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晚上8點10分,安和鋪公交站內,展峰登上了最後一班323路公交車。
十五年轉瞬即逝,市裏的大多數公交車,都已改成了新能源車,唯獨這班323,還是原汁原味的汽油車。
展峰從前門上車,投幣之後徑直走到後門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由於是始發站,車上並沒有幾個乘客,伴著撲哧一聲關門響,喇叭中開始播放語音提示:“歡迎乘坐323路無人售票車,前門上車請主動投幣,關門請當心,車輛起步請拉好扶手,方向胡家堡,下一站小劇院。”
他抬頭看了一眼路線圖,這輛車自東向西,全程共32站,終點站胡家堡是李紅然的租住地。
他拍下路線圖,在此站上標注了數字32;而在始發站安和鋪上標注了數字1;按順序,李紅然的工作地則標注14;案發現場炮樓站,標注為26。
翻開卷宗,他找到了關於李紅然的記錄。她大學畢業後,通過公務員考試考進了劉橋區區政府,與她熱戀的男友沈海在大學畢業後選擇繼續讀研。那個年月單位座機打長途不要錢,李紅然每天會等到沈海下課後,與沈海通話至8點30分。
緊接著,她會在8點50分乘最後一班323路回到住所,中途並不下車。末班車乘客稀少,她習慣坐在售票台後方那個靠窗的位置。
當年辦案民警調取了車內一個月的監控視頻,通過觀察發現,工作日期間,李紅然的作息極有規律。唯獨讓人想不通的是,被害當天,她突然從炮樓站下了車,完全沒有任何征兆。而案發時,車廂內除了司機、售票員,隻有她一名乘客,也就是說,不存在尾行作案的可能。
當班司機回憶過,那天駕車他開的是遠光燈,車快要行駛到炮樓站時,他隱約發現路邊有人招手,他就放慢了車速並習慣性地靠站停車。但他打開車門時,並沒發現乘客,就在他重新掛擋起步時,李紅然突然起身說要下車。
據售票員說,李紅然在要下車時,她還問了一句,說:“天這麽黑,你下車了,回頭要怎麽回家?”李紅然似乎有什麽心事,並沒有搭理她,直接從後門走出去了。
從口供上看,無論是司機還是售票員,都沒有在炮樓站發現第二人,也就是說,被害人為何下車,至今是個謎。
晚上9點20分,車停在了炮樓站。展峰下車後關閉秒表,計算了一下平均時間。他發現末班車隻有在站內有人等候時,司機才會靠站停車。去掉等紅燈的時間,每站路平均用時兩分半。
據司機描述,當晚他看到有人招手,才本能地靠了站。
展峰看著周遭環境,越發覺得,凶手可能就是那個招手停車的人。
在323路的車頭,並沒有LED顯示燈,站在遠處,根本無法辨別來車的班次,要想精確判斷,隻有一種情況:凶手也估算過行車時間。以凶手能在暗巷記下腳步聲的行事作風,此人絕對不止一次乘坐過這班車,那麽在車內的監控錄像裏,就一定存有他的影像。
當年之所以沒有查出來,是因為根本無法判斷他是在什麽時間段乘坐的323路。要是在白天混入人群,企圖找出嫌疑對象,難度必然極大。
展峰矗立在站牌前,苦苦地思考另一個問題:“他究竟用了什麽方法讓被害人突然下車?”
售票員與李紅然對話期間,還特意望了一眼窗外,她發現沒有人,才讓司機關的車門。既然沒有人,那李紅然莫非是看見了什麽東西?
展峰抬起頭看了一眼站牌,就在這時,他腦海中驟然靈光一現。
他打開平板電腦,把王沐與李紅然的屍檢照片翻出對比。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都是在平地上被勒死的。從勒痕位置上看,李紅然的勒痕更靠近下巴的位置。也就是說,她在被害時,正抬頭望向上方。難道說……是凶手在站牌上掛了一件能引起被害人注意的東西?”
展峰凝視著已經不存在的老舊站牌方向。
要是該物品很昂貴紮眼,那麽售票員不會沒有印象。也就是說,這恐怕是一件對普通人來說沒有價值,但對李紅然卻極有吸引力的東西,確切地說,應該是某種情感的寄托物。
如果是這樣,那麽凶手與被害人之間,恐怕有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