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來沙漠的盡頭還是沙漠

(一)

五年後。

時光就像是快閃的鏡頭一樣,唰唰地從白靜嘉的眼前閃過,她就像被時間定住了一樣,隻能遊離在飛速的時間之外,一個人寂寞地站在路口發呆。

五年前她以為,她從那個黑暗低矮的小平房裏走出來會看見更大的世界,會從沙漠走到綠洲,可是她錯了,原來對於她這種既沒有多少運氣又沒有多少背景的女孩來說,沙漠的後麵依然是沙漠,地獄的盡頭也依然是地獄。

白靜嘉站在路口,出神地望著地麵,最近這些日子她總是發呆,睡覺的時候總會想起少年時的那些事。

白靜嘉也不知道,為什麽時間越是久遠,那些記憶就越是鮮明。

就連他們一起上學的路上的朝陽她都記得,是透明又耀眼的金黃色,她走在前麵,心情好的時候會踮起腳尖轉上幾個圈,他走在後麵,雙手插著褲兜,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就連在火葬場一起哭喪結束後喪主給他們發的盒飯她都記得,有的時候是雞腿盒飯,有的時候是豬排盒飯,周寒生每次都把葷菜給她,可她根本吃不完兩塊豬排,所以又還給他,他又夾過來,兩個人推來推去的又尷尬又可憐,總會有心軟的喪主多給他們一盒菜。

你看,我還記得這麽清楚呢,那些日子,現在想來,其實也並不難挨啊……

白靜嘉失神地想著,低著頭緩步往前走,忽然眼角的餘光似乎感覺到了右邊有鏡頭的反光晃動了一下,這才想到是秦好請了狗仔在跟拍她。

她將所有思緒拋到腦後,一秒切換至街拍模式,抬手一揚長發,微微低頭戴上墨鏡,高跟鞋哢哢地往前踩著,走路似乎都帶著風。就在她以為一切都完美的時候,鞋跟忽然踩進下水道蓋子的縫隙裏,她猛地崴了一下,毫無防備地撲倒在地上。她穿著低胸超短連衣裙,這一跌肯定走光了,她顧不上疼,連忙抬起頭來,望著偷拍狗仔的方向大叫:“不許拍了!”

那狗仔戴著鴨舌帽,逆著光看不太清楚模樣,隻覺得身形特別高大,他居然已經迅速跑到了白靜嘉的麵前,舉著單反相機,見白靜嘉抬頭看他,連忙拿起相機擋在臉上,似乎在一頓狂拍。

白靜嘉連忙從地上跳起來,也不顧胳膊和手臂跌破了,就衝到狗仔麵前,抓住他的相機大叫:“我告訴你啊,趕緊把剛才的照片給我刪掉。”

那狗仔個子很高,白靜嘉穿著高跟鞋居然還要踮著腳才能搶到他的相機,可是他居然死死地拿著相機擋著臉。

白靜嘉見他不肯鬆手,更加用力地和他搶,一邊搶一邊說:“你不放手是吧,等下相機搶壞了可別怪我。”

兩人爭搶了一會,那身材高大的狗仔終於讓步,放開了手裏的相機,低著頭背過身去,輕聲道:“你刪吧。”

白靜嘉一把拿過單反相機,一張張往後撥著把自己剛才摔跤的醜態全部刪了,刪完後發現他其實也沒拍幾張,反倒是自己剛剛走出飯店的那段路拍的比較多一點,而且拍攝得非常清楚,角度也拿捏得特別好,把自己拍得腰細腿長,人間尤物一般性感。

白靜嘉有些滿意地點點頭:“你照相技術不錯嘛,幹嗎當狗仔,開個影樓不是更好。”

“刪完了還我。”狗仔側著身伸手,白靜嘉依然低著頭看照片:“等下,我的照片我還不能欣賞一下啊。”

狗仔吐了一口氣,縮回手,默默地站在她邊上看著,也不催,也不惱。白靜嘉一張張往後翻著,發現這個狗仔記者拍了她很多照片,包括前幾天參加活動的照片,以前跑商場走穴的照片,白靜嘉有些奇怪地問:“哎,你相機裏怎麽都是我的照片啊。”

狗仔一把搶回相機道:“公司叫我拍的。”

“你們公司還真有意思,我又不是大明星,拍我能撈到什麽大新聞。”白靜嘉哼了一聲,抬手打開自己的小皮包,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狗仔說,“哎,你的照片拍得挺好的,回頭發一些到我郵箱裏唄,省得我還要花錢請攝影師。”

狗仔猶豫了一下,緩緩抬手,接過她手裏的名片,輕聲道:“好。”

白靜嘉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有些開心地擺了擺手和他道別:“那謝了。”

那拍照的狗仔沒回答,一直低著頭,手裏緊緊地攥著她給的名片。白靜嘉往前走了十幾米,過了馬路,走到陰涼一點的地方,等著秦好開車來接她,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抬起頭來看向對麵。

那人居然還沒走,他站在原地,正抬著頭看她,這一次居然沒有躲閃,也沒有故意遮著臉,就這樣隔著馬路在人來車往的街邊認真地看著她。

白靜嘉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那樣的眼神下,心裏咚的一聲巨響……

一個名字幾乎從心底呼之欲出,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和記憶裏的人相差那麽多……

可是眼睛卻又這樣熟悉,白靜嘉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把他的樣子看清楚。

可正好一輛紅色的轎車停到她麵前,嘀嘀地按了兩聲喇叭。

白靜嘉嚇了一跳,一個閃神再往馬路對麵看去,那個穿著黑色T恤、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她愣在路口,傻傻地望著對麵,想要叫卻又叫不出來,心裏像是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沉重,憋悶。

“哎,上車啊,發什麽呆。”秦好按下車窗,對著白靜嘉叫。

白靜嘉默然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打開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

秦好啟動了車子,白靜嘉依然盯著窗外,尋找著剛才的那個男人。

“池清溪找你說了什麽?”秦好推了推黑框眼鏡,一邊開車一邊問。

“說要和我炒戀情。”白靜嘉漫不經心地回答。

“哦?有這麽好的事?”秦好驚喜挑眉,能傍上當紅小生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啊,“你怎麽說,答應了嗎?”

“我拒絕了。”白靜嘉老實回答。

“什麽?”秦好差點一個急刹車,“拒絕了!”

“嗯。”白靜嘉無所謂地點頭道。

“你腦子是不是被槍子打了,多少女明星想跟池清溪有一腿,遠的不說,就說那個徐寧訫,簡直都快跪舔了,你居然連和我商量一下都沒有就拒絕了?”秦好氣惱不已,一連串地追問著。

白靜嘉撐著下巴,懶得回答,雙眼直直地望著車窗外的行人,她必須這樣盯著,因為她總是害怕,自己一眨眼、一轉頭之間就和他錯過了。

“喂,問你話呢,你到底為什麽拒絕得這麽爽快?”秦好有些怒了,“你以前不是說過要不擇手段地往上爬嗎?現在呢?連一個緋聞都不和男人炒,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貴了。”

白靜嘉冷笑一聲:“高貴?我嗎?別嘲笑我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

“就是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才會覺得不可思議啊,你居然會拒絕!”秦好當然記得,當年白靜嘉到北京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紅!不管用什麽方法,我都要紅!哪怕出賣我的靈魂!

那時的白靜嘉眼睛裏燃燒著通紅的火焰,像是不會枯竭的野心一樣,讓他也燃起熱血,想要竭盡全力去幫她。可這才沒過五年,怎麽變樣啦?

秦好正在疑惑著,卻聽見白靜嘉在他身邊輕聲問:“秦好,三年前我請你去幫我接寒生,你真的沒見到他嗎?”

周寒生出獄那天,白靜嘉正好在劇組麵試一個挺重要的角色,她本來想放棄這個機會去接他的,可是秦好讓她以大事為重,接到工作才有錢養一個剛出獄的胖子啊,沒工作兩個人接著喝西北風嗎?

白靜嘉一想也對,就把周寒生的照片給了秦好讓他去接。

秦好拍著胸脯說沒問題,他和周寒生見過麵吃過飯,認識的,根本不需要照片,然後自信滿滿地去接了,可等白靜嘉麵試完趕著去和他會合,他居然說沒接到人!白靜嘉當時整個人都是蒙的,那種蒙,那種心慌,簡直就像三年前那天晚上一樣,不,比那天晚上還厲害,還可怕,還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她一直以為見到了他,她一直無處安放的心就能定下來了,她失去的魂魄就能找回來了,可是秦好卻一個人回來了。

白靜嘉不管問多少遍,還是不能相信,周寒生走了,不見了,再也找不著了……

“你夠了啊,這幾年你問了我多少次了!你怎麽就不相信我!”秦好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叫,“我跟你說了一百遍了有沒有?我那天去接他,監獄裏的人說他已經走了,我根本從頭到尾都沒見到他。”

白靜嘉低下頭,一聲不吭地抿了抿嘴唇。

“我發誓,我要騙你我就遭天打雷劈。”秦好舉起手起誓,“我前前後後、來來回回繞著監獄附近找了不知道多少遍,他那麽大個人,監獄四周那麽空曠,我要是看見了我還能接不到?我又不瞎。”

“那他為什麽要先走呢?為什麽不等我去接他?就算我沒接到他,他也可以來找我啊!他為什麽沒來!”白靜嘉說到這裏眼眶微微紅了,“你說,他是不是……是不是……”

在怪我……

是不是後悔了……

是不是不想再見到她這個毀了他的人。

白靜嘉真的好想這樣問,可是她卻問不出口,她怕聽到肯定的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是出自別人的口中。

“你到底在糾結什麽?他不來找你不是更好?”秦好受不了地說,“他有什麽好,不就是長得漂亮點,可他就是再漂亮也坐過牢,高中都沒畢業,能幹什麽……”

“秦好!”白靜嘉冷聲叫著他的名字,“你平時擠對擠對我就算了,你說他的時候最好放尊重點。”

“我怎麽不尊重了,我說的是事實啊,也許他自己心裏也清楚這點啊,所以就特別識相地圓潤地滾嘍。”秦好最受不不了白靜嘉提到那個傻小子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所以總是忍不住嘴賤。

“你閉嘴!”白靜嘉真的怒了,“停車!我要下車!”

“你鬧什麽鬧,現在在高速呢,你要用生命上頭條啊。”秦好繼續一邊開車,一邊不滿地嘀咕道,“差不多可以了,都多少年了,一個傻小子記那麽久幹嗎。怎麽的,是你初戀情人啊?”

“你!”白靜嘉狠狠地瞪他一眼,想說什麽卻又覺得不對,最後隻能輕聲道,“不是……”

她和他才不是戀人,他們隻是兩個不得不相依為命的可憐人而已啊,算什麽戀人,他從來沒說過喜歡她,而她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愛過他。

對啊,明明沒有愛過,為什麽一直忘不掉呢?

二)

網上的風波漸漸平息下來,白靜嘉因為這次的事件上了好幾天熱門,漲了五十多萬粉,也吸引了一些品牌的注意,秦好一下子給她接了好幾條微博廣告,有麵膜,有彩妝,有手表,等等。

隻要在自己微博上發幾張圖片,複製一下廣告詞就行了。這是最輕鬆的廣告了,價錢也還不錯,自然是不接白不接。

當然,每發一條廣告,微博下麵都有池清溪的粉絲罵她,罵她貼著池清溪就是為了紅,就是為了要做廣告。

秦好一條條地看著評論說:“現在的粉絲戲比自家正主還多呢,我們下一步也得好好做一下粉絲管理,首先得找幾個戰鬥力彪悍的死忠粉,隻有有人在網上撕你,就讓她們撕回去……”

秦好說完轉頭看了一眼窩在沙發上的白靜嘉,隻見她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看。

“你看什麽呢?都盯好幾天了。”秦好湊過去看了一眼,隻見電腦屏幕上是她的電子郵箱頁麵。

“等誰給你發郵件呢?”秦好問。

白靜嘉淡淡地回複:“我的死忠粉啊。”

“嗬嗬,你哪裏來的死忠粉,你的粉絲不是黑粉就是我花錢給你刷的。”秦好嘖了一聲道,“你的粉絲還得再刷一點,破一百萬的話廣告費又可以翻一倍。”

“你高興就好。”白靜嘉依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哎,你幹嗎呀,自從那天見完池清溪之後就是這副死樣子,幹嗎,你後悔了嗎?後悔和我說,我再去找他們談。”

“沒有。”白靜嘉歎了一口氣,忽然抬頭問,“哎,你有那天找去偷拍我的狗仔的電話嗎?”

“有啊,幹嗎?”秦好奇怪地問。

“不幹嗎,就是他上次拍我拍得挺好看的,我想和他要點底片。”白靜嘉睜著眼睛很誠懇地說,因為她知道如果她不告訴秦好她找那個人幹什麽,他能和她扯一下午都不把電話號碼給她。

“這種事還用你出馬去說,你以後可是要當大明星的人,別和這些小狗仔來往,多LOW。”秦好翻了個白眼,拿出手機,開始在通訊錄裏找號碼,手指滑動著在一個號碼上停下,輕按一下撥號。忽然白靜嘉撲過去就把他手機搶過來,然後衝進房間鎖上門。

秦好愣愣地看著空空的手掌,罵道:“有病啊!”

白靜嘉抵著房門,有些緊張地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秦好非常隨便地給他起名星輝狗仔。

前麵的應該是公司名,後麵就是他的職業。

電話嘟嘟嘟地響了好幾聲,白靜嘉一直屏著呼吸,過了一會才傳來一聲:“喂。”

白靜嘉慢慢地呼出一口氣,沿著門緩緩滑坐而下,眨了眨眼睛沒說話,直到電話那頭再次傳來好聽的男聲:“喂,聽得見嗎?”

白靜嘉張了張嘴,有些困難地說了一聲:“你好,我是白靜嘉。”

電話那頭沉默了,過了好久好久那人才再次開口:“有事嗎?”

“那個……”白靜嘉緊緊握著手機道,“前天不是說好了發照片給我嗎?”

“哦。”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有些為難。

“你忘記了嗎?”

“沒有。”

“那是怎麽了?”

“照片太多了,還沒打包好。”

白靜嘉笑了笑說:“那你今天晚上能打包好嗎?”

“應該可以。”電話那頭的男人輕聲答應著。

“我等你發給我。”

“好。”

話題似乎到這裏就應該結束了,那人毫不猶豫地就掛了電話。

白靜嘉愣了愣,聽著電話裏的忙音,想了想又打了過去。

電話又被接起:“還有什麽事嗎?”

“你……”白靜嘉咬著嘴唇,問出了最想知道的事,“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良久,才回答道:“小角色,你不需要知道。”

說完,他又掛了電話。

白靜嘉整個人就像蔫了一樣,拿著手機,傻傻地看著前方,她想再打,可是又怕他煩,更怕打不通。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敢確定,少年時的他明明那麽胖,就算一天三頓喝涼水也瘦不下來,而現在的他那麽瘦那麽結實。

記憶裏的他聲音一直很溫和,人也很溫和,整個人都是那樣溫溫的,不會暴怒也不會狂喜,總是溫和有禮,看得出家教很好的樣子。

可他,說話的語氣那麽淡漠,掛別人的電話連一句“再見”也不說。

這個人真的是他嗎?

他們那樣不同,可她就是有這種感覺,隻是那一眼的對視,像是望進了她的心靈,隻有一個人才能給她這樣的感覺,隻有一個人。

三)

白靜嘉睜著眼睛等了一整夜,才在第二天淩晨四點收到了那個男人的郵件,足足十個G的照片,白靜嘉光是下載就花了十幾個小時。

這十幾個小時裏,她拿著那人的郵箱地址上網查了一下,可是很幹淨,什麽也沒查到,沒有注冊任何軟件,也沒有在任何地方留過郵箱。

白靜嘉去衛生間抹了一把臉,暈乎乎地走出來,把剛起床的秦好嚇了一跳。

“你要死啊。”秦好忍不住罵,“你看你身為女藝人居然熬通宵,你的皮膚不要了嗎?看你這個黑眼圈,今天還要去見客戶你忘了嗎?!”

“哦,對哦,今天還要去見客戶。”白靜嘉猛然想起來,今天的行程特別滿,可她居然一晚上沒睡,現在隻想撲到**去睡一整天。

“看來你今天隻能化煙熏妝了,好LOW好風塵。”秦好一邊刷牙一邊開啟了一天的嘲諷技能。

白靜嘉困得完全懶得反抗,隻能乖乖地回到房間仔仔細細地化好妝出來,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跟著秦好去見人。

一路上,秦好都在叨叨:“這次和我們合作的紅林實業可是非常有實力的!人家可是搞房地產起家的,手底下還有美妝、飲料、酒店很多產業,要是能得到他們老板的喜歡,以後代言可多了。”

秦好一副馬上要發財的樣子,臉上笑意滿滿,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即盯著白靜嘉敲起警鍾來:“等會兒見了他們老板你可得給我注意點,可別人家摸你一下你就發飆,這單生意要是黃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白靜嘉打了個哈欠,毫無反應,一臉呆滯地目視前方,似乎什麽也沒聽進去……

“你聽到沒有,我和你說話呢。”秦好強調了一下。

“啊?”

“啊你個頭!”秦好瞪她一眼,鬥誌滿滿地說,“今天這個代言,我們就是犧牲一切,也得拿下。”

白靜嘉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裝修高檔的會所裏,中間人和紅林的老板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當房間門打開,白靜嘉款款走來時,老板的眼神都直了起來,中間人看了一眼老板的樣子,似乎一副了然的樣子,幾人寒暄之後直接落座。

“這次呢,主要是想請白靜嘉小姐為我們家的一款新的果味酸奶代言,我們這個酸奶啊今年還打算冠名幾個特別火的綜藝節目。”中間人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道,“其實我們本來是打算請一線小花來代言的,不過我們老板,哎嘿,林總,覺得白小姐的氣質形象非常符合,所以呢,就約你們過來聊聊。”

“嗯,是的呢。”秦好連連點頭,“我們家靜嘉最近人氣特別高,搜索指數不比一線小花低,這價錢可比她們低多了,要是你們能讚助上綜藝節目,把我們靜嘉也帶進去,那我們的酬勞可以更加優惠一些。”

白靜嘉微笑著坐在一邊當花瓶,假裝很認真地聽著他們幾個人在談事情,問到她的時候,她會不時地“嗯嗯”兩聲,耳邊傳進兩方人馬的口水戰。

紅林的宣傳部經理說:“對對,我們對白靜嘉小姐還是特別滿意的。”

秦好一聽他這麽一說,就立刻想先敲定合同,可宣傳部經理一聽到要簽合同就開始推托扯皮:“合同倒是不著急,林總還想先看看白小姐的鏡頭感和表現力,不管什麽合作,都要先麵試的嘛。”

秦好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自從白靜嘉進來之後,眼光就沒怎麽從她身上移開的老板一眼,垂下眼睛道:“我們靜嘉是拍廣告出道的,表現力絕對過硬。”

“那好啊,那就約個時間,林總想親自麵試一下。”紅林的宣傳部經理非常客氣地望著白靜嘉道。

“對對,必須好好麵試一下。”那個長得道貌岸然的林總露出謎之微笑,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房卡,放在桌子上,緩緩地推向白靜嘉的方向。

白靜嘉看著這張房卡,微微地垂下眼睛,臉上的笑容僵住,雙手緊緊握著。秦好一直在一邊使眼色,讓她別衝動,先接下再說。

白靜嘉深吸一口氣,剛準備站起來走人,就見那張房卡唰的一下停在了用力拉著白靜嘉的秦好的麵前!

秦好和白靜嘉集體一愣,哎!幾個意思?

隻見林總將房卡又往秦好麵前推了推,還對他眨了眨眼睛,那謎之微笑顯得特別****。

白靜嘉深吸的那口氣就這樣憋在嘴裏,秦好拉著她的手更加用力地捏著她,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捏碎了,漂亮的臉頰上紅一塊白一塊的。

“秦先生,我們林總可是很欣賞你的。”紅林的經理跟著說了一句。

“欣賞,嗬嗬,欣賞!”秦好笑著忽地站起來,一把就掀翻了麵前的茶幾!桌上的東西乒乒乓乓跌了一地。

坐在沙發上的三個人都一臉震驚的樣子瞪大了眼,天哪,那個茶幾可是實木的,看上去怎麽也得有兩三百斤吧,他就這麽掀翻了?

“哇,好MAN。”那看上去白白胖胖、斯斯文文的林總忽然就這麽嗲嗲地來了一句,一臉嬌媚地望著秦好。

秦好渾身抖了一下,一把拉起白靜嘉快速走人!

白靜嘉被他拉得一個踉蹌,出了門口就開始哈哈哈地笑起來,秦好回瞪她:“笑屁啊!”

“我怎麽就不能笑了?”白靜嘉一臉看笑話的樣子小跑著趕上前兩步,“哎,你不是說這次的合作要犧牲一切嗎。”

她取笑地打量著外表俊美無雙的秦好說:“你怎麽不犧牲犧牲你的美色呢。”

秦好“呸”了一聲:“我犧牲你個頭,我要犧牲也是犧牲你。就他那豬頭樣兒,就他那點家底,還想讓我犧牲,做夢去吧!”

“好啦好啦,別激動。你現在知道惡心了吧。”白靜嘉收起笑容,安慰道,“你現在知道我的感受了吧,你每次叫我去犧牲的時候就是這感覺。”

兩人一邊走一邊來到停車場,秦好憤憤地開了車,道:“我讓你犧牲什麽了?這麽些年我還不夠保護你啊?你連小手都沒讓人摸過!”

秦好說著說著抓起白靜嘉的手甩了甩,道:“再說了,白靜嘉,你一沒背景靠,二沒公司要,這些年都是我在養著你,我就是養隻豬養七年也可以宰了吃吧?”

“我什麽時候讓你養了?我也賺錢的好嗎?”白靜嘉被他說得有些不高興了。

“得了吧,就你賺的那些錢還不夠你買衣服的呢,你都多久沒交房租了,我不提你就當我該你的是吧?”秦好指著白靜嘉罵道,“你不是不想靠男人嗎?你怎麽靠我呀?”

白靜嘉氣得不行:“誰讓你當年非要挖我當藝人的,還說能捧紅我,結果呢?我還不是三十八線!”

“你三十八線你怪我啊?你但凡圓滑一點,也不會是今天這樣了。”秦好的聲音非常冷。

白靜嘉抿了抿唇:“是,我知道你心裏嘲笑我,可我隻是想靠我的努力往上走!”

“嗬。努力?”秦好冷笑一聲,“你已經努力六七年了,還在原地呢。白靜嘉,我最後和你說一次,現在這個社會,努力隻是一塊敲門磚,而人脈,才是真正的通行證。”

“好啦好啦,我不和你吵,你說的都對行了吧?”白靜嘉懶得和他說了,再說下去他能沒完沒了。

“什麽叫我說的都對,我說的本來就對。”秦好打了一下方向盤,拐彎進了家裏的地下車庫。

“是是是,但是這次總不能怪我吧,我想犧牲來著,人家不是沒看上我嗎。”白靜嘉攤手,一臉“反正不是我的錯”的樣子。

“你!”秦好氣急,深吸一口氣,“懶得和你說,對牛彈琴!”

說完他下了車,猛地摔上了車門。

白靜嘉吐了吐舌頭,小步跟上。

四)

與紅林的合作就這樣擱淺了,白靜嘉這個月又沒接到什麽好的項目,給幾個劇組投了簡曆,也隻有一個通過了,是一個民國劇,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個軍閥小頭目的老婆,這老婆是個美女,她的初戀情人是男主角,女主角家特別窮,所以把她嫁給了一個軍閥手下的小頭目,結婚後小頭目帶她出席軍閥的宴會,就被軍閥看上了。小頭目就把他老婆送給了這個軍閥,但是軍閥家裏有個大老婆非常厲害,軍閥不敢把女主帶回家,隻能到小頭目家裏來糟蹋他老婆。女主角從一開始的反抗到後來沉默,再到後來讓軍閥殺了小頭目,最後一日沒能等到男主來拯救她,淒慘地在雪地裏死去。

“這是一個悲情的人物!發揮得好可以讓觀眾們深深地記得你!”秦好激動地說,“你看這個人物,從一開始的反抗,到忍耐,到最後淒慘死去,多可憐啊。”

“我不想演這個。”白靜嘉嫌棄地把劇本丟到一邊,“這女的就是一個玩物,一生唯一的抗爭就是最後一次在雪地裏放棄求救的機會,選擇死亡,這也太慘了。”

“就是要慘啊,就是要可憐啊!”秦好撿回劇本,“就是要越慘越可憐才能激起觀眾的憤怒!你看,這女的要是不死,男主角怎麽會加入土匪,怎麽會組建部隊,怎麽會有接下來的戲呢,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

白靜嘉冷漠地“哦”了一聲。

秦好瞥了她一眼:“你不演也得演,我們手裏就隻有這一個吃重的角色,好歹是女二號,你不接你今年下半年就在家長草吧。”

“哎呀呀!煩死了!接接接!行了吧!”白靜嘉又拿過劇本,用力地翻起來,“這女的真傻,第一次被小頭目送人的時候就該跑嘛。”

“你不能用現在思維去理解那個時代的女性,那個時代的女性就是這樣逆來順受的。”秦好聽她說接了,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剛準備和她繼續分析角色的性格和命運,手機就響了起來。

秦好看了眼號碼,深深地皺起了眉頭,等鈴聲響了好幾下才站起身來,走回房間裏接起來。白靜嘉看了眼關上的房門,轉頭繼續翻著劇本。

過了一會秦好走出來道:“紅林的老板約你晚上去唱歌。”

“啊?”白靜嘉奇怪地抬起頭道,“他看上的不是你嗎?”

“對啊,所以你很安全啊。”秦好道,“所以你可以毫無壓力地去和他喝兩杯酒,講幾句好聽的話,再去把合同拿回來啊。”

“你不去啊?”白靜嘉問。

“我當然不去!”秦好幾乎是吼出來的。

“別激動別激動。”白靜嘉安撫道,猶豫了一會問,“真的,就隻是去唱個歌?”

“放心。”秦好白了她一眼,“合同還沒簽,我不會讓他占你便宜的。”

“……”白靜嘉沉默了一秒,艱難地問,“你的意思是簽完了就能占了?”

“傻吧你。”秦好笑著拍了一下她的頭發,“合同都簽了,還能給他占便宜?”

“也是哦。”白靜嘉皺眉想了想道,“那我去一趟吧。”

“去吧去吧,有問題給我打電話。”秦好甩了甩手,讓她快走。

其實他挺佩服白靜嘉的,這麽多年了,她一點也沒變,依然是當年他在棚戶區一眼看中的那個倔強女孩。

白靜嘉打車來到KTV門口,踩著高跟鞋走了上去。服務員將她引到包廂門口,門打開,嘈雜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包廂裝修得非常豪華,柔軟的沙發圍了半圈,兩個小茶幾上放滿了酒水和水果,包廂的中間是一台大電視,右方有一個小舞台。

包廂裏有兩個男人,一個是她上次見過的林總,還有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白靜嘉麵色不動,心裏卻開始打鼓。

“喲,白小姐來了,快來坐坐坐。”林老板非常熱心,招呼著白靜嘉坐到自己身邊來。白靜嘉禮貌地笑了笑,走過去,林總拉著她到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麵前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張老板,他可是你的影迷。”

“你好,張老板。”白靜嘉輕笑著打招呼。

“你好,你好。”姓張的老板看著白靜嘉的眼神非常露骨,白靜嘉要是到現在還意識不到什麽就是傻子了,她看著姓林的找著借口出去了,包廂裏隻留下了她和張老板。

這陣仗,是小頭目把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送給大軍閥了?

白靜嘉在心裏冷笑一聲。

姓張的老板一臉笑容地對著站在那不動的白靜嘉說:“白小姐來幫我點首歌。”

“哦,我沒用過那種機子。”白靜嘉擺擺手拒絕。

張老板笑了笑,隨便點了一首,走過去攬著她的肩膀道:“別這麽拘束,陪我唱一首。”

張老板一手拿著麥克風,一隻手攬著白靜嘉的肩膀。白靜嘉抬起雙眼,眼裏一片漆黑,她眼角的餘光瞥見張總笑得魚尾紋都堆疊在了一起。她讓了讓身子,冷聲道:“張總,我不會唱歌。”

“唱歌不會,喝酒總會吧。”姓張的覺得有些掃興,拉著白靜嘉走到茶幾邊上,拿起一瓶XO就想灌她。

白靜嘉伸手擋開:“不好意思,張總,我不是陪酒的。”

“你裝什麽裝,來都來了,還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伺候男人你總會了吧?”姓張的一身酒味,一把抱住白靜嘉就開始亂啃。白靜嘉嚇得花容失色,用力地推他:“你幹什麽!你放開我!你再這樣我報警了啊!”

張總一聽這話,清醒了一些,卻依然抱著白靜嘉不肯撒手:“說什麽報警,多傷氣氛啊,林總說了,你想接他們公司的代言,放心,這事我做主了,一會兒就給你簽合同。”

說完一把將白靜嘉按在沙發上,開始在她身上**起來。

白靜嘉氣得要死,她本來就不多的衣服給他扒拉兩下都快沒了,她用力掙紮著,忽然看到丟在茶幾上的XO水晶酒瓶,伸手過去夠了好幾下,終於拿在手裏,就要抓過來往姓林的頭上砸的時候,門忽然打開。

“哢哢哢。”一陣閃光燈閃過,白晃晃的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姓張的也反應過來,連忙從白靜嘉身上爬起來吼:“你幹什麽!誰讓你在裏麵拍照的!把相機交出來!快給我!”

門口進來的男人個子很高,戴著鴨舌帽,俊逸的輪廓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特別冷酷,他單手舉著相機,微微歪著頭,姓林的跳起來都夠不著。

他的眼睛從進來那一刻就一直望著白靜嘉,白靜嘉也望著他,那人正是她找了好久的上次偷拍她的狗仔。

“你再不把照片給我,我就叫人了啊!”張總氣喘籲籲地威脅道。

“我的相機是無線聯網的,已經直接上傳到我的網絡硬盤了,你就是把我相機砸了也沒用。”男人清冷的聲音慢慢說著。

“你到底想幹什麽?!”姓林的現在衣衫不整,氣急敗壞地問。

“也沒什麽,明天沒有什麽新聞可寫,勉強寫寫張總您的桃色新聞也挺好。”那男人微微歪唇,笑容裏帶著一絲邪氣,可冰冷的眼神卻一直望著躲在沙發角落裏整理衣服的白靜嘉。

白靜嘉心一涼,微微握緊雙手,羞愧地低下頭來。

“哥們,有話好說嘛,這照片我買還不行嗎?”張總賠著笑,要知道他老婆的娘家勢力相當雄厚,當年他是入贅的,最怕的就是被老婆知道他在外麵亂來。

“我不缺錢。”那男人微微歪頭,望著沙發裏的白靜嘉,隻是看著,不說話。

張總看了看白靜嘉,又看了看這個男人,了然地點頭:“哦哦,我懂,我懂。”

張總說完,連忙走到白靜嘉邊上,推了她一下說:“白小姐,可得請你幫幫忙。”

白靜嘉看了那男人一眼,低下頭抿了抿嘴唇,過了好一會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帶著嬌俏的笑容,漂亮的眼睛瞄了一眼張總,嬌嗔道:“張總,你怎麽這樣的?剛才還拉著人家不願意放手,叫著別人小心肝、小甜心的,現在就把我推出去啦。”

“哎呀,白小姐。”張總湊過來求饒道,“幫幫忙,這照片曝光出去,對我們都不好。”

“我可無所謂,反正我也沒什麽好名聲。”白靜嘉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算我求求你,我一會兒就下去找你經紀人把那份代言合同簽了。”張總也不是蠢人,自然知道白靜嘉在這裏坐地起價,可刀架在脖子上,也沒有落地還錢的機會了。

“看您說的。”白靜嘉垂了下眼,輕笑一下,站起身來道,“我幫您辦事可不是為了這份代言,我可是為了您。”

“是是是,我知道。”張總連忙答應著。

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朝著門口高瘦的男人走去,在經過他的時候低聲道:“走吧。”

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一聲不吭地跟著走了。一出包廂,室外的燈忽然亮了起來,白靜嘉一晃眼,就見一個身影從她身邊擦過,速度很快地走在前麵,她跟了幾步就被甩得很遠,她連忙小跑著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KTV。

夜晚的室外熱得像是蒸籠,路邊的燈光昏暗地閃著,白靜嘉穿著高跟鞋有節奏地踩在地上。男人似乎沒有等她的意思,就這樣一直往前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白靜嘉的腳踝都走痛了,他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喂。”白靜嘉終於忍不住叫出聲。

那男人沒理,依然快速地走在前麵,雙手插著口袋,低著頭。

男人頓了一下,雙眼微微抬起,沒承認也沒否認。

“周寒生。”白靜嘉又叫了一遍,男人微微皺起眉頭,想甩開她的手,可她就是不依,死死地扯住,有些著急地一連聲叫著,“周寒生,周寒生!”

她就像一個幼稚的孩子,有些害怕,又很固執地叫著,想就這樣一直叫到他答應為止。男人輕輕握緊雙拳,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低下頭來望著她,輕聲道:“幹什麽?”

白靜嘉笑了,終於特別開心地笑了,很多年了,她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好看的笑容,她一下子就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聲音有些哽咽地道:“我找到你了!”

周寒生有些微微地愣住了,過了好久,才低下頭,細碎的劉海垂了下來,蓋住了深邃的眼睛,好看的唇角緊緊抿住,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明明是我先找到你的。”

(五)

夜晚,橋上的風有些冰冷,白靜嘉緊緊抱著尋找多年的人,一動也不動,生怕鬆鬆手他就不見了。

過了好久,白靜嘉終於有些平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這些年你去哪了?你出獄的那天,為什麽我沒接到你?”

周寒生低下頭將她推開了一些,眼神黯淡起來:“可能我走得早吧。”

白靜嘉皺眉:“走得早?為什麽不等我?”

“等你幹什麽呢?”周寒生的笑容有些疏離,他看白靜嘉的眼神再也不像少年時那樣充滿著愛和期望。

白靜嘉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呆住,愣愣地回道:“我們不是說好了,我努力工作,然後等你出來再一起生活?”

周寒生笑了一聲,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彈出一根抽了起來,在白色的煙霧中上下打量著她道:“努力到現在仍然混在十八線?”

“我……”白靜嘉咬了咬嘴唇,想辯解什麽,想說她不是故意的,娛樂圈實在是太難混了,她以為自己可以憑借著年輕美貌混到一席之位,卻沒想到這個圈子裏到處都是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比她聰明、比她有後台的人,她根本不算什麽。她以為當初離開那個所有人都看不起她的小城市來到北京,就能混出點人樣兒,就能從地獄爬到了天堂,卻沒想到,地獄之後是十八層地獄,黑暗、冰冷,永遠望不到光芒和希望。更可怕的是,這地獄還沒有他的陪伴。

白靜嘉抬眼,深深地望著周寒生,他低頭抽著煙,一根煙已經燃完一半,可他並沒有繼續說話的打算。白靜嘉抿了抿嘴唇道:“你學會抽煙了?”

周寒生嗤笑了一聲,很輕:“我學會的事可多了。”

這樣的周寒生讓白靜嘉覺得很陌生、冷淡、尖銳。讓她完全猜不透他現在的想法,似乎這五年來,隻有她一個人一廂情願地記得以前的約定。

“恨什麽?”周寒生聲音低沉,帶著啞啞的幹澀。

白靜嘉有些艱難地開口:“恨我當年讓你……頂罪?”

周寒生皺著眉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說:“不。”

聽到這個答案的一瞬間,白靜嘉是不相信的:“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找你?”周寒生冷笑了一下,嘲諷道,“找你幹什麽呢?和你一起被別的男人養著?”

“我什麽時候被別的男人……”白靜嘉被他這樣一說,忽然想起來,那是她情況最糟的時候,跟著秦好離開公司,結果被封殺,好不容易接到的電影又被換人,幾乎一整年沒有收入,她自己都靠秦好生活,又有什麽能力照顧剛出獄的周寒生呢?

“秦好是我經紀人,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白靜嘉急切地辯解著。

“哦。”周寒生淡淡地抽了一口煙,掐掉,似乎對她的解釋完全不在意一樣,“你和他是什麽關係不用和我說。很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你了。”

說完他掉頭便走,就像遇到一個不是很熟的朋友,寒暄幾句就回歸各自原來的路程,並不期望再次相遇一樣。

白靜嘉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就這樣走了,她急忙趕上前去攔住他:“等等,我還能找你嗎?”

周寒生停下腳步,有些冷淡地望著前方,毫無感情地說:“白靜嘉,你還不明白嗎?雖然我不恨你,但是我也不欠你的,我隻是不想再見到你。”

他緩緩將白靜嘉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扯開,低著頭,側身過去,長長的劉海擋住了他的表情,他周身散發著冷漠的氣息,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似乎就要消失在漆黑的夜裏。

白靜嘉睜大眼,似乎不相信和他的重逢就這樣結束了。她想過很多種重逢方式,也許喜悅,也許憤怒,卻沒想過是這樣冷漠無聲。

“周寒生!”白靜嘉猛地轉身,朝著他背後大叫著,可是他卻沒有回頭,好像需要和她說的話都說盡了一樣,不願意再留戀一點。

白靜嘉忽然覺得很難過,她有些焦急地一步一步地跟上了周寒生的腳步。寒冷的冬季,漆黑的夜晚,他們一個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麵,似乎走得決絕,一個淚眼婆娑地跟在後麵,帶著無限的留戀和希望。

白靜嘉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白露拋棄她的那天夜晚,她哭喊著追在後麵,卻怎麽也追不上白露的車子,可是一回頭,卻看見了周寒生站在那裏,那時候,他也是這樣跟著自己吧。

在漆黑的夜裏,一步步地跟著自己唯一想要留住的人,那時候的他,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是和自己一樣,害怕、難過、傷心,卻又希望走在前麵的人回頭看自己一眼嗎?

長卷發在風中散開,她神色焦急地往前跑,當遇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慌亂地四處張望著,她不知道周寒生走到哪裏去了,她又找不到他了。

“周寒生,周寒生!”白靜嘉轉著圈用力地叫著,“周寒生!”

白靜嘉用力地咬著手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要那麽顫抖。她光著腳丫,茫然四顧,淚眼模糊,在繁華的街道上四處張望著,就像當初那個被母親拋棄的小女孩一樣無助。

六)

那天晚上秦好找到白靜嘉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她一直蹲在那個角落裏,似乎在等著周寒生回來。

她固執地相信周寒生和以前一樣,絕對不會丟下她不管的,可是她等到天空微微亮起,那人也沒再回來。

秦好扶她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僵硬得和一塊石頭一樣,完全站不起來,最後隻能把她抱到了車上。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她有些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房間裏的窗簾拉開,陽光從透明的玻璃窗外照進來,灑在淺藍色的被單上,她有些恍惚地看著,就這樣呆呆地躺了一下午,直到肚子餓得難受的時候,才從**爬起來走出房間。

客廳裏秦好正捧著iPad看著視頻,聽見她開門的聲音,頭也不回地說:“起來啦?給你點了外賣在廚房裏,是白粥,自己熱熱喝吧。”

“白粥還點外賣,自己放一把米煮煮不就行了。”白靜嘉有氣無力地說。

“有的吃就不錯了,哪來那麽多話。”秦好白了她一眼,隨後說道,“下次再敢這樣忽然失聯,看我還管不管你。”

原來昨天晚上秦好早就在林總家附近埋伏好了,就等他們到了,到時候假裝狗仔,一陣光明正大的偷拍,然後讓白靜嘉脫身,結果他等了半宿也沒見白靜嘉他們過來,一陣擔心,連忙去找。

白靜嘉捧著粥喝了一口,抬起頭來低聲說:“我昨天碰到周寒生了。”

“周寒生?”秦好皺眉道,“那個小胖子?”

“他現在已經不胖了。”白靜嘉瞥了他一眼道。

不但不胖,還變得很瘦,全身的線條就像特地練過一樣,那麽流暢結實,好像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能爆發出無限的力量一樣。

她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幾乎不敢相認,他真的變了很多,連麵容也像重塑過似的,五官深邃得像刀刻的一般,隻有像星辰一般的雙眼還是那麽好看。

“所以呢,你和他都聊了些什麽?”秦好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捏著手中的iPad問。

秦好雙眼一抬:“挺好,你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何必非要湊在一起,以前不知道他過得怎麽樣,你心中掛念也就算了,現在見著人了,以後就別總想著了。”

白靜嘉沉默地喝著粥沒應聲,過了好久才道:“我還想再見他一麵。”

想問問他那年為什麽不等她來接,想問問他,他們之間的約定是不是隻有她一個人記著。

“有什麽好見的,各自安好不也挺好的嗎?”秦好對於她這樣的執著並不理解,隻覺得是多此一舉。

也許男人的邏輯比起女人來,總是理智直接得讓人覺得冷酷吧。

“對了,我剛接到MATBAK時尚雜誌的電話了,邀請你去拍這個月的封麵。”秦好見她心情有些低落,便轉移了一下話題,匯報起了工作,“這個雜誌很多明星想上都上不了呢。”

“拍唄,我這麽美什麽封麵不能上。”白靜嘉一邊喝著粥一邊自信地嘀咕著。

秦好瞅了她一眼沒說話,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麽了,這幾年越來越自戀了。

白靜嘉吃完藥又回房間躺下,靠在床邊拿起手機,在通訊錄上翻到周寒生的電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過去。

城市的另一個角落,喧鬧的迪廳裏,周寒生手裏端著一杯酒,一個人沉悶地喝著。

“周哥,你手機響了。”坐在他邊上的小兄弟提醒道。

周寒生低頭看著手機亮起的屏幕,屏保上是一張巧克力的廣告海報,海報上的女孩穿著黑色的芭蕾舞裙,優雅地回身,年輕單純的臉上滿是清淺的笑容。

他看了一眼號碼,直接掛斷了,沒有去接,電話又連續打來了幾個,他依然沒接,最後,手機終於安靜了下來。

周寒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睜著眼睛,沒說話。

旁邊的小兄弟們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招惹,都跟著沉默地喝酒。忽然一個小弟從酒吧門口跑過來,湊到周寒生耳朵邊道:“周哥,徐強那兔崽子在六號包廂玩呢。”

周寒生冷笑一聲,放下酒杯,沉默地站起來,身邊的一桌小兄弟跟在他身後,從喧鬧的夜店中心走出去,穿過長廊走到二樓的VIP包廂區六號包廂門口。他微微一仰頭,身後的小弟一腳將門踹開。

周寒生走進去,一把將躺在女人堆裏的男人抓出來,像拎小雞一樣甩在地上,包廂裏的女人嚇得尖叫著躲在一邊,有的機靈快速地逃出包廂。

被打的男人捂著磕得流血的下巴,叫罵著抬起頭來,隻見一個高大的男人逆光站著,他上身就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外麵隨意披著一件風衣,下麵穿著寬大的休閑褲,打扮得有些另類,板寸貼著頭皮,臉部英俊深邃的輪廓一展無遺。他的臉上微微帶著一抹邪笑,手裏拿著一串葡萄,一邊吃一邊悠閑地走進來,就像逛著自家的後花園,隻是他的腳毫不留情地從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手上、臉上踩過去,然後才緩緩蹲下,歪頭嗤笑一聲,吐出一個葡萄皮打在地上的男人臉上:“徐哥,小日子過得不錯嘛,還有空來然哥場子裏玩?”

周寒生看著他,冷笑道:“然哥的場子開在這裏,有錢來捧場的,我們當然歡迎。不過,你前些日子在我們北城的場子裏借的錢到底什麽時候還呢?”

徐強連忙道:“我今年肯定還,您再寬限我幾個月。”

“寬限?嗯,也對。”周哥點點頭,然後伸手拿起茶幾上的煙灰缸一甩手就砸在他頭上,砸了好幾下,頓時姓徐的頭破血流,慘叫一聲,周寒生滿眼暴戾,“我怕你沒那麽長的命給我寬限!”

“別別,周哥,有話好說,我還,我肯定還!我還有一套房,我抵給你抵給你。”姓徐的捂著頭,簡直是在哀求了,他知道這個人不好惹,然哥手下的一票兄弟都是坐過牢出來的,他根本惹不起。當時他也是鬼迷心竅,賭博賭得輸紅了眼,才在然哥的場子裏借了高利貸,現在別說本金了,光是利息他都還不上。

周寒生丟開染血的煙灰缸,接過小弟遞來的紙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著手上的血汙,低聲道:“早點還不就好了,髒了我的手。”

轉頭,他對身邊的小弟使了個眼色,幾個人拖著徐強走出包廂,直接去辦抵押手續了。

包廂裏瞬間安靜下來,周寒生周身都是冰冷的氣息,連他身邊的人都有些怕他。忽然,他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周寒生皺眉掏出手機一看,並不是他想的那串號碼,屏幕上出現了“曲蔚然”三個字,他接了電話,走出包廂,恭敬地叫了聲:“然哥。”

包廂裏的小兄弟們鬆了一口氣,一個剛進來的小弟搗了搗身邊的前輩問:“哎,旭哥,咱周哥手機屏保上的那妞是白靜嘉吧?就是昨晚然哥在KTV救的那個。”

“沒事八卦什麽。”旭哥瞪他一眼。

“不是,我是覺得周哥看著這麽酷,沒想到也追星啊。”小弟嘿嘿笑著,昨天晚上他們幾個跟著周寒生去KTV看場子,走到包廂外麵的時候,從門上的小窗戶裏看到有個男人似乎在占一個女人的便宜,這種事他們在場子裏見多了,也沒人管,可沒想到的是周寒生卻讓他們先走,自己一個人跑去把那女的救出來了。

他們幾個小弟躲在外麵偷看,就想看看那女的有多漂亮,結果一看,喲,居然是個女明星。

“旭哥,你就和我說說唄。”小弟一副特別想知道的樣子,狗腿似的給旭哥點了一根煙。

“哎哎,煩死了。是啦是啦。周哥是白靜嘉的粉絲,這些年手機換了好幾個,屏保還是這一張,據說是那個女明星的出道廣告照呢。”旭哥吃著蠶豆道,“以前我和他一起蹲監獄的時候,不是規定的時間可以看會兒電視嗎?這女的拍的廣告一出來周哥就守著電視看,誰敢換台他就揍誰,凶著呢。”

“騙你幹啥,我們在牢裏攢點錢就換煙抽,換點方便麵吃吃,他就專門換這女的的明信片、海報什麽的。”旭哥嘖嘖了兩聲,“坐著牢還追星,也是沒誰了。”

小兄弟崇拜地望著角落裏接電話的周寒生,隻見他正接著電話,背著身子,似乎在說什麽重要的事。

“你讓我去當攝影師?”周寒生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對著電話道,“你讓我去打架都行,這個我真幹不了。”

“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你在一家娛樂八卦公司兼職狗仔,專門偷拍女明星。”電話那頭的人道,“你那偷偷拍有什麽意思,我給你個光明正大的機會不好嗎?”

“不是,然哥,我那水平也就是拍著玩的。”周寒生為難道。

“拍著玩就拍著玩好了,又沒要你拍多好。你先頂幾天,等我找到了人再換你。”曲蔚然說完,也不等他說什麽直接就掛了電話。

周寒生聽著電話裏的嘟嘟聲,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在牆邊靜靜地站了好一會,才低頭看著手機,他先是看著屏幕上的女孩,然後打開了通話記錄,看著剛才打來的陌生號碼,過了好半晌才將它刪除了。

七)

白靜嘉經常拍照,年輕時實在接不到劇組的工作,也會去給很多網店當模特,所以她去拍雜誌的時候,還算是自信滿滿的,覺得自己本身沒什麽問題。

當秦好帶著她到攝影棚的時候,她還挺淡定的,秦好耳提麵命地叫她一定要好好表現,還給她準備了小禮物,讓她親自送給攝影師,給攝影師留個好印象,能給她修圖修得更美一些。

“煩死了,每次都要幹這種事。”白靜嘉看著手裏的禮物有些厭煩,這種表現情商高的人情往來真討厭。

“抱怨什麽?小心給你拍出女明星最醜的十個造型之一。”秦好指了下人群中那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快去。”

“知道啦。”白靜嘉煩悶地歎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走過去,站在男人的身後叫了一聲,“攝影老師您好,今天要麻煩您多照……顧了。”

那個坐在椅子上,一直背對著白靜嘉低頭調整照相機的男人緩緩轉動著椅子轉過身來,抬頭,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白靜嘉整個人愣住,那男人輪廓鋒利,麵容英俊,特別是一雙眼睛,就像暗夜的長河一般幽靜漆黑,看著你的時候,能把你直接吸入他的世界一般。他緊抿著唇角冷冷地看著白靜嘉手裏那個包裝精致的禮盒。

白靜嘉的手停在半空中,笑容僵硬在臉上,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重逢後第一次見麵,她在陪男人唱歌;第二次見麵,她在賄賂他,她羞憤得幾乎想立刻找個地洞鑽下去。

周寒生看了她一眼,並不覺得意外,早上來了之後就知道自己今天要拍的人是她了。

他看著她尷尬地伸著手,想了想還是接過禮物,禮物用銀色的包裝紙包住,打著天藍色的蝴蝶結,這樣淡雅的配色他並不討厭,抬頭問:“是什麽?”

白靜嘉聽他這樣問,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經紀人準備的。”

“嗬。”周寒生嗬嗬一笑,從包裝盒裏拿出一條黑色條紋的領帶,低頭微眯著眼道,“經紀人送的?那我不喜歡。”說完就將禮物連著包裝盒一起扔回了白靜嘉懷裏。

白靜嘉也不惱,撿起來問:“那你喜歡什麽?我去買。”

周寒生撇開眼:“不用費心了。”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誰也沒說話。就在這個時候,白靜嘉忽然感覺到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轉頭看去,隻見笑容迷人的池清溪站在她身後:“師姐,早上好啊。”

“你也來了?你今天也來拍照?”白靜嘉轉頭問。

“對啊,MATBAK邀約我拍二月刊的封麵。”池清溪點頭回答,眼尖的他一眼就看見了白靜嘉手上的領帶,道,“師姐,這是什麽呀?要送給攝影老師的嗎?”

“是啊,不過他好像不喜歡。”白靜嘉將領帶揉了揉,臉上的表情有些鬱悶。池清溪也是人精,見她這樣,自然知道她有些下不來台,他一把將領帶抽過去道:“攝影老師可能很少穿西裝,所以不喜歡吧,我看就很漂亮啊,他不要送給我好了。”

白靜嘉見池清溪笑逐顏開地給她台階下,自然不會拒絕:“你喜歡就拿去吧。”

正低頭玩照相機的周寒生微微抬眼,緩緩站起身來說:“開始拍吧。”

“好的。”池清溪將手裏的領帶遞給助理,自己走進攝影棚去,擺著各種姿勢,開始拍了起來。

後來,這張封麵的照片就成了池清溪十大最醜照片之一,每次有黑粉罵池清溪長得醜、整容了的時候,就會拿這張照片來立證,最後還做成了表情包,上麵寫著“我帥,帥出天際,帥裂蒼穹”!

池清溪後來拿著雜誌氣得跟自己的經紀人柳謝說:“那個攝影師是怎麽回事啊!和我有仇嗎?把我拍得這麽醜!還給我登出來!氣死我了,以後我再也不上這本雜誌了,你去找他們主編投訴!”

柳謝閑閑地說:“還用你說啊,早就投訴了,不過人家主編說了,那攝影師是他們家股東的好兄弟,走後門進來的,估計技術確實不行啦。”

“技術不行?”池清溪拿出另外一本白靜嘉做封麵的雜誌問道,“那他為什麽能把師姐拍這麽美?嗯?”

“好啦,別生氣了。”柳謝摸了摸池清溪的腦袋道,“你這麽帥,偶爾出一兩張醜照也是樂趣嘛。”

“樂趣?”池清溪冷笑一聲,撕了雜誌,“我一點也不覺得快樂好嗎!”

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新招聘的攝影師至今還沒消息,他這個替工也不知道要替到什麽時候去。都怪曲老大,去年也不知道抽什麽風,一口氣注資了好幾個快要倒閉的公司,其中就有這家表麵風光其實快開不下去了的雜誌社。

成為股東之後,將雜誌社人員重組了一番,原來社裏的攝影師忽然宣布不幹了,下月刊眼看要開天窗了,曲蔚然才想起讓他來頂幾天。

周寒生按開了自己車子的安全鎖,打開駕駛室的門剛坐進去。忽然副駕駛的門被人拉開,猛地躥上來一個人,坐在副駕上,啪地關上門,安全帶哢地一係,然後轉頭笑眯眯地看著他。

周寒生皺眉:“你怎麽在這?”

白靜嘉歪著頭,嘴角帶著一絲淡笑:“你不接我電話,我隻好來找你了。”

“我沒空搭理你。”周寒生冷著臉下逐客令,“下車。”

白靜嘉看都沒看他一眼:“我不。”

周寒生轉頭瞪她。

白靜嘉回視:“怎麽,要把我丟下去嗎?你不會變得這麽沒風度吧。”

“嗬,你怎麽知道我會變得怎麽樣?”周寒生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至少我沒想到你會變得這麽厚臉皮。”

白靜嘉對他的攻擊絲毫不在意:“隨你怎麽說,反正今天有些話我必須和你說清楚。”

周寒生見她態度堅決,隻能退了一步道:“你說。”

白靜嘉卻進了一步:“你先開車。”

“去哪?”周寒生問。

“你剛才要去哪?”白靜嘉反問。

“回家。”

“那就去你家。”白靜嘉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周寒生瞪了她一眼,以前她從來不會這樣笑,每次都隻是冷笑或者不屑地嗤笑,可現在的她卻變了很多,這樣燦爛的笑容似乎經過了專門的表情設計和訓練,嘴角的弧度非常完美,配合她漂亮的五官,給人非常陽光燦爛,又美好青春的感覺。

可是明明是這樣好看的笑容,周寒生卻覺得很假,很討厭,比小時候那種嗤笑更討厭。

“去我家幹什麽?”

“不是說了要和你談事情嗎?”

“車上不能談?”

“嘖,我不是怕被人拍到嗎。”白靜嘉一副“我可是大明星”的樣子惹得周寒生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明明是十八線,除了自己,還有哪個狗仔會偷偷跟拍她。

八)

“叮”的一聲,28樓到了,周寒生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拔腿率先往外走,白靜嘉就像粘在了他身上一樣,跟著走了出去。指紋鎖的鐵門周寒生一按就開了。

門被他推開,白靜嘉有些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她太想知道周寒生的生活狀態了。房子是一個兩居室,也沒有裝修,隻刷著最基本的白牆,鋪著木地板,房間裏空曠得嚇人,客廳裏隻放了一張桌子和一台電腦,一間打開門的臥室裏隻有一張床墊,其他什麽也沒有,還有一間臥室緊緊關著門,白靜嘉走過去伸手想打開它,卻被周寒生一把拉住。

“沒有啊。”白靜嘉放開手中的門把,輕聲道,“這不是在你家嗎。”

“我家怎麽了。我家就能隨便看了?”周寒生瞪了她一眼,繼續道,“有什麽話要說就趕快說吧,說完就早點回去,我還有工作。”

“哦。”白靜嘉點點頭道,“我餓了,你這有廚房嗎?”

“哦,有廚房估計也沒東西做菜,我們點外賣吧,你想吃什麽,我請你呀。”白靜嘉拿出手機搖了搖,一臉笑容地點開外賣APP,真的開始點起餐來。

她一邊往下劃拉著一邊還在嘀咕:“吃什麽呢?小龍蝦好不好?還是點個火鍋回來涮?”

周寒生一把奪過她的手機:“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讓你快點說完了走。”

“著什麽急,一邊吃一邊說不是更好嗎?”白靜嘉見周寒生有點怒了,便也不敢再刺激他。

周寒生不說話,隻是這樣盯著她看。

白靜嘉收回想上去搶回她手機的手,低下頭來歎了一口氣,其實她裝作一副無所謂厚臉皮的樣子也隻不過是想更快地接近他。

周寒生現在這種厭惡她的樣子,她很怕以自己的性格根本拉不下臉再來找他。

可是她就是想來找他啊,自從相遇之後,她每天都想見他,想問問他這五年來過得怎麽樣,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麽,有沒有認識別的朋友。

可是他不接電話,總是一副冷漠排斥的樣子,讓她根本不知道怎麽靠近。

她醞釀了好幾天才鼓足勇氣再來找他。

過了好久,白靜嘉終於張口問道:“周寒生,你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過得好嗎?”

說完,她抬頭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可周寒生的目光微微一顫,但隻是一瞬間,眼神又變得冷冽,他冷冷地看著她說:“如果你是來敘舊的,那我沒話和你說。”

白靜嘉微微握緊雙拳,咬了咬嘴唇,心猛地往下沉。她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又抬頭望著他笑起來,依然是那種精心設計過角度的燦爛笑容:“你說得對,舊有什麽好敘的。”

說完,她忽然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用力地望進他的雙眼道:“那我們就說說未來吧。”

說完,她猛地將他的衣領往上一拉,踮起腳尖,抬起頭,用力地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說親有些太過輕巧,她幾乎是齜牙咧嘴地上去咬了一口,像是不會接吻一樣,帶著一絲任性,又有些女孩的羞澀,緊緊地閉著眼睛,就這樣胡亂地撞在了他有些幹澀的嘴唇上。

周寒生被她這樣的舉動震驚得瞪大眼睛,他感受到她柔軟的嘴唇,火熱的氣息,這個吻並不那麽甜蜜,甚至撞得他有些疼,可是他能聽到他的耳邊傳來巨大的心跳聲,“怦怦怦”,幾乎跳出胸口。周寒生感覺到臉頰有些熱了起來,才連忙推開她,怒道:“你幹什麽!”

周寒生被她的話震驚了,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隻是沉默地看著她,過了好半晌才輕聲問:“你知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嗎?”

白靜嘉認真地看著他,在他冰冷的目光下絲毫不退縮:“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周寒生,這些年來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我想過,如果再次見到你,我會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鍾,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不想再一個人流浪,在我心裏,隻有和你在一起,才不會覺得孤單。”

白靜嘉說著說著,雙眼微微紅了起來,可是她用力將眼淚憋回去,驕傲地仰著頭繼續道:“反正我喜歡你,你就必須得喜歡我。我想和你睡,你就必須躺在我身邊。”

白靜嘉說完,一副威脅他的樣子道:“你最好早點繳械投降,不然我作得你這輩子都無法安寧。”

周寒生看著這樣的白靜嘉,過了好一會,終於忍不住笑了,抬手抵著鼻梁,像是從內心壓製不住的欣喜,終於表現在了表情上。

是的,這才是他熟悉的女孩,那麽驕傲別扭,連告白都說得像是要你死我活一樣。

他一直覺得進入演藝圈的她變了,她見過那麽多優秀的男人,不可能會看上他這樣的。他很怕自己回到她身邊時,兩個人會連小時候的那些情誼都變了,可是當這個女孩在他麵前說出這麽一番話時,自己豎起的五年防禦都瞬間被摧毀了。

過了許久,周寒生終於低下頭,瞪著她的眼睛道:“這可是你說的!”

說完,他深深地吻住了她。白靜嘉的唇角帶著得逞的笑,她很高興,雖然她一直害怕周寒生真的不愛她了,可是這一刻,當他抱她抱得發疼,肩膀都快被揉碎了按她入懷的時刻,她終於確信,這個男人和她一樣,從分開那一刻,就在期待著這一刻的重逢,哪怕害怕會再次失去對方,卻還是忍不住能擁有的一刻**。

愛情,就是這樣無法克製的事情。

哪怕你理智的時候對自己說一百遍這個人很壞、很自私,和他在一起會受傷,可當那人靠近的時候,還是無法克製自己,激動地撲上去,然後會從身體到靈魂都發出滿足的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