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白色戀人3

十一

待葉茜記錄完畢,老賢接著說:“煤氣罐是就地取材,但那瓶混入三唑侖的白酒絕對是凶手提前準備的道具。酒瓶是玻璃製品,受爆炸的影響損毀嚴重,不過我還是在分離物證時,找到了半片酒瓶底。”說著,老賢用投影儀將照片打在牆麵上介紹道:“乳白色玻璃材質,與透明玻璃瓶相比,具有很強的偽裝性。三唑侖為淡藍色片劑,融入白酒中會有一些混濁,利用這種不透明酒瓶,恰好可以掩蓋。所以,嫌疑人在選擇白酒上也下了功夫。”

“目前市麵上有很多種類的白酒都使用這種乳白色的瓶子,如果沒有發現這半片酒瓶底,還真難辨別。”老賢用筆在照片上標注出了多個細節特征,然後說道,“放大後我們可以看到,瓶底中間位置有一個麥穗五角星標誌,這是貴州茅台酒廠的專屬商標;當然,單憑這一點還很難判斷出這就是正宗的貴州茅台,畢竟市麵上仿造的太多。”

“早年,因為坊間的手工藝製造並不精湛,所以茅台酒廠並沒有對瓶底做任何防偽。但隨著科技越來越先進,市麵上假酒越來越多,茅台酒廠從酒的外包裝一直到酒瓶本身,都做了大量細致的防偽,其中瓶底就是最重要的一塊。除非有極為精湛的工藝,否則假酒瓶根本製作不出原廠瓶底的細膩程度。經查,五角星麥穗標是茅台酒廠20 世紀90 年代中期以後才開始使用在瓶底的。瓶底中央為五星茅台商標樣式,外圈有‘中國貴州茅台酒廠製造’的英譯。生產廠家在瓶底用HB、MB、CKK、小方塊來區別自己的產品。經細節比對,凶手購買的是一瓶市價3099元,容量為1000毫升的飛天茅台。”

明哥:“焦磊,雲汐市賣這種飛天茅台的商家多不多?”

胖磊長歎一口氣:“咱們雲汐都是土豪煤老板,賣這種酒的商鋪簡直多如牛毛。”

光知道酒的種類,不知道嫌疑人的購買渠道,這樣排查起來難度太大,再加上胖磊的“火上澆油”,這條線索也隻能暫時放棄。

會議進展到這兒,老賢麵前的報告已經全部翻完,但老賢的表情告訴我們,他似乎還有話要說。

明哥看出端倪:“怎麽了國賢?”

“有一點兒弄不明白。”老賢拎出了一個裝有藥瓶的物證袋,“這是小龍在保險櫃中發現的藥品,一共有十幾瓶,外包裝上標注的全都是英文,百度搜索關鍵字得出,這種藥品是治療艾滋病的進口藥,市麵上沒有銷售,需要特殊渠道購買。”

“我原先以為3名死者感染了艾滋病,但經過血液檢驗排除了這種可能。保險櫃中的藥品排列整齊,嫌疑人並沒有觸碰,說明他也不需要這種藥,那這些藥品被保存得如此嚴密,用意是什麽?”

明哥:“關於艾滋病,我知道一點兒。我們國家對待艾滋病患者,采取的是‘四免一關懷’政策,隻要是被確診為HIV(艾滋病病毒)陽性,便可到當地的疾病預防控製中心免費領取治療藥物。但領取者的身份信息必須登記在冊,建立檔案。然而有很多艾滋病患者不願意將自己的信息暴露出去,便會花錢購買藥物。我們國家的大多數藥房並不出售相關藥物,想要拿到藥,隻能花高價購買國外進口藥。據我所知,有專門做這類買賣的藥販子,至於死者保險櫃中為什麽存有這種藥物,因為和案情關係不大,我們暫時可以不用考慮。”

“那行。”老賢長舒一口氣,“我這邊就這麽多。”

“好。”明哥正襟危坐,“聽了匯報,接下來,有三件事需要去辦。”

“第一,找到煤氣罐廠商,搞清楚更換煤氣罐的流程,看能否從中找到突破口。”

“第二,死者生前最後一餐食用了燒烤、鹵菜等食材,這些東西在陸地上隨處可見,但在泗水河上應該會有固定的銷售渠道,這個要查清。”

“第三,也是現場勘查中被忽略的一項,爆炸船上安裝有價值幾十萬的太陽能電池板。安裝電池板涉及排線,需專業人員施工,這種東西一般不會從外地購買。聯係廠家,看是否能找到安裝工人。”

十二

明哥安排的三項工作都是刑警隊的活兒,跟我一毛錢關係也沒有。可誰承想,會還沒結束,葉茜便自告奮勇主動從徐大隊那裏把“煤氣罐”這條線索給要了過來。掛斷電話,明哥、老賢、胖磊3人便齊刷刷地看向我。在科室,我和葉茜一直是被撮合的對象,可自從葉茜回到刑警隊履新,我倆經常是聚少離多,所以隻要是葉茜參與的調查工作,明哥絕對會見縫插針地讓我陪同。

“葉茜,你就不要喊隊裏人了,讓小龍陪你一起去,他手裏正好也沒活兒。”

明哥言畢,葉茜衝我挑了挑眉毛,意思在說:“小樣兒你哪裏跑。”

連續折騰了好幾天,我本想借空休息一會兒,可這種情況,我又怎麽好意思拒絕?“既然明哥都說了,那我就舍命陪俠女了。”

葉茜揚起嘴角,露出奸詐的笑容:“行動技術支隊根據煤氣罐上的固定電話找到了加氣站的具體位置,你也不用幹啥,扛著煤氣罐就成。”

我頓時眼前發黑:“跟你在一起,就沒一件好事!”

此次走訪的目標是一家名叫“河口液化”的加氣站,坐標位於雲汐市泗水河中段沿岸,加氣站主要做的是來往船隻的生意。站點的構造和我們常見的加油站差不多,分內外兩個區域:外側是4台類似於加油機的加氣設備,再往裏走是一間占地約上千平方米的廠房,為了增加空氣流通,廠房頂部的玻璃窗均呈開啟狀。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罐子扛進了一間寫有“辦公室”字樣的彩板房。“這個是你們家的煤氣罐嗎?”

屋內一位40多歲的中年男子見到我們,起身相迎:“這是發生火災還是咋了?怎麽燒成這樣?”

葉茜掏出警官證:“我們是刑警隊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請問你在加氣站主要負責什麽工作?”

加氣站這種地方不管在哪個城市都會被重點列管。公安、消防、安監會不定期下來檢查安全隱患,男子見我們掏出警官證,並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我是這裏的負責人,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二位警官嗎?”

我抽出幾張麵巾紙,在罐體噴有電話號碼的地方使勁兒蹭了蹭,說:“前麵的區號被燒沒了,後麵的固定號碼還在,這是不是你們這裏的號碼?”

男子俯下身仔細查看。“沒錯,是我們廠的號碼。”

“聽說你們的主營對象就是河上的行船?”我又問。

“對,咱們泗水河上大部分船民煮飯都是從我們這裏加氣。”

“是船民自己來這裏加,還是你們給送?”

“都有。”

“都有?這怎麽說?”

“我們加氣有三種方式:換瓶、自加、自購。換瓶針對的是長期不出雲汐市的客戶,一般餐船用得多,他們需要用氣時,會給我們打電話,我們把加滿氣的罐子給送過去,對方把空罐子再還給我們。為了防止罐體損毀,對於長期換瓶的客戶,我們都會按照要求登記並收取押金。自加跟給車加油一樣,是顧客自己拎著煤氣罐到站點加氣,按重量收費。自購是針對那些跑長途的貨船,為了在整個航程上都有氣燒,他們會一次性買好幾罐氣,這樣的罐子很難在短期回收,所以隻能連罐子一起出售。液化氣罐規格有統一的標準,到哪裏都通用,如果返航時,船員需要出售罐子,我們也可以回收。”

“自購的煤氣罐你們是否會登記?”

“和換瓶一樣,都詳細登記了對方的身份信息,這萬一他們買回去做壞事,我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你們廠的煤氣罐除了罐體上噴有電話號碼外,還有沒有什麽特殊標記?”

“有,在罐子的底部還有一串噴碼。”男子說完將煤氣罐倒置,我們果然在罐底凹陷處看見了一串字母與數字的排列組合。

“前麵的字母是我們廠的拚音縮寫,後麵的數字是日期和編號。”男子默念了一遍號碼說道,“這個罐子是我們年初剛買的新罐,還不到半年。”

“實不相瞞,煤氣罐是我們在一個案發現場找到的,據調查,案發時,這罐液化石油氣剛裝不久,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知道這罐氣是以哪種方式運送到被害人手中的。”

“案發現場?難道是前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炸船案?”

現今自媒體如此發達,我們想瞞也瞞不住,於是我沒有刻意隱瞞:“對,爆炸的原因就是煤氣罐泄漏。”

聽我們這麽說,男子整個人都不好了,做危爆品生意的商人,最怕的就是跟案件扯上關係,責任追查起來,可不是每個商人都承受得起的。

見男子臉色大變,我趕忙解釋說:“煤氣罐是人為引爆的,和貴廠沒有關係,隻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

聽我這麽說,男子的臉上恢複了血色。“配合,配合,全力配合。”男子說完,用筆記下鋼瓶上的編碼,接著走到電腦前,“兩位警官稍等,我查一下工人的工資結算係統。”

葉茜:“工資結算係統?這和煤氣罐有關係?”

“有。我們廠加氣工的工資分為底薪和提成,底薪就是固定工資,提成是按照每加一罐氣或者每送一罐氣來計算,所以工人們加氣時都會記錄編碼的後4位。對了,警官,這罐氣大概是什麽時候加的?”

“炸船案你知不知道是哪天發生的?”

“我知道,朋友圈都發了。”

“你往前推一周。”

“行,那就是月初的事。”男子按照時間順序開始逐一查看。

我本想告訴男子用“Ctrl+F”(搜索)快捷查找,可當我看到係統中亂七八糟的字符時,我放棄了剛才的念頭。

男子解釋說:“每個加氣工記錄的習慣不一樣,有的記得很全,有的隻記幾個關鍵字,隻能一個個找。”

看著一堆外人難以識別的符號,我和葉茜也隻能耐心等候,直到手裏的招待茶水沒了溫度,男子這才起身道:“警官,讓你們久等了,因為涉及案件,我不得不多核對幾遍,你們說得沒錯,這罐氣是在爆炸案發生的前兩天剛加的,加氣員姓廖,加氣地點是我們山崗碼頭的分站。”

“分站?”

“對,這裏是我們的總站,為了方便船民加氣,我們還在泗水河沿岸建有8個小規模的分站。”

“加氣時間能不能再具體一些?”

“我們加氣員一天分4個班,從早上6點開始,六個小時換一次班。當天小廖上的是大夜班,從半夜0點到早上6點。”

“加氣站安裝監控了嗎?”

“有是有,但到了晚上看得不是很清楚。”

十三

結束了問話,我們在男子的指引下直奔山崗碼頭。由於地處偏僻,這裏的加氣站比我們想象的要簡陋很多,整個加氣站僅有一台加氣設備,加氣站的監控設備也因常年無人清洗,鏡頭上糊了一層浮灰。錄製的監控視頻不光質量差,就連保存時間也僅有10天。好在我們行動迅速,否則當晚的監控絕對會被係統自動刪除。

我們在加氣站裏找到了加氣員小廖,可不管問什麽問題,他的回答隻有不斷重複的三個字:“記不清。”

無奈之下,我們隻能將視頻拷貝,讓胖磊想想辦法。

在回單位的路上,我從葉茜的口中得知,另外兩條線索也已見了底。第一組偵查員通過太陽能電池板上的標識找到了廠家,生產太陽能電池板的工廠就建在我們雲汐市的郊區,工廠是國家重點扶持的新能源項目,他們生產的電池板主要用於國營太陽能發電,對本地用戶也有少量出售。根據廠家銷售科的反饋,在船上安裝電池板的不在少數,所以他們回憶不起具體的安裝細節。當偵查員要求查閱近幾年的安裝記錄時,廠家則以種種理由拒絕。

刑警隊對於這種情況早已見怪不怪。無關痛癢之時,很多人都可以趾高氣揚地高談闊論,可一旦事情牽扯到自身,那絕對是能躲則躲、能逃則逃。麵對一起案件的調查,很多人的第一反應不是警察什麽時候可以破案,他們更關心的是,如果自己說出了關鍵問題,會不會遭到報複。不得不說,在相當多的案件中都有直接目擊證人,但這些人麵對調查時,很多都會以“我不清楚,我沒看見”敷衍了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已成為辦案中最讓人頭痛的事情。

太陽能電池板這條線基本中斷,好在另外一條線索並沒有讓我們失望。經查,在泗水河上能夠出售燒烤、鹵菜的船隻不多,均為報案人胡候經營。船上不比陸地,為了防止客人飲酒後發生意外,每條燒烤船上都安裝有監控設備,民警在監控中發現了死者“煙杆”購買燒烤、鹵菜的影像資料。

調取的兩段視頻被送到了胖磊的視頻分析室,在胖磊處理視頻時,疲憊不堪的我準備躺在沙發上補一覺。可就在我哈欠連天時,電腦音箱中突然爆出的嘈雜聲嚇了我一跳:“磊哥,什麽情況?”

胖磊慌忙點了下靜音鍵。“燒烤船上安裝的是網絡攝像頭,有錄音功能。”

“這麽高端,還能錄音呢?”

“一般網絡攝像頭用在家裏的比較多,很多品牌都加入了錄音功能,前段時間還播了一則新聞,說一個保姆在家裏辱罵老人,聲音被網絡攝像頭全程記錄下來,後來這位保姆被家政公司除了名。”

我的上下眼皮馬上就摟在一起了,胖磊依舊喋喋不休:“要說科技發展可真迅速,以前一個高清攝像頭要上千元,現在兩三百的網絡攝像頭也能達到高清效果,一個小小的TF卡,能存儲一個多月的錄像,價格便宜不說,安裝還方便,有無線網還能做到實時瀏覽,以後咱們國家要能做到全國無線網覆蓋,這分析視頻就太方便了。”

胖磊的聲音在我耳邊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種巨大的牽引力像隻擺鍾一樣搖晃起來,於是醒了。

我倦意未脫,慵懶地問:“什麽情況,磊哥……”

“視頻處理出來了,從身材和體態來看,兩段視頻上的人都是1號死者‘煙杆’,加氣站的錄像時間比較長,但畫質相當模糊。燒烤船的視頻雖然清晰,可隻有短短幾十秒的畫麵,我看了半天也沒啥頭緒。你小子鬼點子最多,你來看看。”

胖磊一把將我從沙發上拎起,接著強行把我按在了椅子上,文件夾中標注有“加氣站”“燒烤船”的兩段視頻整齊排列著。

我先把“加氣站”拖進了播放器,視頻右上角標注的北京時間為夜裏1點32分;右下角進度條顯示,處理後的視頻總長約15分鍾。畫麵比我之前看到的要清晰許多,“煙杆”那具有夏威夷風情的上衣在黑夜裏辨識度很高。前1分鍾畫麵,“煙杆”將煤氣罐放在加氣機前排隊,他自己則找了一個塑料凳坐下,這期間每隔幾秒他的左手便會呈握拳狀置於嘴邊。視頻播放到3分05秒時,“煙杆”掏出了手機,接了2分多鍾的電話;掛掉電話,“煙杆”又等候了幾分鍾,直到加完氣後離開。

我看完這一段,緊接著雙擊點開“燒烤船”的監控視頻,視頻標注的北京時間為晚上10點26分,胖磊截取的視頻隻有48秒,畫麵中“煙杆”先是在船上的食品櫃前指指點點,接著從口袋中掏出電話,走到了監控死角;第一段剪切視頻淡出,“煙杆”再次回到畫麵中時,燒烤店店員已將食材打包好,“煙杆”順著扶梯走上了橡皮船。在“煙杆”露臉的幾十秒鍾裏,他一共咳嗽了12次。

為了防止遺漏,我又把原始視頻重新觀察了一遍,在前後對比中,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磊哥,有頭緒了!”

“什麽?我看了幾十遍了,毛線都沒看出來,你就看了兩遍就有突破口了?真的假的?”

“光看肯定不行,我還要做個分析。”

“痕跡檢驗還能分析視頻?我怎麽不知道?”

“別的視頻不行,但有聲的視頻就可以,接下來我要做的是聲紋剝離。”

十四

在我們痕跡學的研究領域中,除了傳統的手印、足跡、工具痕跡、槍彈痕跡外,一些特殊痕跡也是我們研究的重中之重,如耳紋、唇紋、牛鼻紋、聲紋等;其中,聲紋領域的研究已相當成熟。

每個人說話的語聲,都有自己的特點。熟人間可以隻聽聲音就相互辨別,這就是各人語聲的差異性。人的語聲為何會各有不同?是因為人的發聲器官實際上存在著大小、形態及功能上的差異。發聲控製器官包括聲帶、軟齶、舌頭、牙齒、唇等;發聲共鳴器包括咽腔、口腔、鼻腔。這些器官的微小差異都會導致發聲氣流的改變,造成音質、音色的差別。此外,發聲的習慣有快有慢,用力有大有小,也造成音強、音長的差別。音高、音強、音長、音質在語言學中被稱為“語音四要素”,這些因素又可分解成90餘種特征。所有特征表現了不同聲音的不同波長、頻率、強度、節奏。研究表明,人的發聲具有特定性和穩定性。從理論上講,它同指紋一樣具有身份識別的作用。

知道了聲紋的特性,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從混雜的聲紋中挑出我們需要的那一段,也就是我所說的“聲紋剝離”。通常情況下,混雜聲紋剝離,必須有聲紋樣本,比如,我們要在一團雜音中找到張三的聲紋,那我們必須要先掌握張三的音頻資料,否則“聲紋剝離”根本無法進行。而本案中我之所以敢在沒有比對樣本的前提下做這項工作,就是因為我發現了“煙杆”有一個習慣性動作——咳嗽。

咳嗽音是一種聲道的應激反應,發音原理同普通聲紋相同,都是聲門氣流刺激聲道,最後通過口腔輻射發出。典型的咳嗽語音信號從產生到結束持續時間一般不會超過1秒,其過程大致可分為聲門打開階段與聲門關閉階段。

聲門打開階段,聲帶被通過的氣流快速打開,聲門下的高壓空氣迅速排出時帶動聲帶振動,並進入平穩階段,此階段被稱為咳嗽音的爆發期,能量最高。聲門關閉階段,由於收尾氣流在聲帶回位時引起聲帶周期性振動,並隨著氣流的減緩,聲門最終關閉,波形能量逐漸減弱。

知道了咳嗽音的發音機理,便可以很容易在混雜聲紋中找到咳嗽所產生的聲紋圖譜。視頻中,詳細記錄了“煙杆”12次咳嗽的時間,我隻要結合時間點以“咳嗽聲”為參照,就能輕鬆地剝離出屬於“煙杆”的所有聲紋。

燒烤船和陸地不同,船上的活動範圍相當有限,這也就意味著,“煙杆”的聲音消耗並不明顯。隻要能把“煙杆”的聲紋完全剝離,再利用特殊方式,就能將原本耳朵無法識別的音頻,處理到正常人可以聽到的效果。當然,這種處理方式的最終效果究竟怎樣,還要根據聲紋的自身質量來定。

我做“聲紋剝離”其實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搞清楚“煙杆”在船上接電話時,究竟在說什麽。要知道,3名死者都是毒販,現場分析也判定爆炸案是熟人所為。這通電話是不是凶手打來的,還真不好說。

聲紋剝離工作比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晚上10點正是燒烤船生意最火爆的時刻,視頻聲道中提取的各種雜亂聲紋讓我一個頭兩個大。前後足足忙活了一夜,幾句對話被我寫在了筆記本上:

“你小子這麽做就對了,一定要有個態度。”

“還買那麽貴的酒?別買假了。”

“也對,大超市一般不會賣假酒。”

“你等我們吃完晚飯,十一二點鍾,去老地方登船。”

明哥盯著筆記本上的幾句話,反複推敲:“從‘煙杆’的話中不難看出,當晚與他通電話的就是嫌疑人。對話中,我們可以得到兩個信息,第一,那瓶價值3000多元的飛天茅台是從大型超市購買的,但‘大型超市’太過泛泛,在我們不知道嫌疑人體貌特征的前提下,就算查閱全市大型超市的售賣記錄,也沒有任何用處。不過考慮到監控保存的時效性,這項工作我們還是要抓緊時間去做。焦磊,你從刑警隊抽調一組人,把大型超市中所有出售1000毫升飛天茅台的收銀監控全部調取,以備不時之需。”

“明白。”

明哥:“還有一點。嫌疑人登船的時間在半夜十一二點鍾,這個點泗水河附近基本見不到載客船隻,嫌疑人如何到達偏僻的雙流碼頭,也需要查清。小龍,你現在打電話通知葉茜,此項工作就交給你倆負責。”

“收到。”

十五

深夜2點,還在辦公室忙碌的冷啟明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來電的不是別人,而是市局一把手趙昂局長。

警察是一支紀律部隊,講究層級通報,冷啟明和趙局之間相差6個職級,除非是緊急情況,否則他不會直接接到趙局的電話。

“趙局,有什麽事情?”

“電話裏說不清楚,你現在帶上勘查工具,我們去一個地方。”

“勘查現場?”

“對!”

“行,那我聯係科室的其他人。”

“不需要,你一個人來就行。”

“局長來電”“隻身前往”“深夜勘查”,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個機密級的任務,冷啟明不敢耽擱,他將所有勘查設備移入便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市公安局的地下停車場。

轎車剛停穩,趙局就著急忙慌地從電梯中走出來,他拉開車門催促道:“去港口巷67號。”

“趙局,發生了什麽事?”

“我問你,樂劍鋒多久沒有上班了?”

“這個……很久了……”

“為什麽隱瞞不報?”

“我並沒有刻意隱瞞,樂劍鋒離開科室時留下了一張醫院出具的請假條,您也知道,他身份特殊,所以……”

在趙昂心裏,他一直把冷啟明放在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所以他並沒有刻意責怪冷啟明的意思,見冷啟明說的也是合情合理,趙昂長歎一口氣:“做臥底這麽多年,也不知道這小子受了多少傷,如果有醫院出具的請假條,換成誰都不好說什麽。”

“難道此行的目的是關於樂劍鋒?”

趙局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剛接到孟偉廳長的電話,說樂劍鋒出事了,他現在正在趕來的路上。”

冷啟明一驚,方向盤險些失控。“樂劍鋒出事了?出了什麽事?”

“他給孟廳長打了個電話,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後便突然掛斷,孟廳長懷疑樂劍鋒他……”

“難道是遭人報複?”

“我也不太清楚,上車前我剛從行動技術支隊出來,樂劍鋒手機最後的關機地點在港口巷67號。因為他身份特殊,孟廳長特意吩咐,在查清具體情況前,盡量不要節外生枝,派你一個人去現場,也是請示過孟廳長後做出的決定。”

弄清前因後果後,冷啟明不再說話,轎車在寂靜的街道上快速穿梭,漆黑的夜晚籠罩著一種不祥的陰影。

港口巷67號是一個坐南朝北的四合院,大門右側的門柱上被人釘上了一個鐵牌,牌子雕刻著兩個鏽跡斑斑的宋體字:“樂府。”

冷啟明舉起手電筒,仔細觀察後說道:“這裏是樂劍鋒爺爺奶奶的住處,我聽小龍提起過一次。”

“兩位老人家是否健在?”

“已去世很多年,樂劍鋒偶爾會住在這裏。”

趙局輕推了一下大門,說:“從裏麵上鎖了,有沒有什麽辦法?”

“三環鎖,開啟難度不大,現在就進去?”

趙局單手舉起:“先等等,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調十幾個信得過的特警過來協助。”

勘查好地形後,兩人返回車中,透過前風擋玻璃,他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院子外的一舉一動。訓練有素的特警在半小時後迅速占據了有利地形。當危險被排除,冷啟明與趙局再次來到門前。院內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兒聲響,冷啟明單手將開鎖工具插入鎖眼,前後幾次扭動,鎖舌像踩了熱鐵板似的“吧嗒”一聲彈出。冷啟明挑腕把三環鎖握於手中,接著他緩慢地將鎖掏出門外。蹲坐在院牆上的特警衝他做了一個安全的手勢。

趙局掏出配槍呈警戒狀態,冷啟明雙手貼於門上做好了推門的準備。趙局伸出三個手指,開始倒數。

“三,二,一,進。”

冷啟明迅速推開房門,同一時間,院外的特警也翻牆而入。

以趙局為塔尖,14名特警迅速呈三角形火力攻勢,然而攻擊區域內並沒有發現敵人。借助微弱的月光,冷啟明似乎看到了一個男子的背影,他端坐在木椅上,雙手自然下垂。

“樂劍鋒!是不是你?”趙局衝著堂屋喊話。

“樂劍鋒,是不是你?回答我!”

“樂……”

“趙局!別喊了,不管是不是,人都死了!”“死了?”

“對,他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大門距堂屋不到10米,冷啟明說完,提著勘查箱徑直朝男子走了過去。院子的石子路很平坦,走上去絲毫不會感覺到硌腳,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男子左手上的“鬼”字文身讓冷啟明的心跌到了穀底,判明對方身份後,他一個箭步衝到男子跟前,可一切為時已晚。

一個小時後,副廳長孟偉趕到現場,此時冷啟明已將屍體裹入裝屍袋。

“樂劍鋒怎麽了?”孟偉的情緒有些失控。

“現場勘查過了,樂劍鋒服毒自殺。”

“自殺?這不可能,樂劍鋒怎麽可能會自殺?”孟偉一把拉開了裝屍袋。

趙局:“孟廳長您先冷靜一下,冷主任已徹底勘查過現場了,可以排除他殺的可能。”

孟偉痛心疾首,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憤怒。“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這裏麵肯定有原因,我一定要徹查!趙局、冷主任,今天的事情要絕對保密,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另外聯係殯儀館,明天一早將樂劍鋒的屍體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