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網絡用語中有個詞，叫作“人參公雞”，一般是“人身攻擊”的諧音用

法。雖然在這個題目上有人參也有公雞，但我們這個故事和人身攻擊毫無關係。……不，也許有那麽一點點關係。大家都知道，小狐狸號稱對盤家的“感謝”之禮是一根大人參，這大

人參如今種在盤家後院，已經長得比小狐狸還要肥碩，據說轉化為人形指日可待。於是小狐狸天天澆水施肥，伺候得比老媽子還要精心，眼巴巴地指望這家夥有朝一日能跳出來跟它說句話——既然這麽珍惜，也不知道它當初非要把人參送給盤家是想幹嗎！——不過那人參直至今日也沒有一點轉化的動靜。

然而就在小狐狸盼星星，盼月亮，就等著人參開口說話的時候，盤家後

院來了不速之客。不速之客不是一隻，是一群。小狐狸眼睜睜地看著那群大公雞“咯咯咯”歡快地叫著，呼朋喚友成

群結隊好奇地圍觀那個在地麵上的部分長得和小樹叢一樣的大人參，時不時地在葉子上啄一口，又咕咕叫幾聲，好像在讚歎味道不錯。長得像小樹叢的大人參每每被啄上一口，就會渾身顫抖半天，不過也可能是被啄得亂晃的緣故。

小狐狸大呼：“快住手……快住口！汝等都給吾住口！”無奈它四肢撲地，被大灰狼不懷好意地壓在地上，隻能徒然慘呼而已。盤狁守站在一旁，就好像沒有看見這邊發生的凶案一樣，望著那根被大

公雞圍攻的人參，默默思考也許這就是耳聞而不得一見的人參公雞……王飛推開屋門走到後院，看見大灰狼壓在小狐狸背上，在他腦袋反應過來之前，嘴裏的話已經出了口：“它們是在**啊？”

盤狁守被他的話凍得渾身一抖。

兩個妖怪同時轉頭，冷冷地盯著他，似要紮得他體無完膚，遍體鱗傷，

倒地而死。“我隻是開玩笑而已……”他嘟囔。在發現了自己身體裏依然有妖怪的卵之後，自認為神經比較堅韌的王飛

開始出問題了，這個看似健壯的小夥子開始昏過去又醒過來，活而又死，醒

了再昏……然而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即便你不承認，即便你拚死抵抗，即便你為

此瘋狂、昏倒、抹脖子，存在的東西也是存在的，不會化作煙塵消失。尤其“不幸”這種東西更是如此。在生而複死、死而複生許多次後，他終於接受了發生的事情。“不就是個卵嗎！大不了剖腹產嘛！女人們都不怕！我一個大老爺們……”大灰狼插嘴：“女人們的話知道剖哪兒，你那個完全……”盤狁守用力拍它的長嘴也沒把它的話拍回去，王飛瞬間又恢複了烏雲罩

頂的狀態，蹲在角落裏淚流滿麵。等到王飛的精神好不容易恢複過來，已經是許久許久之後的事情了。為了贖大灰狼嘴快的罪，也為了讓王飛有什麽事情時能有個照應，盤狁

守極力邀請王飛到自己家來住。大灰狼很不樂意，因為王飛來的話就會占它的“位置”，盤狁守說話的

時候它就在下麵死命叼住他褲腿往後扯，他卻始終不予理會。後來他們獨處的時候，盤狁守拍著它毛茸茸的大圓腦袋，跟它那雙狼眼

對視：“如果上次你能發現他身體的異樣的話……”大灰狼不爽：“又不是我把卵紮他身體裏的！”盤狁守更用力地拍它：“如果是的話，就不隻是讓他來家裏住了。也許

你會變成他的寵物狗……”大灰狼氣得嗷嗚嗷嗚衝他狂吼，口水噴了他一臉。不過最後它還是妥協了。麵對盤狁守的時候，它總是會妥協。也許我真成了他的寵物狗？它悚然想著。在聽說兒子要到朋友家去住，而這個朋友又是盤狁守之後，王飛的父母

非常高興。他們為什麽會這麽高興呢？還是王飛上次“生病”惹的禍。因為那個果洛沐英在王飛的身體裏刺入了卵，這些卵為了生存，不斷地

從王飛的身體裏吸取精氣，王飛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被寄生的對象，失去精氣的身體逐漸無法行動，每日隻能昏昏沉沉地蜷縮在家中的沙發上。

而因為在工作中算是有不錯交情的詹穀帶著盤狁守去看他，由於一些機緣巧合，被盤狁守和大灰狼注意到了他身體的異樣，最終打敗了邪惡大Boss果洛沐英，從她（和她的卵）手中救回了他。

雖說當時為了解決那件事情，妖怪們毫不留情地弄壞了王飛家的牆壁——來個人看看那個大洞吧上帝啊——不過既然兒子能恢複正常，那王家的父母對這點小事是不太在乎的。

什麽？王家父母也知道了妖怪和他之間的事？哎呀呀……既對也不對。

之前王飛說“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盤狁守也一直沒有機會問王飛怎麽解釋那個大洞的——他根本不敢承認他知道那個洞——後來一切都攤在了明麵兒上，他才好奇地問了王飛這個問題。

王飛嘿嘿笑：“我說我當時是被女鬼附身，可又沒辦法跟他們說。是你

和隊長想辦法救了我，那個大洞就是女鬼逃出去的時候留下的……”盤狁守眼角下的一小片皮膚無意識地顫動：“你爸媽真信？”王飛一仰頭，自豪地說：“他們總是相信我的！”連鬼附身這種謊話都說了，你幹嗎不老老實實說是妖怪幹的事呀？盤狁

守鬱悶地想著，然後悶悶地說：“你爸媽真不錯……”話音未落，王飛又說：“因為他們本來就很信這個，我奶奶在村裏的職

業是跳大神，八十多歲了還照跳不誤，哈哈哈哈……”盤狁守眼角的皮膚又開始跳起來。“既然你們有辦法對付鬼，那肯定是有能力的人呀，所以我爸媽一聽說

你邀請我來你家，都高興得不行，還叮囑我多學學你們的本事，說不定以後還能幫我奶奶的忙呢！”

王飛的父母認為之前得到盤狁守的幫助，但因為家中一片狼藉，光重新裝修就花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沒有空好好感謝盤狁守，而這次絕對是個大好機會！

於是當王飛到盤狁守家來住，是開著大卡車來的。而盤狁守打開門，發現了門外看不到頂的卡車駕駛室，以及車頭“解放”標誌時，差點麵無表情地心髒病發作倒斃當場。天啊，我隻是讓他來住，他不會把老家都搬來了吧？盤狁守認認真真地這麽想。

當然事情不是那樣。

王飛老家的親戚是開養雞場的，到城裏來做生意順便看看他們，想帶些禮物，雞蛋在路上容易碎，又舍不得把下蛋的母雞當禮物，最後就帶了十幾隻公雞來。

城裏又不是鄉下，想養多少雞就養多少，王飛的父母正好聽說盤家有前後院——在城市裏，這是多麽奢華的財產啊——就順勢用親戚來時開的卡車，連王飛一起送到了盤家。

這就是王飛和這群公雞都在這裏的緣由！時間回到現在。王飛看著那根遭到公雞圍攻的人參，問：“不就是個小樹叢嗎？那個妖

怪幹嗎這麽緊張？”

小狐狸氣得大眼睛裏淚花盈盈：“汝等凡夫俗子怎知此物之妙！此乃千年人參，不日便可化作人形！居然視之為小樹叢！孺子不可教！爛泥扶不上牆……”

小狐狸嘰裏呱啦大罵半天，越到後麵用的詞匯就越聽不太懂，不過好在它精力充沛，嗓門洪亮，至少能從語氣中聽出它絕對不是在誇他。王飛求救似的看著盤狁守，盤狁守又有什麽辦法，隻能裝看不見。最後被罵得實在受不了了，兩個人雙雙撤退。大灰狼本來就是要欺負它，所以它怎麽罵都不動窩，最多是邪魅一笑，狼牙閃光……忙著罵人的小狐狸或者逃走的人都沒有注意到，遭受公雞圍攻猛啄的“小樹叢”正在以自然條件下絕不會有的速度和幅度激烈顫抖。

王飛躺在**，不知為何怎麽也睡不著。他翻了個身，看見了行軍**的大灰狼，大灰狼居然還沒睡，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他不希望給盤家人添麻煩，所以在來的時候帶了一個便攜式行軍床，打算就在盤狁守的屋子裏鋪開陣地。盤家父母知道情況後堅決不接受，認為這對客人太不禮貌，在他們有耐力、有精力的堅持下，王飛隻得睡在**，把行軍床給盤狁守睡。誰也沒想到的是，大灰狼在一次鳩占鵲巢的行動中，發現了行軍床的好——天知道是什麽好——隻要它在，就整天霸占著行軍床不下來。

盤狁守沒辦法，隻得把行軍床讓給它，自己抱著鋪蓋卷兒到客廳去睡，

也算是把王飛丟給了它照顧，它總不能在王飛出什麽事情的時候裝聾作啞。王飛看著大灰狼在夜晚閃閃發光的眼睛，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大……大娘，您一直盯著我……有什麽事兒嗎？”大灰狼開口了，聲音低沉而溫和：“不要叫我大娘，那不是你叫的。”聽著如此溫和的聲音，卻仿佛有什麽很重的東西砸在了胸口上，王飛的

心猛地跳了一下。大灰狼的目光轉向了窗外：“因為有人看著你所以睡不著嗎？那我不看你，好好睡吧。”那麽溫和的聲音，卻仿佛在他們之間劃出了一條無形的鴻溝，讓人感覺

到無法言喻的冰冷。王飛閉上眼睛，眼前卻是如同剛剛看過強光一樣紛繁繚亂，就像他的心情。“……其實您就是不希望盤哥在這裏，所以才搶占這張床吧？”他閉著

眼，低聲問。如果不閉著眼的話，他一定問不出來。大灰狼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這

樣的大灰狼可不像白天時的它那樣容易接近。大灰狼沉默下來，房間裏隻有細微的呼吸聲。王飛還以為自己問錯問題了，閉著眼等著被咬死。但沉默了一會兒，大灰狼還是開口了，聲音很小很小：“這是我們的秘

密，不能說喲。”原來如此。窗外傳來沙沙的聲音，就像風吹著樹葉，又像是在下雨。聲音逐漸呼啦

啦地大起來，朝外開的窗戶“砰”的一聲撞到牆上。“起風了？”王飛嘟囔著爬起來，打算去關窗，大灰狼製止了他。“不要動，沒有關係，一會兒就好。”他乖乖躺下。外麵的聲音呼啦啦地響了好一會兒，又逐漸變小，慢慢消失了。這不是風。王飛用眼神詢問大灰狼，大灰狼沒有按他希冀的那樣回答，說了聲“睡

吧”就不再說話。王飛很快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