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娘！”盤狁守叫。
王飛：“狗在說話……狗在電線杆上……”
“你怎麽不下來？”盤狁守問。
大灰狼用爪子指了一下他們，聲音遠遠地傳來：“你跟你表兄在一起，
讓我怎麽過去！”盤狁守抱歉地看向詹穀，詹穀無可奈何地聳肩：“我就知道，我永遠都
沒辦法接近妖怪……”大灰狼遠遠地喊：“這又不是我們的錯！”詹穀又對盤狁守說：“既然妖怪來了，我就沒有必要待在這個地方了。
我先回去了。”盤狁守點點頭。王飛忽然蹲在地上死死拽住詹穀的衣角：“隊長不要走啊，這裏都是妖
怪……”盤狁守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罵誰是妖怪！”詹穀也沒理王飛誠心誠意的要求，揮揮袖子走掉了。王飛蹲在那裏，哀
怨的姿態簡直就像個被遺棄的小媳婦。待得詹穀走遠，大灰狼幾個跳躍，輕巧地落在他們身邊，順勢向坑裏瞥了一眼，齜牙道：“嗯哼，原來是個小妖怪！”
王飛看著大灰狼讓人非常有壓迫感的強壯狼身和狼牙，戰戰兢兢地開口：“這位老妖怪，您怎麽知道那家夥是小妖怪？我剛才看見了，那家夥好大……”
“老妖怪”三個字一出口，大灰狼腦門子上就出現了幾道青筋，它用狼眼惡狠狠地盯著王飛，不過王飛本來就已經抖得夠要命的了，所以它的眼神並沒有起到什麽特別有效的作用。
“這家夥妖氣很弱……”大灰狼放棄了讓王飛昏倒的念頭，對盤狁守說，“應該是不超過四五百年的小妖怪，不會造成什麽大麻煩。”盤狁守眉毛挑了一下：“還不會造成大麻煩？王飛都快被他弄崩潰
了。”大灰狼說：“那不是大問題。”盤狁守：“……”這個不是大問題？那什麽是大問題？大灰狼跳進了坑裏，四隻爪子在那隻大黑熊的身上踩來踩去。“喂！小夥子！給我醒一下！”大灰狼叫。大灰狼的身體本來已經夠巨大的了，但是和大黑熊比起來卻差了不少，
盤狁守手機的光亮隻能照到它在一團毛皮褥子上跳動的景象。
不過小歸小，重量卻一點也沒減少，在它上下跳動時更是不可小視。它跳了沒幾下，那黑熊就告饒了：“這位大爺對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嗚嗚……好痛……大爺放了我吧……我隻是個癡情的小妖怪，不要這樣懲罰小的啊……”
別的倒算了，可它“小妖怪”三字一出口，盤狁守和王飛都抖了一
下——純粹是惡心的。大灰狼露出一口白牙，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前麵兩顆牙。“癡情？”它的毛也在抖動。大灰狼跳上坑邊，黑熊緩緩地、呼哧呼哧地、小心翼翼地從下麵爬了上
來。它的左臉上有一條被什麽東西劃過的傷痕，除此之外，大而圓的眼睛就像兩顆超大的黑豆，腦袋還算圓潤，黑毛在路燈下閃閃發光，長得很可愛。看著坑上的兩人一妖，它的頭歪了一下，大眼睛眨巴眨巴，嘿嘿笑了一
聲。大灰狼一爪子扇到它腦袋上，把它扇回了坑裏。“不要給我裝可愛！”大灰狼氣勢洶洶地說。盤狁守無語地摸了摸它的長嘴：“大娘……你平時做錯事就是這種表
情。”“隻有我能做這種表情！”大灰狼理直氣壯。盤狁守：“……”黑熊又辛辛苦苦爬了上來，大眼睛裏聚滿了水汽，可憐巴巴的。“這位大爺……”
黑熊正要說什麽，大灰狼又揚起了爪子，黑熊驚叫一聲，用兩個前爪按
住眼睛。這回盤狁守正好趕上，一把將大灰狼的爪子按回原位。“大娘不要這樣，聽聽它究竟要說什麽……”他的話沒說完，就聽坑裏撲通一聲，用前爪按住眼睛以至於不能借力攀
爬的黑熊又掉下去了。大灰狼得意揚揚地揚起長嘴：“這回可不是我幹的。”如果這是漫畫的話，盤狁守肯定已是滿頭黑線。黑熊第三次爬上來，認真接受了盤狁守意見的大灰狼終於沒再伸爪，讓
戰戰兢兢的黑熊爬了上來。“你呀……”大灰狼微笑著說了兩個字。“大……大爺……您吩咐。”黑熊哆嗦著，小心翼翼地試探。大灰狼看著自己鋥亮的爪子尖兒：“我就一個問題，你要好好回答。”“是是是是，一定一定。”“如果回答不好，你會是什麽結果我就不知道了。”“絕對不會發生那樣的事！”黑熊信誓旦旦。“那好，這孩子……”大灰狼用爪子指指旁邊的王飛，“你老跟著他幹
嗎？”“因為我暗戀她！”黑熊回答得很幹脆，一點兒磕絆也不打。這回二人一妖的腦袋上都掛下了一片黑線。“它是雌的嗎？”對於動物的生理知識一片空白的盤狁守問。大灰狼還沒回答，黑熊已經激動地跳了起來，作勢就要撩開自己下半部
分的毛：“誰說我是雌的！要不我讓你們看看證據……”大灰狼還沒想到要動，盤狁守也沒來得及動，王飛先動了。他一腳踹上了黑熊即將露出來的那個部分，黑熊慘呼一聲，又跌回了坑裏。盤狁守：“……不必那麽不留情吧。”那可憐的黑熊……一定會斷子絕孫吧？一定會吧？
黑熊哭哭啼啼地從坑裏爬了出來：“你這個姑娘這樣一定嫁不出去！我又能怎麽樣呢？我就是愛你，沒辦法……你嫁給我，我不會嫌棄的，但是以後你不能這樣打我，會要命的……”
王飛氣死了，一腳踩住它的腦袋又將它給跺了回去。“誰是姑娘！誰是姑娘！你這個妖怪有沒有眼睛！長沒長腦袋！我長得像姑娘嗎！你這種性別都看不出來的蠢熊有資格說我嗎！”他氣得口不擇
言，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黑熊辛苦地頂住了他的大腳丫子，聽到他說的話，驚訝得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什麽？你不是姑娘？你是婦人？沒有關係，我不嫌棄你嫁過人……”
王飛用腳丫子狠狠碾它的頭，把上好的毛發踩得一塌糊塗。他惱怒地問
大灰狼：“老妖怪！有沒有辦法讓這個妖怪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大灰狼正笑得躺在地上滾，連他叫它老妖怪也不在意了。盤狁守苦苦地勸：“王飛你不要和妖怪那麽較真……其實就和我們大部
分人類看不出動物的性別一樣，它們也有大部分的妖怪看不出人類的性別，它絕對不是想侮辱你，而是真的分不清。”趴在地上乖乖任王飛踩的黑熊聽到他的話，猛地抬起了腦袋，露出上當受騙的表情，大聲問：“什麽！他真的不是女的？真的？”王飛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壓它的腦袋上，被它這麽一掀，一屁股坐到了地
上。“而且不是妖怪！”黑熊的腦袋都貼到了王飛的臉上。“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妖怪！”王飛大叫。“你是妖怪還分不清妖怪的雌雄啊！”大灰狼吼。黑熊嚎叫起來：“這也不能怪我！又是不同種族，我憑什麽知道蜜蜂是
男是女！”王飛大罵：“那你還理直氣壯地跟蹤我！長腦子了沒呀！你個腦空
空！”不過……等一下，蜜蜂？盤狁守、王飛和大灰狼都驀然靜了下來。蜜蜂啊……大灰狼踱步到黑熊麵前，抬頭問：“你把那孩子當成誰了？”黑熊的黑豆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熊掌少女般撫摩在受傷的心髒位
置：“我……我還以為他是女王蜂……我都愛了她一百年了……怎麽會認錯
呢……”……果然如此。果洛沐英從自己的家族中逃了出來，為了保護身體裏的受精卵，將之刺
入了偶然遇到的王飛身體裏。雖然王飛因機緣巧遇逃過“生產”大劫，但那
些被果洛沐英刺入他身體裏的卵在他身上還是留下了屬於妖怪的氣味，確切
點說，留下了果洛沐英的妖氣。
熊這種生物視力本來就不好，所以才有“熊瞎子”一說，當它們成為妖怪之後就更加依賴於妖怪的感官，眼睛這種東西基本上是廢了，所以擁有果洛沐英妖氣的王飛在它“眼”中才會和果洛沐英混淆。
盤狁守問：“你喜歡的那個女王蜂的名字是不是叫果洛沐英？”黑熊沉默了一下，咬著熊掌的指甲尖兒，哼唧道：“我不知道……”三個人（妖）腦袋上的黑線更多了。連別人名字都不知道，它居然就愛
人家一百年？！這呆熊到底是癡還是傻啊……也許又癡又傻吧？大灰狼問：“那她長什麽樣子？”黑熊很生氣地反問：“我眼睛又不好，怎麽知道她長什麽樣子？”三個人（妖）：“……”你連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是憑什麽愛她
一百年的啊！大灰狼不抱希望地再問：“那她至少有點特征吧？”黑熊很肯定地回答：“有！”“是什麽？”“她是女王蜂！”……這根本不算特征啊！王飛也對這種糊塗妖怪絕望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究竟是
怎麽愛上她的啊？”黑熊一臉癡迷的表情，黑豆眼睛閃閃發光，似乎陷入了回憶裏。“一百多年前，我們在一個美麗的地方相遇了……然後我就愛上了
她。”回憶結束。“因為什麽？”王飛不死心地問。“愛情沒有理由！”黑熊堅定地說。王飛差點撲倒在地上。也就是說，這頭呆熊在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子，
甚至除了對方是女王蜂之外什麽特征也不知道，就愛了人家一百年！果然是個世間難尋的癡（呆）兒啊！
大灰狼無奈了，它實在不想和這個癡（呆）兒黑熊再交流下去，隻得用爪子拍拍熊腳丫子，說：“總之你忽略我們剛才的問題吧，隻要記住一個問題就好——那孩子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那個，天知道現在躲在了哪裏，反正不是他……你記住了嗎？”
黑熊茫然地看著王飛，過了一會兒，低頭對大灰狼道：“真奇怪……剛
才那個人在的時候我還以為我認錯了……看來的確錯了？”“你在說啥玩意兒！”大灰狼不耐煩地說。原來黑熊一直覺得眼前這位“暗戀的冒牌貨”身上的味道不對勁，隻要
他和別人在一起，味道就會變得混亂，它就會覺得自己弄錯了。可是隻要他一個人獨處，那個味道就會很強烈地散發出來，強烈到讓它甚至離得很遠很遠都能感覺得到。而剛才在那個走掉的人還沒走之前——是說詹穀——他身上的味道完全消失了，簡直就好像他根本不在那裏一樣！
當然這個問題其實不是問題，王飛身上的妖氣不屬於他自己，隻要和其他人類在一起，就會與人類的味道混合。而詹穀就是個妖怪抑製機，隻要他在，王飛身上的妖氣就會被完全壓製。
大灰狼根本不屑於解釋這種低級問題，盤狁守隻好耐心地跟黑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然而說到當王飛獨處的時候，那股味道在很遠的地方也能被黑熊聞到，這個問題就比較奇怪了，盤狁守也搞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王飛大叫：“難道我身上的味道就這麽大嗎！我每天都好好洗澡了……”大灰狼嗤了一聲：“和那個沒有關係！那是你身上的妖氣和妖氣的來源
者產生了共鳴！這是妖怪都該知道的常識……咦？”它突然呆住了。“難道是……”就在它發呆的時候，從遠處傳來了一聲嬌嗲的呼喚：“老公——”終於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以至於萎靡不振的黑熊頓時精神起來，向著聲音
傳來的方向歡快地叫道：“老婆——”遙遠的地方，轟轟的蜂鳴聲逐漸傳來，一個嬌小的黑影從天而降，一把
抱住黑熊，飛向遠方。“謝謝你們照顧我老公哦，嗬嗬嗬嗬……”餘音嫋嫋，逐漸消失。大灰狼怒吼一聲，拔腿就追，但怎麽也跟不上蜜蜂的速度，即使蜜蜂下
麵掛著一隻熊。“果洛沐英！那頭呆熊！你們給我站住！站住！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們怎麽會沒發現！給我站住——”
前麵的兩個妖怪根本沒聽見——蜜蜂和熊的聽力都不怎麽樣——所以大
灰狼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逐漸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最後消失。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大灰狼氣喘籲籲地回到盤狁守和王飛所站的地方，氣得青筋都鼓出來
了。“好哇……好哇……你們行……這麽重要的……居然都沒有發現！讓你們跑！讓你們後悔都來不及！跑！渾蛋！”
盤狁守撫摩它氣得奓起來的毛：“它是果洛沐英的老公吧？怎麽了？它不是一直在找果洛沐英嗎？它們現在總算見麵了呀，多好，雖然有點沒禮貌，但是……有什麽問題？”
“有什麽問題！”狼嘴嗷嗷亂噴口水，大灰狼的爪子指著一旁還沒反應過來的王飛，“他們把孩子給落在他身體裏了！他們把孩子給忘了！她上次施法的時候肯定有什麽地方出了岔子！他身體裏還剩有果洛沐英的卵！所以他身上的妖氣才會和她老公——那頭呆熊產生反應！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簡直就是天才啊！”
王飛聽完他的話，思考了幾秒鍾，忽然翻了個白眼，直挺挺地昏了過
去。哎呀呀……這世界上的事總是這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盤狁守歎息，回頭撫摩大灰狼：“你不是不舒服嗎？怎麽今天過來
了？”大灰狼哼了一聲：“我哪有什麽不舒服！還不是想讓你獨立辦辦事，結果還是需要我親自出麵，你的獨立能力太差啦！”盤狁守感覺既好氣又好笑：“什麽叫我的獨立能力差？這些都是妖怪好不好？讓你幫忙處理一下有什麽不對？”大灰狼生氣地說：“是啊，對付不了妖怪的時候就說妖怪厲害，對付不
了人類的時候就讓妖怪幫忙，你這麽依賴妖怪難道不是獨立能力差嗎？”“我哪裏在對付不了人類的時候找妖怪幫忙了？”“那個發電機的事情不是嗎？” “……”原來它說的是讓它“用妖怪的手段解決發電機損壞問題”的事情……說
得沒錯，他至少在那個時候的確是在依賴妖怪，反正他就是不肯為公家的事情付出一點私人的努力（賠償），但是最後他又沒得逞！還不是老老實實跟
單位賠錢了嗎？
大灰狼就是因為這個才故意裝病的？“也就是說，神之手的神恩即使用的時間長了也沒有那種傷害的效
果？”“胡說！我是借勢裝病！又不是憑空亂講！”嗯……那麽神恩還是不能長用。“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要不我用神恩給你道個歉？大娘請你原諒
我……”他脫掉手套，左手就要往大灰狼的腦袋上摸過去。大灰狼瞬間跳得老遠：“不要碰我！從此以後都不要用那隻手碰我！否
則大娘就再也不喜歡小盤子了！記住了沒有！”盤狁守微微地笑了。很好很好，大娘至少三個月內都會記得這句話的。“好，好……對了，王飛怎麽辦？”他們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王飛，同時歎了口氣。王飛身體裏還有果洛沐英的卵呢，雖說遺落下來的卵很少，很可能隻
有一兩隻，但是這樣留在王飛身體裏也不行啊。盡管它們是妖怪的孩子，但是在王飛這個人類的身體裏的生長方式卻和寄生蟲沒有兩樣，也許會到處亂竄，萬一跑到腦袋裏或是其他重要髒器裏可怎麽辦？會要人命的！
可是那對糊塗夫妻逃得比兔子還快，根本沒等到他們把事情說出來就沒了影子，沒有母體的召喚，孩子們何時出生？如何出生？從哪裏出生？不同種族的妖怪混血會不會變異？這些都不知道！
那對夫妻是真的想把王飛害到死為止吧？
“怎麽辦啊？”盤狁守問。
“走一步看一步吧。”大灰狼搖頭。
王飛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