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蔚然篇

在別人眼裏,曲蔚然是一個什麽都不缺的男人,他英俊多金,全身上下都充滿著魅力,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著一個怎樣空洞麻木又一無所有的靈魂。

所以但凡他看到一些能引起他興趣的人,都會默默地觀察很久。周寒生,就是這個被他默默觀察著的人。

他剛進牢房的時候眼睛裏還帶著特別純粹的光芒,身上幹幹淨淨,陽光又清爽,憨憨的樣子,看上去就很好脾氣的樣子。

隻是這一眼曲蔚然就知道,這個剛剛成年的孩子會活在這個牢房的底層,成為食物鏈的末端。

而事實也是這樣,這看上去軟軟的大男孩,在牢房裏誰都可以欺負,心情好的時候拿來調笑一下,心情不好打一頓消消悶氣。周寒生似乎不會打架,從來沒有還過手,每次都將自己蜷縮起來,那厚重的身材就像他的盾牌一樣,為他抵擋著那些狂風暴雨般的拳腳。

曲蔚然知道,一般人受到這樣的對待,就算不瘋也會變得唯唯諾諾的,可是周寒生不一樣,他眼裏的那絲光芒從來沒滅過,似乎就算身處地獄,也依然帶著希望。

有一天晚上,牢房裏的人都睡了,曲蔚然默默地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連一絲睡意也沒有。他已經失眠好多年了,一直沒有改善過,他也沒想著怎麽改善,他對一切都無所謂,無所謂是在監獄裏或是在外麵,所以當他保外就醫的假期用完了之後,明明可以不用回來坐牢,但是他還是回來了。

因為外麵的世界太無趣了,但是這裏似乎也沒什麽意思,每天無限循環的暴力遊戲他已經看夠了。

就在曲蔚然想著過幾天聯係律師把他再弄出去的時候,周寒生的床鋪發出了微弱的響聲,隻見他從**坐起來,走到房間門口,緩緩蹲下,借著走廊的燈光看著手裏的一張報紙,他看了很長時間,眼睛裏那不滅的光芒似乎又明亮了一些。

曲蔚然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麽?”

周寒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還有人沒睡,他看了眼曲蔚然,友好地笑了一下,這是這個牢房裏唯一沒動手打過他的人:“看報紙呢。”

曲蔚然皺眉,下了床走過去一看,居然是一張娛樂報紙:“這有什麽好看的。”

這種報紙無非就是寫一些明星的緋聞,一點意思也沒有,值得半夜爬起來偷看嗎?

“是沒什麽好看的。”周寒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抿了抿嘴,似乎不想多說什麽,卻又壓抑不住自己心裏的高興,最終還是將報紙攤開一點,指著報紙中間的一行字道,“你看,這裏。”

“什麽?”曲蔚然眯著眼睛看過去,他剛才從**爬起來沒戴眼鏡,看不太清楚,隻朦朧地看到幾個人名,似乎是一部新的電影開機,介紹的幾個主要演員。

“看不清。”曲蔚然費力地看了半天還是沒看清,“寫了什麽?”

“大型古裝傳奇劇《倚天劍》開機,主演:林濤、汪明川、薑傑、葛彥霖、白靜嘉等……”周寒生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念著。

曲蔚然點頭,一臉莫名:“所以呢,這有什麽可看的?”

周寒生低下頭,看著報紙淺淺地笑了一下,伸手似乎在某個名字上輕輕撫摸著,過了好久才用低沉的,特別溫柔的聲音說:“可好看了……終於看到她的消息了。”

他這樣說著說著便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想念著誰。

曲蔚然皺了皺眉頭,他非常討厭這種人,這種心裏有著可以思戀的人,好像隻要想念著那個人,瞬間就可以得到快樂一樣。

他轉身回到了**,躺下繼續睜著眼睛。周寒生依然捧著那張無聊的報紙,就像捧著一個寶貝。

後來,他經常在失眠的深夜裏看著男孩拿出一塊塊從閱讀室偷偷裁下來的娛樂報紙或雜誌,蹲在門口看,但是他再也沒管過。

直到有一天,那個他以為會一直老實巴交地被欺負到出獄的大男孩居然為了和人搶遙控器打了起來,他打的還是牢房裏的一個老大,一個人對三四個人,瘋狂地和他們幹著,似乎連命都不要了。

曲蔚然這時真的有些搞不懂這個男孩了,他有時候連別人叫他倒洗腳水,往他碗裏扔垃圾,往他頭上撒尿都不反抗,居然會為了看電視抗爭?

那天鬧得實在是太大了一些,周寒生被關了三天小黑屋。回來的那天晚上,曲蔚然問他:“你那天發什麽瘋?”

周寒生搖了搖頭,按著自己被打得青紫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然哥,我會變強的。”

“嗯?”曲蔚然莫名,“變強?為什麽?”

周寒生一個字一個字地輕聲道:“為了想看哪一個台就看哪一個台。”

“哈?”曲蔚然歪了一下頭,好奇怪的變強理由。不過,這男孩還真是有趣呢……

接下來的日子,周寒生每天都在不停地鍛煉自己,硬是把還有些胖的身材鍛煉出了八塊腹肌,功夫也長進不少,牢房裏沒有五六個人別想撂倒他,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他真的變成了那個想看哪一個台就看哪一個台的人。

不過曲蔚然發現,他想看的節目和哪一個台沒關係,倒是和哪一個人非常有關,那個叫白靜嘉的女明星一出來他就守著看,一過去他就不看了,如果哪一個台有白靜嘉的廣告,他就在那個台守著,一直到廣告出來。

牢房裏的人都說周寒生是白靜嘉的粉絲,曲蔚然覺得有些沒意思了,一個追星族有什麽值得他觀察的。

直到出獄的那天,他居然跟周寒生同一天出獄,那天周寒生似乎很緊張,反複地搓著身上的衣服,因為出獄時是穿著自己進去時的衣服,他的衣服明顯不合身了,又肥又短,周寒生拉了拉有些短的襯衫,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出獄的那天下著雨,曲蔚然和周寒生一起走到鐵門外麵,曲蔚然家的司機早就來接了,而周寒生隻是呆呆地看著外麵的雨幕,有些愣住了。

曲蔚然看了看他,客氣地問:“要我送你一程嗎?”

周寒生搖了搖頭:“我家裏人很快就來接我了。”

“那好吧,再見,寒生。”

“再見,然哥。”

曲蔚然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在司機撐著的傘下走進了雨裏,坐進車裏,司機問:“曲總,回曲宅嗎?”

曲蔚然皺著眉想到曲宅裏的那個所謂的父親,心裏就一陣厭惡,想了想說:“等等吧。”

他看了眼雨幕外的周寒生,也不知道來接他的人是誰,他那麽期待,應該是很喜歡的家人吧。

真好啊,即使坐了牢出來,依然有願意接納他的人……

曲蔚然垂下眼睛想,去哪呢?哪裏有真心願意接納他的人呢?沒有吧,這個世界並沒有啊。

他深吸一口氣,吐了出來,想了想報出自己一套私宅的地址說:“先回我的住所吧。”

“好的,曲總。”司機恭敬地點頭,打開車子的發動機。曲蔚然再次抬頭看向周寒生,這時他身邊已經站了個男人,正在打電話說著什麽。周寒生站在他邊上,有些愣愣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忽然衝進雨裏,沿著道路往前跑去。

曲蔚然皺了皺眉頭,對司機道:“追上他。”

車子很快就停在周寒生身邊,曲蔚然搖下車窗,看著他的眼睛問:“上來嗎?”

周寒生全身是水,一臉落魄地站在雨中猶豫了幾秒,漂亮的眼睛裏全是幻滅的悲傷。他呆呆地走上前去,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他低著頭,一言不發地看著地麵。曲蔚然什麽也沒問,聰明如曲蔚然,就算隻看一眼,也知道了他現在的處境……

是被家人拋棄了吧,就像他一樣。

曲蔚然微微笑了一下,終於有些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