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過了兩日，白衍邀請星球頂尖的科學家團隊來城堡用餐，順便商討一下年底要上市的全能機器人的定價。
林野作為團隊首席科學家，自然也要前往。
他想起徐忍冬準備的那張照片，順手便帶上了。與此同時，一顆珠子骨碌碌滾落在地。
林野彎腰撿起，他想起這是藏有徐忍冬意識的那一枚珠子。無需啟動珠子確認真偽，他知道這裏麵一定是真的存有徐忍冬的意識備份。無論徐忍冬是真心或假意，他都不敢拿一份假的意識來糊弄林野。一旦林野察覺意識是假的，那麽徐忍冬的所有部署都將覆沒。
理論上是這樣說，謹慎起見，林野還是開啟了珠子的意識。
珠子裏儲存的意識果然是真的。
林野修改了一些徐忍冬的意識數據，將自己設定成徐忍冬絕對會服從的主人。
做完這些，林野放心地出了門，和眾人一同抵達城堡。
早上的時間枯燥乏味，林野的產品介紹總是精簡，直擊要害。他將自己的情況說完，便退出了會議，去休息室閉目養神。
林野從懷中拿出那張父子相見的親密照片，把玩了一陣子，決定去找一趟老管家。
他在走廊遊**，偶爾會分神，想到冬杞。或許她就在哪個角落，等待他的救援。
林野的目標一會兒是尋找老管家，一會兒又變成尋找冬杞。他知道，他是找不到冬杞的。
白衍不會允許這樣重要的地球女孩，在無人看守的走道裏閑逛。
林野平靜的心底**漾起一圈又一圈令人煩憂的漣漪，就在這時，林野跟前出現了他尋找已久的老管家。
對方詢問：“林先生是走錯路了嗎？再往裏走，就是領袖的寢樓了。”
林野點了點頭：“是的，我走錯了。勞煩管家帶我找到去會議室的路，我們的會議還沒開完。”
“好的。”老管家沒有心生懷疑，畢竟城堡太大了，走錯路的人不計其數，都需要侍從的引導才能走出這裏。
林野跟著年邁的老管家朝前走，他突然問：“管家，您活了多久了？”
老管家彬彬有禮地道：“我比領袖虛長那麽幾百年。”
“也就是說，您是看著他長大的嗎？”
老管家似乎想到了白衍年幼的模樣，微微一笑：“是啊，領袖從小便聰慧過人，如今變成了很優秀的永生人。”
“那麽，您有孩子嗎？”林野突然問出了銳利的話，讓老管家一愣。
林野淡淡地說：“我從小便沒有體會過父母的包容與寵愛，原來這世上還真的有舐犢之情嗎？這還真是奇特。不過我小的時候，確實遇到過一個孩子，他的父母似乎有了返祖現象，是自願結合生子，並不是擇優繁衍尋找女配偶生下的孩子。再後來，那個孩子不見了。等我想打聽他的去向的時刻，隱約知道，他是白家的孩子。”
說來也巧，林野曾打聽過那個孩子的去向，得知他就是老管家的孩子。
老管家似乎被林野戳中了某些心思，他想到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放棄了永生，堅持遵循自然選擇，享受生老病死，隻活百年。由於她體內細胞沒有被克製生長，激素調節均正常，所以她和祖先一樣，擁有返祖現象，也就是“愛”。
她義無反顧地愛上了老管家，以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向他示好。
她會給他摘來清晨的玫瑰花，告訴他，這花有多麽好看。而老管家不能懂她骨子裏的浪漫，他認為賞花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兒。不出幾個小時，那花瓣便會枯萎，無法保持永久的美麗姿態，還不如幹花標本。
女人卻笑著告訴他：“因為流逝的生命很可愛啊，知道生命短暫，才會珍惜生命裏的種種。”
老管家不能說這個女人的話是有道理還是沒道理，他肯陪她講話，不過是紳士精神作祟。他認為女人很可憐，因為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怪物，也不會有任何永生人迎娶她。即便她出身名門貴族，長得也很漂亮。
所有人都覺得這種隻能活百年的女人，是不能給家族帶來繁榮昌盛的，她無法長久地成為家族的助力。沒有利益，就沒有聯姻的必要。
所有永生人都放棄了她，認為她是個廢物。
可女人卻很高興，她覺得鬆了一口氣。
自從解除了永生狀態，她不用再接觸那些冷冰冰的永生人。她呼吸每一口空氣，感受每一天的清新日光。
她還喜歡和老管家講話，他是唯一一個，她不排斥的永生人。
女人知道，一旦她的身體被轉換成永生狀態，她會再次變得麻木不仁，她會對外界的一切事物失去興致，並且被封存入一個小小的匣子裏，隻知道以利弊辨別世界。
而且，她會被抓回家裏，被迫和其他永生人聯姻，一切都為了守護家族的榮耀。
那麽她將再也見不到老管家，也不知道那時候，她還渴望不渴望見到老管家。
她不想喪失……愛人的能力。
她選擇永遠熱愛，永遠渴望。
她想，要永生，極大概率會喪失愛。更變了人體細胞的生長模式，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已經不算是人了。
既想要永生，又想要擁有返祖現象、懂得情愛，那太貪心了。除非一些人足夠幸運，或許會有中獎的可能。
女人不敢賭。她好不容易衝破枷鎖逃出來，不想再回去了。
她也知道，老管家是永生人，他不可能會擁有返祖現象，所以隻能是她單相思。
某次，老管家情欲作祟。她鼓起勇氣，吻上了他。
女人是以愛為名而產生的欲望，老管家隻不過是紓解生理需求。
兩個各取所需的孤獨人一拍即合，那晚幹柴烈火，女人也順勢懷上了老管家的孩子。
一個不是擇優繁衍誕生的孩子，注定是得不到祝福的。
可那是老管家第一個孩子，他那麽特別，那麽可愛。
老管家出於父輩的責任心，決定向女人求婚。
實際上這是不理智的一件事兒，因為老管家無法從女人身上得到什麽。沒有利益的選擇，這不符合利己思維。
女人摸著孩子的頭發，悲傷地說：“等到他成年了，就要選擇是永生還是百年壽命了。”
老管家不明白這有什麽值得女人哀傷的，現在還有人會放棄永生嗎？那是蠢貨的行徑。
女人卻說：“那麽，你知道為什麽星球上會有那麽多永生人自毀嗎？”
這確實是令老管家費解的點。在他眼裏，永生表示可以永遠享受資源，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兒嗎？
女人苦笑：“因為呀，他們的父母是永生人，在情感封鎖的狀況下生下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孩子。雖說孩子是永生人所生，情感感應能力都很弱，可他們畢竟還沒有進行永生手術，他們是鮮活而富有情感的。等到他們長大了，變成永生狀態，所有的愛人或物的能力會被封存起來，一丁點兒都不留。他們變得冰冷、變得麻木。有的人能適應，有的人不能。”
不能適應的那些人，要麽選擇自毀，要麽選擇了百年壽命。
這就是永生人不能理解的事兒，是他們一輩子都無法了解的秘密。
老管家抿唇，說：“也有傳說，說有些永生人會有返祖現象，那麽他們就比一般永生人感受得更多了。”
“那隻是一個傳說呀。”女人笑眯眯地說，“你看，我為你生兒育女，你還不是不愛我嗎？”
老管家欲言又止。
是的，他不愛這個女人。他啊……不懂情愛。
在某個茫茫雪夜，老了的女人患了肝癌，是晚期，病灶擴散到了每個器官。醫生可以救她，不過要將女人的身體先封存成永生狀態，延緩病情，再尋找合適的器官替換。
這些都不算是難事兒，可是女人卻拒絕了。她不想變成永生人，她想遵循她之前所想的那樣，心中有愛，然後緩慢老死。
生老病死太過痛苦了，特別是隻有她在單相思。所以她在孩子幼年的時期，就將他限製成了永生狀態。
她死的時候，老管家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隻是偶然看到鮮嫩欲滴的玫瑰花，他會覺得那樣短暫花期的花樣貌甚好，比幹花還要貌美豔麗許多。
他和女人的孩子，被他養在了自己的身邊。
他並不愛那個孩子，隻不過因為他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老管家偶爾會從孩子的身上，看到幾分女人的樣貌。即使過去了很多年，老管家也會偶爾想起那個女人。
後來，這個孩子不小心犯了事兒，讓白家的未來領袖白衍受傷了。
下人的孩子怎能冒犯主人家呢？冷血無情的白衍決定將這個孩子囚禁起來。
老管家看著孩子那雙酷似女人的眼睛，第一次做出了違背領袖意願的事兒。他用一招瞞天過海，謊稱孩子逃跑了，將他抱到了自己房間的暗道裏。
他要保住孩子，無論如何都要保住。
老管家沒能保住女人，他絕對不能失去這個孩子了。
老管家陷入漫長的回憶之旅。等他回過神來時，林野已將一張照片遞到了他的麵前：“這是你的孩子嗎？我聽說你為了他，曾違背過領袖的意思。你知道領袖最是多疑，他會很生氣吧。”
老管家大驚失色。他這才知道，原來暗道的秘密暴露了。
他抿唇，問：“你想怎麽樣呢？林先生。”
“我想帶冬杞離開這裏。”林野低語。
“我明白了。”老管家沒有多餘的話，“明天夜裏八點，我會將冬杞小姐帶到城堡門口，請林野先生在那裏等候。”
“好的。”林野了解了情況便回了會議室。
老管家目送林野離開後，有一個男人迅速靠近了他。
來人是徐忍冬，他在老管家的耳畔低語：“做得不錯。”
“多謝誇獎。”老管家冷淡地說道，“我的孩子，你們沒虧待他吧？他中午喜歡吃培根煎蛋，希望你能給他一頓豐盛的午餐。”
“放心吧。”徐忍冬拍了拍老管家的衣領，“效忠領袖的人必得好結果，不用擔心。領袖大發慈悲，還說要是此次計劃順利，他將饒恕你的孩子，給他一個在白家做事兒的機會。”
“那就……多謝領袖了。”老管家神色波瀾不驚，不清楚是喜是悲。
徐忍冬幾天之內幹成了這麽多大事兒，得意極了，就連腳下的步伐都輕快許多。
他想回去給領袖複命，哪知瞬間有一枚珠子骨碌碌滾落到他的腳邊。
徐忍冬沿著一側的走廊望去，裏麵黑洞洞的，沒有巡查的侍從在其中遊**。
是誰呢？
他怎麽會有徐忍冬備份意識的珠子？
是林野嗎？不可能啊，他分明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了。
徐忍冬懷揣好奇心，朝裏走去。
黑暗的地界，就是潘多拉的魔盒，誰都不知道裏麵存在著什麽。
徐忍冬越往裏走越覺得黑，險些要迷失在這裏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抵在他的脖頸處。那裏有他身份的識別碼，也就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徐忍冬像個普通永生人一樣，遇到危險便急促地呼吸。他麵目猙獰地發問：“你是誰？！”
對方卻適時捂住了徐忍冬的嘴，笑眯眯地說：“別說話啦，留點兒電量吧，幾分鍾後，你還能為自己唱一支往生的曲子。”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是？
徐忍冬大驚失色，他嚇得腿都在發軟！
他的聲音，為什麽和徐忍冬一模一樣！
徐忍冬害怕極了。他緩緩回頭，隻見身後的男人，長著和他一樣的臉，是另一個徐忍冬！
他還來不及叫喊，就被另一個他一擊致命。
真的徐忍冬被銷毀了，身體也被吸入一個小小的金屬溶解匣子，成了壓縮的廢品。
假的徐忍冬取代了他，成為了真正的徐忍冬。
徐忍冬哼著歌兒，走出了黑漆漆的走廊。他拍了拍手，除去那點兒惱人的味道。
然後他大大方方地朝著領袖的寢宮走去。他要和白衍複命，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這是他的主人林野的指令。他要好好幹，保護冬杞小姐。
嗯哼，取代其他冒牌貨的感覺真不賴呀，徐忍冬的心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