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從路邊到巷口,尚且有一段隆起的坡度,瀝青鋪設的路麵踩上去很柔軟。司徒藍嫣順著斑斑鏽跡的路牌找到了6號尾巴巷。可能是為了加以區分,巷子裏藍底白字的鐵質指示牌,到了胡同裏邊,卻換成了紅底。紅色代表紅紅火火,掛在商鋪門口,也算是圖個好兆頭。

十五年後的韓流衣舍已變成了一家奶茶店,店名是兩個大寫的字母“SH”,看不出的寓意,估計隻有店裏的那對小夫妻才會知曉。

司徒藍嫣點了一杯絲襪奶茶,順便仔細觀察著店內的布局。

去掉公攤麵積,鋪麵比她想象的還要小,木質吧台把店一分為二。吧台裏,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簡單快樂地忙碌著。

聽不懂方言的她並不知道夫妻倆的聊天內容,隻是看著兩人時不時竊竊私語的模樣,她想,那應該是屬於他倆的悄悄話吧。

吧台外側留給客人的空間並不富裕,步子稍微跨大點就能走出門外,也許是考慮到依舊會有客人坐下來歇歇腳,店老板在那不富餘的空間裏,硬是添了三把轉椅。這種紅色的高腳金屬椅,在酒吧很常見。為防止跌倒,轉椅的底座被固定在了地上,椅子間隙裏剛好可容下一位成年人,這樣可以保證坐客與站客互不幹涉,硬是把空間利用到了極致。

放下奶茶,司徒藍嫣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那個夜晚發生的一切……

王沐拿著馬紮坐在掛滿衣物的店鋪門口,渴望穿梭的人群能到店裏看上一眼。每當有人進來,她都會迅速收起馬紮,好給客人騰出更多的行走空間。

這種遍地開花的小店,來的都是回頭客,一旦回頭客不回頭,距離關門歇業也就不遠了。王沐知道,要想留住本就不富裕的客人,她隻能一再壓榨自己的利潤空間,哪怕辛苦一天,可能也剛夠維持生計而已。

王沐每天關門後,會到自家巷口對麵的煎餅攤買個煎餅。賣煎餅的姓王,是位五十多歲的阿婆,附近的鄰裏都習慣稱她“王婆”。

王婆有個兒子,在化肥廠上班,是國企正式工,他也是王婆的驕傲。稍微與她熟悉的食客,都曾聽過她喋喋不休地介紹自己的兒子。雖說聊天的氣氛偶爾有些尷尬,食客好像也並不想關心她的兒子怎樣怎樣,但她的習慣就是把兒子掛在嘴邊。時間一久,不管熟悉不熟悉的人,都對他的兒子有些了解了。

她兒子上的是晚班,下班要到晚上10點,有時甚至會更晚。王婆出來做生意,也全可著他兒子的作息時間。上班時,她兒子會蹬著三輪車,把攤位出好;下班後,又是娘兒倆結伴回家。

花街巷南口攤位較多,競爭激烈。小本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效率,年過半百的王婆,自然無法與年輕人匹敵,所以她隻能挪步於北端,見縫插針攔兩個食客,以圖糊口。

王沐和王婆都姓王,又經常照顧生意,所以兩人的關係還算熟絡。王沐每天起早貪黑,在備孕期間,她也很想調理調理身體。

她在一本書上看過,雞蛋是最廉價的補品,每個成年人,一天可以吸收一顆雞蛋。也許是心理作用,她一直堅信,不管白天有多勞累,晚上吃個蛋餅,就能補全營養。

然而不管她如何盡心竭力地生活,這一切,還是終止在了那個晚上……

喝完奶茶,沿著斑駁的路麵,司徒藍嫣和嬴亮來到了王沐被殺的那條尾巴巷。巷口的鐵牌用洋釘沿四角釘在了紅磚牆麵上,如今,右上和右下的洋釘因腐蝕而完全脫落,風一吹過,薄薄的鐵牌就會翹起,再落下時敲擊著牆麵,發出吧嗒一聲響。

要是夜晚遇到強風,那連續的啪啪聲,聽起來多少會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嬴亮抬手擦去了鐵牌上的浮灰,油漆書寫的68號早被氧化成了紅棕色,這裏就是當時命案現場的入口。

向東直走70多米,有一根緊貼圍牆的電線杆。

水泥圓柱體與牆麵剛好形成了一個躲避區。嬴亮上前試了試,以他1.83米,80公斤的身材,躲在電線杆後,剛好可以被完全遮擋。他拿出平板電腦比照,當年王沐的屍體就躺在電線杆東側10米的地方。

司徒藍嫣站在屍體所在位置朝四周看了看。她的南邊是高約2米的圍牆,東邊是一條可以一眼望到頭的死胡同,北麵是零星的幾排樓房,牆麵上,貼滿了包治性病、代開發票、征婚代孕之類的牛皮癬廣告。

當年凶手作案後,就是在其中一麵牆上用粉筆寫下了“0617”四個數字。尾巴巷裏沒有路燈,樓間距也很窄,四處都是遮擋物,除非頭頂月亮夠亮,否則到了夜裏,胡同內絕對暗如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