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們一起走到了一個門臉看起來很豪華很像電視劇裏勾欄院模樣的二層小樓。進去之前盤狁守還在想，這個房間裏看起來挺明亮的，他們的采光做得不錯嘛……一腳踏進門內，他才發現所謂的明亮是怎麽回事……
這棟二層小樓被什麽東西擊穿了，目光可以穿過一樓看到二樓樓頂以及外麵的大好陽光，一樓的地板上還有一個仿佛隕石砸出來的大坑，坑底下居然還有個人形痕跡。
盤狁守目瞪口呆，他想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剛才不斷撞擊的感覺：
“這是我掉下來的時候弄的？”老妖怪們和小狐狸一起點頭。“我居然沒死？”盤狁守喃喃問道，“從這裏掉下來……弄成這樣……
我怎麽會沒死的？”“你其實很想死嗎？”小狐狸問。盤狁守拍了一下它的大腦袋。名叫妲己美人兒的老頭用拐杖指了指大洞的天窗，對盤狁守說：“請看
那裏。”盤狁守眯著眼睛看那個地方，卻沒看出什麽東西。“您是要我看什麽？”老頭沒法，跟小狐狸示意了一下。小狐狸指著一邊的樓梯說：“咱們從
那裏上去。”盤狁守跟著小狐狸指的方向走過去，順著樓梯走到二樓樓板的大洞旁邊。小狐狸指了指大洞的邊緣，盤狁守蹲下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大洞的邊緣並不是一個靜止的樓板而已，它就像有生命的東西一樣在掙紮扭動，每掙紮
一次，邊緣就生長出來一點。他繞著大洞的邊緣走了一圈，發現整個洞都在這樣掙紮扭動著，仿佛要把他所造成的傷害完全抵消掉一樣。他回到那群老頭老太太麵前：“那就是你們想讓我看到的嗎？那個洞是活的？”老家夥們集體搖頭，其中一個老太太回答：“不是洞是活的，而是整個房子……不，是這個世界所有的東西，都是活的。”盤狁守忍不住聯想到自己腳下正踩著一群會扭動的活物，後背一陣發
麻。“整個世界……連那些沙子也是活的嗎？”“那倒不是……”妲己美人兒回答，“但是我們用的東西，包括房子、
街道、植物、水、石頭等，都是活的。”一個老頭從袖口掏出出一盆不知名的大葉植物——天知道他是怎麽掏出來的，將其中一片葉子拔了下來。那大厚葉子並沒有像正常的葉子一樣流出汁水，而是在斷痕處同樣有蟲
子一樣的東西扭動著，似乎想要穿過那遙遠的空間和斷開的地方合並。老頭又將那葉子放回斷口處，那葉子立刻就長回去了。盤狁守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絕無可能的情景，想破頭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麽
回事。考慮了一會兒，他終於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這些事情的確是挺奇
怪的……這些問題和我正好被扔到妲己沒譜身邊有什麽關係嗎？”老家夥們集體搖頭：“沒有什麽關係！”盤狁守差點滑倒。“我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會掉到我頭上？”小狐狸反問，“族長們隻是
想告訴你這些事情啦，和那事兒沒啥關係！”盤狁守不得不考慮活活掐死這個小妖怪的可行性。不過他們也說得對，扔他過來的是鉑離青瞳，這些狐狸不知道原因也很
正常。
他說：“那好吧……那件事就算了……”不過現在又出現了另外一個問題，他就不相信這些妖怪沒有發現！“既然妲己沒譜都到這個世界這麽長時間了，這個世界的東西又都是這些……那這麽長時間以來，你們都吃什麽喝什麽？”
“我們根本不用吃喝呀。”狐狸們一致回答。
盤狁守：“……”果然是妖怪？所以辟穀了？
不過他猜錯了。
“自從來了這個地方，我們就不需要吃喝了。”小狐狸說，“就是來這兒以後一百年開始我們就都有點餓，不過也沒什麽吃的，又不是餓得快死，所以不吃也無所謂。”
盤狁守想起以前在家的時候，大灰狼和小狐狸都是要吃就一頓吃到死，不吃就一個月不沾一點葷腥的那種，他最後一次見小狐狸，是在差不多一個月以前，如果按照人間的時間來算的話，現在小狐狸也該餓了。
這麽說……
“這裏的時間其實是按照外麵的來算的？”他自言自語。
小狐狸仰著大腦袋問：“你說啥？”
他說：“沒什麽……”
這種想法有點怪誕了，他自己也沒辦法解釋清楚。而且……他自己感
覺了一下，如果按照那個猜想的話，這裏的時間在他身上應該也是一樣的流逝速度，這樣就解釋了他為什麽在沙漠裏走了那麽“長”時間以後還是不渴不餓。但如果這是真的話，昨晚上吃得很飽的他現在也應該沒有任何感覺才對，他現在卻已經覺得有點餓了。
好怪異的情況。他有點胃疼了，手指無意識地捏著小狐狸的爪子，腦子裏的思緒紛繁複雜，完全沒有注意到麵前有人嘰裏呱啦地說話。當他回過神來，他才發現眼前那群老家夥的嘴巴一張一合：“所以你找
誰隻要問我們……”話題什麽時候變成這個的？但是既然變成了這個，對他肯定是有很大用處的。“你們知道這裏所有的妖怪嗎？”他立刻拋開了自己的繁雜思緒，說，
“你們知道大娘……天罡木狼和獨目神鷹在哪裏嗎？”老家夥們回答得很幹脆：“不知道！”盤狁守再一次差點滑倒。“我們又不是神仙！”那群老家夥很不客氣地說，“我們隻不過是知道
一些消息而已，你知道，我們這兒是全世界妖怪都會慕名而來的妓院嘛，哈哈哈哈……”盤狁守很想抱根柱子，然後把腦袋使勁往上撞。
“對呀對呀！”小狐狸說，“就算是我們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不過
呀，小盤子，我們這兒是妓院呀，隻要等會兒開張，我們問了客人，不就什
麽都知道啦！”
你開個妓院還這麽驕傲……
不過也沒有辦法，有人脈已經很不錯了，還挑剔什麽？不能對妖怪的職業有歧視，這是他了解妖怪世界後最清楚的一件事了。
雖然隻接觸了一點點時間，但是他還是能看得出來小狐狸的老族長們很寵愛它，不可能對它造成什麽傷害，所以他真挺想看看它是怎麽“接客”的，如果有妖怪圖謀不軌，不知道這些長老會是什麽反應。
盤狁守點頭同意。
妖怪們在這個世界雖然沒有可以使用的表，但它們畢竟是修煉千百年的老妖，有的是辦法來確定時間。
這個巨大的妓院裏有一隻黑狐狸，它的工作是專門盯著沙漏裏的沙子，當沙沙落下的沙子達到某個刻度時就開始嚎叫。當這隻黑狐狸開始嚎叫時，分布在羅布寨各大建築物頂上的二十隻以上的狐狸就會隨之開始嚎叫，於是這個羅布寨的妖怪們就知道，娛樂的時間開始了。
在等待娛樂時間到來的時間裏，盤狁守無聊地待在小狐狸的“閨房”中，看著小狐狸梳妝打扮……
說實話，他根本就沒想過妖怪梳妝打扮是這個樣子的。
“……你不變成人就開始打扮，能行嗎？”他實在忍無可忍，張口問道。
變成原形的小狐狸根本沒管他說些什麽，它正努力用爪子往大腦袋上戴一朵花，不過因為毛發太短，花戴上去就會掉下來。他眼睜睜地看著小狐狸把花頂到頭上——掉下來——頂到頭上——掉下來——頂到頭上……
他忍不住一把抓起掉下來的花，然後抓起梳妝盒裏一根長長的項鏈，在小狐狸腦袋上用力繞了幾圈，把項鏈固定在它那雙大耳朵上，然後又拿了一朵花，把兩朵花分別插在它的大耳朵裏。
做完這一切的盤狁守看著自己做出來的成果，差點笑死了，被花遮擋了兩隻大耳朵，並戴著一大堆項鏈的小狐狸……就像馬戲團裏的小猴子一樣，既可愛又搞笑。
小狐狸對此倒是毫無察覺，相反，它對於自己如今的打扮十分滿意，在鏡子前麵扭了扭小身體，又用爪子抓起胭脂水粉以及眉筆往臉上抹。
盤狁守看著這讓人不忍直視的一幕，真的無比想要自插雙目，好讓自己
看不見這可怕的景象……要麽戳瞎小狐狸的雙目，讓它快快住手。“你非要這樣打扮嗎？”他忍住想要扔掉那些化妝品的衝動，說，“我覺得你素雅一點比較好看。”無論插誰雙目都好！來個人救救他吧！小狐狸優雅地放下剛剛畫出三根粗壯睫毛的眉筆，對他嫣然一笑：“我
當然知道該怎麽打扮，我可是花魁哦。”盤狁守再也無法保持淡定，雙指插向了他自己的雙目。“哎呀呀呀！就算小盤子你愛上我了也不用這樣對自己呀！”小狐狸
喊。讓我死吧……他想。
當二十多隻狐狸一起開始嚎叫的時候，羅布寨的妖怪們從四麵八方向狐狸們的妓院湧來。
盤狁守搖搖晃晃地跟在花魁狐狸身後，走在輕煙繚繞的回廊上，看著那腦袋和尾巴上都戴滿了鮮花，身上又穿著透明輕紗，裏麵除了一身紅毛之外什麽也沒有，扭捏著邁開小短腿的原形小狐狸，又有了自插雙目的衝動。
“你沒有別的衣服嗎？”他問，力圖忽略想要拔光小狐狸身上的紅毛的衝動。原形小狐狸用一隻爪子**地捂住長嘴：“嗬嗬……我知道我很美，小
盤子你可不能愛上我哦！”盤狁守撞上了一邊的柱子。“我恨這個世界……”他喃喃地說。他跟著小狐狸繞了許多個圈子，終於在一個很像被他砸壞的那個二層小
樓側麵停下。
盤狁守悄悄往正門看了一眼，令他驚訝且難以理解的是，正門外站了許多全人形、半人形或全妖形的妖怪，有男妖怪也有女妖怪，看起來都是想進門但進不去的。
他跟著小狐狸從側麵的樓梯上了二層，小狐狸給他指了一扇暗門。他走進去，發現了一個下樓的樓梯。當他從那裏下去以後，發現正是一樓，且麵前就是舞台邊視野最好的雅座。除了這邊的一排雅座之外，那個圓形舞台旁邊被幾排天然籬笆遮擋的地方都被無數的妖怪占滿了。
那些雅座是一溜兒鎏金的靠背和扶手，座位下方生出了樹根，或者說是
這樹根生出了雅座，猛地一看，那些雅座上還有非常文藝的樹葉鏤刻，仔細
看才發現，那些不過是樹根生出的雅座上應該生長的樹葉而已，那些所謂的鎏金，其實也是樹葉的黃金邊緣。
那些座上還一個人都沒有，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往那裏去還是該和平民妖怪們混在一起，正考慮的時候，一個穿西裝的狐狸妖怪走了過來——之所以知道它是狐狸，是因為它的身體雖然是人類，腦袋卻是正宗的黃毛狐狸！它很有風度地向他鞠了一躬。
“請問是盤先生嗎？”黃毛的西裝狐狸有禮貌地問。盤狁守回答：“是。”“歡迎您的光臨……”黃毛狐狸說，“您的位子在前邊，請跟我來。”他本來以為自己的位子會在邊緣，出乎意料的是，黃毛狐狸竟將他安置
在了那一排雅座最中間的位子。他受寵若驚，忙說：“其實不用這個位子，我隻要在旁邊就好……”黃毛西裝狐狸很有禮貌地拒絕了他的要求：“您是族長們和花魁的貴客，如果不在這裏的話，又能安排您到什麽地方去呢？”他無言以對，隻得乖乖待在那鎏金的座位上，在普通座位的妖怪們奇異的目光中，難受得如坐針氈。他在那個地方坐了很長時間，才有別的妖怪陸陸續續從那個VIP通道過來，他身邊的位子，除了左邊的那一個之外，其他的都逐漸被坐滿了。
妖怪們對於他的存在毫不驚訝，它們最多隻是看他一兩眼，然後仿佛他不存在一樣。也許是在這個世界真的感覺不到人類的氣息吧……真的很奇怪，無論在哪種世界裏，都不應該遮蔽妖怪這種本能的感官才對吧？
等待了許久的時間，他左邊的位子還是沒有人來，大概是什麽人忘記了吧。
他這樣想著，看向舞台上，忽然注意到已經很久沒有妖怪說話了，剛才他進來的時候還那樣嘈雜，簡直就像個菜市場，而現在卻安靜得令人心驚。不是因為我吧……他想。然後他發現自己猜錯了，因為根本沒有妖怪看他，所有妖怪都緊緊地盯著空無一人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