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行動之前,展峰遞給了呂瀚海一張公務卡。卡裏存著刑偵局下撥的辦案經費。按照要求,專案組的每筆花費都要有憑有據,辦案期間,發票暫由司徒藍嫣保管。
此時,呂瀚海用力拉開車門,把一箱紅牛丟進駕駛室,接著票據被塞到了司徒藍嫣手裏。車剛啟動,司徒藍嫣便把頭伸出窗外:“喂,道九!”
呂瀚海比司徒藍嫣大了好幾歲,因為她的名字太過拗口,他就給她取了一個雅稱:藍妹妹。
“咋的了?藍妹妹!”
“你到底買什麽了?賬不對吧?”
呂瀚海對著後視鏡扯著嗓子喊:“紅牛啊!”
“一箱紅牛400元?”
“精裝紅牛哇!喝一罐頂五罐,當然貴一點。”
“那為什麽發票開的是辦公用品?”
“我聽別人說,開辦公用品好報銷啊!”
“你……”在呂瀚海這種混混作風麵前,司徒藍嫣頓時語塞。
“藍妹妹,馬上要上高速了啊!你可千萬別再把頭伸出去了,太危險了,你曉不曉得!”
“服了你了!”司徒藍嫣給了呂瀚海一個終極評價。
…………
車上,隗國安閑來無事便打開了手機導航。
按照顯示的最優路線,本次行程共480公裏,預計行車時間十小時。大巴車駛出專案中心是上午7點,這樣算下來,到第一站SX省古明市公安局,少說也得中午12點左右。
隗國安調整坐姿,打算睡個回籠覺,可呂瀚海卻沒有給他過多與周公下棋的機會。不到11點,外勤車就駛進了古明市局的地下車庫。
通常跨省辦案都需要當地公安機關配合,偏偏展峰習慣獨來獨往。也不是因為他多有個性,而是他覺得有些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尤其是偵辦陳年舊案,一旦當地警方介入,難免產生“先入為主”式的影響。
懸案的偵破必須另辟蹊徑,隻有當展峰認為確實有必要讓當地警方配合時,他才會提出要求,否則案件的主要調查工作,還是由914專案組全權負責到底。
為了節省時間,展峰把幾人分成了兩個組。呂瀚海從市局交接了一輛民用車,先載其他人前往王沐被殺的現場——古明市花街巷。他自己則留在專案組的車內。途中,嬴亮查閱過關於古明市的相關介紹。
依據城市等級劃分,這裏隻能勉強算得上四線城市,經濟體係單一,幾乎全是靠化工業支撐整個城市的發展。按照國家要求,高汙染的化工企業不能建在人流密集區,因此,城郊的商業街也就有了它的市場。
花街巷位於古明市的西南端,隸屬花街社區。社區雖然不大,但轄區內建有兩家大型的化工廠,人口也較為稠密。社區因何得名,無人知曉。有人曾端望地圖大開腦洞,會不會是因為,它的造型太像一片脈絡清晰的花瓣?不過還有人覺得,與其說像花瓣,倒不如說像葉片更為準確。
生物課上都學過關於植物的基本常識:一片葉子上,把莖與葉片連接起來的地方叫葉柄;葉片上布滿的粗細不等的脈絡就是葉脈。按此類比,花街巷就應該是葉子上,葉柄到葉尖那條最粗的葉脈,社區內其他縱橫交錯的胡同入口,都匯集在了巷子兩端。
因花街巷是進入社區的交通要道,為了不造成擁堵,這裏絕對不允許占道經營。這麽一來,胡同裏的門麵房,倒成了商家的必爭之地。
社區南北相臨有兩條主幹道,北邊的廣懷路是國道,如今改建成了繞城高速;南邊的順興路是省道,它是連接市區的交通樞紐。因為高速公路在施工時將全路段封閉,花街巷北端就算是在白天,行人也是寥若晨星。
相比起來,南段要熱鬧許多。巷子南口有很多商業胡同,其中絕大多數為死胡同,當地人形象地稱呼它們為“尾巴巷”。
以花街巷東西為界,左邊是單數,標注為1號、3號、5號、7號……67號尾巴巷;而右邊則為雙數,標注2號、4號、6號……68號尾巴巷。
據卷宗記錄,15年前,王沐居住在花街巷北區225號,而她經營的服裝店則位於6號尾巴巷的第8號商鋪,名為韓流衣舍。店麵不到20平方米,主營外貿訂單。
做服裝生意的人都知道,說好聽點叫外貿,說不好聽的也就是雜牌貨。外貿單通常每種款式最多備貨一到兩件,都是小本經營,自負盈虧,因為收入太微薄,王沐也隻能靠延長經營時間來增加收益。
附近的興隆化工廠施行兩班倒,早晚班交接點定在每天晚上的9點。為了趕上這撥人流,王沐的服裝店到晚上10點以後才會打烊。
她的男友沈軍是個空想主義者,老幻想著靠打網遊發家致富。早年《傳奇》興起之時,他靠賣裝備賺了些錢,可是到了2004年,各種遊戲百花齊放,導致《傳奇》進入低穀,不太精通其他遊戲的沈軍漸漸開始資不抵債。
兩人的開銷全靠王沐的服裝店勉強維持,經濟拮據的她,連買輛自行車的錢都餘不下,這些年都是靠雙腳在花街巷裏來回奔波。
韓流衣舍開在6號尾巴巷北麵,由店麵向西步行62米便來到了主巷,朝北再走727米,有一條東西向小路,以小路為界,北端為北區,南麵是南區。
越過小路繼續前行,當看到68號尾巴巷時,向右拐入,徑直走97米,就到了她的住處。15年前,她的屍體就躺在距離家門口不到60米的地方,而那一晚,她的男友卻正在指揮“家族”攻占“沙巴克”!
“道九,我就在這裏下車!”
呂瀚海借助後視鏡與隗國安對視了一眼:“喂!老鬼,導航顯示還有527米才到花街巷,你在這裏下幹啥?”
隗國安生得心寬體胖,是個比較隨性的人,不講那麽多規矩,而呂瀚海又相當健談,兩人這一路上可謂相談甚歡。
呂瀚海直呼他的綽號,隗國安也欣然接受了。他指了指窗外電線杆子上的監控,說:“當年辦案民警調取了大量的視頻監控,光看地標我摸不清位置,得一個一個核對才行。”隻要是和圖像沾邊的活兒,在專案組內都由隗國安負責,這裏就包含了視頻分析。
“得嘞!沒毛病!”呂瀚海打開雙閃,靠邊停了車。
下車後,隗國安比了個“6”的手勢放在耳邊,“等你們結束,電話聯係!”
嬴亮搖下車窗,“好的鬼叔,注意安全!”
待車窗重新關嚴,呂瀚海隨口問了句:“你和老鬼關係不錯啊?”
“閉嘴吧!事兒這麽多呢?開你的車!”嬴亮靠在車座上,雙目緊閉,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明知對方毫無善意,呂瀚海還是一副嬉笑的模樣。他學著範偉的口吻說:“乖乖,都是同一個地方出來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耍嘴皮子,嬴亮自知不是呂瀚海的對手,也就不再說話。在他心裏,案件永遠被放在第一位,他懶得在一個編外人員身上多費口舌。
社會人有句話:“不理你,比打你都醜。”呂瀚海既然加入了專案組,當然想融入這個群體。從後視鏡裏瞥一眼嬴亮,呂瀚海有些牙癢。
展峰和他是生意夥伴,算是知根知底;隗國安和他勾肩搭背,成了忘年交;司徒藍嫣雖不怎麽愛說話,但偶爾開開玩笑,她也會回應兩句;唯獨嬴亮這個刺頭,從頭到尾就是跟他對著幹,要說兩人有什麽矛盾,其實也沒啥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頂多就是之前在攤位上鬧了點別扭,但這也不能全怪他,要不是嬴亮三番兩次來找碴,他也不會裹不住火不是?
呂瀚海覺得吧,是男人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不至於因一件小事耿耿於懷,所以為了緩和關係,他總是見縫插針地和嬴亮聊上幾句,可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社會人還有一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注定是冤家,那就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於是呂瀚海也不再湊趣,一聲不吭地駕車朝目的地駛去。
剩下的500多米,車內安靜得出奇。司徒藍嫣坐在副駕駛座上,身體倚著靠背,頭偏向窗外,若有所思。嬴亮睜開眼,劈裏啪啦地擺弄起筆記本電腦,也不知道到底在忙活些啥。
關了導航,把車停入車位,呂瀚海的任務便已達成。他掏出手機,翻出昨天緩存的電視劇,說了聲“到了”,便不再過問剩下的事。司徒藍嫣回過神來,禮貌性地說了句“辛苦”便推門下車。嬴亮合上筆記本,一臉惆悵,宛若一個學渣拿到了一道奧數題,找不出任何頭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