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專案組用足足一星期的時間結束了三起案件的現場勘查工作。
回到中心,眾人聚集到會議室內,展峰將現有的分析結論投上大屏幕。“大家還有什麽補充點?”
隗國安搖搖頭不說話,嬴亮按著粗大的指節。“以目前整合的信息而言,當下的分析已經很合理了。”
司徒藍嫣合上手中的鋼筆蓋,輕聲但堅定地道:“從筆跡心理學上,我有一點看法。”
展峰示意她用投影儀進行解說,她調整片刻,投影上便顯出了數字。
“三起案件凶手都留下了‘0617’這幾個字。在書寫的過程中,他用的是手繪廣告體。這種字體醒目,且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從犯罪心理上分析,他這麽做存在兩種可能。”
說到這裏,司徒藍嫣雙手撐著會議桌,姣好的麵目呈現出一種無形的自信:“一、他想挑釁警方,具有某種表演型人格,但之前我綜合考慮過,可能性不大。二、另有其他目的,並不是針對警方而來的。例如,在某些雇凶殺人的案例中,凶手也經常會留下標記,為的是將來作為證明,好向雇主交差。隻是殺手做事多小心謹慎,不會留下如此顯眼的記號。”
“既然兩種情況都不完全符合,就是說,還存在第三種情形?”嬴亮困惑地問。
“也不然。”司徒藍嫣搖頭,以案發順序指向三個數字,“本案雖然跟一般的雇凶殺人有不小的差異,但仔細分析仍有共性。王沐被殺時,數字書寫並不明顯;而呂月被殺後,數字就寫在屍體旁邊;等到第三起案件,數字幾乎占據了炮樓的半麵牆。”
嬴亮揣測道:“這是不是……表示凶手越來越有信心?”
“不是信心,而是放鬆。”司徒藍嫣看向投影儀,“越大的字,需要的書寫時間越長。很明顯,他在做完最後一起案件後,心理上是一種放鬆的狀態。”
“大仇得報,所以感覺到放鬆?”隗國安也忍不住插了一嘴。
“複仇殺人通常伴隨不同程度的折磨,如果他們之間存在仇恨,凶手不可能會用如此幹淨利落的方式殺人。”這個假設很快被司徒藍嫣推翻。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作案動機到底是什麽?”嬴亮煩躁地抓抓頭發,見他如此,司徒藍嫣似乎想勸兩句,但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任務。”一直沒出聲的展峰終於抬起頭來,“執行任務,也可能和金錢無關,畢竟這個凶手一直很窮。”
司徒藍嫣雙眼一亮。“對!既然跟受害者之間沒有仇恨,那麽凶手精心準備作案工具,細致踩點,周密計劃,在一年內連殺三人,符合完成雇主交辦的任務的情形。於是第三案後,他就有了達成任務後的釋然和放鬆。這些細節都告訴我們,本案符合雇凶殺人的特征。”
捕捉到靈感的司徒藍嫣有些興奮,“而且雇凶不一定都與金錢相關,有很大可能性是因為感情。常見的婚外情殺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比如,丈夫出軌,利用小三殺妻,或利用備胎複仇,這些都是以情感為基礎的。”
“確實是這樣……”聯係到身邊常見的情殺案例,嬴亮和隗國安很快便理解了因情殺人的動機。
正當突破出現時,展峰又問了一個比較刁鑽的問題:“三起案件,作案難度幾乎相等,那麽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凶手是按照什麽來確定殺人順序的?”
司徒藍嫣微微一笑:“他每次作案都考慮得如此周全,也就不太可能隨機選擇作案順序。”
展峰點頭,把一張電子地圖投在了大屏幕上,圖上三個代表地理位置的光點不停閃爍。
“首起案發地為A,第二起、第三起分別為B和C,將三點連接,可以得到一個銳角三角形。AB、BC是三角形的兩條短邊,AC則為三角形的一條長邊。我的看法是,凶手在經濟拮據的情況下,決定其作案順序的,隻能是距離的遠近。”
展峰在地圖上點亮第四個點,它閃爍在三角形之外,但位置卻飄忽不定。“乘車地為D,D點絕不可能在三角形的內部,因為這樣一來,它到B點、C點就有更多的選擇。他用這種順序殺人,一定是因為,他住的地方距離A點最近,我剛才說D不在三角形內部,那麽它隻能與A在同一緯度,或在A的北方。凶手橫跨三省,必須乘坐交通工具。2004年高鐵沒普及,出遠門首選是火車,而我們都知道,火車進站要安檢,這就解釋了,他為何要用鋼絲繩作為殺人工具,而不是用刀。”
嬴亮有些費解。“除了火車,長途汽車也是上上之選啊,況且汽車站安檢相對還更加寬鬆,他為什麽情願冒風險坐火車,也不願選擇汽車呢?”
“答案很簡單,”展峰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意,“長途旅行,火車票最便宜。”
“對啊!他很窮……”嬴亮思索道,“距離越遠,汽車票與火車票價格懸殊越大,我看這個凶手的乘車位置,與A點最少隔著一個地級市,也就是說,他是北方人。”
嬴亮雙手抱胸,緩緩搖頭。“還是太模糊了,A點北方何止一個地級市啊?這要怎麽確定D點的具體位置?”
展峰把三份筆錄截圖調出,發送到每個人的iPad上。
“這是王沐的男友、呂月的情人、李紅然的同事的口供,他們都提到了一件事:三名死者,均操有北方口音。”
“都是?”三人異口同聲。
“這就是受害者之間的交集。”展峰看向其他人,“所以,接下來我們必須得解決三個關鍵問題:一、凶手為何選擇她們作為目標,她們之間有什麽聯係?二、‘0617’四個數字到底代表什麽?三、李紅然被殺時,凶手究竟用了什麽方法讓她突然下車?”
此言一出,靜寂無聲。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覆蓋在這樁懸案上的迷霧看似仍在,但它背後的某些東西也正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