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脫
剛才凶手的一波攻擊,我和杜興是險之又險地避了過去。杜興身手好,一個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還幫忙拽我一把。我這時腦袋有點兒沉,總覺得剛才那場景跟演戲似的不那麽真實。
杜興看了看坐著不知死活的警員,又瞧了瞧四周。他雙眼直冒冷光,跟我說:“李峰,帶著這兄弟趕緊走,我要跟這凶手單獨會會。”我明白杜興話裏的意思,凶手的實力一再震撼我們,甚至連他都有些怕了,他把我支走,是變著法要保我一命。我打心裏不想走,可話說回來,我留下來又有什麽用處?弄不好拖後腿還得他分心照顧。我一狠心強行給自己下了命令,向那警員衝了過去。
一般情況下,人要是摔倒或者被撞傷,千萬不要貿然扶他拽他,不然很容易弄出岔子來。可現在我們在荒郊野外,我總不能讓這警員坐在這裏等救援吧?我讓他盡量保持原來的姿勢再把他背起來,拿出最快的速度往回趕。
走了一會兒,前方灌木叢裏傳來一陣腳步聲,這可把我嚇得夠嗆,我心說是不是那凶手?他甩開杜興過來追殺我倆了。我顧不上走路,把槍舉起來,這時候舉槍有點兒累,我身上還背著一個人呢。但我一點兒累的感覺都沒有,心裏全被緊張充斥了。在那人走出灌木叢露麵的一刹那,我喝了一句別動。也虧得我手指頭沒打滑,來人是劉千手,不然我一槍走火,自己就得來個烏龍事件。
劉千手被我嚇得蹲了下身子,等他看清狀況後,指著那警員這、這兒的說不出話來。
我簡要把剛才的經曆說了一下:“前邊有陷阱,我們又有個兄弟傷了。”劉千手不接話,但他很重的呼吸聲告訴我,他心裏很難受。
“走,一起回車裏。”過了一小會兒,他又開口說道。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劉千手說走那我們就走。我倆一起趕到捷達車那兒,還把兩個警員都放在車後座上。可這還沒完,劉千手又打開駕駛座的車門,指著我說:“你走!”
我愣住了,根本不懂劉千手啥意思,還問一嘴:“為啥?”劉千手說:“我剛打電話叫了支援,一會兒就能趕來,這次行動你參與的部分已經完了,現在趕緊帶著傷員離開,什麽也不要管,就是走!”
他隻強調讓我走,卻沒提他自己。我也不笨,猜出來他想留下來跟杜興一起同凶手對抗。劉千手開不了槍,要往較真上說,我倆選一個走的話,也該是他走才對。我搖搖頭,想跟他倔一把。但劉千手火氣騰地一下上來了,扯著我往車座裏塞,還拿話壓我:“這是命令!”
我特糾結,杜興那邊我剛剛放棄一次了,這次又要放棄劉千手,我總覺得自己有種不夠意思甚至是當逃兵的感覺。但我被他連推帶喝地弄到車裏,他又一把將車門關上,再也不看我,扭頭往灌木叢裏鑽。
我愣了會兒神,又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現在的我,特他媽想哭,我怕以後見不到劉千手和杜興了。
林子裏傳來槍聲,這刺激讓我一下坐直了身子,他們交火了。這一刻,我不僅一點兒沒急,還緩了緩神,將要哭的想法完全壓製住了,真像劉千手說過的話一樣,現在不是動感情的時候,冷靜處理問題才最重要。我扭頭看了看車後座上那兩個警員,他倆臉都不是正常色。我吼了一嗓子給自己釋放些壓力,急忙打火開車。我現在確實有任務,就是最快時間找一家醫院,保這兩個兄弟一命。
下山時最大的麻煩是山腰處的那一片樹林,杜興開車在裏麵鑽來鑽去地費了不少勁,我的車技根本不如他,但我一點兒也不懼,心說大不了把車門都刮壞,就算車前臉甚至車身都撞得坑坑窪窪,我也要闖出那片難開的林子。
可我根本沒機會到達那片樹林,剛下了一個急坡,路就沒了。有一棵老樹橫著倒在路上,把路封得嚴嚴實實。我氣得難受的同時心裏也挺納悶,心說我們來的時候沒這棵樹啊。我把車燈調到遠光,對著老樹照去。當我看清樹幹上劃著一個大大的十字架時,一下明白了。凶手的胃口不小,他根本不想有人能活著離開這裏。而且這凶手太聰明了,他選的這普陀山鬼廟真是個殺人的好場所。
我向路兩旁看看,也都是樹林。這裏樹與樹之間的距離很小,車根本就鑽不出去,一點兒機會都沒有。這期間還發生一個怪事,我耳邊又當當當地響起來,好像有人在敲鑼。我服了自己,也服了這幻聽,這都什麽時候了,這破鑼還能出來搗亂。我使勁兒拍打著腦袋,希望這麽做能讓幻聽消失。
突然間,捷達車往下沉了一下,車頂還傳來砰的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上麵。我能分辨出這不是幻覺,我還抬頭往上看,隻是捷達車沒天窗,看不到車頂的景象。我心裏合計著到底是怎麽回事時,突然一隻握著刀柄的手從車前方擋風玻璃處露了出來,用刀柄啪啪地使勁砸著擋風玻璃。
我發現他力道好大,沒幾下子,擋風玻璃就被砸裂好多處。我哪還不明白,凶手在車上麵,他下一個目標就是我。正巧槍就放在我雙腿間。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槍對著那隻手砰砰砰地連打出三槍。
可遺憾的是,那凶手反應很快,及時縮了手,這三槍根本沒把他怎麽樣,隻在擋風玻璃上留下三個彈孔。我在車裏,凶手在車上,我倆一同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實話,這種沉默很熬人,心裏那滋味形容不出來,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我不知道凶手接下來會幹什麽,我想舉著槍對頭頂射擊,但問題是,我用的是64式手槍,很老,而捷達車的車頂鋼板也是出了名的厚,我怕開槍後子彈打不出去,反倒形成彈道反彈把自己弄傷了。我腦袋飛快地轉著,心說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凶手弄下來,不然自己太被動了。
我又想了個笨招,雖然不一定有效,但可以試試。我突然讓車加速,衝出去一段距離後猛地來了一個急刹車。很明顯凶手被慣性一帶,差點兒飛出去,不過他太強了,也不知道耍了什麽手段,在車頂上硬是沒滑下來。我心說老兔崽子,你有本事就撐住了,反正這車油挺多,咱倆就這麽耗。
我一會兒倒車又一會兒往前衝,還時不時摁幾下喇叭,希望杜興他們能聽到,趕過來支援。其實我在心裏早就罵了杜興一回,他不是說追凶手去了嗎?凶手都來我這兒半天了,真不知道他追哪兒去了!凶手被我折騰得也不好過,他趁空反擊幾下,用刀把倒車鏡都砍掉了。但倒車鏡也不是我身上的零件,反正我不疼。
這次正當我要繼續起車加速時,凶手突然說話了。他嘿嘿嘿笑著,隔著車頂對我喊:“李峰,你的命真是出乎意料的硬,前陣竟然沒被鬼把魂勾去。”他說這話讓我心裏起了不小的波瀾,我身上的怪異現象可是我一塊大心病,如果他不是凶手而是一名醫生,我弄不好會當即下車,苦求著讓他診治一下。但現在,我跟他就是玩命呢,還有閑工夫想這怪病?我覺得他是在用心理攻勢,我嘴上也不客氣,大罵一句:“他娘的,你等著!”
我又急速把車開出去,這次我發狠了,把車速都快衝到60邁了,要不是前麵有大樹攔路,我保準飆到100邁以上,再來個急刹,不信不能把他甩飛。凶手也意識到我要玩命,他不敢硬扛,反倒嗖一下從車上跳下來。我沒看到他跳下的影子,隻覺得車突然輕巧了。我急忙停車,四下尋找著。但凶手藏得很隱蔽,我又沒倒車鏡,根本找不到他躲在哪兒。
我不敢下車,萬一他在車門旁邊躲著,我一開門,他那把凶器肯定砍在我脖子上。我緊握著槍,心裏雖然害怕得厲害,但槍卻沒發抖。凶手不再說話,但很可氣的是,沒多久嗤的一聲響,他把我後車胎紮爆了,我幹聽著漏氣聲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車一點點往一旁偏著,我趁空向那倆警員看了一眼,我真不敢往深了想,他倆現在的狀態大不如剛才,就算現在送到醫院,能不能搶救回來還難說。我試著扯著嗓子吼了一句:“老兄,你說句話。”我是對凶手喊的,這也是我實在憋不出辦法的辦法了,隻要他能回話,我就能把握到他的位置,再琢磨一個相應的對策來。但他沒說話,反倒有兩聲嗒嗒響從車後麵傳來。
我以為他在車後麵,急忙扭頭盯著,甚至心裏還合計呢,這爺們兒走路不是沒聲嗎,怎麽露出破綻來了?突然間我想到了他會飛石子的絕活,如果說那嗒嗒聲不是他走路發出來的,而是石子拋空後砸在地上的聲音呢?我猛然覺得自己中計了,凶手或許不在後麵,而正相反,他躲在車前麵即將要發起攻擊!
也虧了我反應快救了自己一命。在一扭頭時我發現車前蓋上蹲了個影子,正舉著刀。這影子好魁梧,戴個鬼麵具,一身黑衣黑褲,那把刀跟我上次看的一模一樣,一尺來長。
我之前對擋風玻璃上打了幾槍,再加上來回起車、倒車折騰半天,彈孔都擴大成一個小洞了,凶手真要順著這洞把刀戳進來,保準能戳死我。現在絕對是命懸一線的時刻,就看我倆誰能搶到先機。
我根本來不及多想,隻求自己快一步舉起槍把他擊斃。但出岔子了,我剛才回頭的一刹那,槍碰到座套上,這車的座套檔次不高,上麵毛毛糙糙一堆線頭,槍巧之又巧地被幾個線頭掛住了。我使勁兒扯槍可就是扯不回來,我心裏瞬間冰冷一片,有些不服氣更有些認命,心說自己去閻王殿報道時閻王問我怎麽死的,我就說自己是笨死的得了。
凶手看我一時那麽無助,他突然心情不錯地嘲笑一聲,而且他也不給我留轉機,狠狠把刀戳出來。我想閉眼睛等死。
突然間傳來一聲槍響,凶手雙眉之間還冒了一股煙。他踉蹌著晃晃悠悠一打滑從車蓋上滾了下去。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愣了一下神兒,但反應也快,知道杜興這爺們兒終於及時趕過來了。我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大喘著氣,貪婪地呼吸著,隻是我高興得太早了。
一隻手按在車蓋上,緊接著凶手竟又站了起來。看他穩穩的姿態哪有要死的征兆?我腦子都快鏽住了,心說這他媽還是人嗎?明明挨了致命一槍還沒事兒?而等我望著凶手戴的麵具時,我又一下懂了。
他這麵具是金屬的,幫他擋了一發子彈。我看凶手有點兒被打蒙了的感覺,知道現在就是擊斃他的好時候,他腦袋上戴麵具,身上沒有吧?我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股力氣,喝了一聲一把將槍拽了出來,那座套都被我拽了好大一個口子。
我舉著槍,砰砰地把剩餘兩發子彈都打光,而且如此近距離,我很有準頭,都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我看他沒躲避,差點兒忍不住要咧嘴笑,甚至就等著他無力得跟一攤肉泥一樣倒在地上。但我又失望了,他還是一點兒傷都沒受。我反應過來,凶手身上竟也穿著一層鋼板。
他先後挨了三槍終於怕了,也不再打我的主意,扭頭就往林子裏跑。不得不說,這爺們的爆發力好強,幾個眨眼間就消失在林子中。我挺納悶,杜興剛才開了一槍後怎麽沒反應了,他不是槍狼嗎?玩槍的行家啊!我打開車門跳了出去,扭頭向坡上看去。杜興正飛奔著往我這兒趕,還隔遠喊了一句:“子彈呢?給我。”合著他的子彈用光了,我腰間別著彈夾,而且我們帶的都是64式,子彈通用,我急忙拿出來對他扔過去。
杜興根本不耽誤,一邊繼續追凶手一邊喊了句:“你和劉千手誰也別來了知道嗎?這次我保準跟不丟。”雖然他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我能猜出來剛才發生什麽了。劉千手一定拖後腿了,杜興分神之下讓那凶手逃脫追蹤了。我都不知道該說劉頭兒啥了,這老哥是片好心沒錯,可還不是搗亂了?
車壞了,那倆警員還都半躺在車裏,我沒法子將這車和人都帶回鬼廟去,隻好原地坐下,等著劉千手找過來。我以為劉千手沒啥事兒呢,沒想到他傷得不輕。
杜興剛才是從坡上跑下來的,而這老家夥出現在坡上後竟身子無力腳一滑,直接從上麵滾下來了。我嚇了一跳,跑過去拉了他一把。當我拽住他手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他那原本就紅腫的手指又腫大了好幾圈,就跟脹得不能再脹的氣球一樣,馬上要炸了似的,他腦門上也腫起來老高,這讓我想起了獨角龍。
我一邊扶著他往車這邊走一邊問他:“發生啥了?”劉千手說話有些亂亂的,吐字不清楚,但他還堅持跟我說:“媽的,凶手對我偷襲,打了兩發石子,一個打在我手上,一個打在我腦門上,好像有點兒腦震**。”
我急忙讓他別說話了,還讓他坐在車輪子旁邊休息。倒不是我要折磨他,不讓他在車裏坐著,杜興是追凶手去了,還揚言不追丟了,但誰知道真的假的,那凶手要再回來,我們躲在車裏視野不開闊,很容易被偷襲。
這麽一來,我們有三個傷員了,那兩個警員急需要照顧和救治,可問題是我不會這個,隻能任由他倆在車裏熬著。我又給劉千手點根兒煙,讓他吸幾口提提神。算起來警局的增援至少過一個小時才能到,我們再等一個小時就是勝利,這是我默默鼓勵自己的一句話。
這樣過了有半個小時,杜興還沒回來,我有些擔心,怕他出什麽意外。劉千手盯著我看,品出我的意思,他都這德行了,還大舌頭似的安慰我:“李峰,槍狼不是一般人,以前做秘密任務時,他困在山裏跟野獸待了三天三夜,照樣活著回來了,今天不會有事的。”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事,但他這番話真讓我安心不少。而且沒多久,杜興捂著一隻胳膊從林子裏出現,慢慢地往這邊走。我中途想要接他,但他要我別動,等走過來後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跟我嚷嚷著要煙。
這還不好說?我迅速點根兒煙給他遞了過去。杜興受傷了,一隻胳膊上挨了一刀,袖子都被血染紅了,但他一點兒也不在乎,隻扯下一塊布條勒著傷口,就貪婪地吸起煙來。我和劉千手看他不說話,都急了,我搶先問:“凶手咋樣了?”
杜興看了我一眼,無奈地搖頭說:“好厲害,讓他給跑了。”而且說到這兒他還動怒了,補充一句:“這山上到底被他做了多少個機關?他竟然變魔術似的扯出一段鋼繩,滑到山下去了。”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個凶手了,貌似用狡猾來形容他都是輕的。
劉千手指著杜興的胳膊又問:“你這是怎麽弄的?”杜興說:“我跟凶手又交手了,但他突然偷襲,把我的槍打飛了。他娘的,那小子渾身上下全是鋼板,我根本傷不到他,反倒失誤下挨了一刀。”
劉千手突然有點兒頹廢,整個身子一下靠在輪胎上,反複念叨一句話:“又讓他跑了!”我也深有感觸,甚至我都懷疑,我們還能不能把他逮住?
杜興看我倆這樣兒,他笑了,說情況未必那麽糟,因為凶手是誰,他已經知道了。這話可太能提氣了,我和劉千手都默契地坐直身子,先後追問。杜興先指著劉千手說:“我的探長大人,拜托你眼光準點兒好不好?那個凶手用的不是螳螂拳,他是迷惑別人誤以為他用的是螳螂拳,其實那是點穴功夫的一種。”
我對武術沒研究,也搞不懂螳螂拳和點穴有什麽區別。但劉千手卻有所悟地哦了一聲。杜興接著說:“點穴能到凶手那火候的,全國都沒幾個,咱們這一片兒好像隻有那一個人符合這點要求,就是江凜城。”
“我知道這人。”劉千手點頭肯定道:“那還是個民間有名的武術教練呢,沒想到會是他!”杜興拍了拍劉千手的腿:“我還給你弄了一個好線索,你得好好感謝我。我倆搏鬥時,我狠狠踩了他一腳。”
我有些不解,心說踩一腳算什麽線索,留了一個腳印嗎?劉千手倒是很高興,還強調道:“你踩他?他腳沒傷到?”杜興得意地哼了一聲,不過隨後又歎了一口氣,盯著自己的腳說:“我這力道,一腳下去能把一個磚頭踩成兩截,但凶手的骨頭很硬,看他逃跑時隻稍稍發跛的架勢,應該沒受大傷,不過腳麵肯定腫了。”
我一合計,這還真是個好線索,這兩天要逮住江凜城的話,扒了他的鞋看看就知道了。而且我也一下理解了杜興的苦衷,他肉搏時一定被逼急了,對方渾身鋼板,隻有腳麵算是個破綻了。既然凶手逃了,我們也就鬆快不少,這期間杜興還鑽到車裏看了看那兩個傷員,他雖然沒說什麽,可從他那眼神中,我看不到任何樂觀的希望。
最終增援到了,隻是看來的這幾輛警車,我是真服了,車身被刮得慘不忍睹,都敗在那樹林裏了。我們幾個不敢在這兒幹耗,專門找了一輛警車,杜興當司機,急速往醫院趕。
那兩個警員到底咋樣了先不說,我以為劉千手也得住院觀察幾天呢,但他倔脾氣上來,說自己沒事不住院,還帶著我和杜興立刻出了醫院回到警局。我算看出來了,他要趁熱打鐵,連夜找到江凜城的資料,把這個人緝拿歸案。
我和杜興也都在辦公室臨時歇一會兒,隻等著一有消息就再次行動。杜興嚷嚷著餓了,想想也是,自打他從監獄裏出來,就沒顧上吃飯,被凶手這事鬧的,讓他這本已經是自由的人,反倒不如在監獄裏活得好。可現在大半夜的,餐館都關了,我隻好去趟超市,給他買幾盒泡麵回來。
細算算,杜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剛才護著,我保準壯烈犧牲了。我看他吃泡麵吃得狼吞虎咽的同時打心裏暗暗下定主意,等十字架凶殺案了結,我好好請他大吃幾頓。
鬼廟的事也讓整個案件升級,到現在為止已經死了不下四個人,在醫院還躺著兩個急救中的警員,這案件弄不好都得報到省裏去,市局能動用的法醫也都奔赴普陀山了,聽說剛才還調了警犬過去。
我一合計,目前大部分的警力都在案發現場,劉千手要查江凜城的資料,一時間有點兒難度。我以為弄不好我們能在警局好好歇一晚上呢,可沒想到淩晨2點時,劉千手那邊就有了消息。他幾乎衝進辦公室的,接著就要帶著我們去江凜城家。
當時我和杜興正趴桌子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冷不丁聽他這麽說,我愣住了,反問他一句:“頭兒,你的意思,江凜城回家了?”“應該是。”劉千手笑得讓我覺得有些邪乎:“根據線報,江凜城家燈亮著,裏麵肯定有人,咱們趕早不趕晚,現在就走。”
如果真被劉頭兒猜中,那我真佩服這個江凜城,他太牛了,殺完人跟沒事人一樣,還能這麽淡定地在家裏,而且細琢磨一下,這事也挺正常,他一定料不到杜興把他認出來了。
凶手是江凜城這事隻是杜興的一個猜測,所以劉千手也沒急著上報這個情況,這次也隻有我們三人趕往江凜城家。我覺得我們仨人數有點兒少,但劉千手真彪悍,從槍庫裏領出一支突擊步槍來,這什麽概念?如果江凜城還傻兮兮地穿一身鋼板,那他不投降就倒八輩子黴了,杜興肯定會用突擊步槍把他打成馬蜂窩。
這次還是杜興開車,我們用了小半個鍾頭趕到地方,這裏是市郊的一座小別墅,離普陀山不太遠,這也符合他安排的作案地點。我隔遠看著這棟別墅,燈都亮著,外麵還停著幾輛車,我覺得這些車不一定是江凜城的,他家還有客人,其實現在說是客人還真言之過早,誰知道是不是他的幫凶或幫手呢?
我們仨可都憋著一肚子氣,下車後杜興就把突擊步槍舉了起來,他現在換了一身警服,雖然整體看起來,他是長得挺俊秀的一個刑警,但看他的眼神裏冒出來的煞氣都嚇人。
杜興對我使個眼色,我當了前頭兵,對著別墅敲起門來。一個看著四十多歲的女子開了門,我也不管這是保姆還是江凜城的老婆,反正她能開門就好。我更不客氣,一推手把門全打開了,杜興順著往裏走。
就杜興那槍,把這女子嚇壞了,扯著嗓子嗷嗷叫喚。杜興也真狠,扯著嗓子也吼了一句,而且他這聲調還蓋過這女子了:“別叫了!”本來我們想問問這女子,江凜城在哪兒呢,但一望向大廳,這句話就省了。四個人正在打麻將,而且看起來玩得挺盡興,桌上壓著不少票子。我們的突然闖入,也讓這四個人挺好奇甚至有些害怕。
其中一個看著50歲年紀的人喝問:“你們幹什麽?”我能品出來,這老頭不簡單,一看就是練家子,而且身材跟凶手特別像,他應該就是江凜城。我沒急著回話,不是我偷懶,這話就得劉千手說。
我瞥了劉千手一眼。我發現好奇怪,劉千手自打進了別墅,整個人蔫了吧唧的,甚至眯著小眼睛盯著這四個人,還時不時尷尬地笑幾聲,這到底啥意思?
看我們都不回話,那老頭提高聲調又強調一句:“問你們呢,夜裏拿槍私闖民宅,警察多是嗎?”我心說行啊,這時候了你還嘴硬。杜興也跟我想的差不多。我倆一看劉千手不吱聲,索性代勞了。杜興特意用槍指著江凜城,喝了一句:“江——凜——城!你真他娘的鬼上身了不成?從普陀山上下來就不認識我們了?李峰,你去把他左腳鞋脫了,我讓他還在這兒裝?”
我也是這意思,而且這時候我一點兒不害怕,有杜興這槍瞄著,他敢反抗才怪。我點頭應了一聲就往前湊,這期間劉千手猶豫地喂了一聲,我不知道他喂個什麽意思,也沒管。江凜城穿著一雙棉拖,我去脫鞋也方便,就是這爺們兒有點兒腳臭,熏得我鼻子稍微有點兒難受。
按照杜興說的,這老家夥腳麵不得腫起來多高呢?在我把他鞋拽下來的一瞬間,眼睛裏滿是期盼,可事實卻截然相反,他腳麵一點兒怪異都沒有,白淨白淨的。我當時心裏咯噔一下,我當然相信杜興,但也相信事實,這兩種極其矛盾的想法在我腦子裏鬥爭著,讓我頭疼得都要炸了。我還不相信也不嫌髒地用手摸了摸腳麵。看我們在這兒“瞎弄”,另一個老頭忍不住喊了一句:“劉千手,你瘋什麽呢?”
他竟然知道劉千手的名字,而且還喊得這麽有底氣。我覺得事不對,扭頭看著劉千手。劉千手表情特別豐富,還賠著笑說道:“張局長,沒想到這麽巧遇到了哈。”
張局長?我心裏還納悶呢,心說哪個張局長這麽牛?我順帶著又仔細看了看那老頭,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我心中。這個所謂的張局長,就是我們市局上一任的副局長,主抓刑警的。我見過他的老照片,雖然他已經退休了,年紀大了,但依稀能認得。
這玩笑開大了,我也明白劉千手剛才為啥糾結了,我整個人一下板正地站直了身子。
“說說,怎麽回事?”張局長沒理我的舉動,仍對著劉千手問話。劉千手都出汗了,還使勁兒抹著,他在警局多長時間了,肯定是這張局長的老兵。別看人家退了,但念在過去的交情上,劉千手還特別尊敬他。
劉千手弓著身子湊到張局長旁邊嘀咕起來。雖然沒聽到他說什麽,但我敢肯定,一定說的是十字架凶案的事。
在劉千手說著時,張局長就把眉頭擰起來,聽完後的第一反應是看了看江凜城,又看了看我們。這舉動我是看不出啥意思來,但也不好主動問他。稍微沉默一會兒,張局長開口了,他指著自己和另外兩個麻友說:“我們三人可以作證,江凜城在昨晚10點以後就沒離開過這個別墅,你們說的普陀山上的凶案,跟他沒有關係。”
能看出來,另外兩個打麻將的老頭,也是離退休的老幹部,這仨老頭要聯合作證,分量不輕,而且我也相信張局長不會騙我們。這事真太尷尬了。杜興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就把突擊步槍收了起來,隻是他看江凜城的目光依然不善。
我琢磨著咋收場,總不能說他們聚賭吧?而且張局長在這兒,我們敢下手嗎?張局長倒挺向著我們,突然開懷笑了,先是當其他人麵讚揚我們為了抓賊而有這種幹勁兒,又跟江凜城念叨一句:“這事是誤會,算了吧。”
江凜城一直冷著臉沒說話,被張局長這麽一勸,這事也就作罷了,尤其他是個練武之人,性格爽快。我們趁空趕緊離開,擠到車上趕緊走。隻是在開出別墅後,杜興把車又停在道邊。
這時的劉千手,看著杜興都隻磨牙,就差撲上去咬兩口了。我知道他是把今晚的丟人經曆全算在杜興頭上了。可杜興也有理,他拍著方向盤跟我倆強調:“你們是不是不信我?告訴你,咱爺們兒一口唾沫一口釘,更不會胡謅亂扯,那凶手絕對是江凜城,差不了。”
“還在這兒倔是不?”劉千手接話:“江凜城從昨天晚上10點到現在,都在別墅裏搓麻將,他想殺人咋去啊?是會分身還是靈魂出竅啊?”這問到點子上了,我們都一同沉默起來。杜興使勁兒搓著下巴,想了半天又發言:“我隻知道一個道理,如果把能肯定的東西都排除掉,剩下那個看著就算再不合理,那也是真的。”
“那你的結論呢?”劉千手追問。杜興很嚴肅也有些神秘兮兮地盯著我倆說:“江凜城有不在場的證據,這事不能差了,我敢肯定凶手是江凜城,這事也差不了,那這麽一結合,隻有一種可能,他會……靈魂出竅。”“你可拉倒吧!”我和劉千手幾乎同時說了這句話。劉千手還催促杜興開車,等回到警局再從長計議。
可我們有啥從長計議的,熬到第二天早晨,那些趕往普陀山的警察、法醫、痕跡專家也都回來了,他們找到的線索,隻能描繪出凶手的大概身高、體重,根本沒什麽有用的。聽說那倆警犬也累得不行,一晚上就在山上轉悠了。
看似馬上浮出水麵的真相,再次變得撲朔迷離,我們不得不繼續調查,但進展緩慢。杜興正式來警局了,他就坐在大玲子原來的位置上,隻是他才從監獄裏出來,雖然對槍很有研究,但對刑警需要做的事情,他是什麽都不會,一切都要從頭慢慢學,而且他真不是學習的料,看一會兒文案材料,沒多久就呼呼睡上了。
我知道凶手絕不會就此罷休,憑他那縱欲的性格,還會繼續殺人。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下一個目標竟然盯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