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喜歡你,你得親我
01
由於陳寂太久沒在群裏冒泡,雲汀又打不通他的電話,大清早的就給林招招打了八個電話。好不容易接通後,他急聲道:“招招,你現在在學校嗎?
我上午請假了,準備去長河看看,又沒有封閉式訓練,鄭同憑什麽收陳寂的手機!”
“可是他太凶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怎麽不說話?”
聒噪的聲音在耳邊喋喋不休,陳寂閉了閉眼,緩了半天才想起現在是在林招招的宿舍。
昨晚吃完泡麵已經很晚了,宿舍的大門已經落了鎖,陳寂便在林招招這裏留宿了一晚。林招招睡澄子的床,他睡林招招的床。
以前沒想法的時候,她就算躺在自己身側也沒感覺。現在想法多了,女孩身上的清香殘留在床鋪間,充斥著他的鼻間,難免有些心猿意馬。他一晚上沒怎麽睡,到了淩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還沒睡沉就被電話吵醒了。
手機就在耳邊,便順手接了起來。
結果……接錯了。
那頭雲汀還在說話,陳寂覺得吵,開口打斷他:“舅舅。”
雲汀終於沉默下來了。陳寂鬆了口氣,他準備掛了電話睡個回籠覺。剛翻了個身,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句髒話。
千言萬語,一個字概括。
很不文明。
陳寂皺了皺眉,床頭燈突然被人擰亮,橘黃色的燈光溫柔,林招招揉著眼睛坐起來,問:“誰啊?”
她換了身長袖的睡衣,嚴謹地扣著每顆扣子,隻能看到修長白皙的脖頸。
頭發亂糟糟地趴在肩膀上,她往後攏了攏,露出整張小小的幹淨的臉來。明明沒那麽誘人,陳寂卻覺得口幹舌燥。
他舔了舔唇,說:“是舅舅。”
林招招點點頭:“哦。”
反應過來後,她瞪大眼睛,要說的髒話在喉嚨口轉啊轉,終究是忍住了。
她問:“打給我的?”
陳寂把手機遞給她:“還通著。”
完了。
林招招認命地接過手機,放在耳邊,就聽到雲汀大喊:“我搞到真的了!”
旁邊有人讓他小點聲,他“哦”了一聲,說:“可是我太激動了!”
林招招說:“你聽我解釋。”
雲汀說:“你說吧,反正說什麽我都不會信的。”
“其實……”
“嗯嗯嗯!”
“你太敷衍了!”林招招氣鼓鼓地瞪著陳寂。
他是和衣睡的,由於初醒,臉上還帶著點茫然,唇像是浸了水光般紅潤,好看得驚心動魄。她連忙錯開了眼光,說:“懶得跟你解釋了,掛了。”
雲汀說:“好,你們忙。”
林招招掛了電話,呆呆地看著陳寂,說:“舅舅好像誤會了。”
陳寂重新躺了回去,床鋪柔軟,他不由得閉上眼睛:“嗯,反正不是一天兩天了。”
說得也是。
林招招還想說什麽,陳寂卻打斷了她:“再睡會兒吧,還早。”
可不是還早嗎?太陽還沒升起來,露珠還在新生繁茂的枝葉上搖搖欲墜,似是要投身向廣闊的大地,有晨跑的學生在操場上迎接朝陽,而更多的人還在沉睡。
也不知道怎麽又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陳寂已經走了。
他給她留了言:泡麵很好吃。
林招招回他:老壇酸菜牛肉麵,記得還。
陳寂應該在訓練了,沒有回她。林招招邊刷牙邊點開跟雲汀的對話框,果然,自陳寂掛了電話,雲汀的消息就沒停過。過了初期激動的勁兒,又開始惶惶不安起來。
CP粉就是這樣,天天想搞真的,搞到真的又害怕了。
雲汀:什麽時候開始的?
雲汀:誰先告的白?你們藏得挺嚴啊!整天一副你們是鐵哥們的感覺,居然早就在一起了!我就知道,你們有一腿!
雲汀:為什麽沒人通知我!我不是你們最喜歡的舅舅了嗎?
雲汀:還沒睡醒嗎?憑什麽你們還能睡著!給我愧疚!天啊,我居然搞到真的了,這是真實存在的嗎?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著急CP粉。
說到最後,連婚禮在哪裏辦都想好了。林招招丟了個白眼的表情包。
林招招:我看出來你是真的請假了,居然這麽閑。
雲汀:你還知道回我!趕緊的,給我如實交代,用糖砸死我,謝謝。
林招招漱了漱口,然後把牙刷放回去,擦了擦嘴巴,才慢條斯理地給雲汀發語音:“你在哪裏啊?”
雲汀發了個定位。
林招招點開一看,好吧,離臨溪醫學院還有五分鍾。她問:“去哪兒?”
雲汀:長河見。
天終於不可避免地熱了起來,林招招挑了件無袖連衣裙,外麵套上白色防曬外套,隨便扣了頂粉色棒球帽就出門了。
夏天到了,自然有了借口吃雪糕。
林招招買了兩個可愛多,把其中一個遞給在訓練中心門口等她的雲汀,邊拆包裝紙邊問:“能進去嗎?”
雲汀說:“開放日,裏麵熱鬧得不得了。”
“誇張,現在才幾點?”
“十點半了。”
“……”
“呃……”林招招看了眼時間,還真的已經十點半了。她起來的時候太混亂了,洗漱時都沒想到要看時間。
雲汀幽幽地說:“居然睡到現在。”
林招招的臉瞬間爆紅,她推了推雲汀:“雲汀先生!”
雲汀不為所動,他好不容易休假一天,自然睡得神清氣爽,早上又吃了這樣一顆驚天巨糖,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笑眼彎彎地咬了口雪糕,說:“怎麽了?”
都說外甥像舅,雲汀這一笑更像陳寂了,嚴重影響了林招招的口才,等組織好語言想解釋的時候,他們已經越過足球場,走到了訓練場館門口。意外的是,裏麵並沒有隊員在訓練乒乓球,而是把場子清了出來,在進行一場籃球比賽。
林招招一眼就看見了陳寂。
他像是被人臨時拉入場的,還穿著今早那身衣服,白色長袖卷上去,露出一半截線條分明的小臂。正趕上中場休息,陳寂邊聽隊友說話邊不耐煩地揪著衣領。
雲汀吃了雪糕,含含糊糊地說:“你看看,陳寂就是不喜歡笑。”
林招招說:“想洗澡換衣服呢。”
雲汀說:“啊?”
林招招瞪他:“你怎麽當人舅舅的!他昨天來學校找我,太晚了出不去,我室友正好也不在,就在我那裏留宿了一晚。衣服沒換,他有多愛幹淨你也知道。”
雲汀眯起眼睛:“你借機跟我解釋今早的電話,別以為我沒發現。”
林招招說:“我說的是事實,趕緊把你腦子裏的黃色顏料倒一倒,想一下自己作為CP粉的原則!”見雲汀嗑昏了頭,儼然忘了CP還能有什麽原則,她好心提醒他,“不嗑假糖。”
雲汀不為所動:“哦,我說真的就是真的。”
林招招頓時無語。
算了。林招招放棄了解釋。
籃球場外擠了不少人看,跟往常一樣,小孩子居多。像堆牆頭草似的,一會兒喊“冷神加油”,一會兒喊“盡燃衝啊”,很沒立場地亂站隊。林招招尋了個好地方蹲下來,問旁邊的人:“打多久了?”
旁邊的小女孩很敷衍:“我也不知道呀。”
“為什麽突然打籃球比賽?”
“不知道哇。”
“誰贏得多?”
“誰知道!”
“那你知道什麽?”
“冷神哥哥好帥啊,嗚嗚嗚,怎麽打籃球也這麽帥?”
林招招沉默了,行吧,又問出個小情敵。她悻悻地往後坐了坐,雲汀剛好吃完雪糕,說:“陳寂打籃球挺帥的。”
還用他說?
其實林招招沒怎麽見陳寂打過籃球。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每逢體育課陳寂在的話,男同學組隊去打籃球時,也會有人把陳寂拽向乒乓球台,要跟他切磋。陳寂樂得有人陪他練手,一節課下來不知道換了多少對手也不知疲倦。
所以籃球是沒怎麽碰過。
沒見過,自然就稀罕了。林招招無視掉雲汀意味深長的目光,認真地看著這場籃球賽。
陳寂所在的隊伍暫時落後,中場休息時,陳寂被換下場。他熱得大汗淋漓,小口喝了半瓶礦泉水後,跟隊友小聲說了什麽,便繞到裁判席後麵出了賽場。
雲汀問:“他去哪兒?”
林招招猜測:“回宿舍洗澡吧?”
也隻能是這個選項了。像陳寂這種隻要訓練必須洗澡換衣服的習慣,連衣服都沒換就被拽去打籃球賽肯定不爽,現在指定是尋了個借口就溜了。
林招招不無遺憾:“還想看他打籃球呢。”
雲汀說:“讓他回家打給你看唄。”
“雲汀先生——”林招招忍無可忍,拉長聲音叫他的名字,還沒開口“教育”他便怔住了。
雲汀問:“怎麽了?”
林招招直直地望著籃球賽場,喃喃道:“陳寂回來了。”
雲汀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場館裏很吵。孩子們並不整齊的呐喊聲,家長們的竊竊私語聲,快門按下的聲音,籃球在運動員手中傳遞、落在地上,敲打著並不符合比賽規定的塑膠地麵,由女乒乓球隊員出任的臨時裁判小聲地討論賽製……
喧囂中,陳寂則顯得安靜。
他換了身運動裝,邊走邊用手將額前的發往後撩,露出額頭,整個人氣場全開。他舔了舔唇,跟周盡燃比了個OK的手勢,周盡燃揮手,裁判吹哨。
比賽暫停。
圍觀的群眾也看到了陳寂,尖叫聲漸漸傳來。
吳浩下了場,喊道:“陳寂,別告訴我你連籃球打得也挺好?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馬上讓鄭指導給你介紹到籃球隊去。”
陳寂隨口胡扯:“我不會打。”
“你不會打為什麽一副王者氣質?”
“可能我們陳寂天生自帶這種氣質吧!”周盡燃一把勾住陳寂的肩膀,“沒辦法,你看看。”
陳寂動了動肩膀,把他的手抖了下來,問:“誰出的餿主意?”
頓時,全體隊員指向周盡燃。
周盡燃舉手:“我也是沒辦法了嘛!”
如林招招所想,陳寂確實是被臨時拉過來打籃球的。早上他再次醒來後,林招招還沒醒,女孩側躺在**,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可愛得不得了,在他跟她說“林招招,我走了”的時候,她還小聲地讓他路上小心。
所以,他在路過一訓練館之前,心情都是非常好的。然而,他剛到一訓練館,就迎麵撞上周盡燃,周盡燃如同見了救星:“陳寂,你來得正好。”
陳寂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往後退了兩步:“我有事。”
周盡燃說:“不,你沒事。”
陳寂有些無語:“……”
雖然陳寂很想掉頭就走,哪怕繞一圈也得回宿舍洗澡換個衣服,但在周盡燃十分堅定的注視下,他妥協了:“什麽事?”
周盡燃想向時映求婚。
陳寂眉頭微微皺了皺,默默算了算周盡燃和時映在一起的時間,問:“這麽快?”
周盡燃說:“不快不行。”
並不是要立刻結婚,隻是想讓時映戴上他的戒指,蓋章確認她是屬於他的,他的心才能安定一點點。
陳寂潑冷水:“如果想分手……”
“住口!”周盡燃抓著陳寂的袖子,把他往場館裏帶,“你不懂,你真的不懂,陳寂。我太喜歡她了,我當然恨不得現在就帶她去民政局把證領了,但是不可能。所以隻能先求求她,暫時相信我,把未來交給我,給我個接受考察的機會。”
陳寂說:“是不太理解。”
“不理解拉倒。”
周盡燃推開場館的門,訓練館已經被改成了臨時的籃球比賽場,一隊二隊的運動員各圍了個圈在小聲討論什麽,見周盡燃帶著陳寂進來了,有人喊道:
“冷神都來了?他跟周盡燃關係那麽好,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陳寂往旁邊站了站:“跟他不熟,同事關係。”
周盡燃笑眯眯的。
陳寂涼涼的目光掃過來,周盡燃這才解釋道,下周他過生日,搞了個化裝舞會,他想在化裝舞會上向時映求婚。但是——重點來了:“如果請專業的公司來搞的話,肯定會被媒體知道,到時候給我在網上一披露,就沒驚喜了。所以隻好靠大家了。”
一隊二隊一起人太多,正好大家休息日閑得無聊,便提議來場籃球比賽,誰輸了誰上。
於是就這樣了。
林招招到的時候,他們正好打到第三場,陳寂所在的一隊一比二落後。
哨響。
比賽重新開始。
籃球在無數雙手中被不斷傳遞,球鞋摩擦著地麵,急促又有節奏。
周盡燃喊道:“陳寂,接球!”
陳寂打多了乒乓球,見有球飛過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打回去,生怕落了地,也生怕沒打住。冷不丁換了個大點的球,身體的條件反射讓大腦短路,直直地打到眼前才在別人截掉前抱住了籃球。
他“嘖”了一聲,轉身,跳起,拋球,進籃,一氣嗬成。
籃球在地上滾啊滾,臨時裁判手忙腳亂地翻著規則計分。陳寂也有點驚訝,然而轉過身後,架子又端起來了,他反手在脖子邊晃了晃,有點得意。
沒辦法,你看看。
周盡燃喊道:“可以啊,陳寂!”
陳寂揚了揚嘴角。
比賽仍在繼續,有人架起了手機現場直播。乒乓球運動員當眾打籃球賽畢竟還是少數,難免讓人耳目一新,觀看人數噌噌噌地往上漲。而比賽結束後,話題也順利地被帶上了熱搜。
陳寂跟吳浩並肩走下場,說:“辛苦二隊了。”
吳浩冷哼:“你不出力對得起周盡燃嗎?”
陳寂冷漠:“別亂扣鍋。”
有運動員在後麵唱:“他為你付出的青春,這麽多年,換來了一句謝謝你的成全,成全了你的瀟灑和冒險,成全了他的碧海藍天……”
周盡燃跑過來問:“唱什麽呢?”
陳寂說:“一個人的成全,好過三個人的糾結。”
周盡燃聞言一頭問號。
他們靠在裁判席旁,跟被拉來當臨時裁判的女隊員掰扯分數,也有人給跑過來的粉絲簽名。陳寂則拿毛巾擦了擦汗,目光自圍觀群眾身上掃過,掃了一圈,頓住,又重新掃了回去。隔著球場,他看見了林招招。
她不知道哪來的棒棒糖,含在嘴巴裏,邊吃邊跟旁邊的雲汀說話。估計是提到他了,她抬頭找他,找了一圈,終於對上了他的目光。
林招招一怔,然後抬起手朝他揮了揮。陳寂下意識地朝她走去,卻又被突如其來的粉絲打斷了腳步:“冷神,你好帥呀!”
“明明是可愛!”
“我不管我不管,冷神給我簽名!”
“跟我抱抱!”
“給我握手!”
湧過來的都是小孩子,抱大腿的抱大腿,扯胳膊的扯胳膊,生生地拽住了他。陳寂走是走不掉了,簽名、彎下腰跟小孩擁抱握手,盡量讓聲音染上溫度。
“冷神也給我簽個名吧。”一隻手伸到眼前,白生生的,掌心的紋路清晰,不大,但很明顯是隻大人的手。
陳寂垂眼打量她的掌心,慢吞吞地說:“生命線很長,可以長命百歲。”
長長的手指動了動,虛虛地握了個拳頭,來人語氣像是在撒嬌:“冷神什麽時候會看手相了?”
她說著就要把手收回去,卻突然被人抓住了。
戰栗自指尖傳遞,順著掌紋蔓延至手臂,她的耳尖莫名地開始發燙,隻有聲音還維持著鎮定:“怎麽了?”
陳寂淡淡地開口:“不是要簽名嗎?”
場館裏的喧鬧沒有一刻是休止的,嘈雜聲嗡嗡的,林招招卻覺得在這樣的吵鬧中,她和陳寂被鎖進了同一個氣泡中。一切都變得虛幻、模糊,隻有他的掌心是真實的。
溫熱、幹燥、曖昧。
心跳怦怦。
像是故意在考驗她,他簽得很慢,一筆一畫都認真地,在掌心細嫩的皮膚上劃過。慢條斯理,有條不紊。
直到最後一筆落下,陳寂將她的掌心收攏,說:“好了,要珍藏。”
林招招聽到自己說:“好。”
珍藏。
02
周盡燃的生日是周二,化裝舞會挑在了一家會所的頂樓舉辦,林招招為要穿什麽焦頭爛額。她發消息問時映:你穿什麽?
時映:殺手。
林招招默然腦補了一下周盡燃求婚時,對方是個殺手的場景,不由打了個寒戰。她勸時映三思:要不別這麽颯?
時映:那喪屍好了。
林招招:還是殺手吧。
時映:那你呢?
林招招站在床邊,看著**攤著的兩件衣服,一件是雲汀上次送的漢服,一件是洛麗塔裝,糾結了一會兒,她打字:漢服吧。
時映:嘖,我穿越千年的小美人兒啊。
林招招臉紅,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個方便點。你怎麽去?要我去接你嗎?
時映沉默了一會兒才發來消息:我有男朋友。
林招招:黑名單見。
不等時映挽回她,林招招就把手機往**一丟,飛快地換了衣服,把化妝盒攤開,開始化妝。眉是柳葉眉,唇是點絳紅,像胭脂掉進水中暈開,臉頰是淡淡的粉紅。
陳寂敲門的時候,林招招正在挽發髻,她抬著手,來不及招呼他:“你等下哦。”
陳寂說:“嗯。”然後仔細地打量她。
她坐在化妝台前,淡綠色的對襟襦裙,腰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勾勒出細窄的腰線,裙擺繡著大片大片的荷花,長長的及至腳踝。靈巧的手將長發挽起,發型可愛又俏皮。
她在化妝台上摸索著:“咦?我的發簪呢?”
“這個嗎?”陳寂站起身,拿起擱在化妝台上的發簪,走到她的身後,“放哪兒?”
林招招愣了愣,然後指著自己的頭發,說:“這裏。”
陳寂彎腰,將發簪輕輕地插進她柔軟的發中,離得近了,發香撲鼻。她轉過身,發簪上的流蘇隨她的擺動而輕輕搖晃,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溫婉動人。
林招招小聲說:“謝謝。”
陳寂往後退了退,故作鎮定地朝門口抬了抬下巴:“走嗎?”
“走。”林招招站起來,她提著裙擺,說,“走是要走,但是陳寂……”
“嗯?”
“你今天太好看了吧!”
作為吹冷神專業戶,在坦白喜歡他之後,林招招已經很克製了,但現在還是沒忍住發出讚歎,陳寂今天未免也太好看了!她歪了歪頭,說:“你太犯規了。”
真的太犯規了,怎麽可以化吸血鬼妝呢?
他本就高,一襲黑色燕尾服將身形拉得更挺拔,袖扣是低調內斂的寶藍色,雪白的襯衫最上麵的扣子沒有扣上,露出漂亮瘦削的鎖骨。他裝扮成了吸血鬼,姿態翩翩,獠牙閃爍,大拇指在嘴角抹開血痕,黑暗與明媚的衝擊,驚人的漂亮。
“嗯,接受誇獎。”陳寂朝她伸出手,再次問她,“走嗎?”
林招招挽住他的手腕,說:“走吧。”
中世紀與古代的碰撞比想象中更令人震撼,林招招和陳寂自電梯走出後,便收獲了來自四麵八方的驚豔的注視。她俏皮可愛,他危險致命,卻無比和諧。
林招招打量了一圈,小聲說:“二隊厲害呀,把要求婚的場景藏得很幹淨。”
陳寂說:“比一隊還差了點。”
這該死的獲勝欲!
時映披著件黑色西裝靠在天台的護欄邊吹風,果然是殺手的打扮,頭發全部被利落地紮了起來,露出白淨的臉,冷淡厭世的妝容。她的指間夾了支煙,
煙霧四散,生人勿進。
“太酷了。”林招招鬆開陳寂的胳膊,“我去找時映了。”
也沒非得他同意,說完林招招就已經飛快地紮入了人群中。人們在談笑、跳舞、唱歌,喧鬧浮華,她卻顯得澄淨。
陳寂注視了片刻,又慢吞吞地把目光收了回來。
正好周盡燃走過來招呼他:“怎麽就你一個人?招招呢?”
陳寂抬了抬下巴:“找你女朋友。”
到底是鎖定女朋友,周盡燃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林招招:“嘖,怪不得時映說今天的招招是穿越千年的小美人,真好看。”
好看是好看,你都有女朋友了還看那麽久幹什麽?陳寂心裏不爽,碰了碰他,把手中的禮物往前一遞:“生日快樂。”
周盡燃瞪他:“拜托,冷神,你祝人生日快樂的時候能不能笑一下?”
陳寂笑了一下。
得,能博冷神一笑,周盡燃覺得自己已經很有麵子了。
跟陳寂的性格相比,周盡燃簡直是“交際花”般的存在,所以這次私密的化裝舞會上,人來人往,多的是林招招不認識的人。說是不認識,也是別人單
方麵的不認識她。比如——林招招戳了戳時映:“周副隊怎麽還認識江溪?”
江溪,娛樂圈流量小花之一,跟林招招的偶像有過合作。
時映掃了一眼,說:“是顧則的女朋友。”頓了頓,她問,“你不知道?
就在陳寂發微博說乒乓球是他女朋友的時候公開的。”
林招招訥訥:“我那個時候焦頭爛額……”
“也是。”時映低頭抽了口煙,將煙頭壓在護欄上,深深吸了口氣,說,“談戀愛一點也不好。”
林招招有點莫名其妙:“啊?”
“我答應周盡燃以後不抽煙了。”時映麵無表情,“我覺得戒掉煙比戒掉周盡燃還難。”
“真的嗎?”林招招問。
“當然——”時映揚起頭,她轉了轉手上的手槍模型,抵上林招招的心口,她笑得迷人,輕聲說,“當然是假的。如果我不願意戒煙,沒人能逼我。
可是我願意。唉。”
時映忽地收了槍,話鋒一轉:“小招寶,有人在勾搭陳寂。”
天台很大,掛上暖白的小燈綿延至盡頭,自助點心和晚餐陳列在鋪上藍白格子桌布的長方桌上,調酒師在臨時搭建的吧台邊調酒,應接不暇,一杯又一杯。吧台旁是個小型舞池,樂隊正演奏著一首歡快的舞曲。
陳寂靠在吧台一側,晃著杯紅酒,不時地拒絕來邀請他跳舞的女孩。
時映往後靠了靠,說:“意誌力還挺堅定。”
林招招說:“嗯……”
很是心虛。
時映挑眉:“怎麽?我誇錯了?那麽漂亮的姑娘邀請他跳舞他都能拒絕?
也太厲害了,等等——”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她一驚,拉住林招招的胳膊,壓低聲音,“陳寂不會不喜歡女生吧?”
“胡說什麽?”林招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隻是不會跳舞。”
時映歪頭:“啊?”
林招招拍了拍她,說:“保持冷酷殺手的人設。別驚訝。”
像是察覺到了兩人的目光,陳寂側過臉朝她這邊望來。
目光隔著人群交匯。
陳寂無聲開口:“過來。”
太犯規了。林招招邊往陳寂那邊走,邊在心裏重複這句話。如果陳寂今天不是吸血鬼,憑她多年的自製力,也不必像現在這樣他一招手,她就像受了蠱惑般不受控製地走向他。
為了維持最後的驕傲,林招招在離他半米的地方拐了個彎,坐在了吧台邊。
陳寂涼涼的目光看過來,他順手把高腳杯放在吧台上,問她:“喝什麽?”
調酒師忙得熱火朝天,暫時沒空搭理她。
林招招一怔。陳寂會調酒?這個技能她怎麽不知道?
就在她還在訝異質疑的時候,陳寂已經繞到了吧台裏麵。他拿出玻璃杯,
手帕在杯中輕輕擦了擦,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林招招說:“雞尾酒?”
“什麽雞尾酒?”
“黑刺李起泡。”
“懂得還不少。”陳寂淡淡地道,語氣莫名。
他不緊不慢地拿起希普史密斯黑刺李金酒,深紫色的酒瓶上開著白色的花兒,經過了冷藏,與熱烈的溫度相撞,有水珠順著瓶身滑落下來。他說:“少點酒精?”
“那我不如直接喝檸檬汁好了。”
“說得對。”陳寂的手頓了頓,從旁邊拿出一杯檸檬水推給她,“給。”
“喂!”林招招大怒,礙於穿著漢服,要維持溫柔的形象,她又壓下怒氣,改喊為瞪,一雙大眼睛裏盡是譴責。
陳寂轉眸,眼尾的笑意傾瀉下來,終於再次拿起了酒瓶。趁林招招走神,他將希普史密斯黑刺李金酒少放了點,一點波特酒,再加多點檸檬味氣泡水,最後加上起泡酒,輕輕搖晃,緩緩地倒進玻璃杯中。
檸檬撚皮,黑莓裝飾。
陳寂把杯子推到她麵前,說:“第一次做,隻能誇,走心地誇。”
明明是求誇獎的話,他卻偏偏麵無表情,語氣冷淡得如同三月的春雪,架子端得十足。在她小口喝著的時候,他卻又不住地偷瞄她,觀察她的表情。
林招招忍著笑,喝了一口,眼睛忽地一亮,說:“好好喝!厲害啊,陳寂!”
陳寂冷淡自持地“嗯”了一聲。
嘴角卻揚了揚。
化裝舞會很自由,人們都穿著奇裝異服,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玩遊戲,時不時爆發出歡呼聲,也有不少在舞池中跳舞,步伐輕快,熱情洋溢。林招招喝杯雞尾酒的工夫,就有三四個男人來邀請她跳舞。
林招招拒絕的理由如出一轍:“在品酒,現在沒空哦。”
陳寂突然有點後悔沒多加點檸檬氣泡水了,眼看一杯雞尾酒磨磨蹭蹭地終於要到底了,又有人走向林招招想邀請她跳舞,而此時全場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
隨著燈光暗下來後亮起的,是無數隻發光的氣球。
五顏六色地搖曳在桌角、護欄、樂器以及每個你能想到或不能想到的地方。在片刻的寂靜後,小提琴手將小提琴重新架在肩膀上,琴弓搭上去,音符緩慢,漸漸有鋼琴聲、大提琴聲加入,莊重卻又不失浪漫。
林招招站起來問:“要開始了嗎?”
“嗯。”陳寂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她的身邊,靠在吧台上。關於求婚的流程,周盡燃跟陳寂對過細節,雖然沒怎麽仔細聽,但大致的流程是清楚的,他從口袋裏摸出小煙花棒,點燃。
與此同時,無數小煙花棒被點燃,絢爛的煙火升起,又與樂隊一同歸於沉寂。
周盡燃自黑暗中走出。
他換了身煙灰色的西服,慣是散漫的神情收起,燈光打在他的身上,深情而認真。像往常的任何時候一樣,他總能在第一時間看到時映。
這次也不例外。
他喜歡了那麽久的姑娘,在燈光能照到的地方,破天荒地有點手足無措地看著他。他笑了笑,示意她不用這麽緊張,她卻又皺起了眉,本就是冷酷的裝扮,這一皺眉,仿佛周盡燃是來要她的性命。
她背在身後拿著手槍模型的手緊了緊。
後來時映跟周盡燃說過那時候的心路曆程,她是真的想對他拔槍相向,讓他不要再靠近她,然而她的孤注一擲抵不過他的認真。
終於,他還是走到了她的麵前。
“周盡燃……”殺手時映生了怯,背後卻是天台的護欄,退無可退,她舔了舔唇,說,“生日快樂。”
周盡燃伸手:“禮物。”
“不是吧你?”時映四下看了看,低聲說,“就因為我忘了給你買禮物,你需要這麽大張旗鼓地問我要嗎?等我明天偷偷給你補上就是了。”
“那太晚了。”周盡燃提反對意見,“我今天就要。”
“你講不講理啊,周盡燃。”時映一臉不滿,“就借著這麽多人壓迫我是吧?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會缺你一個禮物?”
“那就把自己給我吧。”
“我……”時映微微失神,“什麽?”
“我真的真的太喜歡你了。”周盡燃答非所問,背在身後的手在輕微地發抖,聲音卻比往常要堅定,“時映,我其實喜歡過好多人,從幼兒園就會招惹小姑娘,一直招惹到遇到你之前。我想招惹你,你沒給我機會,可我還是喜歡你。
“你不是我喜歡的第一個人,但我可以保證絕對是最後一個。所以……所以,時映,你願不願意讓我也變成最後一個啊?”
全場的目光聚焦在他們身上,壓在護欄上的煙頭似乎還有煙草的味道在蔓延,時映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看著周盡燃。
他太緊張了,鼻尖沁了汗,惶惶不安地等著她的回答,完全沒了初見時的意氣與張揚。
時映聽到自己問:“你是在求婚嗎?”
“我知道太快了,也知道不該選在這麽多人在的地方,我應該晚點再悄悄地問你。”他抬起頭,說,“沒關係的,你可以拒絕我,等過段時間我再問一次。”
是吧?時映這樣的性格,就算槍口堵在太陽穴上,但隻要是她不願意的事就休想讓她做。所以拒絕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時映張口。
來了,周盡燃閉了閉眼,等著她最後的審判。
“可是戒指呢?”時映慢吞吞地說,“求婚就知道說話,矯情又中二,說了半天又沒下跪也沒戒指,你讓我怎麽願意?”
周盡燃睜眼:“啊?”
“嘖,丟人。”陳寂喝了口檸檬水,“周盡燃是出了名的臨場反應快,現在居然這麽遲鈍。”
林招招正被感動得眼淚汪汪,聽到他吐槽,淚眼蒙矓地看向他:“啊?”
陳寂的手一頓,他無奈地笑了笑,說:“沒什麽。”
林招招說:“跪下了。”
周盡燃確實反應很快,單膝跪地的同時,戒指也亮了出來,他依了她的要求,鄭重地問:“時映,你願意嫁給我嗎?”
“也不是很願意。”時映轉了轉手槍,“可是怎麽辦?周盡燃,我當然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比如我拒絕了你他們會說我不知好歹,他們的評價我都不在乎。我在乎什麽呢?”
她看著他,聲音像深深地歎息:“我在乎你啊。”
她想,她過往的經曆可能真的不算什麽,無論是不羈的少年時代或是為愛追去非洲,又或者在非洲時無盡的忙碌與黑暗,那些都不算什麽。因為周盡燃還在前麵等她,等著她走向他。
她還在乎什麽?
自由嗎?他從沒束縛過她,何來的失去自由?
“所以——”時映低下頭,她眉目終於柔和了起來,“其實我可願意了,周盡燃,我太願意了。”
願意讓他據為己有,願意與他共曆風雨,願意往後長長的路,把手交給他。
戒指終於如周盡燃所願,套上了時映的無名指。
接吻,擁抱。
在歡呼聲中,所有的氣球被放飛,飄向高高的黑沉的星空。樂隊將歇,鋼琴聲起,是首很緩慢的華爾茲舞曲。
林招招抹了抹眼淚,把最後一口雞尾酒喝完了,說:“再來一杯。”
“沒了。”陳寂說,又忍不住放軟了聲線,“別哭了。”
林招招問:“跳舞嗎?”
陳寂無言地看著她。
這道題超綱了,他根本不會。
“就隨便晃晃,我也不是很會跳啦。”林招招拉住他的胳膊,“可是這樣的氣氛不跳舞多可惜,你說呢?”
陳寂還能說什麽?
也不知道是怎麽跟林招招一起走進舞池的,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林招招的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則用手臂環住了她的腰。纖細的腰盈盈一握,觸感柔軟,他垂下眼看她。
她隻到他的胸口處,許是因為喝了點酒,小小的臉上漾起紅暈,唇閃著水光瀲灩般的光澤。
陳寂喉結微動。
危險的想法自心底升起,順著血液往上湧,耳尖在不知不覺中發燙。樂曲太緩太慢,他們搖搖晃晃,他忍不住用了力氣,將她往懷裏帶了帶,曖昧的氣氛讓一切合理化,她發上簪子的流蘇搖晃,也成了撩人的導火索。
他想吻她,就現在,吻她。
陳寂舔了舔唇,喊她:“招招。”
林招招抬起頭:“嗯?”
燈光在閃爍,周圍不時有人晃過,在小聲地說著話,夏日晚風吹拂,是恰到好處的氣氛與溫度。在陳寂要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時,林招招突然開口打斷了他:“陳寂。”
“你看今晚的氣氛真好。”
“是。”
他都想吻她了,氣氛簡直不能再好了。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時映會答應周盡燃,太不可思議了不是嗎?她當時那麽狠心地拒絕了他。”
人都會變的。
“可能我出去一趟,也能有點改變。”
陳寂將攬在她腰上的手慢慢上移,放在了她的後腦勺,輕輕拍了拍,在心裏默默地反駁她:那可不行,你不能變。
他想了想,默默反駁不行,得說出來。
陳寂剛要開口,林招招卻往前走了走,離他更近了。她的身子向前傾,額頭剛剛好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帶著她輕輕晃,心猿意馬地胡思亂想,恨不得這個化裝舞會趕緊結束,他好帶著他的小招寶離開。
心再急,他還是耐下心聽她說話。
“我上次問你,你做什麽我都不會誤會的,所以你要繼續對我好,我問你好不好啊,你沒回答。我猜你是覺得不好吧。”
她的聲音悶在他的燕尾服裏,聽得不甚清楚,卻又在樂曲低下來時清晰無比。
她說:“那,陳寂,我以後不喜歡你了,好不好?”
03
不好。
當然不好。
陳寂想,他才剛剛喜歡上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她怎麽可以不喜歡他了?他想告訴她,他已經很喜歡很喜歡她了。
可是,這晚的林招招注定要搶他的節奏,決絕的話說完就自動屏蔽了一切回應,鬆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舞會還在繼續,樂曲變得歡快,有溫度的風橫貫長空。
“招招——”陳寂疾步走出舞池,循著她的方向去找她,手機卻在這時候沒命地響了起來。
像所有狗血劇中橫插一腳的數不清的事端,鄭同承擔了此次的轉折,他在電話那頭吼:“陳寂!明天八點的飛機,你現在還在給我蹦迪?馬上滾回來!”
求婚成功,周盡燃自然要發個微博昭告天下,一張照片不夠,非要發九宮格。其中有張圖的背景就是陳寂在調酒,光影朦朧,神情寡淡,被眼睛有如顯微鏡一般的粉絲迅速發現並評論,而後迅速成了熱評第一:“恭喜恭喜!第六張好像看到了我老公!是他嗎?!”
周盡燃回複:是他。
陳寂咬牙向周盡燃再次表達祝福後,便匆匆忙忙地趕回了長河乒乓球訓練中心。
鄭同黑著臉在宿舍樓下等他,打量了他半分鍾才說:“妝化得不錯。”
陳寂站直身子,不說話。
“怎麽不說話?”
“不敢!”
“我看你就是太敢了!”鄭同氣得胡子翹起來,來回踱步,抬了抬下巴,“把手機交上來,繞操場跑五圈再回去睡覺!”
跑步好說,但是交手機……
陳寂往後退了一步。
鄭同挑眉:“怎麽?不交?”
“不敢。”
為了讓隊員能靜下心訓練及比賽,教練有權將其手機收上來,等到比賽結束再還給他。陳寂不是第一次被收了,但平時收也就收了,問題是現在他有好多好多話要跟林招招說,收了手機就意味著要推遲很久。
萬一她變心了怎麽辦?
陳寂沒有動,直到鄭同等得不耐煩了,才說:“那我再打個電話。”
鄭同說:“一分鍾。”
一分鍾,六十秒,加上等她接電話的時間,太漫長了。
陳寂從來沒經曆過這麽漫長的一分鍾,電話那頭忙音太冰冷,在初夏的晚風中浸著他的心髒。
怦怦,怦怦。
林招招終於接起了電話,帶了點鼻音喊他的名字:“陳寂?”
“招招……”
“十,九,八,七……”
鄭同毫無感情地掐著秒。
陳寂的語氣破天荒地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匆促地說:“記得看比賽,等我回來。”
話音剛落,手機便被鄭同拿到了手上。他轉了轉手機,問:“追姑娘啊?”
陳寂老老實實地答:“嗯。”
居然還真是。
鄭同瞪他:“我就知道你跟那個小招招有問題!”
“之前沒問題。”
“胡扯!”
“……”
“我逛過你們的雙人超話。”
“沒想到鄭指導有這樣的興趣。”
“你說什麽?”
“沒什麽!”陳寂站直身子。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跨年?”鄭同越說越氣,“從來都不笑,好像球迷欠你八十萬,見到林招招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也沒那麽誇張。”
“閉嘴!這全是超話裏大家摳出來的,分析帖都有八千一萬字,還能冤枉你?”
陳寂沉默了一下,答道:“不能。”
鄭同瞪他:“跑步去。”
陳寂目視前方:“是!”
雙人超話嗎?
陳寂邊跑邊想,他也該逛逛了。
“你跟陳寂說——”澄子瞪大了眼睛,拉長了聲音,盡可能地表達自己的難以置信,“你以後不喜歡他了?”
林招招邊吃飯邊點頭:“你都問一千八百遍了。”
臨近期末,學業繁重,臨溪醫學院的學習熱情已經到了巔峰。圖書館裏、食堂、自修室,到處都是看書複習的學生們。林招招跟澄子起晚了,沒找到位置,隻好回宿舍看書,然後就順口說了周盡燃求婚當晚的事。
一順口,把她跟陳寂的事也一起說了。
這不,她才吃了一半,澄子已經反複問了她一千八百遍。再次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後,澄子把筷子往外賣盒上一放,說:“啊!為什麽要告訴我?!”
林招招笑道:“你上次還說在我身邊能嗑到第一手的糖。”
“可是現在吃了一嘴的玻璃碴!”
“還好啦。”林招招挑了根麵裏的肉絲,“本來就是單相思,全是玻璃碴,我都習慣了。”
“啊?從哪得出的結論?”
“你自己看看。”澄子把手機往她手裏一塞,“昨天晚上,周盡燃求婚成功的事上熱搜後,他發的圖裏有陳寂。”
林招招滑動頁麵,這是她和陳寂的雙人超話。
好久沒來,粉絲居然漲了一萬多。
“我在陳寂旁邊?”林招招點開一個分析帖,粗略地掃了一眼,無語道,“就露出來半邊身子,這也能認出來?是你認出來的吧?”
澄子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我是大粉嘛!這個不重要,總之我們都嗑昏頭了。”
確實是嗑昏頭了。
“CP超話榜第六,你們也太能嗑了!”
“那誰知道你們會偷偷BE!”澄子憤然,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那陳寂說什麽了?”
林招招的手一頓,她若無其事地吃了口麵:“我說完就走了。回到家後,他給我打了個電話。”
“說什麽?”
“讓我看他的比賽,等他回來。”
“然後呢?”
“沒了。”
她都來不及說話,電話就被掛斷了。
“那你看比賽嗎?”澄子問。
林招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說:“我最近都忙死了。比賽的時候正好都有課,沒空。”
澄子沉默了一會兒,才問:“真不喜歡他了?”
外賣盒子被放進袋子裏,係緊後扔進垃圾桶。書本被攤開,一頁一頁地翻,就在澄子以為林招招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卻忽然開了口:“我知道很難。”
“我當然還會喜歡他很長時間,但是我會慢慢改掉的。”林招招攥緊筆,指尖泛白,“其實如果不告訴他。我可能會暗戀到天荒地老,可是他都知道了,也說過並不想談戀愛,那也該結束了。
“是我不好,明明對他目的不純,還要仗著他對我好不肯退半分,這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啊?”
“所以——”林招招轉過來,她盤腿坐在椅子上,把手機還給澄子,“別嗑了。”
“那你會答應趙聞溪嗎?”
“不會啦。”林招招笑了笑,“我才不信忘掉前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是開啟新的戀情。而且這樣對趙聞溪也太不公平了,我不喜歡他,就不會給他希望。唔,這點我跟陳寂挺像的。”
“雖然……但是,”澄子把手機屏幕對著林招招,“陳寂到達日本了。”
這還真不是澄子故意的。是她剛剛拿到手機,隨手刷了下微博,就刷到了乒乓前線發的微博。
照片裏的陳寂穿著運動服,戴著鴨舌帽,可能是起得太早,麵容疲憊,沉默地跟在鄭同的身後。鄭同說了什麽,他又側臉跟旁邊的顧則說話,顧則笑得很溫柔。
——顧隊好溫柔啊。
——我在旁邊,我聽到冷神問顧隊:“為什麽你沒被罰跑?”
——鄭指導對冷神太嚴了,我喜歡!
隨便刷了刷評論,澄子心想反正林招招現在要克製對陳寂的感情,便沒有多說。她正要收手機,便見林招招拿著手機喃喃道:“他的手機被收了?”
“你還看?!”澄子震驚地問。
“我沒有。”林招招把手機一扔,對上澄子正義的目光不免心虛,小聲說,“我都說需要過程啦,一口氣能吃成胖子嗎?”
澄子失笑:“好好好。”
而林招招這一過程在日本公開賽中,注定無法完成最終的目標。
路透從陳寂一行上了車後戛然而止,她算了算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陳寂在幹什麽呢?
林招招絕對想不到,陳寂在想她。
撓心肝地想她。
以前不是沒想過。更小的時候外出比賽,雲汀忙得走不開,就把他全權托給鄭同,他裝酷,一副誰也不想的樣子,但其實還是想每個人。
可現在的想是不一樣的。
想念變成了渴望,像是變了質的糖果,如毒藥般侵蝕著他。他渴望見到她,渴望被她注視,渴望與她接觸,渴望與她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氣。
“來一局,熱熱身?”剛把行李放下,顧則就提議。
主辦方定的酒店有一層是體育館,乒乓球館尤其大。陳寂洗了個澡就下去找顧則,顧則已經完成了基本的熱身,他拿毛巾擦了擦台子,笑話陳寂:“都要熱身了,還洗澡?”
“習慣了。”陳寂擦了擦球拍上並不存在的灰,說,“來吧。”
顧則卻沒有動,問:“你有心事?”
“沒有。”
“知心顧隊能看穿一切,你不知道?”
“怕了你了,確實有。”陳寂無奈,隻能坦然以對,“你跟江溪很長時間都不見一麵,不會很想她嗎?”
本以為陳寂是在工作方麵有什麽問題,沒想到居然是感情問題。顧則驚了一下,他四下看了看,別的球台已經有隊友或其他國家的參賽選手在熱身,沒人注意到他們。他走近陳寂輕聲問:“你是娛樂記者派過來的?”
陳寂冷漠地說:“顧隊覺得呢?”
“你沒那麽閑。”
“嗯……”
顧則鬆了口氣,說:“我被溪溪弄得有點神經過敏。想啊,怎麽可能不想?”他靠在乒乓球台上,“最想的時候,是她閉關在一個小島上拍戲,我好不容易比完了賽,回國卻見不到人。我也很奇怪,怎麽會那麽想她?”
“因為太喜歡了。”
“嗯。”顧則點頭,“你怎麽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有喜歡的人了?”
沉默了一會兒,陳寂轉移話題:“鄭指導要來了,熱身吧。”說完,他就轉身繞到球台的另一邊。
小小的球被拋起。
乒乒乓乓的聲音有節奏地在室內回響。拉練不在乎輸贏,主要是調整節奏和發現問題,打得也很輕鬆。
六月的東京,雨淅淅瀝瀝地下,風吹得樹枝搖晃,低垂的枝葉拍打著窗戶,沙沙作響。
細雨被風吹起,飄向遠方。
04
“林招招。”實習項目計劃考核的老師在講台上報最終成績,她翻了一頁,停頓半秒,讓林招招的心也跟著提起來後,才說,“優秀。”
老師抬起頭,讚賞地點點頭,說:“被分配到非洲洛肯基十六行動小組,組長宋行水。”
宋行水。
林招招鬆了口氣。
她走上講台,老師把成績單和機票遞給她,說:“宋老師親自把你挑出來的,好好表現。”
“是!”林招招露出潔白的牙齒,雀躍地下了講台,小跑回座位。
鄭杳正一臉擔心地等她:“他們為什麽讓你一個女生去非洲?那裏可是滋養病毒的溫床,能換嗎?”
林招招說:“我挺想去的,不換不換,堅決不換。”
她先把成績單拍下來發到林家的群裏,又發到三人小群裏,跟雲汀炫耀:“徹底過啦!應該很快就能出發。”
雲汀:我一看到這個就來氣。
雲汀:能趕上陳寂從日本回來嗎?
林招招看了看機票日期,心裏咯噔一下。
林招招:同一天。
雲汀:這時候的標簽是什麽你知道嗎?
林招招:什麽?
雲汀:陰差陽錯,虐戀情深,破鏡重圓。
前兩個還差不多,最後一個不至於。林招招敲字:集合日期有兩天時間,如果我想改簽的話也可以,但是也沒必要吧?
畢竟又不是常住非洲,過不了兩個月就回來了,也沒必要改簽就為了見陳寂一麵。而且——
林招招哀怨地敲字:這次沒讓我們期末考試,等開學了再一起補考,就是不想耽誤時間。我要是改簽了,大家就等我一個,我多不好意思。
雲汀:你有一萬個理由。
頓了頓,他又戳了林招招的個人聊天框:“我後天上午在臨床係有節課,結束後跟舅舅一起看男雙決賽吧!”
林招招問:“陳寂和顧則?”
雲汀:“絕對很精彩,不看後悔一年。”
是萬眾矚目的男子雙打,畢竟由於排兵布陣的原因,陳寂和顧則在一起打雙打的機會少之又少。而這次,為了備戰大賽,周盡燃留隊集訓,長河雙子星缺一,便派了顧則跟陳寂打配合。
兩年前的科威特公開賽上,周盡燃負傷未能參加比賽,陳寂和顧則第一次在國際賽事中合作,臨近比賽,顧則腰傷複發,在他的堅持下,打了封閉上場。
對手先發製人,陳寂和顧則連輸兩局。兩人並肩站在鄭同麵前,聽他指揮。鄭同平生第一次沒了衝勁,問顧則:“還能打嗎?”
聞言,陳寂眼眶一熱。他微微抬頭,球拍無意識地敲著欄杆,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那是我的強項。”
顧則伸手握拳,兩拳相抵握在一起,肩膀相撞:“走吧。”
第三局,11∶10。汗水在空氣中肆意揮灑,浸濕了衣服。拿分時的握拳,丟分時彼此更加堅定的目光,比肩的兩個人,打得一如既往地堅決。
第四局,11∶9。他們像裹在巨大的氣泡裏,全場寂靜,隻聽得到乒乓球撞擊球拍的聲音,一切都是虛幻,他們的眼裏隻有輸贏。
第五局,決勝局。比分咬到10∶10時,顧則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最後一次休息時,顧則慢慢地喝著水,說:“男雙冠軍不能丟,不然盡燃肯定會怪我們的。”
陳寂說:“他不會的。”
顧則低低地“嗯”了一聲。
陳寂繼續說:“就算不會,也不能丟。走吧,隊長。”他低頭吹了吹球拍,“很快就結束了。”
他從不迷信,很少求上天很少祈禱,可在那場比賽中,他卻無數次在心底默默祈求。
贏吧。
就贏下這一分,贏下這一局,贏下這場比賽吧。
小小的球在來來回回中偏離了最初的軌道,陳寂全神貫注,在最後的十五秒裏,專注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橫拍反手。
隨著歡呼聲,比分被翻到了11∶10。
贏了!
顧則的球拍自手中無意識地脫落,被陳寂接了個正著。他閉上眼睛,直接癱倒在了地上,體育館的屋頂很高,天窗開著,風呼呼地吹進來。隊友們紛紛跑進場,有人攙扶他,有人把陳寂抱了起來,鄭同也走進來,沉默了片刻,拳頭抵了抵兩人的肩膀。
“真有你們的!”
生死與共,逆風翻盤。注定要載入史冊的一場男子雙打。
然而在之後的兩年裏,陳寂和顧則便沒有再合作過,一是陳寂和周盡燃是固定搭檔,雙子星的配合度更高;二是顧則打混雙較多。哪怕球迷的呼聲再高,排兵布陣也沒因此改變過。
而這次的日本公開賽,陳寂和顧則再次聯手,便成了本次公開賽最大的噱頭之一。球迷稱:“一想到有三場雙打可以看,我幸福得都要窒息了。”
“陳顧這個北極圈CP終於有糖吃了嗎?我要流淚了。”
“他倆還有CP粉?”
“我們曾衝到過一環好嗎!我們也曾美帝過好嗎!”
就連顧則的女朋友江溪當天也發了個微博,同時@了陳寂和顧則:期待今天的比賽,加油!
林招招說不想看那是假的。所以她不但在總決賽當天跟雲汀相約小酒館,並且在決賽前看了1/4決賽及半決賽。
她到小酒館的時候,大屏幕上已經在實時直播了,兩個解說員正在介紹運動員。林招招倒了杯檸檬水,喝了一口,眉頭皺了皺:“酸。”
雲汀敷衍道:“你還小。”
林招招臉一黑:“我比你外甥大半年!”
雲汀道:“嗯,那他更小。下次他喝酒你打電話給我,我打斷他的腿。”
頓了頓,他往林招招杯子裏丟了塊方糖,“這樣就不酸了。”
林招招心想,更酸了。
到底不是來喝酒的,將就地喝了幾口後,林招招就專注地看起了直播。她拈起花生米,在指尖搓了搓,說:“那場比賽我記得,陳寂回去就進了醫院,休假一個月,每天都吃止痛藥,把我……”
把她心疼壞了。
林招招沒說下去,雲汀問:“把你……什麽?”
“折騰壞了。”林招招說,“你忘啦?那時候你正在忙一起大案子,陳寂是我照顧的。”
“不可能!陳寂生病從來不鬧人的!”
雲汀喝了口啤酒,趁著比賽還沒開始抓緊時間憶往昔:“六歲發燒那次你不記得了嗎?哦,你可能忘了,我幫你回憶。”
林招招本來是記得不清楚了,畢竟已經過去了太長時間,但是經雲汀聲情並茂地一說,大致也就想起來了。那天是周末,雲汀要去聽講座,去得很早。
林招招在家陪陳寂玩,陳寂那時候已經在發高燒了,小臉燒得通紅。
林招招問:“陳寂,你熱不熱啊?”
陳寂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哦,我可能發燒了。”然後他跳下沙發,噔噔蹬跑到廚房裏,說,“多喝熱水就好了。”
六歲的陳寂,聲音還很稚氣,卻無比地堅定和穩重,水一杯又一杯地喝,熱汗一層層地發下來。等雲汀回來的時候,燒居然退了個七七八八。但還是讓雲汀心疼得不行,逢人就誇他家小外甥可乖可聰明了。
回憶完畢。林招招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時候他六歲。”
“嗯哼。”
“兩年前十九歲。”林招招強調,“他變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小可愛啦!
他會在人家看書的時候,一遍遍地喊你,最後還裝可憐,說什麽‘我無聊啊,陪我說話’,我就去陪他說話了,但是他能把天聊死他心裏沒數嗎?”
088
“呃……”雲汀尷尬了一下,正巧運動員已經在陸續入場了,他連忙轉過身,“比賽開始了!”
正襟危坐,一副要好好看比賽的認真模樣。
林招招喝了口檸檬水,加多了糖,又有點甜。她牙疼了一下,想起那天她氣呼呼地說陳寂能把天聊死,陳寂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他的膝蓋受了傷,半躺在**,被子上反扣了本書,他說:“那你可以給我讀書聽啊。”
林招招本就是心軟的人,他吃準了她這點,安靜地等她妥協。都不用半秒,林招招就把書拿了過來。
那是本劉慈欣的科幻小說短篇集,那一頁的最後一句話是:“在一個不可知的宇宙裏,我的心髒懶得跳動了。”
林招招想,宇宙是不可知的,她對他的喜歡卻是明確的,所以她心跳怦怦。
日本乒乓球公開賽現場。
陳寂和顧則的粉絲坐在一起,手幅在鏡頭前擺動,更有外國球迷拉了橫幅,用中英文寫道:“陳寂。再笑一個給媽媽看看吧!”
顧則邊熱身邊笑:“你媽媽粉真多。”
陳寂說:“不應該。”
他那麽酷,應該女友粉多才對,一看就是女友粉裝媽粉。這麽一想,陳寂也就釋然了。
“顧隊加油!陳寂加油!”
場外突然傳來加油聲。陳寂抬起頭,是已經比完賽的隊友來給他們加油,烏泱泱的一群,仗的是人多勢眾。陳寂問:“外麵讓站那麽多人?”
顧則說:“加完油就坐到觀眾席上去吧。”
他們走過去。
女隊的隊長扔過來兩瓶水,說:“慶功宴的地點都定好了,就等著你們拿個冠軍趕緊去吃了。”
顧則常跟她打雙打,所以很熟,說說笑笑地喝著水。
陳寂則沉默地聽著,等到吹第一遍哨時,才問鄭同:“鄭指導,比賽贏了能不能把手機給我?”
鄭同冷漠地答道:“不行。”
“……”他就知道。
陳寂也沒指望成功,點了點頭,把礦泉水瓶放下,跟顧則並肩往球台邊走去。顧則說:“聽到你剛剛跟鄭指導的對話了,他明令禁止大家把手機借給你。但是你要是想打電話,酒店的電話也可以啊。”
陳寂啞然:“……”
顧則一看陳寂的臉色,就知道他沒想到,不由失笑:“犯傻了?”
陳寂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有點趕時間,配合一下我的節奏。”
顧則說:“可以。”
陳寂點點頭,突然說:“保密。”
這時候還想著麵子。顧則笑著搖了搖頭,而後朝場上瞥了一眼,說:“我跟鏡頭打個招呼,我女朋友在看。”
說著,他拿著球拍朝鏡頭比了個大大的愛心。
笑容溫暖純良,融化了一大批人。
陳寂想了想,雖然林招招最近很忙,但是說不定也會抽個空看她喜歡的人的比賽,於是在鏡頭轉向他時,他抬了抬下巴,笑了笑。
“啊——”
“我……救命!氧氣給我氧氣!”
“陳寂是什麽人間絕色,這樣的美貌是真實存在的嗎?嗚嗚嗚,美貌原來真的可以殺人,我死了。”
陳寂一笑,不但網上炸了,小酒館裏也跟著炸了。
雲汀扶額:“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麽可怕嗎?這都是我外甥媳婦嗎?這嗓子不去唱高音都可惜了。”叨叨了半天,沒聽到林招招說話,納悶地回頭,“怎麽不說話?”
林招招喝了口檸檬水,長舒了口氣,說:“我怕叫出來。”
雲汀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疑惑。
緊接著,他震驚地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你跟陳寂認識那麽多年了,怎麽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哦,你們是真的。”
她的目光卻沒有離開大屏幕,因為隨著哨響,第一局比賽已經開始了。林招招坐直身子,看了一會兒,說:“陳寂打得有點急。”
“嗯,解說員也在說,但是顧則配合得蠻好的,出不了錯。”
“陳寂急什麽?”
“就是,那麽大的人了還那麽不穩重。”
然而,不管觀眾怎麽疑惑,解說員怎麽不解,陳寂的節奏調整得很快,顧則的配合更是完美無瑕,兩人就這麽用趕時間的打法硬是用最短的時間打了個完勝。
網上討論得沸沸揚揚。
“我確定,顧隊和冷神跟對手沒有任何恩怨,完畢。”
“難道是急著上廁所?”
“求求鄭指導了,讓他倆多多打配合吧,多麽完美的組合!我沒有說周盡燃不好的意思,周盡燃也很棒!”
“樓上別以為這麽說我就不罵你!我們既然CP拿了多少冠軍要不要我幫你數?”
“他們三個是真的,我說膩了。”
“喂!你們跑題了!所以到底為什麽急啊?賽後采訪的時候,陳寂好像也挺急的,都沒回答幾個問題就走了。”
“顧隊倒是挺慢條斯理的,那應該是冷神有事吧?”
“大家聽我說,聽我說。我就在現場,冷神確實是第一個退場的,換好衣服出來領獎之後也是第一個走的,但據說隊內有慶功宴,我估計是餓了想早點吃上飯。”
“太真實、太可愛了吧,看把我們寶寶餓的!”
“媽媽粉又開始了是嗎?”
陳寂的話題度太高,鐵杆粉絲和路人粉又很多,所以討論人數逐漸增加,猜測也越來越大膽。顧則在去慶功宴的路上刷了會兒手機,把網友匯集的猜測都看了一遍後,沉默了。
他想,你們都想多了。
冷神隻是趕著回去給喜歡的人打電話罷了。
05
陳寂發誓,他從來沒有吃過那麽難熬的慶功宴,即便是鄭同大出血帶他們吃了著名的日料。席上歡聲笑語,聊什麽的都有,甚至有桌趁機口頭複盤了下前天的比賽。
陳寂默默地吃了一會兒,趁其他人沒注意偷偷溜了出去。他像高中生逃課出去看喜歡的女生的少年,心髒在莫名的緊張中怦怦亂跳。
北海道島西部的劄幌,丁香花落了,在浸了雨的柏油路上隨風四散,花香被衝淡,變得清冽。杜鵑在枝頭啼叫,有人經過時拍打著翅膀飛往叢林深處,無人的街道上,偶爾有電車叮叮叮地駛過。
行至街尾,一座電話亭靜悄悄地立在那兒無人問詢。
陳寂看了眼時間,這裏離酒店還有一段距離,等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他想了想,推開了電話亭的門。
玻璃門被雨水衝刷得幹淨,觸手微涼。
陳寂拿起話筒,往裏麵投幣,一枚又一枚,直到口袋裏隻剩一枚硬幣後,他才開始撥號。國際長途,隔著並不長的距離,翻山越嶺,漂洋過海。
嘟——嘟——電話被接起,傳回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喂?誰啊?怎麽不說話?”
“是我。”陳寂抿了抿唇,“舅舅。”
“陳寂?”
“嗯。招招呢?”
“喝醉了!”雲汀無奈地看了眼剛被他放在**的林招招,“我們倆去看你的比賽,本來讓她喝檸檬水,誰知道看完也不知道從哪來的雞尾酒,幹得那叫一個利索,不知道的以為是她贏了!”
“叔叔阿姨呢?”
“她喝成這樣我敢把她往家送嗎?送到你房間了。”雲汀頓了頓,問,“你不介意吧?”
陳寂說:“不介意。”
“我就說嘛!剛剛小招寶看是你的房間,死活不願意上床。”雲汀留了星星燈後,小心地關上門,繼續吐槽,“眼淚吧嗒吧嗒地流,小聲說‘陳寂有潔癖,他會生氣的’,我好說歹說她才躺上去。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成什麽樣?”
陳寂沉默了一下,才說:“我的錯。”
“今天打得不錯啊,不過你到底急著幹什麽?網上都說你是急著吃飯,真的假的?鄭同又虐待你了?我馬上就……”
“把電話給招招。”
“找他要個……”雲汀的聲音猛地一頓,“什麽?”
陳寂問:“她睡著了?”
雲汀說:“沒有。”
陳寂靠在玻璃門上,風順著門縫吹進來,他低下頭,說:“那把手機給她吧。”不等雲汀說話,他又接著說,“嗯,我急著回來給招招打電話。”
雲汀還沒反應過來,開著玩笑:“你這麽想她?”
陳寂說:“對。”
雲汀有些疑惑。
陳寂又說:“我就這麽想她。”
雲汀震驚得一臉問號。
陳寂懇求道:“拜托了,舅舅。”
雲汀覺得自己在做夢,踩在雲上重新推門進去,把手機塞給半睡半醒的林招招,又踩著雲沒輕沒重地出去後,他才反應過來。
“啊——”他給尤知寒發消息,“我搞到真的了!”
陳寂記得,他房間裏的星星燈是林招招挑的,聖誕節禮物,花裏胡哨的一串星星燈被林招招掛在了窗簾上,很有少女心,被他嫌棄了好久。
林招招威脅他:“你要是敢不用,這輩子都收不到我的聖誕禮物了!”
嗬,冷神缺她一個聖誕禮物嗎?
缺。
所幸他回家住的時間少,眼不見心不煩。雖然沒開過幾次,但也記得燈光暖白,溫柔得不像話。他將話筒往耳邊貼了貼,終於如願聽到了林招招輕微的呼吸聲。似是因為喝了酒,又哭了好一會兒,她的呼吸聲並不平緩。
片刻後,林招招小小的帶著鼻音的聲音傳來:“喂?”
還醉著,完全是出於本能在接電話。陳寂卻莫名地鬆了口氣,他看了眼電話表上的時間,把最後一塊硬幣也投了進去。
“招招。”陳寂低聲開口,“是我。”
“唔……”
“劄幌的天氣挺好的,下了點小雨,沒那麽熱。”他慢吞吞地開口,聲音有了溫度,在風中飄**,“你今天看比賽了對嗎?嗯,我打得有點急,都怪你。”
也不知道林招招聽進去多少,總之是很有禮貌地沒有掛電話,強撐著“嗯”了一聲。
陳寂無聲地笑了笑:“我想你了。”
“……”林招招沒說話。
“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想你了。因為想你,所以想見你。那天你問我,以後不喜歡我了,好不好?”他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窗看到外麵,有輛電車叮叮叮地駛過來,雨刷擺動,又下雨了。
他慢慢地收回目光:“你都沒有聽到我的回答,怎麽可以擅自走啊?”
那頭沉默著。好久好久,他才聽到林招招抽了抽鼻子,小聲問:“我是……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
“那……你的回答是什麽啊?”
“不好。”陳寂說,他的聲音堅決有力,“我才喜歡上你,你不可以不喜歡我。你要更喜歡我才行。”
林招招似乎清醒了點,皺著眉頭分辨著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分辨著分辨著,覺得委屈了,突然毫無征兆地哭了起來。是真的哭,嗚咽得不成句子。
陳寂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兒,溫聲哄她:“好了好了。”他歎了口氣,“哭什麽啊?”
“我……我好不容易才做了決定,我不要喜歡你了啊!”林招招委屈地抹著眼淚,抹也抹不完,生了氣,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裏,悶著聲凶陳寂,
“你別以為你在夢裏胡言亂語,我就會改變我的決定,不可能!”
“好好好。”陳寂依著她,“不改不改。”
頓了頓,他又說:“招招,我以前看書上說,如果把你的情緒交給別人來掌控,你就不會快樂。我深以為然,所以一直以來我不肯示弱,我想成為自己情緒的主人。如果我愛你,那它們還會在我手上嗎?
“不會。所以我不想愛任何人,可是如果我能控製得住,我又為什麽會站在這裏跟你打這通電話?我改主意了。招招,怎麽辦?我不該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我反悔了。”
“不行啊。”林招招抽抽搭搭地說。
“為什麽?”
“現在談戀愛的話,你要領加訓的。”
別看她喝醉了,該記得的一點也沒忘。陳寂愣了一下,隨即失笑。他能想象到她現在的樣子,躺在他的**,小臉貼著他的枕頭,周圍都是他的味道。
窗簾上的星星燈長長的一串,像星星般的光芒籠罩著她。
他舔了舔唇,說:“你不答應我的話就不會。”
“可是我忍不住啊,陳寂。”林招招委屈極了,喃喃著重複,“我肯定忍不住的,我肯定會答應你的。”
劄幌的雨拍打著玻璃,長長的雨線蜿蜒,紋路在昏暗的路燈下難辨方向,隻有雨聲清晰。便是在這樣的風雨中,陳寂笑了笑。他說:“加訓沒關係的,我熱愛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