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魏天師不停地撥打著盤狁守的手機，但手機中始終給他同樣的回答：“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他有點煩躁地在手機的通訊錄裏點來點去，忽然想起了王飛，他記得王
飛是盤狁守的朋友！他立刻給王飛撥打電話。“喂。”王飛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魏天師大喜：“喂！王飛！你知不知道咱盤哥的消息？我有很重要的事
情找他！”王飛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能把人耳膜刺穿的哇哇哭聲。“你什麽時候生的孩子？”魏天師問。“不關你的事。”王飛的聲音聽起來很不高興，電話裏的哭聲越來越
遠，大概他跑到另外一個房間去了，“你找盤哥幹什麽？又想騙他的錢？盤
哥不會上你的當的。”“又不是我騙你的錢，是我師父！而且我也逼他還給你了……”“好了好了，你到底找盤哥有什麽事？”“關於妖怪的事！”魏天師說，“說給你聽你也不懂，快告訴我盤哥哪
兒去了。”王飛愣了一下：“妖怪的事？妖怪什麽事？”“反正你家也沒妖怪，你不如就直接告訴我……”“我問你妖怪什麽事！”王飛怒吼，“我的三個孩子就是妖怪！我要知
道妖怪出了什麽事！”電話那頭靜了一下，隨即就是驚呼：“……你說啥玩意兒？”“說！”大概是以前騙過他所以有點心虛，魏天師很爽快地就將自己發現的事情
告訴了他。
“……所以說這是大事啊！”魏天師苦口婆心地說，“我現在要趕快找到他，找到他就能找到那個老妖怪，就能找到妖怪界的上層人物，趕快把這個事情告訴它們……”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裏。”王飛也答得迅速，“但是他昨晚打電話給我說，老跟在他身邊的那個狼妖不見了，他必須去找它，再之後他究竟去了哪兒，他也沒說過。”
魏天師傻了眼。
“……死定了！”他們同時說。
我死定了！——盤狁守無比肯定地想。下一刻他已經砸穿了一堆瓦片，穿過了屋頂和地板，炮彈一樣摔在地上。
周圍的情景一片模糊，就像他現在的腦子一樣。他雖然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死了沒有，但是有一點很確定，那就是他旁邊的尖叫聲已經快把他的腦汁戳出來了。
“讓我死了吧……”他喃喃自語。
眼前昏花的景色讓他什麽也看不清楚，很多顏色的東西在他麵前閃來閃去，撲鼻的香氣和著塵土的味道，他怎麽也猜不出自己究竟掉到了什麽地方。
他覺得自己正在棉花上飄，一雙手臂溫柔地將他從地麵上抱了起來，終
於讓他找到了支點。“大娘……”他模糊地低語。“不管什麽時候你都不會喜歡我。”這個一點都不傷心的聲音聽起來似
乎有點熟悉，但他想不起來是誰。他緊緊拽著對方的衣服，模糊的眼睛裏隻看到一片鮮紅。在不長的時間之後，他被放在什麽柔軟的東西上，那個鮮紅的身影眼看
就要離開，他一把拽住對方：“你是誰？”對方十分驚訝地咦了一聲：“小盤子啊小盤子，我都跟你說了這麽長時
間話了，你還沒認出我啊？”對方絕對不是大灰狼，但是會叫他小盤子而不是盤狁守的……“妲己沒譜？”他試探地問，完全不相信對方會給他肯定的回答。
令他無比震驚的是，對方竟那麽做了！
“是呀小盤子！”那個紅影子飛速湊到了他的臉前，“是我！我是妲己沒譜啊！不過你說古語還真是挺有趣的，我也差點沒認出你啊。”盤狁守的眼睛就好像被猛然扯掉了一層霧障一樣，眼前是紅衣少年一張
嬌嫩的……大臉。他本能地一巴掌揮出去，將那個家夥打得翻滾著跌到角落裏。紅衣少年倏地化作了可憐兮兮的小狐狸，抱著沾著灰塵的大尾巴大哭：
“反正你們都不喜歡我！連讀者都一樣！就那條狼受歡迎……”
盤狁守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令他驚訝的是，他的全身沒有一點傷痕，連疼痛都沒有！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還砸穿了人家的牆壁（他意識不清的時候以為是牆壁），但他身上除了灰塵，連一點點破損的跡象都沒有！
“我就是那被忽視的炮灰配角，就算我死了也沒有讀者愛我……”小狐
狸幹嚎。盤狁守無奈地走過去，將它從地上拎起來，抱在懷裏。“對不起，是我的錯。”他好聲好氣地說，“我還以為……總之你嚇到
我了，那是本能反應。”小狐狸從爪子之間露出大眼睛：“如果是那條狼你就不會這麽對他！”“哦……對……”盤狁守說，“因為它不會像你這樣嚇唬我。”大灰狼
是成熟的成年妖怪，這家夥隻是個孩子而已。一看小狐狸又要開始嚎叫，他馬上換了個話題：“那些都不重要，我說
妲己沒譜，你怎麽會說普通話的？”小狐狸眨巴大眼睛：“普通話？沒有啊。倒是你怎麽在說古語呢？”盤狁守愣了一下：“我沒說古語，我在說普通話。”然後他倆對視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我沒有說古語，你也沒有說普通話。”盤狁守說，“但是聽起來我們
分明就在說讓對方更習慣聽到的話。”小狐狸眨眼，點頭。“是什麽東西的法術造成的？”“沒有那樣的法術。”小狐狸回答，“我剛來的時候還以為回了古代
呢，這裏的人都說古語，好多人的古語說得比我好多了。”盤狁守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問：“人？”“是呀！”小狐狸高興地搖搖大尾巴，“感覺不到妖氣的都是人嘛！所
以這裏都沒有妖怪！而且他們見到我變身也不會大驚小怪，我陪客人喝酒、跳舞、唱歌，就算露出尾巴甚至變成原形都沒人被嚇跑哦，大家都為我歡呼呢！”
陪客人喝酒、跳舞、唱歌……這根本就是“三陪”工作嘛！盤狁守再次
震驚了，心想，到底是誰這麽沒天良，騙一個妖怪孩子去當“三陪”！“那你怎麽知道這裏其實不是古代？”他和顏悅色地問。小狐狸驕傲地仰起頭：“那是因為我聰明呀！那些人一會兒‘電視’，
一會兒‘汽車’，我怎麽會聽不出來呢？就是有一點很奇怪，我都**那麽
多客人了，為什麽還沒有升級呢？完全沒有哦！”那是因為你**的根本就不是人類吧……他想。不過聽慣了這小妖怪滿口的古語，一下子變成普通話，又是“呢”又是
“哦”，聽得盤狁守真不習慣。他問小狐狸：“你來這個地方有多久了？有沒有見過大娘？”小狐狸又“嗷”的一聲嚎起來：“我都到這個地方三百年了，你居然
都不知道！你滿心都是要找那隻醜陋的狼！狐狸不如狼嗎？妲己沒譜不美嗎……”盤狁守頭疼不已，隻能順著小狐狸的毛撫摩又撫摩：“那和你們美不美有什麽關係……”你一隻狐狸和狼計較什麽啊！——這句話他沒敢說。“你難道不相信我嗎？隻是現在終於找到了你，接下來當然就要找大娘
了。”小狐狸不情不願地閉上了那張長嘴。不過事實上……他的確沒注意到，要不是跟王飛打電話的時候無意中提
到，他恐怕到現在都沒想起它來。但這不能怪他冷漠，他家來來往往的妖怪太多了，這隻狐狸也十分任性，一會兒在一會兒不在的，他都習慣了。“另外……”盤狁守說，“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都三百年過去了，我還是這個模樣。”小狐狸愣了一下，驀地跳到了地上，衝他齜牙：“你是誰！是妖怪嗎！你把盤狁守怎麽了！你把他的手……”它的目光停留在盤狁守挽起了袖子的左手上，似乎就要說出口的話忽然
止住了。盤狁守看看自己的左手，除了手套外，左手上什麽也沒有。“你老是對我的左手這麽感興趣，妲己沒譜。”他說。這句話說出來其實沒什麽意思，小狐狸一直都知道他有這隻神之手，那雙大眼睛裏射出的目光也經常停留在它上麵，但那又沒什麽關係，大娘都覺得無所謂，那他更沒什麽好說的了。
然而小狐狸的反應卻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它上身直立，“噔噔噔”用後腿大退幾步，小身體都貼到牆上去了。
“才才才才才……才沒有呢！”它結巴著大聲說。
盤狁守：“……”好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但是他現在可沒工夫和它糾結那麽多，於是拋開了這個話題，說道：“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方三百年，那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吧？”
“這裏是羅布寨喲。”小狐狸好像終於相信他的確是盤狁守了，不過還是有點戒備。
盤狁守說：“我是問你這個世界。”
小狐狸叫道：“我怎麽知道這個世界的名字！這裏的妖怪都是莫名其妙被送進來的！我也一樣！我們上哪兒知道這是哪兒呀！”
盤狁守想想，覺得也是，第一次去妖怪界的時候，他也是什麽都不知道，要是大灰狼不告訴他，他當然也不曉得那會是妖怪界——雖然那裏有那麽多的妖怪，正如這個空間。
“既然你說這個地方是羅布寨……”盤狁守說，“難道還有其他的城鎮嗎？”
“有啊……”小狐狸跳上一邊的梳妝櫃，爪子在抽屜裏摸了摸，拉出一卷地圖，在地麵上鋪開，足有一張辦公桌大，“這是一位旅行者畫的地圖，已經經過了十幾次修改，現在應該比較準確啦。”
一看那張展開的地圖，盤狁守差點笑出來。
原來那地圖上畫的圖形竟然是一個尖尖朝下的桃心形狀，桃心外寫著一圈“沙漠”字樣，桃心內被劃出了幾十個小圈圈，羅布寨在桃尾部，這個地名還算是正常的，其他地名居然還有“紅旗飄飄”“鳥國”“玄幻”“殖民地”“白雪公主”之類，每個地界裏都有交通、娛樂、旅遊聖地的標識，就像人類的地圖一樣豐富。
唯獨桃尖處劃出了一個扇形區域，那個地方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標識，隻在裏麵寫了兩個字：禁區。
如果這是玄幻小說，我們的主角一定要先去那個最不能去的禁區——而他總會擁有不能抗拒的理由。
但盤狁守不是，所以他的意識屏蔽了那片空白，使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個地方。他指著地圖旁邊的“沙漠”問：“這些地方都是‘沙漠’嗎？”
小狐狸點頭：“是呀，曾經有會飛翔的前輩去沙漠深處探險，但他們飛了有一百年，除了沙子之外什麽也沒有找到，要不是走之前留下了標記，他們可能就回不來啦。”
盤狁守想了想：“正好，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見過那個叫獨目神鷹
的，會飛翔的妖怪？”“獨目神鷹是誰？”盤狁守這才想起來，小狐狸並沒有見過那個妖怪，每次見那個獨目神鷹
的時候小狐狸都不在。於是他向小狐狸描述了一下那妖怪的模樣。小狐狸攤爪：“沒見過。”嗯……就憑這個世界的基礎設施豐富程度來看，被弄到這裏的妖怪絕對
不止一百隻，也許足有千隻，或者近萬隻都有可能，畢竟他不知道虛空點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的問題，按照他家後院虛空點每日的妖怪客流來看，這種數目恐怕都算很保守的。
“那你能不能幫我找找？你都到這裏這麽長的時間了，人脈應該很廣吧？”小狐狸眯眼笑了，扭了扭它作為狐狸時幾乎不存在的肥嫩小腰：“哈哈
哈……人脈廣是廣，不過都是我的客人……”也就是嫖客。盤狁守霍地站起來就往外走：“不用你幫忙了。”“不要啊——你聽我說——小盤子——”小狐狸跳上他的肩膀，雙爪緊
緊地攀著他的脖子，活像一條狐狸圍脖。一人一妖正鬧得歡，一個故作深沉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們的遊戲。盤狁守這才發現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群老家夥，老頭子的胡子長及腳
麵，老太婆的皺紋能夾死蒼蠅，所有老家夥都拄著拐杖，穿著古代員外或者貴婦人的衣服，下垂的眼瞼下一雙雙精明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和它。“真是胡鬧！沒譜！給我下來！”為首的一個胡子都能繞自己好多圈的
老頭嗬斥。小狐狸委委屈屈地從盤狁守肩頭跳下。“真是對不住……”老頭向盤狁守稍微點了點頭作為招呼，“我們的孩
子太小，沒什麽禮貌，請盤狁守大人您多多包涵。”既然是小狐狸的長輩，那麽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於是盤狁守也點了點頭。
“您好，初次見麵，我是盤狁守。請問怎麽稱呼您呢？”他恭謹地說。
老頭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嗯，老夫是妲己一族的族長，名字是妲己美人兒。”
美人……而且還是美人兒……盤狁守表麵上依然維持著恭謹的態度，事實上心裏正笑得瘋狂撓牆。
老頭一點也不知道他內心的不敬，繼續說道：“啊，聽說您在人間的時候就對我們的孩子照顧有加，非常感謝您。我們讓沒譜送去了一棵人參，不知您喜歡不喜歡呢？”
“呃……是，非常喜歡……它很可愛。”盤狁守硬著頭皮說著違心的話。反正王飛還算喜歡那孩子……拋開它對小狐狸的暴力不談，還算是個好孩子……吧。
老頭高興得胡子都在抖：“啊，既然這樣，那你們的婚期定在什麽時候呢？都是老大不小的孩子了，你都能為了它追到這個世界，老夫認為你是可信的，我們可以把我們最愛的小女兒嫁給你……”
在老頭說出“婚期”二字的時候盤狁守就差點昏過去，他完全無法理解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隻是來找大娘的，不打算像唐僧一樣被妖怪追著結婚！而當他看到小狐狸扭動它肥碩多毛的屁股變回了初見麵時那個大美女的時候，他大腦的運行係統立刻癱瘓，並自動強行關機。
名叫妲己美人兒的老頭子看了站在那裏快昏過去的盤狁守一眼，一雙精芒四射的小眼睛很生氣地貼近大美人兒妲己沒譜。
“你說他愛你，你說你們兩情相悅，你說他會答應和你結婚，你說你能成功通過考試……那這是怎麽回事！”老頭吼。
大美女“砰”的一聲又變回了小狐狸的模樣，小身軀團成一個球，一雙大眼睛裏淚珠兒滾滾：“我……我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都有那麽多人願意和我結婚，為什麽我還沒有升級……嗚嗚嗚嗚……我也不知道……嗚嗚嗚嗚……現在連小盤子也……嗚嗚嗚嗚……”
一群老家夥麵麵相覷，互相鼓了半天氣，最後還是沒能狠心把那些“人”其實都是妖怪的事實告訴小狐狸。
“不能傷它的心……”一個老太婆說。
老家夥們點頭同意。
終於從大腦死機狀態中恢複的盤狁守走了過去，將裝可憐的小狐狸拎了起來。
“我沒打算和你結婚！想利用我通過考試，你死了這條心吧。”他對小狐狸說，然後問那群老家夥，“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我剛才是被鉑離青瞳扔進來的，然後我就直接遇到了妲己沒譜，這麽巧？”他從來不相信巧合，這次也不例外。在這個偌大的世界裏，他被隨手一扔就遇到熟人，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這個嘛……請您到這邊來。”老家夥們示意，他便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盤狁守拎著小狐狸一走出房門就驚了一下，門內明明是普通的房間，門外竟是一派流光水榭、亭台樓閣的夢幻景象，還有輕煙在地上柔和地翻滾，簡直如同仙境。
“這是幻覺？”他悄聲問。
小狐狸得意地攤爪：“怎麽可能？這可是我們妲己一族想盡辦法開發出來的特殊服務——所以我們的麗春院客流量才會這麽大。”
……這些妖怪們果然是閑得沒追求了！還麗春院！看《鹿鼎記》入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