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冰鏡
秋天的屋頂、時間的重量
秋天又苦又香
使石頭開花
象一頂王冠
——海子《王冠》
就在唐悠悠精心謀劃下一個三年發展戰略，以確保公司在資本大潮真正襲來之際能夠把握住最佳商機時，發生了一件更讓她著急的麻煩事。
那就是，她竟然意外懷孕了。
唐悠悠的月經一直不正常，有的時候兩三個月也不來一次，因此起初並沒在意，後來發現自己越來越嗜睡，精力也大不如前，胃口還有了變化這才意識到可能身體出了問題，一天夜裏她竟然夢見了小孩於是早晨醒來後怯弱地問蘇揚：“我這該不是懷孕了吧？”蘇揚很淡定地說：“別緊張，測一下不就知道了麽？再說了，懷孕又不是生病，好事一件。”唐悠悠鬱悶地說：“如果真懷上了那比生病還麻煩，希望隻是杞人憂天。”
蘇揚記得在哪裏聽說過女人的晨尿測懷孕最準，於是立即去門口的藥房買了好幾種驗孕棒，回家一測，統統兩道杠。唐悠悠瞬間頭暈目眩心裏隻剩下兩個字：完了。蘇揚卻很高興，拉著唐悠悠要去醫院檢查。唐悠悠不願意麵對現實說還想上班，今天有一個重要客戶來拜訪。蘇揚說：“去他媽的重要客人，再說我就把公司關了。”然後不由分說將唐悠悠拉上了車直奔婦幼保健醫院，結果一查，不但確診懷孕，而且已經三個月了。
蘇揚對著醫生千謝萬謝，唐悠悠始終呆若木雞。回家的車上蘇揚樂不可支地說：“肯定就是見杜長城的前一晚中標的，哎呀我們做了幾百次，就那一次沒避孕結果就懷上了，這證明了兩件事，第一，我太厲害了；第二，命中注定，咦，悠悠你怎麽那麽不高興啊？還沒緩過神啊！”
唐悠悠的眼角慢慢滲出了眼淚，她確實沒緩過神，這個太意外了，完全是計劃外的產物。此刻她心中除了慌張外還有後悔，強烈後悔那晚自己一時衝動沒有堅持避孕，導致現在這個令她抓狂崩潰的局麵。
唐悠悠想了想很冷靜地說：“我想把孩子做掉。”
蘇揚正美滋滋幻想著當爸爸的日子呢，他最大的理想就是當全職奶爸，嘴笑得都咧到耳朵根了，聽到這話後猛踩刹車，嚇得後車差點兒追尾，狂按喇叭。
蘇揚表情複雜地看著唐悠悠：“老婆，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唐悠悠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現在我還不能生小孩，太快了，我完全沒有做好準備。”
蘇揚立即生氣了：“唐悠悠，你能不能別這麽自私？什麽叫還沒做好準備？就因為不在你的計劃裏？就因為太突然了？就因為我們還沒結婚？如果是這樣我們今天就去領證。咱現在房子也買了，也不缺錢，孩子也不是明天就生，還有七八個月足夠你準備的了，怎麽就不能生了？”
唐悠悠紅著眼看著蘇揚：“是，我很自私，我害怕如果生孩子我至少要耽誤兩三年的時間，這兩三年對我太重要了，我耽誤不起，這和我們有沒有結婚沒關係。”
蘇揚：“靠，這兩三年對你重要，那什麽時候對你不重要？工作對你很重要，那家庭對你就不重要嗎？唐悠悠，你是個女人，女人最重要的不是在外麵打打殺殺而是相夫教子。再說了，你現在都二十六了，正是生孩子最好的年齡，你現在懷上了都不想要，那等你年老色衰了想要的時候還能有嗎？到時候你更痛苦。”
唐悠悠強忍著內心的翻江倒海，咬著牙，聲音顫抖著對蘇揚說：“靠邊停車，我想一個人靜會兒。”
蘇揚又生氣又擔心，他死死凝視著唐悠悠，覺得此刻的她是那麽遙遠，那麽陌生。深呼吸了兩口後蘇揚控製好情緒拉住唐悠悠的手：“對不起，剛才我太著急了，現在最難受的是你，我不該對你那樣說話的。”
唐悠悠強忍著最後一絲理性緩緩說：“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你快停車吧，我不會有事的。”
蘇揚當然不可能停車了，他依然一邊不停道歉一邊加速往家開。
唐悠悠突然怒不可遏對蘇揚大喊：“我叫你停車你聽到沒有？你快停車啊！”邊說還邊搶方向盤，“為什麽你總是不聽我的？為什麽你永遠那麽自以為是？為什麽你總是要將自己的幸福嫁接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你還好意思說我自私？你他媽才是天底下最自私的那個人。”
罵完之後，唐悠悠號啕大哭。
蘇揚嚇傻了，他認識她八年了，從來沒見她如此憤怒如此失態過，他趕緊將車靠邊停了下來，然後手足無措看著痛哭的唐悠悠。
為什麽會這樣？是因為女人懷孕了脾氣會很差？還是這麽多年來的積怨爆發？
車還沒停穩，唐悠悠就推門而出。
“小心點！”蘇揚趕緊下車追了上去，在她身後大喊：“你到底要去哪裏？”
唐悠悠回頭狠狠對蘇揚說：“不要跟著我，讓我自己冷靜會兒，求你了。”
說完小跑著離開。
此時此刻的唐悠悠是那麽陌生。蘇揚沒有再追上去，他無奈地回到車裏，拳頭用力砸向方向盤，嘴裏憤憤喊了一句：“操！”
這個動作蘇揚經常在影視劇裏看到過，當時總覺得特別傻，可是現在輪到自己身上，他才意識到，原來生活中有很多悲哀和無奈你根本沒資格評價，當你嘲笑別人的時候，其實你才是那個最可笑的小醜。
唐悠悠一口氣走出去好遠好遠才停下來，她四顧茫然，取出墨鏡戴上，雙手交叉在胸前，仿佛這樣才能有更多的安全感。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要去哪兒，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生氣、發這麽大的火，她覺得現在的自己特別可怕，以前自己的理性足可以控製情緒，可是現在不但控製不了，也不想控製，或許這也是孕婦的一個典型反應吧，唐悠悠怎麽也不能接受自己已經是孕婦這樣一個事實，她必須盡快解決這個麻煩，然後告訴自己隻是夢一場，什麽都沒發生。等思緒稍微恢複後她果斷打車到了另一家婦產醫院，掛了最貴的特需門診的專家號，然後在見到醫生後明確提出希望將孩子打掉的想法。
醫生看了她上午的檢查記錄後勸她三思，因為胎兒已經三個月完全成形了，不要就太可惜了。唐悠悠還是堅持，醫生說：“就算做手術也不是今天就能做的，得預約。再說了，也不是所有的情況都適合做這種手術，這樣，你先做個全麵檢查，我們要看一下胎兒的具體位置，如果結果出來後沒有問題，會提前通知你過來。”說完開了一堆檢查單。唐悠悠無奈，隻好去交費，然後抽血，她冷漠地看著自己的鮮血從身體裏流出，沒有一絲感覺，心想或許做流產手術就和抽血差不多吧，離開了，就好了，不會有多痛的。抽完血後是做B超，這個需要憋尿，唐悠悠一口氣喝了好幾瓶水，完全喝不下去了也硬灌，然後坐在B超室門口等待，那兒有很多的小夫妻來做產檢，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表情，有的準爸爸還將腦袋湊在愛人的肚子上去和肚子裏的寶寶說話，而準媽媽們除了幸福外還有自豪感。唐悠悠看不下去了，她知道如果自己也是來做產檢，那麽蘇揚一定會是最幸福的那個男人，他也一定會是個特別好的爸爸。唐悠悠艱難地閉上了眼睛，長呼一口氣，在心裏說：寶寶，對不起，如果你真的是天使，請你過幾年再來，到時候媽媽一定做最好的準備迎接你的誕生。
很快輪到唐悠悠，她按照B超醫生的吩咐平躺在**，撩開肚子前的衣服，醫生先在她小腹上塗上耦合劑，然後將B超探頭抵在皮膚上慢慢移動，邊觀測邊小聲說：“子宮前位，7.8*7.9*9.5，靠後壁。”唐悠悠本能地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聽著，突然感到B超探頭用力壓了自己一下，緊接著就聽到“轟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好像小火車的聲音，“什麽聲音？”唐悠悠驚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問。醫生說：“胎心跳動的聲音，很快很有力是不是？你肚子裏是個很健康的寶貝兒。”
沒有來由的，唐悠悠突然捂住嘴巴，眼淚奪眶而出。醫生笑著看了一眼唐悠悠說：“小姑娘，看把你激動的，第一胎吧。”唐悠悠點點頭，突然問：“醫生，我能看一眼嗎？”醫生說：“現在還看不太清楚呢。”唐悠悠邊哽咽邊說：“那我也想看，拜托了。”醫生示意助理將唐悠悠扶到半坐著，然後將屏幕轉到唐悠悠麵前，邊移動B超探頭邊指著屏幕說：“那，看到沒有，這是頭，這是身體，還有個小尾巴呢。”
唐悠悠突然覺得這個麵目模糊的胎兒好像蘇揚啊，真的，她覺得特別特別像，那腦形，還有眼睛，還有嘴，簡直一模一樣。要是蘇揚看到了，他得多高興啊，可是自己很快就要失去這個孩子了，唐悠悠想到這裏，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做完B超後唐悠悠將相關單據送回到門診醫生那裏，醫生問她要不要改變主意，唐悠悠咬著牙說不改了，醫生說：“好，那我們這邊安排手術，時間定了通知你。”
離開醫院後，唐悠悠不想回家，又不知道能去哪裏，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這個城市其實連一個真正信得過的朋友都沒有，那些所謂的朋友大多是生意上的夥伴，蘇揚是她唯一的依賴和牽掛，自己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想想也真是悲哀。遲疑了許久唐悠悠決定回公司上班，工作已經成了她的慣性，除了工作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
唐悠悠很快便來到公司，進門之前她掩飾住了所有的情緒，麵無表情地走了進去。蘇揚沒來，唐悠悠暗自鬆了口氣，然後就和平時一樣開始處理工作，接連開了幾個會，還接待了兩撥客人，沒有人可以從她臉上察覺到半點異常，甚至她自己都快忘了懷孕這件事，隻有忙碌的工作可以給她真正的安全感，就這樣一直到晚上八點她才處理完所有事情，累得半躺在沙發上。她情不自禁撫摸起自己的肚子，眼眶立即又濕潤了起來。
唐悠悠決定回去和蘇揚好好談一談，理性地告訴他自己的選擇。
一路上唐悠悠都在琢磨著等會兒見到蘇揚該如何去遊說他，這簡直比此前任何一場商業談判都更讓她費盡思量。等回到家推開房門，唐悠悠就看到蘇揚像一具雕像端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仿佛老了十歲，地上滿是煙蒂。唐悠悠趕緊走到他麵前說：“我回來了，我……”
蘇揚打斷了她，聲音顫抖著：“你什麽都別說，我想了一整天，我已經想明白了，我確實太自私了，你為了我，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我不能再對你有什麽要求。悠悠，我愛我們的孩子，可是我更愛你，你是我唯一不能失去的人。”
唐悠悠不知道蘇揚為什麽會說這些，她想上前抱抱蘇揚，可是她發現自己根本邁不動腿，更舉不起來手，她離蘇揚不過半尺的距離，但就是無法靠近。
“我答應你，明天我就帶你去醫院。”蘇揚瞪著眼睛，裏麵布滿血絲，他艱難地說著，每一個字仿佛都有千斤重，“這個孩子，我們不要啦！”
說完，他突然往前猛地一撲，雙膝重重跪在地上，然後緊緊抱住唐悠悠，對著唐悠悠的肚子大哭起來，全身劇烈顫抖著，邊哭邊說：“不要了，不要了，寶寶對不起，爸爸愛你，可是現在我們不能要你，你一定要原諒我們，我們真的很愛你……”
唐悠悠眼淚也湧了出來，今天她真的流幹了一生的淚水，她緊緊抱住蘇揚的頭說：“別說了，我答應你，把孩子生下來。”
蘇揚還哭，邊哭邊搖頭：“不行，不能要，現在我們的事業正處於最較勁的時刻，要了孩子會耽誤很多事的……寶寶，真的真的對不起你了，爸爸真的很愛你啊……”
唐悠悠：“一定要生下來，懷孕了也能工作的，就算生養最多也不過休息一個月，不會耽誤多少事的。”
蘇揚繼續哭：“可是我們還沒結婚，你當未婚媽媽以後頭怎麽抬得起來啊？寶寶啊，爸爸真的很愛你，可是……”
“夠啦！”唐悠悠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嗬斥：“你還是不是人啊？他都有胎心了，跳的可好了，而且我都看到他長什麽樣了，和你一模一樣，你現在還說不要他，禽獸啊你！”
“是嗎？那是男孩還是女孩啊？”蘇揚“騰”地站了起來，眼淚鼻涕都還掛在臉上，嘴角又開始咧著笑了。
“那我哪知道，其實按理說現在胎兒還太小根本看不清，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能看到他的臉，還有眼睛，還有嘴，都特別像你。”
“那鼻子呢？鼻子像你還是像我啊！”
“喂，你要不要那麽討厭啊，眼睛和嘴都像你了，鼻子還得也像你啊？”
“噢噢，我鼻子不好看的，最好還是像你。”蘇揚吸了一口鼻涕，“那明天也讓我看看好不好，我還要聽胎心，都說胎兒胎心跳動聲特像小馬達，我們寶寶的像不像啊！”
“像，特像。”唐悠悠點頭：“你說實話，你剛才是不是故意的，演戲給我看呢。”
蘇揚搖頭：“當然不是了，我真的想了一整天，好糾結也好痛苦，可是最終我想明白了，對我而言，你就是最重要的，無法替代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能讓你受傷的。”
唐悠悠蹲下身體，雙手捧著蘇揚的臉，破泣為笑問：“那你知道為什麽我會答應你了呢？”
蘇揚：“你不是說都聽到胎心看到咱孩子長相了嘛，舍不得了唄，畢竟是你的骨肉。”
唐悠悠很認真說：“不全是，或者說不是，因為我真正改變主意就是剛才一瞬間，我不管你是發自內心的還是故意裝成這樣，我隻知道我看不得你哭，看不得你痛苦。蘇揚，我真的特別特別愛你，遠遠超過了愛我自己，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一切，改變一切，這就是我最真實的理由。”
說起來也奇怪，唐悠悠在沒發現自己懷孕前肚子一直不見長，可發現懷孕後沒兩月肚子就變得鼓起來了，不過她人太瘦了，個兒又算高，所以整體倒沒太大的變化，隻要別穿緊身衣，基本上看不出來有孕在身，加上工作起來的勁頭有增無減，所以沒有外人覺得有異常。
蘇揚本想大聲向世界宣布，可是唐悠悠嚴厲禁止，沒有理由，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蘇揚說：“你這肚子一天一天變大總有一天瞞不住的啊再說咱也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幹什麽呢這是？”唐悠悠就負氣說：“我都答應你要孩子了，為什麽你這些還要和我計較？”蘇揚趕緊唯唯諾諾說：“好好好，隻要你別動氣，我什麽都答應你，現在你就是天，你就是祖宗，你就是我親媽，媽，您快別生氣了。”
就這樣，蘇揚白天上班的時候盡量配合唐悠悠演戲，等到下班回到家後立即把唐悠悠供了起來，不但所有活計一律不許唐悠悠沾手，還一口氣請了兩個阿姨照顧唐悠悠生活起居，睡覺前至少要對著唐悠悠肚子說一個小時的甜言蜜語，很多次唐悠悠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結果一覺醒來發現蘇揚還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肚子，嘴裏叨咕個不停。唐悠悠無奈地說：“蘇揚同學啊，知道你囉唆，真不知道你囉唆到這個地步，咱孩子可別像你，太煩人了。”
蘇揚頭也不抬說：“這不叫囉唆，這叫表達能力出眾，我要不是因為這張嘴，你也不見得能死心塌地跟著我。”
唐悠悠笑：“你還真能蹬鼻子上臉——喂，你到底看啥呢，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蘇揚說：“我在看你肚子啊，我在看我們孩子踢不踢你肚子啊，按理說現在應該有胎動了啊，我剛才一直在遊說他踢你一腳，他怎麽還沒動靜呢，急死他爹我了。”
唐悠悠白了蘇揚一眼說：“討厭！”然後繼續睡覺，剛迷迷糊糊睡著就聽到蘇揚突然尖叫起來：“動啦動啦。我看到你肚皮動啦，他肯定聽懂我的話了，太棒了，來，大寶貝，再給你爹動一個，啊！又動了，果然聽懂了，你天才啊！哈哈，太聰明了！”
又過了段日子，胎動已經成為常態，唐悠悠的肚子也不是普通衣服能遮蓋的了，想隱瞞也沒辦法了，不管是公司員工還是合作夥伴都特別驚訝，仿佛唐悠悠是一夜之間肚子變大的，有人想這是好事啊就熱情問她現在狀態如何或者想噓寒問暖關心一下結果根本沒門，唐悠悠不願意在這上麵多談一句她就怕別人認為她是孕婦了所以變脆弱了需要保護了，她就怕你不把她當正常人，甚至生理性嘔吐都得把自己關到房間裏吐，吐好了出來沒事人一樣繼續談工作，而且工作強度有增無減，她想用實際行動宣布懷孕對自己沒有半點影響她依然一如既往地強大。她的強勢換來了別人的敬佩，更換來不理解，很多女孩暗自想自己可不要像唐悠悠這樣，雖然能賺很多錢，但一點兒也不像個準媽媽，太沒母性了。
蘇揚則是完全相反的狀態，成天樂嗬嗬的，恨不得敲鑼打鼓告訴全世界他就快當爸爸了，逮著誰都能聊半天孩子，要是遇到有孩子的人那就完了，從孩子出生第一天要幹什麽一直討論到孩子上大學，整個兒就是一話癆。他不光愛說，還特愛做，有事沒事就往各種嬰幼兒商品專賣店跑，從嬰兒車到嬰兒床到尿不濕到奶粉到衣服，專找最貴的買，賣完一歲內的不過癮就繼續買二歲的，一直買到七八歲。唐悠悠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指著滿滿一屋子的嬰幼兒用品又好笑又好氣說：“你至於嗎？男孩女孩還不知道呢，太浪費錢了。”蘇揚一邊整理一邊說：“所以你沒看我男女各買了一套嘛？反正不管這胎是男還是女，我還會要老二的，而且我已經算過了，我命中會注定有一男一女，因此有備無患，嘿嘿，我真是太英明了——哎，你幹嘛扔我？你要打我我過去，你可千萬別動了胎氣啊我的祖奶奶。”
唐悠悠邊往蘇揚身上丟東西邊罵：“你知不知道女人生一次孩子要傻三年，我才不給你生二胎呢，要生你找別的女人生去。”
蘇揚：“那不能夠，你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我就想和你生孩子，兩個還不夠，最好有四五個，那就熱鬧了。”
唐悠悠：“你就做夢吧，我看你現在病得不輕。”
蘇揚摟住唐悠悠：“逗你的啦！老天現在饋贈我的已經夠多的了。大老婆，咱不對未來過多計劃，順其自然。”
唐悠悠撅嘴說：“有些事可以順其自然，有些事還是要計劃的，再不做，就來不及了，鬧笑話了。”
蘇揚問：“什麽事來不及？產檢嗎？咱一直特按時在做啊！”
唐悠悠嗔怒：“你真討厭，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蘇揚：“哈哈，我明白了，你說結婚對吧。”
唐悠悠酸溜溜地說：“其實我倒不著急嫁給你，隻是沒有結婚證，就辦不了準生證。要不我們幹脆就領個證得了，半天就好，不耽誤你事。”
蘇揚：“放心吧，我都想著呢，悠悠，我跟你說啊，這結婚是人生大事，不能隨隨便便領個證那麽簡單，咱得辦隆重了，盡全力去做，我必須給你最浪漫最難忘的婚禮。”
唐悠悠：“拉倒吧，你就是說得好聽，你還說要給我最浪漫最驚喜的求婚呢，這還有四五個月就生了，我倒要看你能折騰出什麽名堂來。”
蘇揚拍胸脯：“好，你還別激將我，這事我必須做到位，等著吧你。”
唐悠悠“哼”了一聲，轉過身去。
蘇揚蹦到唐悠悠麵前，溫柔地說：“老婆，你發現沒有，自從你懷孕後，你變得有女人味多了。”
唐悠悠：“誇我還是損我？”
蘇揚：“不誇也不損，隻是陳述事實，你想想啊，以前你哪會為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和我置氣，你關心的全是家國命運，金融股市，企業發展，社會道德層麵的大問題，大事件。那樣雖然也很好，但和我們這種小老百姓關係不大，你說我沒出息也好，反正我考慮的就是眼前這一畝三分地的事，一家人快樂最重要。”
“你說的是沒錯，但我關心的也沒錯，個體命運的幸福永遠都無法脫離時代和政治背景的，特別是在現在這樣一個風雲際會的年代。”唐悠悠歎了口氣，“不過我真的改變了太多太多，有的時候我都覺得陌生，簡直成為了曾經最不喜歡的那種人，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瞻前顧後，兒女情長。”
蘇揚：“那你覺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我不去這樣考慮問題，我隻知道發生了就要麵對，麵對不了的就得接受。”唐悠悠邊說邊輕輕撫摸自己的肚皮：“不知道他的性格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如果是男孩，我希望像我多一些，否則我擔心他將來會受人欺負。”
蘇揚：“拉倒吧，你看我像是受欺負的人嗎？你看現在誰敢欺負我，除了你。”
唐悠悠：“嗯，除了我，我不能允許第二個人欺負你。”
蘇揚美美地躺了下來，長聲感歎：“多好啊！人家都是老公保護老婆，我們家倒過來，也沒覺得不對勁，這夫妻相處啊，就得一強一弱，一盛一衰，都太強或者都太弱日子都沒法過下去，這樣說起來，咱倆確實是最佳搭配。他日若有人問起我此生最大的成就，肯定不是賺多少錢事業有多大，而是我深諳夫妻之道，享受了最真實的幸福。”
因為結婚的事，蘇揚一連失眠了好幾天，最後決定將結婚的大日子定在兩月後的國慶節，接著再一起回江蘇老家領證。然後靜候天使降臨。至於求婚和蜜月，隻能後補了。
說起來他和唐悠悠在一起好幾年了可從來沒帶唐悠悠回過老家，一個是老家相對傳統沒訂婚就帶回去容易遭人議論，再就是他害怕見到韓曉萌，雖然他早就確定自己不再對韓曉萌有半點兒留戀但見到她還是會覺得尷尬，甚至害怕。特別是知道韓曉萌後來至少談了十個男朋友，可每一段感情都無疾而終整個人的名聲在老家已經臭大街了他就更害怕韓曉萌知道他幸福後會有想法。韓曉萌後來幾乎每一次失戀後都會找蘇揚希望能和他重歸於好，而且每失戀一次對蘇揚的留戀就更勝一籌，到第十次失戀的時候幾乎是哀嚎著懇求蘇揚能夠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當一個賢良淑德的愛人給蘇揚一輩子的幸福，隻要他願意她可以立即放棄自己在老家政府當宣傳員的職位不顧一切到北京和他廝守終身。蘇揚一直以來都沒告訴韓曉萌自己早就找到了一輩子的幸福，最後看韓曉萌的架勢怕鬧出事兒來就狠心說：謝謝了，我已經有愛的人了。韓曉萌沉默了一會兒發短信問：她有我這麽愛你嗎？蘇揚差點兒一口血噴到手機上，顫抖著回：她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最完美最讓我愛的人。韓曉萌那邊沉默了，就在蘇揚以為她偃旗息鼓知難而退之際收到韓曉萌的短信：蘇揚，你忘恩負義，對不起我，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永遠沒有幸福。蘇揚看得膽戰心驚，仿佛從短信中看到韓曉萌那密布雀斑陰森的臉。從此倆人再沒了來往，但蘇揚知道韓曉萌一定對自己懷恨在心，如果讓她在大街上遇見了說不定能做出什麽極端的事，這個瘋狂的女人做出什麽事來都不足為奇，因此這輩子最好都不要再見。蘇揚決定這次帶唐悠悠回去後領完證後立即走，絕不給韓曉萌反應的機會。
至於婚禮，那就得投入最大的**和精力去操辦，辦得越隆重越好。蘇揚表態後唐悠悠問他一個人能不能搞定，蘇揚拍著胸脯說：“小意思。”然後自信滿滿地開始聯係場地，結果傻了眼，甭管室內還是戶外，全北京城上檔次的酒店國慶期間的婚宴早在半年前都被預定了。有酒店客服問能不能晚兩個月再舉行婚禮，蘇揚說：“我倒沒問題，關鍵我兒子不答應啊，再晚兩個月他就生出來了。哥們兒，你們幫個忙，加多少錢都沒關係。”客服人員說：“蘇先生，不好意思，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樣您先回去，如果有什麽情況我第一時間通知您。”就這樣忙活了大半個月蘇揚跑遍了全城幾十家高檔酒店都一無所獲就在最後都快絕望之際轉機突現，一對本來定在國慶結婚的夫妻因為男方和情人開房正好被女方爸爸抓到了現行於是緊急取消了婚禮，酒店立即給蘇揚打電話問他要不要接這個檔期，蘇揚欣喜若狂趕緊答應，並且預付了五萬元定金。搞定酒店後蘇揚又找到一家知名婚慶策劃公司開始張羅婚禮細節，對方問蘇揚希望辦一場怎樣的婚禮，中式還是西式？傳統還是新式？蘇揚說：“我聽不懂那麽多，我就要最浪漫最感人最奢華最讓人難忘的。”對方欣喜若狂說：“那我知道了，您就是要最貴的，這好辦。”然後“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讓人眼花繚亂的配置，蘇揚聽得雲裏霧裏最後問：“你就說得多少錢吧？”對方一狠心說差不多五十萬吧。蘇揚一拍桌子說成交，然後拿著協議回家找唐悠悠邀功。
唐悠悠一看大驚失色說：“這不搶錢嗎？太貴了，我不同意。”
蘇揚沒聽明白還特自豪地說：“貴就對了，你想想，咱一輩子就結這一次婚，必須最貴的，否則就太傻了。老婆你就安心做最美的新娘吧。”
唐悠悠冷笑：“你已經夠傻的了。貴不怕，就怕水分太大，人這明擺著坑你呢，算了，還是我去和他們溝通吧，這事兒你真做不來。”
蘇揚嘀咕：“不是說好了全部交給我做的嘛。”
唐悠悠：“我都憋了一個月了，看你做這麽點兒事著急死了，再憋我能憋出病來。”
第二天一大早，唐悠悠挺著大肚子來到婚慶公司談判，上來先不由分說聲色俱厲地將對方冷嘲熱諷了一頓，說就你們這標準最多也就二十萬，你能報價到五十萬，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啊！婚慶公司的人不服氣還想爭辯，結果唐悠悠特別篤定地說：“你們啥也別說，先聽我來給你們把詳細費用拉一拉。”然後劈裏啪啦一頓講解，說得對方啞口無言最後弱弱地問：“姐，您是不是也是做婚慶的啊？您都這麽懂行了幹嗎還花錢請別人做啊！”
從婚慶公司出來後蘇揚也特納悶悄悄問：“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沒看你準備啊！”
唐悠悠白了一眼蘇揚說：“我從十八歲開始就幻想自己的婚禮是什麽樣，這些年一直很在意這方麵的信息，想不專業都不行。”
蘇揚弱弱地問：“那我們還請人做嗎？”
唐悠悠想了想：“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這二十萬省下來做什麽不好？再說了，就算花再多錢他們也做不到我要的效果。”
蘇揚搖頭：“不行，這樣你太累了。你想想，離我們結婚統共還剩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工作量也太大了，咱不省這點錢，要不這樣，你就出出創意，具體活兒讓別人幹好不好？”
唐悠悠：“不好，創意有了執行起來並不麻煩的，各個環節都有專業供貨商，網上都能搞定，再說了，執行可是我強項。”
蘇揚：“可是現場總要有人布置吧，這線下的活兒網絡可解決不了。”唐悠悠：“公司不還有那麽多人嘛，到時候請他們幫忙就行，又不是不給發工資。”
蘇揚：“話雖這麽說，可我還是覺得不合適。”
“好了，你就別和我爭了，我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隻要我認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做不好的。”唐悠悠堅持，“你也說了，我們就結這一次婚，我一定要所有細節都嚴絲合縫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實現，否則我會遺憾的。”
蘇揚執拗不過她，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並且眼睜睜看著她火急火燎開始準備各種細節。唐悠悠確實聰明，能力也超強，可這結婚要準備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從流程的製定到各種物料準備，大的事項十幾條，小的細節幾百條，而且每一條都很繁瑣，想做好沒一件省心的，唐悠悠又追求完美還不願妥協，因此在每一個環節上花費的精力都特別多。最要命的是她還不想放下工作，白天照常上班，就隻能晚上回家張羅這些事，沒一天不忙到半夜，甚至還熬了幾個通宵，好幾次她實在累得不行就趴在電腦前睡著了。
按理說懷孕五六個月是最長體重的時候，因為胎兒在這個時間段會成長很快，對母體的營養需求量很大，可是唐悠悠不但體重沒漲，還瘦了幾斤。這下蘇揚不幹了，覺得唐悠悠這簡直不務正業，把他孩子給餓著了，特生氣地對唐悠悠說：“你給我立即停止，否則這婚我就不結了。”
唐悠悠理虧，但已經停不下來，結婚對她而言已經不是目的，而成了工作，她必須做到讓自己完全滿意才舒服，因此她總是敷衍蘇揚：“就快好了，再堅持幾天啊——對了，我想把這次的用花全部換成從厄瓜多爾進口的高山玫瑰，你覺得如何？”
蘇揚沒好氣地說：“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都是花，沒啥分別的，而且過了婚禮都要扔的。”
“要不說你不解風情呢？”唐悠悠嗤之以鼻：“誰說沒分別？分別不要太大好不好？厄瓜多爾高山玫瑰是全球最名貴的玫瑰品種，價格雖然貴好多，但香味更沉，留香也更久，關鍵代表的品質和身份完全不一樣。算了，不和你商量了，就這麽定了。你先睡吧，我得好好找家合適的代理公司。”
蘇揚歎息：“我求你快別折騰了，再這樣折騰下去，早晚得折騰出事兒來。”
唐悠悠根本不睬她，全心又撲到網上查找鮮花代理商。
就這樣，也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的生氣，吵架，鬱悶，推翻重來，一直忙活到結婚前一個禮拜，唐悠悠才算將整場婚宴大小事項一一落實。當最後看完唐悠悠做的整個流程方案，蘇揚終於長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過去了，謝天謝地，還好沒出事，謝天謝地，接下去就是好好享受美好的婚禮了。
那天蘇揚親自熬了一鍋鯽魚湯，哼著歌兒端到唐悠悠麵前，就發現唐悠悠表情凝重地看著自己說：“完了，竟然忘記一個重要的事情了。”
蘇揚嚇得一激靈：“忘記什麽了？你可別嚇我！”
唐悠悠：“婚紗照啊，我們還沒拍婚紗照呢。”
蘇揚拍大腿：“對啊，怎麽把這個忘了呢，太不應該了。”
唐悠悠：“怎麽辦？”
蘇揚：“現在想拍也來不及了，要不等結婚之後再拍吧，反正我們求婚儀式也沒做，蜜月也得延遲，到時候三項合並如何？”
唐悠悠鬱悶：“不行，沒這麽弄的，其他還能拖，但婚紗照必須先拍好，明天我就去找地兒。”
蘇揚：“找地兒？拜托，你該不會連婚紗照都想自己拍吧。”
唐悠悠：“這個我可不行，得找個口碑好，實力強，最重要是收費還合理的影樓，我現在就上網查。”
蘇揚：“那你先把湯喝了，補補。”
唐悠悠：“完全沒心情，等查好了再喝。”
結果又查到半夜，湯涼了，蘇揚就去熱，熱了好幾回，到臨了也沒喝完。
第二天一大早唐悠悠拉著蘇揚去婚紗攝影機構，昨夜她從上百家裏精選了七八家，計劃用一天時間全部拜訪完，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真的沒時間了。蘇揚就記得那天自己開了一天的車，唐悠悠一路都在催促快點兒再快點兒，然後每到一個地方唐悠悠就挺著大肚子衝進去和客服開門見山將自己想法和要求吧啦吧啦說出來然後問行不行。大多數影樓都無法接這種急活兒，何況唐悠悠的要求還非常高且多，隻有兩三家表示可以考慮，但需要加錢。唐悠悠和這幾家又是一陣深入談判，最後好說歹說，費盡思量才算搞定了一家，不但完全不加錢，而且還能給一個很大的折扣，隻要唐悠悠能將他們的品牌logo放到自己公司出版的書上，這對唐悠悠來說太容易了，而且沒有成本，等於資源互換，皆大歡喜。
那天回家時已經九點多了，回去的車上唐悠悠一直說肚子疼。蘇揚邊開車邊抱怨為了省點兒錢費這麽大事至於嘛，他們要加錢就加唄，有這時間睡覺多好。唐悠悠捂著肚子得意地說：“當然至於了，這些錢我根本不在乎，但我就喜歡征服別人的感覺。”
蘇揚心想這下總得太平了吧，結果還沒進家門，唐悠悠又改主意了，因為原本考慮時間太緊張，她答應影樓的建議隻在京郊取景，可這一路她越想越不對勁覺得還是得到海邊拍攝，否則肯定會有遺憾。蘇揚都生氣了說：“算了吧，你就別折騰了，我都快受不了了。”唐悠悠不聽還是堅持給影樓經理打電話，結果經理一聽就炸毛了，電話裏一陣抱怨：“唐小姐，我們有自己規範的產品結構，不可能因為你的要求隨意更改。再說了，我們明明已經談好了，我這邊都已經通知外景合作方了，你現在一變，我們所有流程都要變，沒這麽做事的。”
蘇揚聽到了都在旁邊附和：“是啊，太麻煩了，還是別變了，京郊也不錯，有山有水有人家，不就是拍套婚紗照嘛，隻要人沒變，哪兒都差不多。”
唐悠悠最不怕的就是和人理論，她等對方宣泄完情緒後開始說自己的想法，磨嘰了大半個小時。蘇揚就眼睜睜看著唐悠悠再次說服對方一一接受自己的所有要求。而且不是去附近北戴河，而是去三亞。
回到家後唐悠悠顧不上肚子越來越疼了又趴在電腦前折騰到半夜，才算將一行十幾個人的機票和酒店全部落實。最後幾乎是爬到臥室的，結果上床一看蘇揚正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
唐悠悠：“你怎麽還沒睡？我快累死了。”
蘇揚說：“你不累死才怪。沒你這樣的。”
唐悠悠知道他生自己氣，隻是太累了不想理會，剛躺下就聽到蘇揚嚴厲地說：“唐悠悠，你知不知道孕婦不能坐飛機，對孩子很不好的。”
蘇揚又說：“你知道個屁，現在一陣風都能把你吹倒。你這樣折騰對孩子不負責任，對我也不負責任。”
唐悠悠說：“那我也得先對自己負責任了。”
蘇揚：“好吧，我能說其實你有強迫症嗎？而且不輕，得治，否則會日趨加重的，等你到了更年期就會病入膏肓，到時候你肯定能把我活活折磨死。”
唐悠悠：“怎麽著，還沒結婚就開始害怕了？這婚還結不？”
蘇揚不說話了，他真的很生氣，可是他更怕唐悠悠也生氣。
唐悠悠加重了口氣：“到底結不結了？不結我就去把票全退了。”
蘇揚：“結。”
唐悠悠：“結就快睡覺。”
蘇揚氣鼓鼓地轉過身子。
或許是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唐悠悠很快主動拉了拉蘇揚的胳膊。
唐悠悠：“老公，我也知道我折騰，我也知道我煩人，我也知道我太累了，我比誰都累。可是我真的不全部是為了自己，你答應過給我一個完美的婚禮，可是你做得到嗎？我不怪你，你沒這個能力，隻要你有這個心就好，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問題那麽多也坐視不理啊，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嘛，你可以少做一點，但你也別說風涼話啊！”
蘇揚心疼，轉過身，將胳膊伸平，唐悠悠愜意地枕在上麵。
蘇揚：“好了，算我錯了。我隻是舍不得你，害怕你累著了，害怕出事，你可以說我這人太婆婆媽媽不像個男人，可是我心裏真的就隻想這麽多事兒。你要理解我，答應我，別再累著了，行嗎？”
唐悠悠點頭：“這不都已經忙好了嗎，接下去就是拍婚紗照，三亞風景不錯的，就當去旅遊了。”
要是原來蘇揚肯定會因為這句話特別興奮，可是他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他隻是溫柔地撫摸著唐悠悠的肚子，然後關燈說：“快睡吧，再過幾天就能好好休息了。”
正如蘇揚所料，三亞之行完全沒有半點兒旅遊的意思，首先時間特別趕，來回加上拍攝統共三天時間，其次唐悠悠現場又有很多想法，並且一定要實現，整支拍攝隊伍最後累到崩潰。回到首都機場時影樓經理對唐悠悠說：“唐小姐，你是我進入這行二十年來見過最較真的顧客，不容易。”
蘇揚：“你是說她最龜毛吧。”
經理衝蘇揚笑笑：“最厲害的還是你，我們幾天就受不了了，您得一輩子。”
蘇揚點頭：“習慣了，習慣了。”
“好啦，你倆別惺惺相惜了。”唐悠悠對影樓經理說：“這幾天你們辛苦了，不過還得辛苦兩天，我等你們修完片子然後過去選。”
經理：“放心吧，您的活兒我們一分鍾都不敢拉下，今夜我們通宵幹活，爭取後天就能看片選片。”
唐悠悠也長歎了口氣：“是啊，一件事趕著另外一件事，太不容易了。等過幾天都完事後，我就真的能好好休息了。”
回到家後蘇揚催唐悠悠趕緊補覺，唐悠悠卻怎麽也睡不著，大腦裏麵亂七八糟全是事兒了，很快肚子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到廁所一看竟然有輕微的出血，唐悠悠雖然很緊張，但自忖問題不大，也不想告訴蘇揚，怕他知道了又是各種折騰耽誤事，她就想甭管發生什麽也得將這幾天捱過去，等結完婚了再好好休整。
第三天一大早唐悠悠和蘇揚過去影樓選片，看到婚紗照的時候唐悠悠覺得之前所有的辛勞都值得，確實非常非常漂亮，張張都舍不得放棄。蘇揚也很激動，在原來的套餐基礎上又多花了兩萬元，多買了幾十張。取回婚紗照後就是最忙碌的現場布置，因為酒店當天晚上也有婚慶，一直接近午夜才散場，因此蘇揚他們隻能臨夜布置，蘇揚要求唐悠悠回去休息唐悠悠堅持不從，唐悠悠說都折騰到現在了這最後一個環節不可能不親自過問，就這樣她指揮著公司二十幾號人熬了一個通宵，將所有物料按照事先計劃一一布置落實。一直忙到第二天清晨，唐悠悠已經累到極致，最後連站立的力量都沒有了，趕緊回家眯了會兒。六點半化妝師和造型師準時登門，唐悠悠強打精神起來開始換衣、化妝，準備迎接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蘇揚也忙活了整個通宵，他一直緊緊守護在唐悠悠身邊，看著她疲勞至極的臉，又心疼又害怕，心中暗自祈禱千萬別出什麽事兒，從前天晚上開始他眼皮就跳得厲害，心裏也沒著沒落地慌張。最後直到唐悠悠回家後才稍微放下心，他還沒時間休息，因為要聯絡車隊、現場攝影以及招待親朋。上午所有的事兒都得他親自負責了，還好唐悠悠之前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所有的環節雖然忙碌但沒有出亂。上午十點，蘇揚坐上了勞斯萊斯的婚車，率領數十輛豪車組成的車隊，從酒店出發，回家接親。
坐在車裏，蘇揚很疲勞也很興奮，他強行閉上眼睛休息，腦海裏卻不停浮現出這些年他和唐悠悠一起走過的日子，從雨中邂逅一直到現在，真的太不容易了，蘇揚心想等婚後自己一定要加倍對她好，一定不能讓她生氣、受傷、後悔，一定要讓她知道選擇自己是最正確的選擇。
蘇揚甚至看到了他和唐悠悠一起拉著孩子在陽光下草地上奔跑，他們的孩子很漂亮也很健康，都會說話了，想到這裏蘇揚嘴角情不自禁流露出笑容。
蘇揚睜開眼睛，看著窗外，就快到家了，再過幾分鍾，他就可以迎娶他最愛的女人了。
電話突然響起，是公司財務王姐，唐悠悠看她心細，一直讓她陪在自己身邊，負責女方相關事宜。
蘇揚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請司機加速。等到家後發現唐悠悠已經被攙扶到了**，臉色煞白，雙手捂著肚子，眼睛緊閉著，不停呻吟著，豆大的汗珠從濃妝的臉上大顆滾下。
蘇揚趕緊上前拉住唐悠悠的手：“悠悠，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啊！”
唐悠悠用力睜開眼：“好疼啊，我得先歇會兒，一會兒就好。”
蘇揚看了一眼唐悠悠的腹部，發現床單已經被染紅了一大塊。
小王嚇得哆嗦了：“唐總……這該不是……快生了吧。”
蘇揚來不及思考，趕緊一把抱起唐悠悠向外麵衝。邊衝邊對小王說：“我現在去醫院，你先通知相關人婚禮延時，具體情況等我通知。”
小王點頭：“放心吧蘇總，我知道怎麽做，你快去醫院吧。”
唐悠悠還掙紮：“我不去，等結完婚再去，我還能忍。”
蘇揚根本不聽，抱著唐悠悠衝進婚車，然後對司機說：“快，快去最近的婦產醫院。”
從家到醫院不過十幾分鍾，唐悠悠已經痛得暈了過去，血已經將婚紗下擺全部染紅，車座上也已鮮血淋漓，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唐悠悠很快被推進急診室，沒幾分鍾醫生就確認是早產，而且難產，雖然宮頸已經開了三指，滿足了生產條件，可是胎兒的肩被子宮頸卡住了導致大出血，嬰兒現在處於窒息狀態。
蘇揚幾乎咆哮著哀求：“求求你們快救救他們啊！”
醫生很慎重地對蘇揚說：“現在這種情況是，如果要嬰兒，必須進行剖腹產，但孕婦很可能會流血過度而死亡，如果要止血救大人，那麽嬰兒就將因窒息太久而無法存活。”
蘇揚聽後完全懵了，他曾很多次從影視劇和文學作品裏看到過關於保大人還是保小孩的橋段，覺得太狗血，可是怎麽也沒想到這麽狗血的抉擇竟然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眼前。
現在，他來不及感慨，他必須要快速抉擇，耽誤一分一秒都不行。
蘇揚顫抖著問：“可以兩個都保嗎？求你了。”
醫生加重了口氣：“現在不是討價還價的時候，快決定吧。”
“保——大——人。”蘇揚咬著牙齒，一字一字往外蹦。
“好，那你先在協議書上簽名，我們立即做手術。”醫生讓蘇揚在協議書上簽字，簽字前突然問了一句：“你們結婚了吧？”
蘇揚點點頭，又搖搖頭。
醫生說：“那你簽了也沒用。病人父母來了嗎？”蘇揚顫抖著說：“還沒通知，我馬上打電話。”
蘇揚手足無措地拿起電話，卻不知道撥什麽號碼。
蘇揚說：“我也想進去，求你們了。”
醫生想了想，帶蘇揚快速走進手術室。
病**的唐悠悠雖然已經醒過來但氣若遊絲，醫生簡單說了下情況，唐悠悠看了一眼蘇揚然後說：“保小孩。”
“不！”蘇揚尖叫一聲，“啪”地跪倒在地，哭著對唐悠悠說：“保大人，求你了，快說保大人。”
醫生也勸：“就算要保小孩也可能因為早產無法存活，你想清楚了。”
蘇揚已經泣不成聲：“唐悠悠，你聽我說，我不能失去你的，如果你不在了我也沒法活的，求求你了。”
唐悠悠用盡最後的力量點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嘴角流露淡淡的微笑。
醫生趕緊給唐悠悠做手術，全程並沒有請蘇揚回避，蘇揚就傻傻站在一邊，眼睜睜看著醫生先給唐悠悠止血，然後輸血，然後剖宮，最後取出死胎。
是個女嬰，蘇揚隻看了一眼，就暈了過去。
雖然嬰兒早產渾身是血，可五官依然可以分辨，長得和他無數次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蘇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也躺在了病**，唐悠悠就躺在自己對麵，此刻他們兩個人都說不了話，也拉不了手，隻能看著彼此，一起流淚。
那一天是蘇揚終生難忘的一天，他經曆了大喜至大悲，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他內心的傷痛。如夢如幻，如電如疾。佛語有雲：因者能生。果者所生。有因則必有果。有果則必有因。是謂因果之理。蘇揚不知道這個果是何因引發，亦或會引發何果，蘇揚隻知道從今天此刻開始，他的人生發生了改變，從此他將麵臨一個陌生的明天。
走進科學 神秘設計師掃一掃逗趣好玩的編輯部故事等著你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