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新年前,妖氣最衰弱的時候,他為了救你,喪失了一部分力量,所以才變成
那種半人形。”盤狁守對大灰狼道:“看起來你和他很熟呀。”大灰狼悻悻然道:“我倒是不想和他熟……孽緣,又有什麽辦法?”魏天師突然道:“我想知道我母親是怎麽死的,難道是犯了什麽禁
忌?”
大灰狼道:“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不過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妖怪和人類通婚,從一千年前起就是合法的了,沒有妖怪會追究那個。你的母親和你的父親是正常戀愛,正常結婚,正常地生下你的。她之所以去世是因為得了癌症,病情發展很快,但她還是堅持生下了你,之後才離開人世。我雖然認識獨目神鷹很久,也知道他有一個兒子,不過我從來沒見過你,第一次見你隻覺得你看起來非常討厭,相處起來感覺更討厭。前幾天他為了你終於露出真身,我才知道原來你是他的兒子,那就說得通了!哇哈哈哈哈!”
大灰狼說得很高興,魏天師卻沒有心思笑。魏天師指著窗外依然與師父進行口角之爭的妖怪:“那他究竟長什麽樣子?”大灰狼歪歪頭:“想知道?十二點過,播春結束,妖氣就回來了,他現在已經恢複了。想看,自己去。”魏天師愣了一會兒,站起來,忽然又坐回去,抱著頭道:“我沒勇氣……”盤狁守和大灰狼同時長歎了一聲。
近鄉情怯,近親自然也是同理。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魏天師的
腦袋裏一片混亂,在他還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之前,那一步,怕是很難踏出去的。盤狁守這樣想著,搖了搖頭,轉頭對大灰狼勾了勾手指:“大娘,過
來。”大灰狼的臉上露出些許疑惑,不過還是走了過來:“幹嗎?”盤狁守一把抱住了它圓圓的腦袋,把臉埋在了它柔軟厚實的毛裏。“我果然還是最愛大娘你這個模樣……真是令人難以抗拒。”他說。十
幾天來和人形的大娘朝夕相對,實在讓他極度思念狼形的大娘。大灰狼愣了一下,氣得前爪狂蹬他:“說什麽!原來你光愛大娘的毛嗎!”它的肥爪子連指甲都沒伸,當然不會對盤狁守造成什麽傷害,所以盤狁
守一點放手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抱得更緊了。“愛大娘的毛,和愛大娘又有什麽區別呢?”盤狁守說。狼形大娘終於不再反抗了,老老實實讓他摸。魏天師又歎了口氣,他覺得盤狁守的話就是說給他聽的,是啊,養他和
一直守護他,又有什麽區別呢?那個沒神經的傻妖怪又不是遺棄了他,它隻
是一個不知如何撫養幼崽的雄獸——雄鳥人——而已。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往窗外看去。那個鷹頭的妖怪已經變成了一個有著黑色頭發、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
依然生著一雙翅膀,背對著窗口,對魏天師的師父大喊大叫。“我永遠都會守護在我兒子身邊!你管不著!”說完這句話後,那個男人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又非常大聲地強調了一遍,“你管不著!”
當他即將飛出魏天師的視線時,他稍微轉了轉身體,似乎已經看到了窗口的魏天師。但是妖怪並沒有繼續停留,他在年獸播春後尚未落盡的金黃色碎片中冉冉飛起,最後升上了天空,消失在魏天師的視野裏。
自始至終,魏天師都沒能看見他的臉。
“該死的,不負責任的妖怪……”魏天師說。
一滴淚從他的臉上滑了下來。
我會永遠守護在你身邊,我的孩子。
這是他在夢中無數次聽到的話。
新年前,“幸運”地扭傷了腰的盤狁守,基本上逃脫了所有的重活累活,並把它們成功地轉嫁到了大娘的頭上。
可是這世界上的幸運不會總落在一個人手裏,所以當盤狁守剛剛好一點,老盤子的腳就扭傷了,水婉不得不留下照顧他,原定要一家人在正月十五到定邊一個表舅家去過的計劃也泡湯了。本來這也沒什麽,但水婉對此感到十分抱歉,於是買了一大堆用得著用不著的禮品,硬要兒子代表全家到舅舅家去過正月十五。
本來盤狁守就對那個多年沒見的表舅家人不熟悉,跟著老盤子和水婉一起去也就罷了,丟給他一堆能壓死人的東西讓他去找一扇十年沒摸過的門,那就隻有上帝才能保佑他了。
他垂死掙紮:“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一家人在家裏過十五!”水婉微笑著打碎了他的美夢:“表舅很想見你呢。”表舅!表舅知道他現在長啥鬼樣子!十年都沒來過他家一次,想見他?
怎麽可能!雖然這麽想,不過鑒於多年來反抗無效的經驗,盤狁守也沒指望能改變水婉的決定。
然而直到臨走之前,盤狁守還保留著另外一個幻想,那就是把大灰狼一起拉著去,至少多個幫忙背東西的苦力也好。結果新年前幹怕了活的大灰狼一聽,立刻就識破了他的陰謀,冷酷地拒絕了他,並且用的還是非常讓人難以反駁的理由——長途汽車上不能帶寵物,尤其是它這種大型凶猛的動物。
盤狁守說:“那你變成人不就行了嗎?”大灰狼尾巴一甩,說:“我當了十幾天的人,夠了!”妖怪們修煉成功後都會有人類的姿態,能力低的隻能變成半妖態,比
如白圓金寶那樣;能力高的能變成純粹的人類,比如大灰狼那樣。可並非所有妖怪都喜歡並整日夢想變成人類,變成人類隻是他們修煉到某個階段的證明,不是他們喜歡這樣。就好像你並不需要愛上你的大學畢業證書,需要的時候能拿得出手就可以了。
於是盤狁守隻能淒慘地拎著東西,獨自踏上旅途。
上了車,盤狁守就後悔了。
他坐的不是正規的長途汽車,他家距離長途汽車站太遠,而要去表舅家的長途汽車必須經過他家附近,他跑去長途汽車站需要一個小時,從長途汽車站再到他家又是一個小時,很不劃算。
鄰居家聽說了這件事,就給他出了個主意,他可以在他家附近那條必經之路上等,到時候想多拉客人的長途汽車會停下來的,這樣他還可以少跑點路。
他在那條路上等了兩個小時,吃了無數煙塵灰土,手腳都凍成了冰坨之後,才有好心的路人告訴他,那一路的汽車從年前就改道了……他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當他垂頭喪氣地打算招輛的士往長途汽車站趕的時候,路上“突突突”地來了一趟車,車身又破又髒,車牌號碼被灰塵掩蓋得嚴嚴實實,車上沒有任何長途客運公司的標記,隻有擋風玻璃的左下角卡著一塊髒兮兮的紙牌子,上麵用手寫體寫著:豐堯——定邊。定邊就是他表舅家所在的地方。
他喜出望外,完全把這種車屬於非法載客的事實拋到了腦後,趕緊揮手招停,拖著已經凍得僵硬的雙腿上了車。
司機是個肥胖的女人,售票員也是女人,但售票員相較於司機就要瘦小得多。一般長途汽車上的司機和售票員中至少要有一名男性,主要是為了安全考慮,不過……盤狁守看看那個把已經後移許多的駕駛座都塞得滿滿當當的女司機,心想,如果是這位的話,光看上去都很有安全感了吧。
車上後排還有座位,他艱難地從狹小的過道鑽進他的位置,把手上的東西塞到座位底下。
瘦小的女售票員以飛一樣的速度站到了剛剛坐下的他麵前,伸出一隻瘦骨伶仃的手,用方言說:“三十!”
盤狁守一聽就驚了:“正規的車也才三十……”就這種外麵揚塵、裏麵鑽沙的破車,也要三十?
售票員眼睛一瞪:“那你就去坐正規車啊!看看你站的窩個(那個)地
方,現在打擊站外載客窩麽(那麽)嚴,你再站整天也莫人敢拉你!”
盤狁守無語地看著她,心想:就是因為你不是正規的,所以監督人員對你的站外載客就沒辦法了?
可上都已經上來了,現在下去也不太可能,他凍僵的腿和身體正在向他發出拒絕行動的強烈信號。再看看其他乘客漠然的表情,他隻得老實掏錢。
女售票員拿了錢,揚著細得隻剩青筋的脖子回到車前頭,和女司機大聲地聊起了八卦。什麽東家長西家短,南家拿了北家短……全車乘客聽得昏昏欲睡。
盤狁守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努力把那些八卦當作背景音樂忽略掉,但不是很成功。水婉說過,現在要到表舅家,大概需要四個小時左右,他從家裏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等了兩個小時,現在是下午兩點左右,等到了定邊站,至少要再走半個小時的路才能到表舅家……也就是說,就算最樂觀地估計,他到達表舅家的時間也是晚上六點半左右,天都黑透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定邊汽車站到表舅家是直線行進,沒有太多彎彎繞繞,否則他一定現在就跳車了。
反正時間還有很久,沒必要一直睜著眼睛受罪,他豎起領子,把身體往座位下移了一點,開始打瞌睡。
“嗯嗯嗯——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哦耶耶……”
有人在唱歌,聲音很大,嗓子很莎士比亞(沙、嘶、劈、啞),簡直就像在他耳邊扯著嗓子吼。
盤狁守睜開了眼睛。
歌聲不見了。
是窗外的聲音嗎?
他又閉上了眼睛。
“我和你吻別——在啥啥的夜——”
他又睜開眼睛。
歌聲又消失了。
他環視周圍,附近坐的乘客都蓋著帽子、報紙或者低著頭打瞌睡,不像有沒事唱歌的。
他再次閉上眼睛。
“天——下——黃——河——九十九道彎——”
盤狁守睜開眼睛,猛地站了起來。
女售票員停止八卦,回頭看他。車廂裏一時靜悄悄的,什麽聲音也沒有。車前方的卡帶機一看就知道已經報廢很久。而汽車已經到達郊區,道路周圍隻有樹木,沒有會放音樂的商家。
“咋啦?”女售票員大聲問。有幾個沒睡著的乘客也一起回頭看他。盤狁守坐下:“沒事……”他剛坐下,眼睛看向前方座椅靠背,差點尖叫出聲。一雙眼睛。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一雙圓溜溜的、有著淡淡青色瞳仁的眼睛。眼睛沒有長在某個可愛的小女孩臉上。眼睛長在座椅靠背上,眨巴眨巴地看著他。隻有一雙眼睛。“哈羅,小夥子,我知道你能看得到我,能聽得到我說話!喂,不要往
外邊兒看,你再裝也裝不像的啦!”聲音如同嘶吼般在他耳邊響起,很難聽,讓人很想暈厥了事。“你是什麽東西?”他低聲問。那雙眼睛持續地眨巴眨巴:“我是什麽東西?這個事情的確比較有必要
考慮一下。這是個哲學問題,關於我是誰,關於別人眼中的我,還有我自己眼中的我……哎哎哎,別閉眼睛,別低頭呀,我都寂寞了好長時間啦,好不容易有人能看到我,這是多麽難得的事情,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地方喝杯咖啡,約個會啥的……”
盤狁守:“你是妖怪?”
那雙眼睛十分驚喜:“呀!果然識貨!一眼就看出我是妖怪!想不想知道我是啥妖怪啊?要不要猜猜看啊?想知道的話就猜猜看嘛!不然就求我啊!求我嘛!求我嘛!不然我一定會讓你帶著終身的遺憾離開我啊!我這種公車妖怪不多的!很珍稀的妖怪!你一定猜不出來,哇哈哈哈哈……”
盤狁守:“不用猜了……”
那雙眼睛大叫:“怎麽會不用猜呢?怎麽會呢?難道你已經知道了嗎?好恐怖呀!立刻就知道我是公車妖怪了!我佩服你!咱們交個朋友吧!帶我下車去喝咖啡吧!我們約會吧!等會兒到了站你請客啊!說好了!千萬不能反悔!反悔的是小狗!等會兒要去哪兒呢?咱們喝點兒什麽呢?那什麽卡
諾奇一定很好喝,老聽人說!你說什麽?想和我約會吧?想吧?想就求我
啊……”
盤狁守:“……”不,我什麽都沒說,都是你在說而已……
他決定在大灰狼“禁止交往的妖怪類型”名冊裏再添上一筆——喜歡饒舌的妖怪千萬不能接近,接近了就死定了……
雖然對於一輛根本就沒有生命存在的公共汽車會如何修煉成妖怪這一點,他非常有興趣,但是那不代表他就願意為此和一個難纏得要命的妖怪說話,有很多事情,不是非要得到答案才行的。
所以他選擇了閉口不言,胳膊架在車窗上,托著腮,眼睛望著窗外。
那個妖怪並沒有因此放棄,它歡快的聲音依然在他耳邊回響,已經完全蓋住了女司機和女售票員談論的八卦。盤狁守有一種預感,今天的旅途,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難受和恐怖……
汽車已經拐上了郊外的路,道路兩旁鬱鬱蔥蔥,輪胎所經之處顛簸不已,不時有雞鴨從路上跑過,汽車的速度如老牛拉破車一樣緩慢。
一個乘客叫起來:“你們怎麽不走高速路啊!”
女售票員尖聲回應:“高速路!高速路收費站要多少錢!人都沒坐滿還敢走窩達(那裏)!”
乘客委屈:“那你還收我們三十!”
肥胖的女司機回過頭來,用方言怒吼:“不滿揍哈氣(不滿就下去)!不退錢!”
女司機的身材和聲音對大家的精神都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震懾作用,果然沒人敢吭氣兒了。盤狁守看看周圍,乘客們都做眼觀鼻鼻觀心狀,心裏大概也和他一樣在捶胸頓足。四個小時,肯定是到不了目的地了,晚上八點能到都算不錯。
女司機和女售票員又繼續她們的八卦去了,而那個饒舌的妖怪依然在他耳邊呱唧呱唧,他被家中的妖怪們鍛煉出來的“無視大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經過了一係列的自我心理暗示和催眠,那些聲音完全被他當作了背景音樂,他的注意力隻放在了窗外的景色上,隻放在了窗外的景色上,隻放在景色上,景色上……
妖怪對於他聽不聽這一點絲毫也不在意,反正知道他能聽得見就好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會在這裏,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啦!不過身為妖怪就要隨遇而安,反正等我修煉出來就能離開這了不是嗎,哇哈哈
哈……你問我為什麽知道我是妖怪?這種事情還要人教我嗎?我這麽聰明,
猜都猜出來啦……”盤狁守忽然“咦”了一聲。那雙妖怪眼睛立刻移動到了窗戶上,睜得圓圓的,往外一看:“咋了?
咋了?咋了?有熱鬧看?”盤狁守指著窗外兩個被汽車甩到了後麵的身影,低聲道:“那兩個人,我好像剛才就見他們站在路邊。”那雙眼睛順著車窗一直跑到了車後頭,貼到了車屁股上,看著那兩個越來越遠的人,過了一會兒,又跑回他麵前的座椅靠背上。
“那有什麽奇怪!我最近經常見到那兩個人!每次我走這條路,他們都至少出現一次!不要說這個了,我跟你說過嗎?有一回呀,一個喝醉的客人……”
盤狁守默然不語。
他前一次看到那兩個人,是在半個小時以前。那兩人是一對老夫妻,雞皮鶴發,拄拐弓腰,身邊又沒有什麽交通工具,不可能先一步跑到這輛車的前麵去。
而且,公車妖怪說,每次經過這裏,他們都會出現……就算是巧合,也沒有這麽巧的吧。汽車慢慢地晃悠著前進,突突突突、突突突突……讓人入睡。連女司機
和女售票員也逐漸停止了八卦,車廂裏顯得安靜了許多。盤狁守沒有絲毫睡意,饒舌不斷而且不知“疲憊”為何物的公車妖怪當然是重要原因之一,而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那兩個莫名其妙的“老人”了。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盤狁守再次看到了那兩個“老人”,和之前一模
一樣,雞皮鶴發,拄拐弓腰,站在路邊盯著駛來的車輛,好像在等待什麽。這兩個人到底是……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盤狁守又看到了那兩個老人,五次。如果說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那在這三個多小時的時間裏,連續看
到七次兩個同樣的老人,那讓人想昧著良心說個“巧”字都張不開口了。
他注意了一下兩個老人的周圍,他們每次出現的時候,周圍的景物都不一樣,那就說明他們並不是繞著一個地方打轉,而是那兩個老人每次都在他們的車到達之前,就已經到了那個地方。
他們在等的,就是這輛車。
當那兩個老人今天下午第七次出現在車前方的時候,連那個女司機都發
覺不對勁了。“麗霞!”女司機叫道,“你看咋又是窩(那)兩個老家夥?”那女售票員從她的座位上懶洋洋地站起來,看看窗外:“嗯……是挺像
哩。”盤狁守無語。女司機沉默。兩人心有靈犀地同時在心裏狂叫:什麽叫挺像!什麽叫挺像!根本就是
同樣的人好不好!這麽短的時間裏出現這麽多次,就算是再遲鈍也該察覺出點不對勁了吧!
天漸漸黑了下來,道路兩旁光禿禿的樹逐漸顯得鬼影重重。那兩個詭異的老人出現的頻率也逐漸加大起來,從剛開始的半個小時一次縮短到了不到十分鍾一次。
女售票員也不再說什麽“挺像”的廢話,而是趴在車前方緊張地看著外麵。
她們兩個的緊張情緒也感染了車廂裏的乘客,有兩個乘客一直嘰嘰咕咕地在說著悄悄話,結果當那兩個老人再一次出現在車旁的時候,其中一個尖叫了起來。
“又來了!”
這一聲尖叫對於整個車廂裏的人都產生了強烈的刺激作用,所有人都撲到了靠左邊的窗戶上參觀那兩個詭異老人,路本來就不平,車廂甚至都被壓得歪到了一邊去。
“就是就是!就是這兩人!”
“我剛才看見的……”
“這兩人是鬼吧?”
“鬼打牆吧,要不咱咋到現在都沒到呢?”
“不是鬼打牆,是有人繞路才沒到吧……”
女司機不高興了,用蒲扇大的胖手猛拍發動機蓋:“說啥哩說啥哩!坐
下坐下!車都歪了!一會兒都給你們甩出去!”忽然,廂頂發出了“哐當”一聲巨響,車廂猛地震了一下,女司機緊急刹車,車廂裏響起一片驚叫,最前麵的女售票員一頭撞到了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