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好啊,招招
01
台風過境的路線在氣象台實時播報,氣象員一再強調台風將於10月14日登陸臨溪,並以18米/秒的速度由南向北推進。至夜間時狂風敲打著窗戶,偶爾聽到一兩聲巨響,早上看了新聞才知道是樹被風刮倒了。
中小學乃至大學被迫停課,人們皆囤著糧食和水在家等台風過去。林招招則因為有事耽誤了,沒能回家,跟澄子一起窩在宿舍裏看恐怖片。
白熾燈亮著,窗簾沒拉,黑壓壓的雲正一點點移過來,蓋住僅剩的天光。屏幕上也是雨天,鏡頭在滴血的刀尖上停留了許久。
背景音樂恐怖。
林招招和澄子瑟瑟發抖。
“換……換嗎?”澄子抖著聲音問。
“不不……不換!”林招招很沒底氣地打消她的想法,“我沒什麽不可以,我能行。我……嗯?什麽東西在響?”
“電影裏的聲音吧?”
“不是。”林招招機警起來,四下看了看,指揮澄子把電影的聲音關掉,神色凝重地聽了一會兒,慢吞吞地把手機從枕頭邊拿了出來,對澄子一笑,說,“有人給我打電話。”
“林招招我殺了你!”
澄子衝過來要跟她同歸於盡,林招招笑著躲開求饒:“真有電話啦,快讓我接,好像是陳寂。”
鈴聲特殊,專門設置的,從一響她就知道是誰。
澄子不鬧了,專業顯微鏡女孩上線,掃描著能發現的糖,眼神裏都是期待。見林招招還不動,她催促道:“接啊,馬上要斷了。”
話剛落音,電話就斷了。
可沒兩秒,鈴聲又重新響起。林招招看了澄子一眼,澄子立刻把耳機戴起來,深刻地體現了一位CP粉的素養——哪怕正主舞到了我麵前,我也絕不在正主麵前嗑。
林招招笑了笑,走到玻璃門旁接起了電話:“喂?”
“在學校?”
“是啊。有事耽誤了就沒回家。”
“哦。”
“怎麽啦?”
“能吃得上東西?”
“當然啦!”林招招靠著玻璃門,風敲得門響聲陣陣,她故作輕鬆,“小學停課,你不用去教人了,開心嗎?”
“嗯。”陳寂回答得冷冷淡淡,他似乎也是站在窗戶邊,風聲癡纏,順著縫隙發出尖銳的響聲。
林招招在心裏歎了口氣——那天的最後,陳寂說他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周盡燃,會幫她藏好她的小秘密,而喜歡是她自己的事,既然周盡燃喜歡別人她也不介意,那他也不會說什麽。
多麽通情達理的陳寂。
想到這裏,林招招自嘲地笑了笑,問:“你打電話來幹嗎,陳寂?要來接我回家嗎?”
陳寂說:“看你還活著沒。”
林招招說:“我不是剛發了個微博嗎?看恐怖片那個,你沒看見嗎?”
“看到了。”陳寂不慌不忙,“所以看你有沒有被嚇死。”
林招招臉一黑,沒好氣地說:“掛了。”
“等下。”
林招招手一頓。
“等雨小一點,我去接你吧。”
陳寂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劈裏啪啦的雨聲聲勢浩大,橫貫長空。
林招招說:“好啊。”
電影看到一半停電了,林招招和澄子胡亂吃了點零食就各自躺到了**,林招招是發呆等雨變小,澄子則是在嗑CP。
林招招翻了個身,問:“在看什麽?”
澄子連忙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往旁邊一轉,顧左右而言他:“網都沒了,我能看什麽?看學習資料唄。”
“你最好是!”林招招低哼,再次翻了個身。她能猜到澄子在看什麽,不就是她和陳寂的CP視頻嗎?
CP粉好像個個出自警察局,在一夜之間成立專案組,不管是哪年的視頻都能扒出來,並把有些細節放慢、放大,配上音樂,好像真像那麽一回事。
林招招打開某站,搜索關鍵詞,熱度最高的視頻在最前麵,名字叫“戀著多喜歡,他們從來都不是單箭頭”。
胡扯,就是單箭頭。
雖然心裏這麽想,林招招還是很誠實地點開了視頻。嗯,歌挺甜的,就是視頻有點模糊,應該是全屏截的局部。看了快半分鍾,直到陳寂開口說話她才知道是發生在什麽時候。
應該是高三百日誓師。
林招招作為學生代表發言,陳寂則是作為榮譽校友上去的,儀式開始前,主持人為了活躍氣氛,讓包括他倆在內的幾個學生帶著做了個小互動。兩人互動時的目光、對視、觸碰、她的笑都成了甜點,配著甜甜的背景音樂——
星辰鬧成一串 月色笑成一彎
傻傻望了你一晚 怎麽看都不覺煩
……
這世上你最好看 眼神最讓我心安
隻有你跟我有關 其他的我都不管
……
媽呀,好甜。
林招招捂住狂跳的心髒,忍不住又倒回去看了一遍,順便把彈幕打開了。彈幕很多,瞬間就刷滿了屏。
——談戀愛了不起啊,麻煩冷神看看台下的學生好嗎?
——我就在台下!當時就尖叫了!
——這麽甜是合理的嗎?
——是真的!我的CP是真的!
——冷神看小招寶的眼神好溫柔啊,剛剛小招寶沒反應過來,他那個眼神就像是在說:哎呀,我的傻姑娘。
——紅字會嗑!
耳機裏的歌聲也到了尾聲:“全世界你最溫暖,肩膀最讓我心安,沒有你我怎麽辦,沒有你我怎麽辦……”
——答應我,別再分散。
林招招把手機反手扣在**,泛紅的臉也埋進枕頭裏。枕套上殘留著的洗衣粉的味道鑽出來,比那首歌要酸,酸得她的眼眶紅了起來。
她想,如果陳寂看向她時真這麽想就好了,那她一定會甜得找不著北。
旁邊**的澄子估計是吃到糖了,“啊啊啊”小聲尖叫著。林招招忽然坐起來,說:“澄子,別看了,我跟你說件事。”
“什麽?”澄子頭也不抬。
“我和陳寂的事。”
這句話一說出來,澄子立刻丟了電腦,八卦兮兮地看著她:“你要是聊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快快快,說,我聽著。”
耳朵支棱著,這要是再長一點,得豎起來了。
林招招笑了笑,目光穿過玻璃門望向外麵,雨愈下愈大,成了巨大的透明的幕布,讓人看得不清晰。她回憶道:“我和陳寂很小就認識了,幼兒園是同班,他從小就酷酷的,除了在我麵前。他會很甜很甜地喊我‘招招姐’。”
是真的甜,聲音軟軟的,他拉著她的手,怎麽也不肯跟老師去其他組,老師也隻好由著他了。
雲汀忙,要麽把陳寂帶去現場,要麽把他托給林母。平遙巷15號就成了兩人的一方小天地。
五歲時,要是遇上下雨天,她和他就乖乖地排排坐,在屋簷下看雨;十五歲則沒那麽乖了,兩人光著腳在水窪裏踢來踢去,陳寂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個青蛙,呱呱叫著嚇她,被她一手拍飛。
七歲時寫作業,坐在院子的桌上,一筆一畫,兩人都很認真;十七歲寫作業,陳寂趴在桌上睡覺,等她做完了,便睡眼惺忪地拿過去抄,報酬是晚上帶她去房頂看星星。
八歲時下雪,兩隻被家長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熊在巷子裏打雪仗,無差別攻擊,最後再堆個雪人;十八歲的雪天,陳寂便不肯穿那麽多了,長長的風衣加身,骨骼分明的手被凍得泛紅,映著雪格外好看,哪怕如此,對她要求卻很高,非得毛絨帽子、口罩、護耳和手套全部戴上才肯放她出去。
堆雪人成了他一個人的事。
她隻需要用手套捧著雪站在一旁看就可以了,呼出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變成霧。少年人大汗淋漓地忙前忙後,她猶如一道石雕望著他,很不服氣:“憑什麽不讓我上場?”
“因為你上次堆完雪人發燒了唄。”雲汀慢悠悠地捧著一杯熱茶從門口探出頭來,“喲,今年的雪人很可愛嘛,是小兔子嗎?”
陳寂應道:“嗯。”他又對林招招說,“把你那條粉色的圍巾拿出來。”
是很淡的粉,披掛在雪人的身上,顏色折射上去,從某種角度上看像隻粉色的小兔子。林招招上前合照,小樹杈比得迅速。拍完後,雲汀又讓陳寂也過去,他要給兩人拍張合照。陳寂便走過來站到她身邊。
那時候的陳寂已經很高了,她隻到他的肩膀,輕輕靠過去時能感受到少年結實挺拔的身材。她站得筆直,正準備比小樹杈時,頸部忽地一涼。
細碎的雪順著背滑下去。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在耍壞心眼兒,林招招大叫:“陳寂,我今天就要跟你同歸於盡!”她回身要打他,“哢嚓”一聲,動作定格。
照片裏,她很凶,超凶。
陳寂卻在笑,牙齒潔白,梨渦也在臉頰處淺淺浮現,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到他的肩頭,因她的動作簌簌地落下。
“你說,”林招招從回憶中扯回神思來,問,“澄子,你說這樣的關係,是不是不扯上愛情會比較好?”
澄子張了張口,她想說是的,但是有種拆了自己CP的感覺,於是怎麽也說不出來,隻是巴巴地看著林招招,祈求林招招給CP粉一條活路。畢竟正主下場拆CP,那是慘得不能再慘了,她承受不了。
林招招卻忽地笑了:“可是——”
可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本應該,前人扯了一堆鬼話,說什麽“兔子不吃窩邊草”,說什麽“太熟了下不去手”,說什麽“竹馬不如天降”……千萬句“箴言”傳下來,卻抵不過某一夏日的風裏,女孩因少年人怦怦跳動的心。
林招招說:“你嗑的CP有一半是真的,我喜歡陳寂。”
澄子不由得張大嘴巴。
室外的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小了,連雨都變得淅淅瀝瀝起來,特殊的手機鈴聲響起,陳寂冷淡的聲音隔著細雨傳過來。
他說:“下樓。”
02
路上行人和車輛都很少,黑色的邁巴赫打著燈從雨霧裏慢悠悠地駛來,在遇到倒塌的樹時小心翼翼地繞過去,再駛向遠處。林招招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打了個哈欠,說:“想聽歌。”
“自己放。”陳寂把手機丟給她。
陳寂的手機鎖屏是自帶的,三十秒自動換一次,屏保則是張雪山的風景圖。林招招嘲笑他:“土。”
“嗯?”陳寂分了一秒的眼神給她。
“先聽歌。”林招招打開音樂軟件,找到梁靜茹那首歌,旋律在車廂裏流轉。她沒把手機還給他,反而問:“我給你換個鎖屏和屏保?”
陳寂皺眉:“為什麽?”
林招招說:“哎呀,你這些都是上一輩人用的了!看雲卷雲舒的,咱們要個性點好嗎?你想換什麽?自己的圖?”
陳寂說:“你看著辦。”
車子拐了個彎,駛入陽明大道。林招招也沒用多少時間就改好了,又去興衝衝地搜歌,意圖在到家前把車廂變成KTV。陳寂見狀,放緩了車速,說:“雨又下大了。”
林招招往外看,說:“是啊。”頓了頓,她問,“你是特意來接我的嗎?沒去長河看看嗎?”
畢竟那麽近。
陳寂攥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轉瞬又放鬆,“嗯”了一聲,說:“見到周盡燃了,他忙著訓練就沒打招呼。”
林招招說:“哦。”
心裏卻嘀咕:突然說周盡燃幹什麽?
剛一嘀咕完,她猛然一激靈——陳寂是惦記著她“喜歡”周盡燃,所以以為她問這話是想借機問問周盡燃。
這……林招招頭暈眼花,想一頭撞死在車門上。
她正糾結著,陳寂又開口了:“周盡燃……”
別,別提周盡燃,她頭疼。林招招趕緊截斷他的話:“那你去訓練中心是幹什麽?鄭指導找你有事嗎?”
借著等紅燈的時間,陳寂側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又當她是害羞了,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嗯,我現在恢複得不錯,但從全局考慮還是要繼續休息。哦,還提了網上的事,網上的事我沒關注,有什麽事嗎?”
鄭同說的時候,並沒有給他發表意見的機會,隻是說不要在意網上的話,運動員還是要在賽場上證明自己之類的。他也就沒說他早把自己的大名加稱號屏蔽了,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林招招扶額:“你還沒把自己從黑名單裏拖出來?這都多少天了?!”
陳寂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
“呃……”林招招思考,“說來話長。”
“你在網上吃我的瓜?”
“想不吃都不行。”
綠燈亮起,車子重新慢吞吞地往前開。音響裏又換了首歌,雨聲傳出來,和車窗外的重疊,低低的男聲隨曲調緩緩響起。
很悲傷的一首歌。
林招招沒仔細聽,她想了一會兒,說:“從你退賽開始說起吧。”
當時的兩個熱搜在榜上掛了十二個小時,熱度才慢慢地退下。但是在長河訓練中心宣布陳寂將缺席德國公開賽時,陳寂那條熱搜又被頂了上來。自然,各種聲音都有,有心疼的,也有恨鐵不成鋼的,始作俑者節奏帶得好,給陳寂提意見的人越來越多。
一個個借著“我是為了你好”的名頭指點江山,甚至不懂球的也來蹭一蹭熱度,自然也有粉絲煩不勝煩地直接甩出陳寂的實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我看了陳寂今年的比賽,他和周盡燃打雙打,很明顯是他失誤多才導致丟了冠軍。這是忙著談戀愛沒心思打比賽了吧?
——不是很懂乒乓球,純路人,看了各種分析貼,好奇為什麽陳寂狀態下滑這麽大還能在一隊當主力?
——下滑那麽大今年也是三個男單冠軍、四個男團冠軍和兩個男雙冠軍,吊打廢物綽綽有餘。別帶冷神了,冷神在家休息還帶他,那麽想他,不如看他的比賽吧!
雖然這次網上對陳寂的“教育”聲勢浩大,但是如果團隊下場就不好收場了。於是,長河乒乓球訓練中心保持緘默狀態,直到上周才發了一條微博。
林招招說:“微博也帶你大名了,你肯定沒看見?”
陳寂說:“沒。”
屏蔽就屏蔽得徹底點,陳寂幹脆換了個小號,隻關注了林招招和幾個搞笑博主,對於網上的各種言論一概不知。他問:“什麽微博?”
是一則福利。
官博稱,在接下來的半年中,將不定期更新長河的運動員訓練日常,並同時把隊員都圈了出來。隊員們都很給麵子,紛紛轉發以讓自己的粉絲看見,除了陳寂。
而官博更新的第三則視頻,就是陳寂。
陳寂問:“什麽視頻?”
車子再次拐了個彎,三月街舊日水鄉的景色漸漸在雨霧中顯現,停車場近在咫尺,陳寂把車開上去,停穩,熄火。
車子熄了火,音樂也隨之停止,車廂裏突然安靜了下來,隻聽得到雨打車窗,風扯著落葉往更遠的地方飛去,還有林招招的呼吸聲,淺淺的,就在耳畔。沒來由地,陳寂心悸了一下。
“陳寂。”林招招忽然叫他。
“嗯?”陳寂看過去。
“這個視頻我沒看第二遍。”
“為什麽?”
陳寂皺眉,難不成又是什麽黑曆史?他有那麽多黑曆史嗎?那麽多人看了得滅多少口?他正想著,便見林招招把手機遞了過來。
他轉眸,林招招捂著臉趴在前麵說:“因為——太可愛了啦!”
因為太可愛了。
視頻隻有短短的三分四十秒,但動用了“百萬”剪輯師,每一秒都是精華。視頻的名字叫《冷神:我不可愛》。
最開始的兩三秒隻有聲音,是陳寂和他的學生們的對話。
“陳指導,我這個球為什麽總往天上飛?”
“因為你往天上打。”
“那怎麽辦呀?”
“地心引力學過嗎?”
“啊?”
“會掉下來的。”
球往天上飛沒關係,反正會掉下來的,很有文化的陳指導如是說。
隨著這一段對話的結束,畫麵漸漸由虛到實,現出一張深藍色的乒乓球台,陳寂站在一側,另一側空無一人。陳寂眉頭皺了皺,說:“踮腳。”
對麵露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看樣子是很費力地在踮腳了,小手拿不住球拍,用很是吃力的奶音說:“等下哦,我帶板凳了。”
陳寂不耐煩地揮了揮乒乓球拍:“幼兒園冒充小學,下去。”
小女孩呆呆地看著他:“啊?”
陳寂沒有重複。然後,毫無征兆地,小女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屏幕一黑,字一個個打上去:依照冷神的性格,當然是把她丟出去以儆效尤,哪怕小女孩已經哭得……
啪!字幕進行到這裏突然一聲巨響,又掙紮了兩秒鍾,重新響起敲鍵盤的聲音:“造謠者已被字幕君打死。”
畫麵再次浮現,依舊是張球台,隻是要小很多,直線距離不超過20cm,橫在一張小小的圓桌上麵。小女孩淚痕未幹的臉露出來,髒兮兮的,又很可愛。她抽著鼻子:“謝謝……謝謝冷神,嗚嗚嗚,您人真好。”
陳寂沒說話,遞給她一副小球拍,說:“我打過去,你……”
小女孩歪了歪頭。
陳寂似乎被萌到了,“你去撿球”這句話被咽了下去,改為小聲又生硬地哄:“你再打回來,聽懂了嗎?”
“嗯!”
小女孩應得倒是擲地有聲,結果一個球都沒打回來,於是又開始哇哇地哭,怎麽哄也哄不好了。最後被磨得沒法,陳寂祭出殺招,將一顆乒乓球運用到了極致,表演很精彩,贏來了掌聲和小女孩的笑臉。
有人在鏡頭外喊:“冷神,你好可愛啊!”
冷神淡淡地瞥了眼鏡頭,他懷裏還抱著小女孩,眼尾也殘存著細碎的溫柔,吐出的字卻冰冷:“不準這麽說,我不可愛。”
畫麵淡化,鍵盤聲起,黑屏上一句話慢吞吞地打出來:好,你可愛都聽你的,都不準說冷神可愛!
該視頻一經發出,立即被轉了十萬條,各大營銷號轉發。但凡看了視頻的人都被冷神萌到了,刷了很多好感度,球迷順勢安利陳寂的比賽視頻,冷神之名愈發響亮。
後來林招招才知道,這主意是許璨出的,本來鄭同不同意,覺得不該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許璨溫言勸他:“是,我們不會費盡心思去搞這些,但既然熱度送到眼前來了,我們就順勢而為一下嘛。”頓了頓,又說,“你的學生,難道要別人來指點?”
“誰敢?!”鄭同一拍桌子,“網上那些胡扯的我早就看煩了,陳寂要是做得不好,我早就把他罵到哭,然後開除他,讓他回省隊了,輪得到他們來罵嗎?是瞧不起我嗎?”
於是,借著熱度,許璨隻需要讓大家看到真實的陳寂就可以了。不是營銷也不是包裝人設,這就是陳寂本人,和賽場上的冷漠與刻板不同,是私下裏溫柔的、會哄小姑娘、會耐心地教小孩的陳寂。
陳寂看完視頻,把手機還給林招招,說:“偷拍。”
麵色不虞,像是不高興了。
林招招看著好笑,她托著下巴打量陳寂,直到陳寂伸出手擋住她的視線,她才開了口:“陳寂,哄小姑娘的時候你在想什麽呀?”
他應該是覺得煩,也不知道小女孩在哭什麽,又吵又無理,還非得讓他上場表演才肯笑,明明眼淚鼻涕還掛著,笑得又那麽開心。
嗯,肯定是這樣覺得的,她能猜到答案。
“很像你。”陳寂說。
林招招一怔:“什麽?”
陳寂打開車門,秋日的風卷著雨飄進車廂裏,陳寂的聲音也**碎在雨中,卻又清晰無比地鑽進了她的耳朵。
他重複:“很像小時候的你。”
——所以心軟,所以想哄,所以縱容。
03
台風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兩天臨溪市便又是豔陽高照,秋老虎後知後覺地開始發力,夏日的餘熱在秋日盡情揮灑。但人們都知道,沒個幾日天氣會再次轉涼,這次的熾熱長不了多久。
林招招則認為,與之同樣長久不了的,是趙聞溪對她的追求。
臨溪醫學院,法醫樓。
傍晚的風是涼的,繞著樓前的小片竹林東吹西吹,吹起了站在樓下男人的衣擺。他仰著頭數著樓層,一層層數過去,正著數,倒著數,反複數,直到下課鈴聲響起。
學生魚貫而出,嚴密的法醫樓短暫地失了會兒守,趙聞溪理了理袖子,身子站得筆直,不放過門口出現的任何一人。然而所有人都沒影了,他也沒等到林招招,他立刻一個電話就撥了過去:“吃了沒?”
“還沒。”
“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小排,現在下來吃還是熱的。”
那頭的林招招似乎咽了咽口水,然後艱難地拒絕了他:“不了,我不餓,我在為醫學事業獻身,別打擾我。”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趙聞溪不慌不忙,“獻身也要吃飯的。”
“我說趙先生,您什麽時候結束?”
“結束什麽?”
“我已經拒絕你一千八百次了。”
“是啊。”趙聞溪仰著頭,再次在心底默數樓層,“可是都已經有進展了,我不能半途而廢啊。”
“有什麽進展?”
“你跟我說話的時候,語氣裏已經有溫度了。”
“啊?”
本來就是。趙聞溪想,剛認識的時候林招招對他多冷漠啊,明明是遠近聞名的小甜心,獨獨對他有偏見,後來誤會解除了倒是好點了,但還是生疏。經過他不懈地追求,終於混熟了,哪能說結束就結束?
林招招沉默了一下,說:“精神鑒定科了解一下?”
趙聞溪說:“可以啊,你跟我講我就了解,我們慢慢講。”
——我們慢慢講。
尾音被刻意地拖長,帶了點笑意。他應該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低沉的嗓音應該是果斷而有力的,卻在跟她說話的時候,偏偏軟了下來。林招招給了個白眼,他當是哄小孩?
她看了看電腦裏沒寫完的論文,說:“真沒空。”
“可是我已經等你很長時間了。”
行,還道德綁架上了。
林招招還在思考要不要下去拿一下,趙聞溪已經飛快地想到了新的辦法:“那不吃也可以,但你得補償我。”
“什麽?”
“最近新上映了一部電影,去看嗎?”
“……好。”
電話掛斷,林招招發了會兒呆,點開雲汀的對話框:江湖救急啊,舅舅!
雲汀:?
林招招:你那裏能打聽到趙老師的兒子什麽時候回非洲嗎?
雲汀:被人追煩了?
林招招:太突然啦,又太轟轟烈烈了。
雲汀:聽老趙說,這小子這次是認真的,在非洲的工作也停了,打算在國內常住。這些決定都是在見到你之後做出來的。
雲汀:當然了,我說這些不是讓你產生負罪感。
林招招:我已經產生了!
雲汀:那說明你對他印象還不錯嘛。你這麽大了,也該談戀愛了,就算不談戀愛,他約你,你既然不反感,也可以處處。沒必要避之如洪水。
林招招:你不是我跟陳寂的CP粉了?你爬牆了?
雲汀:我沒有!你別冤枉我!不過,你都上大學第三年了,追你的人也不少,不談戀愛等什麽呢?
林招招:您這麽多年都沒談戀愛,等什麽呢?
這話一問就碰到禁區了,雲汀不再回她了,林招招把手機放到一旁,趴在桌上看著講台上頭的宣傳語。她想起她拒絕趙聞溪時說的一個理由,她說她不相信一見鍾情。
趙聞溪問她:“那你在某個時刻突然對陳寂動心,也是另一種意義的一見鍾情。”
“才不是。”她反駁:“我對他才不是一見鍾情,我是看了好幾眼才喜歡上他的。”頓了頓,她又說:“早知道少看他兩眼了。”
趙聞溪說:“那我也是啊。”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對趙聞溪才真的心軟起來。同理心真可怕,她總覺得趙聞溪是另一個她,敢愛敢恨的她。
她不敢,她的小秘密藏了好些年,不敢示人,更不敢告訴陳寂。
手機屏幕亮了亮,有一條群消息待查看。
林招招點開。
是陳寂發來的一張圖,背景是平遙巷16號采光極好的書房,昏紅的光影打進來,半明半暗中,隻見模糊的輪廓——挺拔的鼻梁,纖長微卷的睫毛撩起黃昏的日光,側臉的線條則幹淨分明。
他捧著本書舉到眼前就著晚霞的光讀得認真,色調細碎溫柔,好看又動人。
林招招:發微博營業一下?
陳寂:記得評論。
林招招:好。
兩分鍾後,陳寂更新微博,罕見地配了圖文:我不可愛。
三十秒,評論上千。陳寂默默地刷著評論,刷到一半忽然想起林招招跟他是互關好友,於是找到好友評論,打開。
林招招:你可愛你說了算。
陳寂低哼一聲,還是沒忍住,揚了揚唇角。他把手機放下,聽到對麵周盡燃問:“這是去年冬天我給你拍的照片了吧?怎麽現在發出來了?”
“突然想起來了。”陳寂轉眸,“你剛剛不是說有事要說?”
“哦。”周盡燃拍了下腦袋,他來陽明小學找陳寂是有事的,“趙聞溪的事啊,他在追招招你知道嗎?陣仗簡直不要太轟烈,如果我是招招我肯定就答應了。趙聞溪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麽以前沒聽說過,怎麽跟招招認識的啊?你知道嗎?”
“你不知道?”
“我怎麽會知道?”
“你對林招招的事,這麽不上心?”
“啊?我有上心的義務嗎?”麵對陳寂突如其來的質問,周盡燃一臉茫然。他見陳寂側臉冷漠,問,“你生氣了?”
陳寂否認得很快:“沒有。”
哦,周盡燃想,那就是生氣了。可是——陳寂在氣什麽?難不成是吃醋了?是吃他的醋,還是在吃趙聞溪的醋?他的醋有什麽好吃的?
周盡燃百思不得其解,陳寂卻想一板把他拍飛出去。
雖然表麵上,陳寂對林招招說這是她的選擇,自己尊重她的喜歡,但是背地裏陳寂很想扯著周盡燃的衣領問他是不是眼瞎了,為什麽不喜歡招招,而是去追那個根本不喜歡他的時映?
招招多好,可愛又不嬌氣,小小軟軟的。有時候又很凶,凶也不是真凶,打在身上也不疼,多哄兩句就好了,多適合當女朋友!
定了定神,陳寂提議:“來一場?”
周盡燃問:“你能打?”
“不跟我打比賽。”陳寂站起來,吹了吹球拍,語氣趨於平淡,“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聊八卦?”
“不是,招招可能會談戀愛了!”
——這個木頭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你的小青梅要被別人摘走啦!
“哦。”
——她滿心眼裏都是你,會談才怪。
“行吧,三局兩勝。”
——他恨陳寂是塊木頭!
“輸了別哭。”
——瞎子。
比賽場上,陳寂很少放狠話,一來是沒那麽愛說話,二來是有時候語言局限放了也沒用。這還是頭一遭,周盡燃卻沒放在心上,輸了就哭,他當他是那個五歲小姑娘?
然而沒出三分鍾,周盡燃就想哭了。
“陳寂你瘋了!你當這是全運會嗎?!”
“這個球鬼能接得住啊!”
“你的膝蓋真的受傷了嗎?是裝的吧?你在裝病對不對?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副隊長放在眼裏!”
十五分鍾後,三局結束。
3:0
乒乓球在地上滾來滾去,碰撞聲輕響。陳寂放下球拍,微微一笑,說:“早點休息,不許哭。公開賽加油。”
周盡燃覺得陳寂在針對他,但他沒有證據。
好氣!
陳寂在家休養,而下半年的乒乓球賽事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十月中下旬,男乒世界杯開賽。十一月初,瑞典公開賽、奧地利公開賽和白俄羅斯公開賽相繼開賽,顧則、周盡燃兩個許門師兄弟掛帥出征,兩人也以排名第一、第二的成績挺進了乒聯巡回賽總決賽。
十二月中旬,乒聯巡回賽總決賽在冬城舉辦,曆時四天。重要賽事林招招一場沒落,全程跟著陳寂看完了。陳寂看比賽時話還算多,偶爾還會吐槽解說胡扯。
林招招小聲反抗:“哪裏胡扯了?”
明明她都聽得懂,而且看起來也像這麽回事。
陳寂瞥了她一眼,說:“她剛剛說周盡燃這一場進攻很猛是因為忌憚對手,想速戰速決。”
“不是嗎?”
“嗯,周盡燃隻是不想去撿球。”
——你看他多懶。
這句話卡在嗓子眼,眼看就要說出來,又被忍耐力超強的冷神給咽了下去。餘光瞥見女孩看著大屏幕,似乎要找到陳寂說的證據。
還差幾日便到冬至,冬天走得再慢也還是到了臨溪,幹枯的樹枝在寒風中發顫,最後一片葉子依依不舍地步入冬天。天陰沉著,似乎是要下雪了。屋裏的空調運作得慢,帶不了多少熱氣,所以女孩穿得很厚。
紅色的棉絨外套,拚色的圍巾在脖子上纏了兩圈,很隨意地搭在肩頭,長發溫順又柔軟。
她認真地看著投影上的比賽,忽然像發現了什麽般拍了他一下:“陳寂!”
陳寂便光明正大地看了過去。
她眼裏仿佛有星星,為發現了新的宇宙而閃閃發光:“真的哎,周盡燃那一板不接也可以得分,他卻偏偏打了回去。這個人太懶啦!”
陳寂說:“嗯。”
——你了解就好。
頓了頓,他又說:“這場比賽沒有懸念。”
林招招自然地接:“很明顯是周盡燃贏嘛。但是是你說的啊,競技體育最大的魅力就是它的未知性。”
陳寂皺了皺眉,他還說過這樣的話?
他不慌不忙地說:“網上看來的。”
林招招說:“反正說的是對的,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能不能逆風翻盤。”
懂了,這是要把這場比賽看到結束。
陳寂看向投影。比賽繼續後,鏡頭拉得很近,有時候還會切換到近景,周盡燃又是愛耍帥的,出了那麽多汗也不見發型亂,甚至還抽空向觀眾席比心。
嗬,不專心。
“對了,”許是覺得熱了,林招招扯掉圍巾,問,“看完這場去陽明小學嗎?”
“今天沒課。”
“啊,我又記錯了,是每周一和周五對吧?”
“嗯。”
十二月初,陳寂回到長河訓練中心恢複日常訓練,而從那時起,陽明小學的工作量就慢慢減少了,從一周五節課慢慢縮減到了現在的兩節,給了他足夠休息和緩衝的時間。
賽場上的周盡燃再下一城,以3:0率先進入男單總決賽,林招招歡呼一聲,跳了起來要跟陳寂擊掌。
陳寂沒動。林招招不滿:“把手抬起來!”
陳寂不情願地抬起手,掌心對著她,擊了軟綿綿沒力道的一掌。鬼使神差地,在她要把手收走的那一瞬,陳寂抓住了她的手。
兩人俱是一怔。
林招招訥訥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陳寂若無其事地鬆開她,說,“手太涼了,多喝點熱水。”
林招招吐血:“直男!”
陳寂自然地轉移話題:“那個人放棄了?”
“哪個人?”林招招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啊,你說聞溪啊。”
叫得這麽親密?
陳寂心裏淡淡地不爽,“嗯”了一聲:“之前不是追得挺歡的嗎?最近沒動靜了,還是……”陳寂坐直身子,“他追上你了?”
林招招白了他一眼:“胡扯什麽?”
陳寂說:“哦,那回答我上個問題。”
“他回非洲啦。”林招招捧起水杯喝了一小口,說,“臨時任務。有人被困無人區,他回去救援,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開心?”
“沒。”林招招說,“挺擔心的。”
完全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的話,誠懇又認真。
林招招放下杯子,往後仰躺在沙發上,說:“聞溪人挺好的,有擔當、有孤勇,如果他不追我的話,我一定會跟他做好朋友。”
“他對我有企圖,我們之間是不平等的。我跟他做好朋友不是欺負人嗎?”
“那你還擔心他?”
“我又不會告訴他!”林招招小聲說,“我就在心裏偷偷擔心一下,再希望他多看別人兩眼,說不定就變心了呢?”
“那你呢?”
“什麽?”
“你不試著變一下心,換個人喜歡嗎?”
林招招睜開眼,投影上正放著周盡燃的采訪,他坦然而大方地分析著賽勢,又免不了跑兩句火車,聒噪得像個小喇叭,映襯得陳寂愈發沉靜。
沒等到她的答案,陳寂看向她:“發什麽呆?”
林招招笑了笑。
“不了。”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是歎息,“不換了。”
04
冬雨是淅淅瀝瀝的,掠過天際,至破曉時凝結成薄薄的霜,又被短暫的陽光照耀,化成水滴滴答滴答,在窗戶玻璃上留下痕跡。林招招把複習資料放進桌洞裏,蓋上筆帽,跟澄子打招呼:“我先走了啊。”
“去接……他?”澄子遲疑地問。
“不是啦。”林招招說,“跟朋友去吃飯,他的課是在下午。”
“哦,好。”澄子跟她揮手。
林招招約的人是時映。時映從非洲回來後就一直在忙著寫論文,偶爾下酒館喝兩杯,過得瀟灑恣意。
兩人約的地點也是小酒館,就在三月街上。
時映到得早,神色憊懶地小口啜著清酒。聽到門口的風鈴聲,她抬起頭,揚手:“招招,這裏。”
外麵天冷,猛然一進熱氣烘烘的小酒館仿佛進入了天堂。林招招邊走過去邊把圍巾解下來,到桌前時正好疊整齊,放到桌上。她的手一頓,時映的手邊擱了條灰藍色的圍巾,很明顯是男款。
時映察覺到她的目光,解釋說:“哦,這是周盡燃的,你讓陳寂幫我還給他。”
她把圍巾推給林招招。
林招招木然地坐下,木然地倒了杯酒,木然地把杯子放在唇邊,酒潤唇齒。然後,她終於忍不住放下杯子,問:“發生了什麽?”
“你居然才忍了半分鍾,不像你。”時映放下酒杯,笑著看她。
林招招見她不避諱,心裏更癢了,八卦之魂在一瞬間被點燃:“為什麽周盡燃的圍巾在你這裏?”
時映說:“我們會不會見麵你心裏沒點數嗎?”
林招招說:“啊?”
她心裏好像確實沒數來著,但是想了想,應該有才對啊?費解了一會兒,她可憐巴巴地看向時映:“我沒數。”
時映好心提醒她:“我租的房子。”
啊——僅一個關鍵詞就觸發了林招招所有的記憶。
大致想了一遍後確定時映已經知道了是自己糊弄她租了周盡燃的房子後,林招招想腳底抹油。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以前是長跑冠軍,這件事你聽說過嗎?”
“你要是打我,我會跑得很快。”
“那我就直接去找陳寂,替你告白。”時映一招製敵,徹底打消了林招招溜之大吉的想法。見林招招坐下後,她喝了口酒,說:“當然了,你這麽可愛,如果願意配合的話,我不會打你,也不會去戳破你的小秘密。”
“嗯嗯,全力配合。”
“周盡燃他……”時映舔了舔唇,浸了酒意的唇誘人,嗓音也輕啞,“他還喜歡我?”
不是肯定句,帶了點遲疑,很不像時映的風格。
林招招小聲說:“陳寂不讓我告訴你。”
“哦,那就是喜歡了。”時映很果斷地下了結論,點點頭,又把目光落到圍巾上,說,“昨天晚上他來找我了。”
當然,周盡燃是不同意這種說法的。他堅持說自己隻是路過。
時映輕哼:“門敲得又急又狠,我一開門他就了,他說他回自己家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我就問他回自己家為什麽還敲門?”
“他怎麽說?”
“他說……”
——“我想要有人來給我開門啊。”周盡燃應該是喝了點酒壯膽,才能這麽理直氣壯地對她吼。末了,他還對她笑了笑:“你看,你這不是來了嗎?”
很是不要臉。
她無語地看著他,等著他識相地滾蛋,卻沒想到他反而絮叨了起來:“我以前回這裏的時候都沒人,我就無聊地坐在沙發上看電影,一部接一部,看到難看的就睡著,醒來再繼續看,好孤單啊,時映。”
“這是你家啊?”時映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看他。
周盡燃像隻受了傷的大型動物,耷拉著耳朵求人安慰,他低聲說:“那不然呢?你給的那點錢夠在市中心租那麽大的房子嗎?”
這話就有點氣人了。
時映受不了這種氣,當場就要給他砸錢,周盡燃慌忙去攔,攔著攔著就進了屋。時映笑得意味深長:“你還挺會順杆向上爬?”
周盡燃拔腿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都沒聽到時映叫住他,他隻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哦對,我來這裏是有事的。”他轉過身,故作驕矜,“我就是來看看你把我的房子住成什麽樣了,嗯,挺幹淨的,繼續保持。我走了,不用送。”
“就這樣?”時映涼涼地開口。
“嗯。”
他又莫名其妙地冷酷了起來,揣著兜走得義無反顧,便聽到時映在後麵說:“你不適合走陳寂那個路線,裝酷對我沒用。”
周盡燃說:“那就過來。”像是下定了決心,他再次重複強調,“時映,到我這邊來。”
時映走過去問:“怎麽了?”
見他沒動,她繞到他麵前。周盡燃穿了件黑色羽絨服,是訓練中心統一發的,長長的,及至膝蓋,圍了條灰藍色的圍巾,發型有點淩亂,卻是明晃晃的溫柔。她歪了歪頭,語氣是一貫的漫不經心:“怎麽了?”
低頭,吻住了她。
故事戛然而止,林招招問:“然後呢?”
時映欲言又止。林招招“哦”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最後的鏡頭是在接吻,然後就黑屏了,鬼都知道在幹什麽。林招招清了清嗓子,問:“那你還回非洲嗎?”
時映說:“宋行水動用了點關係,我的工作簽證辦不下來。”
“那……”
“但我得回去一趟。”時映說,“我這麽有儀式感的一個人,肯定要回去跟他告別的,好好說一聲再見。然後——”話鋒一轉,她問,“招招,陳寂是怎麽跟你說的?”
“什麽?”
“陳寂不讓你告訴我什麽?我想聽。”
——依我看,周盡燃還是愛慘了時映。
小酒館裏的燈光曖昧昏黃,映在時映微紅的側臉上,她抬起眼,笑著說:“怎麽辦啊,招招,飛蛾要撲火,半邊身子都燃燒了起來,卻還是有人執著地想把它拉出來,告訴它,這世間不止一條路。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
於是呢?
於是它們就一起逃走了,遠離了火焰,奔赴另一處光芒,灼熱卻永遠不會有傷害。
沉默了一會兒,時映撥了個電話。
時鍾在滴答滴答地走。
“喂?”
電話通了,時映攥住圍巾的一角,語氣平靜地說:“你落東西了,回來拿。”不等那邊有反應,她又飛快地掛了電話。
她低下頭,掌心的布料柔軟,灰藍色的,溫柔得不像話。
時映回家等周盡燃去取圍巾了,林招招又吃了點東西才付錢離開。冬天天黑得早,還不到六點就已經入夜了,三月河旁的露天咖啡館零散地坐著幾個人,橘黃色的燈罩光影溫柔,在桌邊開了朵玫瑰花。
她慢吞吞地把圍巾在脖子上纏了幾圈,戴上厚厚的毛線手套,這才往陽明小學走去。路過戲曲館時,她聽到裏麵傳來低吟婉轉的曲調,纏纏綿綿的,給冬日添了幾分色彩。
她摘掉手套,按下語音鍵,錄了十秒,發送。
手機在口袋裏振動。
一分鍾。
五分鍾。
十分鍾。
她在陽明小學門口站定,陳寂低著頭站在門衛室外麵玩手機,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地說:“遲到了。”
“因為我在吃檸檬啊。”
“什麽檸檬?”陳寂把手機丟回口袋,往前走去。
——什麽檸檬,不能告訴你的檸檬。
林招招心想,如果她要是酸溜溜地告訴陳寂:“時映想通了,她要跟周盡燃在一起了。”陳寂肯定會以為她是被傷了心,卻不知道她隻是酸別人甜甜的愛情罷了!說是不能說了,隻能轉移話題。
“就是檸檬汁啊。”林招招跟了上去,踢踏踢踏的,石子在腳下滾。
呃……這就被戳穿了?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跟緊陳寂,問:“課應該快結束了吧?我看到明年匈牙利公開賽名單上有你的名字。”
陳寂點頭,問:“簽證辦好了嗎?”
林招招無奈:“你這個人真是,本來想給你看驚喜的。”她拉了拉嘴角,說,“就不該讓舅舅拿資料,我就知道他會露出馬腳。”
“你也會。”
“不可能,我不會!”
“前年澳大利亞公開賽,某個人把要填的資料全部發給了我,過了二十四個小時才發現,我就不說什麽了。”
“某些人偷偷把資料整理好發給大使館我也就不說什麽了!”
“哦?”
“嗯哼!”
陳寂笑了起來,慢吞吞地把口罩從口袋裏摸出來戴上,又配上黑色的棒球帽,很像個冷酷的殺手。林招招說:“第一犯罪嫌疑人。”
陳寂冷靜地接梗:“冤枉。”
林招招笑得毫無形象。她自然地扯住陳寂的袖口,綿軟的手套隔離了觸碰,還是忍不住緊張了一下。她說:“簽證早就辦好啦。”
“嗯。”陳寂說,“對了,忘了跟你說。”
“什麽?”
“我找江竭了。”
“啊?你沒跟他打架吧?”
關於江竭做的事,陳寂對林招招沒有任何保留,並別別扭扭地表達了一下歉意,因為他的原因讓她卷進這件事情。
以陳寂的性格,真被惹惱的話,打架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陳寂皺眉:“我像是會打架的人嗎?”
林招招老老實實地說:“像。”
“嗬。”陳寂冷笑,“打架不占理。”
看吧,沒打是有理由的,不是不想打。林招招一臉的“果然如此”。
陳寂瞪了她一眼,又思考片刻,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就是找他談了談,他竟然還質問我。”
“質問你什麽?”
“‘你無論幹什麽事都有鄭同給你擔著,甚至為了你開專欄,我們都是陪襯!’‘你不就是有點天賦嗎?誰沒有呢?傲什麽傲?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這樣的話,氣勢洶洶的,比你還凶。”陳寂語氣平淡地敘述著,“看樣子很恨我。”
“那你怎麽回的?”
“當然是教他做人了。”
當時的陳寂是這樣的——他剛訓練完,黑色的訓練服還沒換下,後背被汗浸濕,發梢甩著汗珠,整個人看起來極為不耐煩:“鄭指導給我擔著?
“你知道現在是誰在給你擔著嗎?
“你利用輿論嚴重影響乒乓球運動員的聲譽的後果想過嗎?從我和招招的緋聞到退賽風波,你知道自己給我留了多少證據嗎?
“你最好祈禱鄭指導給我擔著,因為我在給你擔著。”
……
“哇哇哇!”林招招激動地拍陳寂的胳膊,小臉紅撲撲的,“太帥了吧!陳寂,你太酷了,請接受我的崇拜!”
林招招連忙收了手。
陳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內心疑惑,讓她打輕點,又沒說不能拍。目光慢騰騰地挪到女孩的手上,他尋思著怎麽才能讓它重新掛到他胳膊上。
林招招心情大好,她最喜歡這種男主挑壞人的場麵了,不能在現場看,好遺憾啊。她立刻向陳寂申請下次有這種事情務必讓她圍觀。
陳寂心不在焉地應著,突然說:“小心。”
林招招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胳膊,問:“怎麽了?怎麽了?”
“沒。”陳寂說,“剛剛有隻青蛙跳過去了。”
“冬天有青蛙嗎?”林招招疑惑。
“有。”
“有嗎?”
“嗯。”
長長的路像是走不到盡頭,寒意在冬日的夜裏肆無忌憚地蔓延,低低的拌嘴聲一問一答,都極有耐性,是一個雖然凜冽卻溫情脈脈的冬日。
陳寂垂眼。
女孩戴著毛線手套,粉色的小兔子的耳朵支棱起來,可愛又俏皮地貼著他的袖子,看來是不打算放掉了。
嗯,他想,這樣才對。
05
陳寂的臨時教練工作結束在新年放假之前,作為榮譽校友,許璨也親自參加了告別會,並和乒乓球隊的小學生們象征性地打了幾局。他在采訪中誇獎陳寂是做指導的料子,等退役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留隊任教。
於是,陳寂在接受采訪的時候,也被問到了這個問題。
他坦然自若:“會考慮。”
雲汀看了這段采訪後大驚失色,在群裏直接問陳寂:你是開玩笑的吧?
陳寂:認真的。
雲汀: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
陳寂:那你?
雲汀: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勸人學法,千刀萬剮。
林招招:恭喜你,占全了,雲法醫。
雲汀:你也差不多了。
林招招:退役之後真打算去當教練啊?
陳寂:沒。
林招招:那你考慮什麽?
陳寂:考慮在退役之後去哪裏才不會被許指導找到。
雲汀:跟招招才說實話是嗎?怎麽她一出來你就正常了?嗯?好,你們是真的。嗑到了,謝謝。
林招招發了個滴汗的表情,說:都2016年了,著急CP還沒有BE嗎?
雲汀:沒有哦,誰讓你們跨年又一起跨的?
林招招:你不是也在場嗎?還有我爸和我媽!還有火鍋!
雲汀:等下,我要出現場。
林招招:?
雲汀像陣風一樣迅速下線,跑得比兔子還快。她放了幾句“狠話”後,在對話框的頁麵停留了一會兒,還是去打開了她和陳寂的雙人超話。
果然是挺熱鬧的。
畢竟跨年夜剛剛過去不久,CP粉是最上頭的時候,雲汀發的兩張合照都能引來各種分析,比如——陳寂為什麽偏偏跟林招招站在一起?為什麽林招招的毛衣顏色跟陳寂的某一件外套好像?為什麽第二張林招招看向陳寂了,還笑得那麽甜?
點開評論,最熱的一條——別問,問就是巧合。
林招招莫名其妙。
時間在刷微博的時候似乎過得特別快,周盡燃給她發消息問她在不在家時,她抬起頭才發現天已經黑了。她回道:“在家呀。”
周盡燃說:“出來一下。”
周盡燃找她有什麽事?稍微思考一下,答案就顯而易見,當然是為了時映。
為了避免再次被陳寂撞到,林招招這次很有先見之明地把周盡燃帶到了家裏。
周盡燃看起來心情很不好,三分鍾歎了無數口氣。在他準備再次歎氣的時候,林招招伸手打斷了他:“別歎了,說事。”
周盡燃張口,欲言又止。
林招招說:“你快說啊,是不是時映不見了?你再拖延兩秒說不定人都飛過太平洋了!”
“嗯,時映走了。”
“沒跟你說一聲嗎?”
“說了。”周盡燃說,“走的那天她跟我說有事回非洲一趟,很快回來。”
“那你……擔心她不回來?”
“我知道她有多喜歡宋行水,她崇拜他,敬愛他,寧願付出生命也要得在那個病毒最多的地方。”周盡燃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我怕她不回來。”
怎麽會回來呢?
她本來就是那麽隨意的人,跟他處了一段時間卻從沒給他過任何名分,隨隨便便地回來,又隨隨便便地離開,也不是沒可能的。
林招招說:“那你就去找她啊。”
見周盡燃看過來,她無奈地說:“離匈牙利公開賽還有十天,非洲來回一趟也夠了,免得你心不在焉又打不好比賽。”
周盡燃一拍桌子站起來,先“噝”了一聲:“好疼。”然後點頭同意,“你說得對!我現在就去!”
說完她就往門口走,剛走出兩步,敲門聲忽地響起。
林招招問:“誰啊?”
門外聲音沉靜:“我。”
是陳寂。
林招招呆滯了兩秒,見周盡燃興衝衝地要去跟陳寂說話,連忙一個箭步上去拉住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強行拉著他進了屋。
周盡燃低聲問:“怎麽了?”
林招招一臉的一言難盡:“你別管了,我就這麽跟你說吧,你今天要是在這裏被陳寂發現了,著急CP和既然CP一起BE!”
周盡燃滿不在乎:“BE就BE,十斤CP才是真的。”
“誰?”
“我和時映。”
“閉嘴!”門外敲門聲又響了起來,似乎隨時有破門而入的架勢,林招招把周盡燃往樓梯口推,“你今天要是被陳寂發現了,我就把十斤CP拆散!快上樓,輕點。”
把周盡燃推出去後,她邊往外走邊喊:“來了來了。”她打開門,笑著說,“剛剛在樓上。”
陳寂站在門口,手裏拎了個塑料袋,裏麵紅彤彤一片看不清是什麽。他眯起眼睛打量她:“在樓上?”
陳寂走進來,走到一處,篤定地說:“你剛剛在這裏,而且不止一個人,藏誰了?”
林招招心虛:“沒……沒藏人。”
“那你結巴什麽?”
“哎——”林招招祭出撒嬌殺招,推了推陳寂,“你怎麽從訓練中心回來了?”
“有事。”陳寂言簡意賅,把手上的塑料袋遞給她,“先吃這個。”
竟然是草莓。
一顆擠著一顆,鮮紅又耀眼,被洗得幹幹淨淨的。林招招坐沙發上,咬了口草莓,眼神晶亮:“好甜!”
陳寂默默地看她吃。她很是大方地遞過去一顆:“喏。”
陳寂沒有動,她便直接把草莓放到了他的唇邊,陳寂倒是配合地張嘴咬了一口,有細小的汁水順著她的手指滑下去。
林招招毫不介意地舔了舔手指,說:“陳寂,你到底有什麽事啊?”
屋裏的暖氣很足,她幹脆脫了羽絨服,顏色舒服的家居服穿在身上,整個人看起來幹淨透徹。陳寂說:“我說了不準哭鼻子。”
林招招心裏一涼:“你先說。”
難道陳寂有喜歡的人了?那他告白了嗎?那個女孩答應他了嗎?能不答應嗎?像陳寂這樣,告白一告一個準啊!
林招招腦補個不停,眼看陳寂的人生都被她腦補到生孩子這一步了,一個響指在耳邊響起,她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陳寂沒好氣地說:“聽我說話。”
林招招說:“你說。”
陳寂說:“周盡燃和時映在一起了。”
說完,他很沒底氣地去看她的反應,生怕她哭出來,連安慰的話他都準備好了,雞湯絕對能喂到飽,隻要……
“我知道。”林招招說。
陳寂的眼睛微微瞪大:“你知道?”
一副“你憑什麽知道”的表情差點把林招招逗笑,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她“嗯”了一聲,說:“時映告訴我她準備跟周盡燃試試,這麽快就在一起了嗎?”
她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也是,追了那麽久的人答應了自己,那肯定不能拖延,說不定過了兩秒她就反悔了。”
陳寂納悶:“不傷心?”
林招招拈了顆草莓,說:“哭給你看。”
陳寂拒絕:“別。”頓了頓,他又說,“是傷心過度了嗎?”
“該傷心的是你。”
“嗯?”
“很明顯周盡燃還喜歡時映,你跟他的友情不保了。”她小口小口吃著草莓,說,“好啦,陳寂,草莓很甜,所以我一點也不苦。”
“還有,可能你這個草莓要白買了。”
“什麽?”
“我其實……喜歡的不是周盡燃。你別瞪我!是你上次一口咬定說我喜歡他,我也不想告訴你真相,就順勢默認了!別打我!也不準凶我!”
交代完畢,林招招往旁邊躲了躲,偷眼去看陳寂的反應。陳寂神色未改,一如既往的冷淡,但看向她的目光裏卻有幾分危險。
“什麽?我沒有!陳寂你站住!”
眼見著陳寂的大長腿一步三個台階跨上了二樓,林招招急忙跟了過去。到了二樓,她卻發現陳寂背對著她站在小客廳裏沒動。
林招招跑得急了,微微喘息:“怎……怎麽了?”
“招招。”
“……嗯?”
“我不是非要看你房間裏有沒有藏人,我隻是不想你有事瞞著我。這種感覺……”陳寂轉過身,他皺了皺眉,麵無表情地說,“很不好。”
他走過來,說:“我回去了。”
“等下!”
陳寂這波賣慘太致命,林招招心軟得不像話,徑直走到自己臥室的門口,打開了門。
她想,算了,看見周盡燃就看見吧,解釋費勁的話那就慢慢解釋。如果她一直撒謊,早晚有一天陳寂也會不相信她的。
她閉了閉眼,風穿過窗戶直直地吹進來,她被吹得一個機靈。風?哪來的風?家裏開著暖氣,門窗是關好的。
林招招呆了呆,掌心的手機振動,消息是周盡燃發來的——來不及了,我跳窗先溜了。你居然跟陳寂說你喜歡的是我,怪不得他總針對我!
“針對你?”
周盡燃估計是在趕路,隔了三四個小時才回她:“覺得我眼瞎唄,你那麽喜歡我,我都看不上你!”
“嗬嗬。”他說,“眼瞎的是他自己。”
林招招看著這條消息,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終於下定決心打開了和陳寂的聊天界麵。
她敲字:其實我喜歡的人是你。
太隨便了。
再敲:我喜歡你五年了,暗戀,不是愚人節玩笑,是真的喜歡你。
不夠深情。
再敲:我喜歡你,曠日持久,綿綿無期。
……好土。
再敲……林招招敲不出來了,她悶悶地打字:冷神,我睡不著。
三十秒後,冷神回複:數羊。
林招招:哦。
於是她開始數羊,越數越清醒,再次求助:還是睡不著啊。
冷神再次回複:數餃子。
林招招:哦,你怎麽還沒睡啊?
陳寂:在數月亮。
林招招心念一動,坐起來,問:在哪兒?
雖然不問也知道,肯定是在室外,但林招招還是多問了一句給自己找個借口。等陳寂回答後,她已經披著外套悄悄地打開了陽台的門。
隔著一條窄巷,陳寂站在對麵的陽台上,月色如水,寂寂寒夜,呼出的熱氣霧騰騰的。他揚手,無聲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她揚起笑,眉眼彎彎的在月光下極生動可愛,她用手卷起喇叭,小聲喊他:“陳寂——”
白生生的小手凍得發紅,她搓了搓手,哈了口熱氣。陳寂也笑,指了指手機讓她看消息。
林招招把手機拿出來。
林招招:這不是失眠了嗎?學學人家賞月不給嗎?月亮是你家的啊?
陳寂:哦?
林招招往陽台邊緣蹭了蹭,又被攔在護欄外,她低聲說:“你知道嗎?日本人很委婉,告白不說我喜歡你。”
“那說什麽?”陳寂把手機丟進口袋。
“今晚月色真美。”
“哦。”陳寂不服輸,“那我還有更委婉的。”
林招招問:“什麽?”
陳寂笑了笑,聲音低低且溫柔地說:“你好啊,招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