金黃的夕陽之下,閃爍著明亮的光澤。“我可以問一下……”小狐狸有禮貌——努力維持著所剩無幾的禮貌——地說,“你需要我去做的……確切是什麽事情嗎?”天罡木狼的臉上露出了躊躇的神情,這麽多年來,盤狁守從未見到這種神情在大灰狼臉上出現過。
這個妖怪是大灰狼,但又不是大灰狼,盤狁守在他身上看得到大灰狼的影子,他就好像真的是那個大灰狼,隻是比那個大灰狼更年輕一些,還不太會隱藏自己表情。
所以盤狁守隻能叫對方“天罡木狼”,無法將“大灰狼”或者“大娘”這樣特殊的稱謂放在一個隻有一部分是大灰狼的妖怪身上,他的理智和潛意識都不允許。
“有……想見你。”天罡木狼口齒不清地說,好像對於自己的說法有點羞恥。小狐狸模仿著天罡木狼,不以為然地挑起了一邊的額頭——鑒於它並沒
有眉毛,所以隻是顯得其中一邊的眼睛更大了點。“你必須跟我一起去!”天罡木狼堅定地說。“除非踏過我的屍體!”一隻長著鱷魚腦袋的妖怪張開牙齒尖利的大嘴
說。
天罡木狼抬起一隻手,拇指和中指憑空一彈,那鱷魚嗷的一聲飛躍起來……拐了個彎,在天空中轉了幾個圈,然後遠遠地落在城牆的那一邊。那鱷魚有沒有落進城裏不清楚,不過肯定摔得很慘就是了。
天罡木狼向小狐狸走了一步,又停下,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煩惱的神情。盤狁守不太明白,不過很快聽到了某種聲音。他們剛剛逃出的森林方向傳來咆哮的聲音。大片煙塵隨著這樣的聲音,在地平線上逐漸升高。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盤狁守就能在那片剛開始僅僅是黑煙滾滾的追擊
大軍中看到妖怪的影子。
又是幾個呼吸之後,他已經能分辨出為首那群妖怪的種族了,張牙舞爪的走獸,展翅飛翔的大鳥,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妖怪們的身影在塵土中好像電影裏蒙太奇的畫麵一樣忽隱忽現。
所以說……這回死定了?盤狁守暗忖,有些顫抖。
天罡木狼卻並不驚慌,確切點說,他甚至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盯著眼前的小狐狸。小狐狸居然也毫無逃跑的意思,無畏地用一雙大眼睛盯著天罡木狼。
幾個眨眼的工夫,挾帶著滾滾煙塵的長翅膀和不長翅膀的妖怪們已經到了眼前,漫天漫地地舉著它們的武器,口中呼喝著音調各異的聲響,兜頭向天罡木狼砸去。
——所謂眾怒……天罡木狼稍微偏了偏頭,看起來並不是想要躲避,僅僅是想歪一下。空氣中傳來了什麽東西互相摩擦的聲音,尖銳而嘹亮,盤狁守隻覺得眼
前的金黃色世界忽然被籠罩上了淡淡的藍色,下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發出了“撲通”聲,所有的妖怪,無論是天上的還是地下的,都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一樣,在同一時刻倒下,緊緊地貼在地麵上。
——眾怒也不一定就能贏。除了那群狐狸長老之外……當然,他們也沒落得什麽好,他們扶著拐棍撐著膝蓋支撐著,看來誰也無法抵抗那股強大的神秘威壓。
當然另外一個例外就是天罡木狼,他是那股威壓的源頭,盤狁守甚至可以透過那層淡淡的藍色看見深藍色的力量屏障把妖怪們壓得扁扁的,隻有狐狸長老們的腦袋上的屏障凹凸不平,其他位置的屏障都異常平整,仿佛任何妖怪都無力讓它彎曲。
不過……天罡木狼的目光掃過被壓製得連頭都抬不起來的妖怪們,如同掃過伏首跪拜的毫無反抗能力的臣民,最後,視線落在了盤狁守的身上。盤狁守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是啊是啊,除了以上那些例外,還有一個莫
名其妙的例外,就是他自己。
他的全身都被一股藍色的光芒籠罩著,那藍光從他的左手腕上彌漫出來,彎彎曲曲地貼合著他的身體弧度,以最小的能量保護著最大的麵積。
原來是那個……不過,老娘在把圈圈給他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她說的是“它能帶他找到大娘”,不過照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經驗而言,不要說“找到大娘”,它根本就像個普通裝飾物一樣乖乖待在他的手腕上,連一丁點兒要動的意思都沒有!他還以為老娘——或者大灰狼——把他給騙了呢。
現在看來他們並沒有騙他。隻不過它的功用並不像老娘說的那樣罷了。
天罡木狼看著他,確切點說,是看著他的左腕,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天罡木狼每走一步,腳下的塵土就輕輕地飄揚起來一些,在深藍色的力量屏障上一觸即潰,變成更加細碎的沙塵。
盤狁守完全可以理解,那樣的力量在妖怪身上僅僅是讓它們站不起來,而一旦觸到盤狁守,他這個除了神之手之外毫無能力的普通人類,除了那隻左手之外,一定會化作比那些沙塵更加細碎的塵埃。
這樣說來……難道大灰狼早在離開之前就知道這些事情了嗎?知道這個世界會發生的事,所以才把狼毛圈圈交給他,保護他?
但那怎麽可能?如果它知道會發生什麽事,難道不應該努力避免嗎?為何反而要促成這件事呢?
話說回來,盤狁守知道大灰狼並不像它平時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其實它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或者將要做什麽,這樣大的事情,它不可能就這樣毫無計劃地來到這個世界,無論做什麽,它總有它的道理。
天罡木狼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麵前,站在距離他三米之外的地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似乎在猜測這個能抵抗自己力量的——東西、人、妖怪,或者其他的什麽,對天罡木狼而言沒有什麽區別——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東西,擁有什麽樣的力量。
天罡木狼在眼前這個人身上並沒有感覺到什麽力量,對方甚至不像是那些勉強能抵抗的狐狸長老,他身上甚至沒有可以用來抵抗的能力波動。雖然不知從何時起天罡木狼就不再能感覺到妖氣的波動,但他至少應該可以感覺到力量,就像那些臣民一般趴在地上的妖怪,它們正在進行著徒勞的努力,但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既然那些螻蟻的抵抗他都能感覺得到,那他至少也應該能感覺到眼前這
個衣著奇怪的家夥的力量,對方畢竟承受住了自己那麽強大的力量。
可……他什麽也沒有感覺到,簡直像是眼前這個家夥……就是他自己。那樣熟悉而自然的波動,從他的身上傳導到眼前那個家夥的身上,又柔和地互相融合,然後穿透過去,自然得就好像眼前的那個家夥並不存在。
之前他對那家夥並沒有這樣的感覺,他扛著這個不得不扛的累贅跑回這個化妝化得很恐怖的花魁身邊之前,他同樣感覺得到這家夥身上的波動,那種波動和眼前這種一點也不相通。
天罡木狼打量的目光在盤狁守的身上掃來掃去,最後停留在對方的左腕上,那裏的波動比其他的地方更加強烈,更加像自己。
天罡木狼伸出手,指尖緩緩穿過那片薄薄的藍色——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沒有受到任何抵抗,用三根手指捏住了盤狁守的手腕,另一隻手將盤狁守的袖子拉高。
那隻左手腕上戴著一隻狼毛做的手環,手環上正散發著湛藍光芒。這隻左手是神之手,在大娘麵前露出來不是問題,但眼前的妖怪並非大娘,暴露自己可不是聰明的選擇。
盤狁守試圖將左手從天罡木狼手中掙脫出來,但天罡木狼無動於衷,連指尖也沒有動一下。除卻妖力的作用,以純粹的力量而言,盤狁守根本就不是天罡木狼的對手。他掙紮了一會兒,不得不筋疲力盡地承認自己已經敗下陣來。
“你從哪裏弄到我的毛的?”天罡木狼問。盤狁守想說“是你讓我媽給我的,你個白癡老狼”,但要說出那種話來
卻需要很大的勇氣,至少他現在沒有那麽大的勇氣。於是他隻是反問:“你說呢?”然而就是這樣的反問似乎冒犯了天罡木狼,他的表情連一絲兒變化也沒
有,捏著盤狁守手腕的那三根手指驟然間仿佛化作了鐵鉗,盤狁守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骨頭發出了一聲慘叫。與此同時,盤狁守大叫了起來。“你不能這樣!”天罡木狼的身後傳來小狐狸艱難掙紮的聲音,“你不能這樣,他是……”那湛藍的屏障又向下壓了幾寸,小狐狸發出吱哇的叫聲,很快沉默下來。盤狁守急道:“快住手!小狐狸是你的朋友……啊!”他的聲音驀地變得很高,痛得渾身顫抖。
天罡木狼稍微放輕了手中的力道,另一隻手想要把那個狼毛圈圈從盤狁
守的手腕上取下來。奇怪的是,之前盤狁守想移動就移動,想換手就換手,但當那天罡木狼想要移動那狼毛圈圈的時候,纖柔細弱的圈圈卻突然變得重逾千斤,無論天罡木狼怎樣使勁,它都牢牢地套在盤狁守的手腕上,連一根毛也沒有動。
天罡木狼使出了吃奶的勁,都快要把盤狁守的胳膊給拽下來了,就在盤狁守痛得都想要大罵大娘不是人(雖然它的確不是人)的時候,它終於鬆手了。
如果盤狁守沒有看錯的話,天罡木狼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看來剛才他真挺用力的。“你到底是……”天罡木狼說話時有那麽一點點喘,如果不是和大灰狼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這點變化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來的。盤狁守本想要給他來點莫測高深的話,比如“你猜猜我是誰”“你的本事一如既往的差啊”之類,卻沒能說得出口。
因為在天罡木狼說完那句話以後,他身後一直被壓製在地麵上的妖怪們忽然同聲喘了一口大氣,湛藍色的屏障砰然碎裂消失,所有妖怪都猛地從地麵上支起了身子。
按理說這種情況下天罡木狼就應該趕緊回頭對敵,他卻依舊盯著盤狁守手腕上的狼毛圈圈,對身後的妖怪完全不以為意。而妖怪們也並沒有像盤狁守想象的那樣,一跳起來立馬衝上來,正相反,在掙脫了束縛之後,他們集體後退(爬)了一步。其實這也很正常,那些妖怪畢竟是技不如人才被壓倒的,要是它們有一點辦法,天罡木狼能那麽快注意到盤狁守?
大部分妖怪互相打了個眼色,迅速地或飛天或遁地或撒腿逃逸而去,隻剩下了狐狸長老們夾帶著一身濃豔裝束的昏厥狀小狐狸,一副想逃又不能逃的可憐模樣,雙股戰戰,心慌欲死……
那天罡木狼隻是回頭看了一眼,又回頭看盤狁守——盤狁守覺得他那一
眼純粹隻是確認小狐狸還在不在,至於它死也好活也好似乎沒有太大關係。“你叫什麽名字?”天罡木狼問。盤狁守腹誹:哦,終於想起來問問我了,我還以為自己都變透明了咧。“盤狁守。”他回答。盤狁守以為這個名字至少能稍微觸動一下天罡木狼被深埋的記憶,不過
天罡木狼盡管眉毛動了一下,卻不是因為他的名字。“盤……你是人類嗎?盤古的後代?”盤狁守臉上掛下幾條黑線,盤古的後代?開玩笑吧?他還真想得出來!
幾千年前還差不多,現代的妖怪還有誰會問這種問題?他很想就此吐槽一番,然而天罡木狼的表情卻讓他無法張口,隻得回答:“不,不是。”天罡木狼冷冷地笑了一下,似乎覺得眼前這個東西有點無聊,沒有必要再關注下去了,於是隨手將他摜在地上。
天罡木狼轉身走到了老狐狸長老麵前,在老狐狸們戰戰兢兢的注視下,伸出一隻手,像抓玩偶一樣扣住小狐狸的大腦袋,將它從狐狸群中提溜了起來。
“你……你要幹什麽?”胡子長到腳麵的老狐狸底氣不足地大吼,卻沒有伸出爪子反抗。天罡木狼歪了歪頭,仿佛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你想呢?當然是……吃了它。”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小狐狸忽然四肢揮舞著掙紮起來,長嘴發出聲
聲尖叫,眼珠子滴溜亂轉,完全不像是剛從昏迷中醒來的樣子。天罡木狼抽了亂叫亂動的小狐狸一個嘴巴,小狐狸立馬安靜下來。“我要是想吃你,何必把那個人類帶給你?”天罡木狼說。小狐狸原本還被嚇得上下牙打架,不過很快想明白了,也就不抖了。“你希望我為你做一件事,是不是?”小狐狸問。花魁又不是國王,想做什麽就讓大家去做,其他妖怪又不是它的臣民,
看看表演可以,白白做事不太可能。它之所以能召集到那麽多的走獸,是因為它有懸賞,而這個懸賞是它的忠誠粉絲們畢生的夢想。——那就是,隻要找到盤狁守並帶回來,那麽這個妖怪就可以讓花魁小狐狸為它做一件事情——違法亂紀的事情除外。
“我覺得你對我不感興趣。”小狐狸說,“你不是想我做什麽色情的事情吧?那可不在約定範圍裏——請允許我再度向您提示:違法亂紀的事情除外。”
這回臉上掛下黑線的換成天罡木狼了。他現在的模樣幾乎就像被小狐狸氣瘋的大灰狼,但也隻是幾乎而已。盤狁守很確定,光是天罡木狼那頭短短的頭發就讓他沒法兒真正向大灰狼靠攏。
“我要對你感興趣,這世界就該翻過來了。”天罡木狼額頭上的青筋一
跳一跳的,他掐著小狐狸腦袋的手更加用力,小狐狸又吱哇慘叫起來。“那你要我幹什麽?”小狐狸四肢亂揮,嚎叫。“我不喜歡,但別人喜歡。”天罡木狼看來懶得再跟小狐狸說下去,掐
著小狐狸的腦袋轉身要走。——它這一去肯定就再也見不到了,那自己到這個世界不是白來了嗎?自己到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找它的啊!想到這裏,盤狁守慌忙張口:“你要帶它走,不帶我一起去是絕對不行的!”天罡木狼轉過身來,一邊的眉毛挑得老高:“我就是不帶你,你能怎
樣?”盤狁守聳肩。呃,是啊,又能怎樣呢?小狐狸沒他就死了不成?“可是我沒他就會死掉!”仿佛看透了盤狁守的想法一樣,小狐狸拚命
掙紮著尖叫道。盡管有相似的想法,但具體的意思完全不同,盤狁守臉上再次掛下了幾條黑線。
天罡木狼看看盤狁守,又看看手中的小狐狸,臉上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盤狁守心說:果然還是不一樣……要是大灰狼,現在一定是曖昧的**笑……
不過他立刻打斷了自己的想法,這不是他現在應該想的,眼前的妖怪雖然不是大灰狼,但也隻是“現在”不是,基本上,對方依然是那個大灰狼。究竟出了什麽問題?獨目神鷹、天罡木狼……在進入這個世界之前,它
們究竟遇到了什麽事?“你們究竟是什麽關係?”天罡木狼問。小狐狸就著被抓住大腦袋的姿勢聳了聳肩:“神秘關係。”正在努力想詞的盤狁守差點滑倒。也不知道天罡木狼是真的相信了小狐狸等於沒說的理由,還是壓根兒
就對答案無所謂,他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接下來就大步走到盤狁守身邊,抓住了盤狁守的後腰帶,抬腳就要往與夕陽相反的地方奔去。老狐狸長老們猛撲了上來,緊緊抓住已是半懸空狀態的天罡木狼,秤砣一樣掛在下麵,失去平衡的天罡木狼“啪唧”摔倒在地。大概天罡木狼沒想到老狐狸們真敢撲上來拉他,老狐狸們也沒想到它們
能順利拉下它,雙方都愣了。
盤狁守還以為他們是要救小狐狸,沒想他們一張口就是:“快住手!狐狸帶走可以!把人類給我們留下!”
盤狁守滿頭黑線,小狐狸難道不是它們重要的花魁嗎?把他看得比它還重難道不會有問題嗎?雖然他大概知道究竟是為什麽,隻不過還沒來得及確認……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小狐狸看起來的確不是很在乎,它反而比長老們還熱心地解釋:“沒有關係的,盤狁守不會有事,我有計劃,相信我,沒錯的……”
天罡木狼帶著一直就沒鬆手的一人一狐從地上敏捷地跳起來,一腳一個,腳腳到肉,將老狐狸們飛踹到一邊。
老狐狸們比盤狁守想象的靈活得多,與其說是天罡木狼把它們踹開,不如說它們完全是自個兒逃走的。
“你要好好照顧盤狁守——”胡子長到腳麵的老狐狸在遙遠的地方揮舞著小手帕說。
天罡木狼一個空踹,腳下無形的氣勁向老狐狸們勁射而去,老狐狸們連滾帶爬卻更加敏捷地跑走。
天罡木狼狠狠地盯著那群妖怪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裏惡狠狠地“嘁”了一聲。
但它似乎沒有時間去追究,隻看了一眼盤狁守,雖然好像有話要問,卻終究沒有問,又向與夕陽相反的方向奔去。
天罡木狼馬不停蹄地向前狂奔著,盤狁守和小狐狸在天罡木狼的手中被晃得一會兒被甩到前麵,一會兒又被甩到後麵。身為人類的盤狁守當然抵抗力要差一些,不一會兒他就有點惡心了。
當他想看看小狐狸是不是也像他一樣難受的時候,卻看到了小狐狸那張難得認真的側臉。
它一直盯著抓住他的天罡木狼,大眼睛一眨不眨,長嘴微微張開。盤狁守知道,那是它思考的模樣,不過一般這種模樣都隻出現在水婉問它“吃烤肉還是生肉呀”的時候。
為什麽它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它看著天罡木狼,就好像在看著什麽無
法解釋的東西。
在一次次的躍起和降落之間,盤狁守發現周圍的地貌正逐漸發生著變化,從細膩的沙土地到坑坑窪窪的地表,各種各樣的小碎石和小植被都變得多了起來。
不久後,他們聞到了泥土的芬芳,空氣從幹燥變得濕潤,平整的地麵上也出現了許多坡道,不久後坡道變成了小山和窪穀,又逐漸化作崇山峻嶺,他們的飛躍越來越困難,越來越難以直線行進,隻能循著稍微好走一些的山道前行。
“我不明白……”盤狁守有點困惑地說,“你為什麽不飛行呢?”
飛行是所有妖怪最初的本能,所有妖怪在剛剛修行成功,還沒有人類形態之前就能飛行,但這個天罡木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用跳躍的方式前進,連一次都沒有飛起來過。
天罡木狼沒搭腔,小狐狸卻開口說話了:“那是因為,在這裏根本就不能飛呀。”
“什麽?為什麽不能飛?”
小狐狸揮了揮爪子,臉上認真的表情不見了,剩下的隻有平時看起來很不可靠的、現在又花裏胡哨的狐狸臉:“到這個世界以後,所有的妖怪都不能飛了呀。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盤狁守想了想,說:“但是獨目神鷹那邊的妖怪都能……”
“那是因為它們都是鳥。”天罡木狼冷冷地插嘴。
盤狁守閉上了嘴。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注意到這個問題,確實,隻有獨目神鷹那邊的鳥類才會飛,這邊的走獸在追擊他的時候根本就是在跳而已,沒有一隻曾經飛過。之前他被囚禁的時候還在奇怪小狐狸為什麽不來救他,現在想來不是因為小狐狸不來或者來得晚,而是它剛開始就盡力了,不過因為不能飛行,它們的速度比飛鳥慢了許多,才會一直到三天後才追過去。
跑著跑著,他們周圍的溫度開始下降,之所以注意到這個,是因為盤狁守身上正在起小小的雞皮疙瘩,一片一片,一會兒這裏一會兒那裏,前仆後繼地起個不停。這也難怪,他不過是個普通人類,更何況現在還被妖怪拎在手裏甩來甩去,迎麵而來的風敲打在臉上已經有點淩厲的意思了。
旅途實在無聊,盤狁守在觀賞了很長時間的沿途景物之後,正在像坐多了火車的乘客一樣陷入煩躁無聊的狀態,區別在於火車乘客還有個坐的地
方——起碼也有個落腳地不是?而他……他快要被自己的腰帶給勒死了!盤狁守覺得再不說點什麽自己就要崩潰了。他實在是沒有話好跟那個狼妖說,這個名為天罡木狼的妖怪不是大娘,
不是大娘,不是大娘……那麽它是誰呢……“那個,天罡木狼,你是誰啊?”神啊,真是足夠糟糕的搭訕。天罡木狼連頭也沒回,好像已經對他絕望了。“呃,我的意思是……”盤狁守有點磕巴地說,“你是哪一族的妖怪?
家住哪裏啊……”好吧,絕對糟糕的搭訕乘以二。這回天罡木狼卻沒有無視,而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名字裏就有狼字,別告訴我你想不到我是狼族。”——雖然不是正麵的回答,但是和他說話了也是進步啊。盤狁守說:“雖然知道你是狼族,但是也想知道你究竟是哪個細族
的……”
這回絕對糟糕的搭訕可以乘以六了。細族就是種族下再分的族,比如小狐狸就是狐狸族下屬的妲己細族,正像天罡木狼姓天罡,當然是狼族下屬的天罡細族,他還指望天罡木狼怎麽回答呢?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天罡木狼顯得比他還要難以理解:“什麽叫細族?狼族就是狼族。你是問我們的姓族嗎?現在狼族都姓天罡,沒有例外。”盤狁守覺得奇怪,又無法反駁,也許是他問得不太清楚?畢竟妖怪界的
事情他隻知道一點,不過皮毛而已。就在盤狁守困惑的時候,小狐狸開口了。“天罡木狼啊!”它沒了那種不認真的語氣,口氣沉重得就好像這是它
一生中最後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年代?”“年代?什麽年代?現在是狼族時間5500年,你是問這個嗎?”天罡木狼的回答讓小狐狸和盤狁守都吃了一驚。妖怪不像人類有紀元之類的年代分法,因為妖怪的生命實在太長,族類
太雜,年代這個詞剛開始並沒有實際意義,往往記錄也很混亂(狐狸3000年等於狼族多少年?實在很難換算)。但是到了後來,出現了人類之後,妖怪
們逐漸發現,如果沒有共同的年代之分,就如同沒有曆史,它們無法準確地記錄曾經發生過的、正在發生的事情。但它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記錄才好,又不像人類有著朝代的更替,為了方便,後來它們才開始使用和人類同步的年代記錄方法,就像秦始皇時代,妖怪界也會說某某年是“秦始皇三年”,現代,也會說是“公元2010年”。
但天罡木狼使用的卻是狼族時間。那也就是說……對它而言,說不定人
類剛剛開始學會穿衣服而已。“妲己……”盤狁守想說點什麽,小狐狸揮揮爪子讓他閉嘴。“天罡木狼……”小狐狸一隻爪子放在自己那張長嘴的下巴頦上,“你
今年多大歲數了?”“三千兩百歲。”天罡木狼毫不猶豫地回答。……它失去的記憶和獨目神鷹完全不一樣。盤狁守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終於發現了,他一直在潛意識裏提醒自己的,天罡木狼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麽。——天罡木狼並非“失去記憶”,而是他的記憶包括外表,都“退化”
到了一個更加年輕的狀態,一萬年前的狀態,當時的他隻有三千多歲。除了他的力量。究竟是什麽東西會讓這位活了一萬三千年的老妖怪著了道兒,變成現在
這個狀態?連強大的大灰狼都無法抵抗的強大力量會是什麽?而他們(一個人類、一隻道行清淺的狐狸)又能解決得了這個問題嗎?盤狁守和小狐狸陷入了沉默。
天罡木狼跑了不知多久,一直跑到了天空開始出現灰灰的顏色,地上本應修長的影子也逐漸隱入山嶺的陰影當中。終於,天罡木狼停了下來,它一隻手拎著狐狸,一隻手拎著人類,停在了一個小山頭。
盤狁守被自己摔落地麵的衝擊驚醒了,不過那一刻腦袋還沒有完全醒過來,所以當他稍微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軲轆似的往下滾也不是多麽驚奇的事了。
當然這也不能讓他停止慘叫是不是?不久後他的慘叫聲中又加入了另外一個,是小狐狸的慘嚎,嚎得就好像
它馬上會落到獅子嘴裏似的。
盤狁守和狐狸一直順著山坡滾到了山腳下,一人一狐暈頭轉向。
我們要死了嗎?盤狁守想。難道是那家夥想要祭奠什麽人,所以把他們弄到這裏來殺掉?不會吧!他還年輕啊!怎麽能讓這個連記都不記得他的妖怪莫名其妙地殺了他!好吧,就算要殺也不能殺他吧,還有小狐狸呢,它的妝容嚇死了人也不是他的錯是不是?他早該想到,它的妝容就算要嚇死人也不是很困難的事……
盤狁守腦子裏一團亂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了。他睜著眼睛看著天空——那裏有很多雲朵和其他一些東西在他的眼睛裏轉啊轉……
一雙穿著千層底布鞋的腳和彩色的鬥篷一起從他的視線中掠過,那雙腳的主人穩穩地停在他的身邊。
“她怎麽樣了?”天罡木狼問。
“還是老樣子。”一個年輕的聲音回答,“少族長,這兩個是……啊!”那人發出了短暫的驚呼,“他是……”
盤狁守還以為那人認出自己了,還在認真思考在人間見過的、叫過他“盤狁守”的妖怪的聲音,好像沒哪一個聽起來是這樣的……
結果那人驚呼了以後馬上聲音變得很遠,似乎他是以跳躍的方式竄到一邊去了。
“大家快來啊!”那人敲著鑼歡呼道,“花魁來啦!花魁駕臨我們狼族部落啦!”
盤狁守仍有點頭昏腦漲,不過他還是努力爬了起來,按著額頭,眼睜睜地看著一群穿得和天罡木狼一樣花哨的人——妖怪——將依然有些迷糊的狐狸扛在肩上呼嘯而去,連一點點給他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天罡木狼看起來見怪不怪,對自己族人的行為不以為意,他似乎甚至沒注意到可憐的盤狁守灰頭土臉的狀態,轉身往某個方向走去。
盤狁守撫著自己可憐的額頭,終於止住了頭暈的感覺,這才看清楚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
這是一個山坳,確切點說,是被人專門開鑿出來的山坳,山坳中間的石頭和沙土混合地麵——水泥一樣堅硬的地表上——被開鑿出了大片平地,地麵上甚至還有刀斧——或爪子、牙齒之類——鑿出的痕跡,地麵長著一簇簇的灌木和高大的鬆樹,汩汩的溪流從平地中間蜿蜒流過,又鑽入山壁下方,了無痕跡。
山坳的四周,除了他和小狐狸跌落下來的那個坡較為平緩之外,其他位置都被開鑿得平平整整上下平齊,如果從那些方位的山上跌落下來,連緩衝都沒有,一定會被摔成肉泥,看來大灰……天罡木狼目前還沒有想讓他們死。
那些開鑿得上下平齊的山壁上,上上下下開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洞口,許多洞口上都有一兩個或一群妖怪。
隨著下麵平地上呼喊“花魁到我們狼族部落啦,花魁萬歲”的呼聲越來越強,山壁上的妖怪和洞口裏隱藏的妖怪都唰唰地跳了下去。
真是一派生氣勃勃的景象,盤狁守想。那麽多的妖怪……狼族……奇怪,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他看著那些狼妖,終於想起來了。
不錯,的確是有地方不對勁。他和大灰狼一起生活二十多年,大灰狼告訴過他很多事情,包括妖怪界豔照門之類的事跡——老天原諒他,他那時候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該死的大灰狼——但從來沒有說過他的族人。
大灰狼也不喜歡別人叫它“天罡木狼”,這麽多年來,它一直默默允許他叫它“大娘”這個親切卻不夠帥氣的稱呼,然而每當有人叫它“天罡木狼”,它的臉色——無論是狼形還是人形——都會變得異常難看,而他若是問起它的名字、它的族人,它都會打著哈哈混過去。
小狐狸似乎也知道點什麽,所以盡管它常常把大灰狼氣得火冒三丈,或者被大灰狼欺負得火冒三丈,卻從未叫過大灰狼“天罡木狼”。
當然,更怪異的是玉紅雲蛛。她明明每次都能看見大灰狼不悅的神情,卻每次都認真地叫它“天罡木狼”,然後盯著它的表情,就好像要親眼看到它的不悅,不能有絲毫遺漏。
大灰狼是被趕出了家族嗎?
直到現在,它失去了記憶,才被準許回來?
別的狼妖是否注意到它並沒有這一萬年的記憶?
其他的狼妖,有沒有也和它一樣回到一萬年前?
盤狁守以前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很驚訝自己居然沒有注意到。大灰狼總是像個長輩一樣照顧他,他卻從未注意過大灰狼的內心世界。
更何況……
少族長?
盤狁守從地上爬起來,隨便拍了拍身上的土,就向天罡木狼離開的方向追去。
三麵的山壁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洞口,山腳下一個山洞最大,大概是其他洞的五六倍,洞口頂上畫著一個狼頭。
別的洞口的狼妖都在聽到“花魁降臨”的時候跑得無影無蹤,隻有這個洞口依然站了兩個手持長槍的狼妖,都拖著狼尾,大部分是人形,隻有嘴部還有狼的形態。他們這是半獸狀態,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大灰狼在變成人形後也經常拖著狼尾,但那和修沒修煉好沒關係,它想收起來隨時都可以收,而放出來則似乎是喜好。盤狁守忽然很想知道,大娘為什麽會有那種對妖怪來說既不安全也不方便的喜好。
天罡木狼走到那個最大的洞口前,大步走了進去,門口的兩隻狼妖在他走過的時候都挺直了身體。
盤狁守試探著也走了過去,等待著下一刻被那兩隻狼妖攔住,奇怪的是那兩隻狼妖就好像沒有看見他——呃,應該說沒有注意到他是誰——一樣,同樣挺直了身軀。
……果然很奇怪。
盤狁守暗想,這難道是它們的什麽陰謀詭計?但是沒必要吧?之前天罡木狼根本就沒想讓他來……
既然別人沒擋他,那他也沒有必要客氣,向兩位完全沒有盡到守門任務的狼妖作了個小揖,弓著腰快步走了進去。
他走了百十米的樣子,終於聽到前麵有人說話。他又走了不遠,前方洞府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比剛才的洞口還要大的拱形門,裏麵的裝潢十分落後,簡直就像是史前一萬年的時候應該有的模樣——石床、草、火堆,簡陋得讓人不敢相信這裏竟有文明生物的存在。
天罡木狼正穿著它五彩斑斕的衣服坐在石**,石**一個人——妖怪——躺在五彩斑斕的織物當中,不過更多的是草,大堆柔軟的草覆蓋在那個躺在石**的妖怪身上,似乎是用來保暖。
這未免太落後了吧!
天罡木狼正用溫柔的聲音和那妖怪說著話,盤狁守從未聽到他用那麽柔和的聲音說話,簡直就像害怕聲音稍微高一些就會傷到它一樣。
它是誰?
“……花魁都來了,您去看看也好。”
“不,我快要死了。”
“這話您都說了五百年了。”
“得啦,你們看去吧,玩得高興點。”
“母親,那些旅者都說了,這個花魁很有趣,我特意給您找來的。您玩一玩,笑一笑,也許病就好了。”
盤狁守終於明白花魁狐狸那張鬼畫符一樣的臉為什麽那麽受歡迎了……原來根本不在於它有多美,而在於它有多搞笑……雖然他不覺得它那模樣搞笑,恐怖才是真的。
更重要的是……躺在那裏的妖怪居然是大灰狼——天罡木狼的母親!這麽多年來他從未聽大灰狼說過自己的母親,他總覺得它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要麽它的母親一定是隻普通的母狼,在它修煉成妖之前就去世了,否則為什麽它總是那樣,除了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之外,總是孤獨地待在某個地方。
他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隱私,無論對方是大灰狼還是天罡木狼都是不對的,他立刻抬腳就要退出去。
誰想他剛一抬腳,也不知是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發出細微的“咯吱”聲。他暗叫不好。
他腳上穿的是運動鞋,剛才進來的時候倚仗的就是這個,走路無聲無息,連大灰狼也總說“沒有心跳的話根本就聽不到有人來”,不過踩到東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罡木狼果然猛地抬頭,又和母親說了句什麽,便站起身大步向他走去。
盤狁守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著一頓劈頭蓋臉的怒斥。他擅自闖入妖怪的領地,就算按照妖怪聯盟的法律,對方要殺他也是理直氣壯的。
就在他梗著脖子等死的時候,站在他麵前的天罡木狼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你怎麽進來的?”
盤狁守沒想到對方第一句話是這個問題,而且說話的語氣中尚未帶有雷
我還以為……”天罡木狼臉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盤狁守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接下去,是應該先自盡謝罪,還是當作
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天罡木狼轉身又回到洞裏,招手讓盤狁守過去。盤狁守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想幹什麽,不過還是乖乖去了。
天罡木狼從石**扶起了一個女子,女子有著和大灰狼一樣的灰色眼睛和銀灰色的長發,他看著她的背影的時候還以為她是一名相當年輕的女性,等她轉過來卻發現她的臉龐上有著刀刻斧鑿般的皺紋。當然這不能說明她的年齡,妖怪轉化為人形的時間有早有晚,那直接決定了它們很長一段時間內的容貌。
她看著盤狁守,微微地笑了一下。盤狁守覺得她的笑容有點怪,但說不出哪裏奇怪。“你看,他是和那個花魁一起來的外族。”一般會說是外族妖怪或者人
類,但天罡木狼明顯省略了這個步驟,“你不出去,聽聽他說也好。”她再次笑了,說:“那請你講一講吧。”盤狁守莫名其妙地問:“講……講什麽?”至少跟他稍微解釋一下啊。天罡木狼說:“隨便什麽都可以,新奇的事情,那個花魁的事情,其他
妖怪的事情……都可以。”盤狁守看看周圍,連個可以坐的地方都沒有,天罡木狼也沒有要讓他坐的意思,他隻好站在那裏,開始講一些他更加了解的人間的事情。他說了收音機、電視,講述了現代人類“人在家中坐,資訊天上來”的生活,解釋了人類的教育、生活、百貨,又擴大到五千年來的文明發展……
在他講述的時候,天罡木狼的母親微笑著聽著,從不搭話,也不詢問,就隻是聽著,仿佛她對於人類的進化和日新月異的科技進步並沒有疑惑,仿佛那些事情她都十分清楚,也仿佛對此漠不關心。
他講得口幹舌燥,麵前的聽眾卻沒有一點反應,他也無聊了,開始說起前段時間的電視劇——那部他被老娘以“一起看電視的時間能夠促進家人
之間的親情”為由強迫著每天晚上至少看一集的韓劇,又臭又長,囉唆得要
命,不過說起來還是可以當作談資的。天罡木狼的母親即便是在聽他說韓劇的時候也是那樣禮貌地微笑著,從
不打斷,也不說“囉唆”,卻又不像是感興趣,就是那樣聽著。既然母親一直在聽,天罡木狼也沒有打斷他,任他說。一直說到盤狁守嗓子都啞了,天罡木狼才說“可以了”,又服侍母親在
那破石**躺下,這才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