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斷命饅頭1
一
蔣波在他的同學裏無疑是個幸運兒,當年高考,學習成績並不優異的他隻考進了一所三本院校,但是一次偶然的考試,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蔣波有個好兄弟名叫宋琦,兩人是大學舍友,頭對頭睡了4年,用他們自己的話去形容,那是“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的“戰友”關係。
蔣波和宋琦之所以關係如此之近,主要因為兩人無論是家庭條件還是人生態度,都驚人地一致。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大學4年,兩人除了女朋友沒有“共用”過以外,其他的都能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這種和平共處的關係,也隻持續了4年,直到大學畢業麵臨就業之時,蔣波這才感覺到其實他和宋琦之間還有著不小的差距,因為他忽略了另外一層關係——親戚。
宋琦和蔣波的父母雖說都是一水兒的工人階級,但令蔣波沒想到的是,宋琦還隱藏了一個擔任雲汐市公路局局長的姑父。
剛畢業沒半年,蔣波的求職簡曆已經送出去了幾百份,均石沉大海,而宋琦卻活得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因為他的姑父提前透露了一個消息,公路局要公開招聘事業編製工作人員,讓他多聯係幾個同學幫著一起充數,這樣按照比例淘汰,他自己就有考進的可能。這種極為私密的消息,宋琦當然隻會悄悄告訴幾位要好的兄弟。蔣波則是這些兄弟中第一個接到宋琦電話的人。
按照宋琦的要求,蔣波將與其他7位大學同學一起報考,為了保證萬無一失,這些人中還必須有人能通過筆試。舉個例子,如果宋琦的幾個兄弟全在筆試環節落敗,那到了麵試,宋琦隻能孤軍奮戰,萬一遇到個強大的敵手,就算是他的姑父提前打好了招呼,也有前功盡棄的可能。所以為了增加勝算,宋琦自己掏錢,給所有人都購買了一份備考資料。
蔣波從畢業起,每天的生活就是投簡曆、等消息。百無聊賴之時,他正好收到了宋琦郵寄來的備考資料。他本著為兄弟兩肋插刀的信念,用一個月的時間把所有的資料全部認真學習了一遍。
參加省考的人都知道,這種考試一般不會給考生留多少複習時間,一般從報名到筆試,也就兩三個星期,好在宋琦一幫人提前得知消息,比其他考生多出了近兩個月的複習時間。
4月27日,第一輪筆試結束,宋琦、蔣波成功入圍,經過層層篩選,兩人最終殺入了麵試環節。宋琦報考的職位隻有3個名額,其中兩個名額已經內定,玩兒的也是宋琦的套路。
按照宋琦姑父的說法,麵試考官都是隨機抽取,就算提前打招呼也不能麵麵俱到。為了保險起見,隻能讓宋琦和蔣波兩人用盡全力,如果宋琦的分數較高,那皆大歡喜;但萬一宋琦失利,就讓蔣波直接棄權,這樣依然可以保證宋琦能順利過關。但這樣做的前提是,蔣波必須自願放棄這個職位。
宋琦和蔣波什麽關係?那是情比金堅的好哥們兒,宋琦當即就跟姑父拍胸脯保證:“如果蔣波考上,他絕對會讓我。”
既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隻能按照這個套路繼續玩兒下去。幾人千辛萬苦殺到了最後,最終成績放出,蔣波總分第二,宋琦則排在三名開外。
“蔣波,剩下的我都安排好了,下周體檢抽血時我把血樣給你換掉,到時候你體檢過不去,我就直接能頂上了,這次多謝你了,兄弟。”電話那邊,宋琦手舞足蹈,相當地興奮。
而電話這邊的蔣波卻說不好心裏是個什麽滋味,隻能魂不守舍地回道:“不、不客氣。”
接著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便結束了通話。
掛掉電話的蔣波,心裏突然矛盾起來,吃了近一年的閉門羹,他心裏比誰都清楚,一份穩定的工作會改變他後半生的人生軌跡,但一手是兄弟情誼,一手是將來的前程,他該如何抉擇,他心裏也已經拿不定主意。
“請問我該如何選擇?”
無法抉擇的蔣波,用了近100字把整件事兒的大致經過敲在了提問網站上。
“樓主你是傻×嗎?這年頭兄弟情誼值幾個錢?”
“我覺得樓主就是一個小學生,問這麽幼稚的問題。”
“想想10年後,人家找個工作穩定的老婆,組建個幸福的家庭,你這個兄弟還算個屁?”
…………
網友的回答幾乎全都是一邊倒,這讓蔣波也有點兒動了雜念。
“書是我自己看的,麵試也是我自己答的,我考上的職位,為什麽要拱手讓給其他人?反正宋琦有他姑父在,今年不行明年再接著考就是。”
蔣波薅了一晚上的樹葉,終於做出了決定,他一定要抓住這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完全超出了宋琦的預料,蔣波的血液檢查結果顯示患有傳染性疾病,隻要蔣波不提出異議,這件事兒就算是圓滿收官,可令宋琦沒有想到的是,蔣波竟然自帶了一份三甲級醫院的化驗單,結果顯示完全健康。最終,按照程序,蔣波的血樣被送到了省一級的指定醫院進行複檢,檢驗的結果可想而知。
宋琦和蔣波也因為這件事兒反目,多年的兄弟成了相見分外眼紅的仇人。
而就在蔣波帶著憧憬走向新的工作崗位時,他哪裏知道,噩夢正在朝他一步步逼近。
宋琦的姑父高嶽是蔣波的頂頭上司,蔣波是如何入編的,他心裏是一本清賬,這家夥搶了自己親戚的飯碗,他自然不會讓蔣波好過。
蔣波招考的職位是機關職員,可到了上班的日子,他卻莫名其妙地被分配到了邊遠的檢查站。而且從他上班第一天開始,站長就沒給過他一分鍾的好臉色,蔣波本來還在納悶兒,可當看到檢查站垂直領導欄中“高嶽”的大名時,他才恍然大悟。
“我是正兒八經的事業編製,高局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開除我,這幾年先夾著尾巴做人唄,等高局一退休,我看誰還敢給我臉色。”蔣波想法很是簡單,可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的一擊。
檢查站十五六號人,他成了唯一的另類,上班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沒有參加過一次單位聚會,也沒有一個同事跟他掏心掏肺,大家都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他,甚至有人放出話來,誰要是和蔣波走得近,評優提拔全都免談。
人都是群居動物,這種被人孤立的感覺自然很不好受。而火上澆油的是,他的站長為了討好高局,開始變著花樣折磨他,別人上班都是黑白輪崗班,到了他這裏,就全部變成了夜班。別人上班隻是喝喝茶、抽抽煙,順道檢查檢查;可到了他這裏,卻有處理不完的材料和公文。
“早知如此,我就不應該來上這個班!”長期受欺壓,讓蔣波都有了辭職的打算。可每每這個時候,他總是在想:“如果自己真辭職了,那豈不是讓小人陰謀得逞?狗急了還跳牆呢,既然你們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被逼急了的蔣波,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念頭,開始有計劃地展開報複。
他所在的檢查站,主要職責就是查看過往的貨車是否超載。現如今隻要是貨車,就沒有不超載的,這已經是不言而喻的潛規則,每天晚上經過檢查站門口的車輛也不例外,但這些車隊要麽是同事的親朋好友,要麽就是領導的關係戶,所以這些車才可以輕鬆過關。而這些車,就成了蔣波下手的對象。每天晚上經過檢查站的關係車,接近上百輛,如果都查,根本不現實。而且蔣波心裏清楚,他的同事之所以對他不冷不熱,全都是迫於領導的**威,所以報複同事大可不必;既然要反抗,那肯定是要拿領導的親戚開刀。
經過一個多月的明察暗訪,他發現有一支車隊跟站長的關係頗為密切。車隊隸屬於一個石料廠,老板姓金,綽號“石猴”。因為和“金絲猴”奶糖諧音,道上也有人稱呼他為“金石猴”。“石猴”名下共有20輛“後八輪”貨車,每天晚上11點到次日淩晨5點,車隊會準時從山上拉運石塊返回石料廠。
蔣波推測,“石猴”很有可能和站長是合作關係,而且據說“石猴”經營的石料廠裏還有站長不少的股份。
為了證實這一點,蔣波可謂煞費苦心,不過俗話說得好,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蔣波在下了5000元錢血本以後,終於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奶奶的,藏得可真夠嚴的啊。”蔣波把一張寫滿黑體字的信紙用打火機點燃,泛著赤色的火焰越燒越旺,直到信紙化為灰燼,蔣波牙關緊咬,嘴裏喃喃自語:“以權謀私,行,看我今天晚上怎麽讓你下不來台。”
常言說,“屁股再臭還有衛生紙親近”,蔣波就是再不受人待見,身邊也總會有幾個小弟圍著他轉。
打定主意的蔣波,喊來了平時關係不錯的兩位臨時工。晚上11點,當檢查站的其他值班人員都睡得昏天黑地時,蔣波三人穿戴整齊,手持停車燈,站在了路口。
出來幹活兒前,他特意囑咐,幾人的手機全部關機,並交由他統一保管,他這次的用意很明顯,他就要仗著自己的執法權,打站長一個措手不及。
11點30分,“石猴”車隊的第一輛貨車被攔停,蔣波迅速收掉司機的手機,讓其把車停靠在路邊,緊接著11點50分,第二輛貨車以同樣的手法被攔停。前後不到3個小時,“石猴”的20輛貨車在路邊排起了長龍,蔣波把車鑰匙均攥在自己的手中,緊接著撥通了本埠市和雲汐市公安局的電話。
有人就納悶兒了,車輛超載,為何還要公安局介入?要想知道其中的緣由,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蔣波工作的檢查站,位於雲汐市和本埠市的交界地帶,從檢查站駕車向東行駛約20公裏,便是本埠市的地界。
從灣南省的地圖上很容易發現,本埠市的周邊層巒疊嶂,有很豐富的石料資源。
石子,永遠是建築行業的核心原料,在這個房地產市場發展得如火如荼的年代,隻要你手裏有石料,就不發愁沒有銷售市場。供不應求的市場,使得很多人開始鋌而走險。而窯村的村民比起其他人,則占據了得天獨厚的優勢。
窯村的地理位置,正好處於本埠市和雲汐市的連接地帶,村民既熟悉本埠市的地理環境,又對雲汐市的地方性法規有所了解。所以很多窯村人鑽了“本埠市交通不便執法困難,而雲汐市又無權管轄”的漏洞,他們晚上在本埠市非法開山炸石,然後連夜運送到雲汐市境內打成石料銷售,促成了一條穩定的產業鏈。
而“石猴”就是這一行當的始作俑者,窯村大大小小的石料廠,基本上都唯他馬首是瞻,隻要他敢幹,其他人就有了底氣,隻要他一收手,剩下的人也隻能坐井觀望。
蔣波決定報複前,就已經查詢了相關的法律,這種非法開山炸石頭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刑法》,涉嫌“非法采礦罪”。他收掉司機的手機,一方麵是為了防止相互串通,另外一方麵也是為了能保證很多絕密信息不被刪除。再加上這20車山石,基本上就是“人贓俱獲”。
俗話說,“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蔣波如果能得過且過,他也絕對不會用如此極端的方法去報複。可無奈站長把他逼上了絕路,他也隻能破釜沉舟了。蔣波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借此讓站長把牢底坐穿,而且為了防止兩地市的公安局因管轄問題相互推諉,他幹脆直接撥打了兩個地市的報警電話,確保萬無一失。
“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算這次扳不倒站長,也夠他喝一壺的。”蔣波緊緊地攥著一個裝滿貨車鑰匙和手機的布袋,在20多人的簇擁下,忐忑而急切地等著警車的到來。
第一個趕到的是雲汐市公安局窯村派出所的民警,當值班民警看到這陣勢時,又趕忙撥通了分局值班局長的電話,值班局長聽到匯報,知道事關重大,又緊接著聯係了市局的治安支隊。
20分鍾後,本埠市公安局的相關民警也趕到現場,他們看到如此“壯觀”的場麵,同樣也是一級一級匯報到了市局。前後也就半個多小時,兩個地市的40多名民警把貨車和司機團團圍在了一起。
在現場得以完全控製後,兩地市的公安局領導,來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開始磋商。
“邵支,你看這件事兒怎麽辦?”最先開口的是雲汐市公安局分管危爆的副支隊長劉明峰,而他口中的“邵支”則是本埠市治安支隊的分管領導。
“劉支,這20輛貨車是從東向西行駛,很顯然是在我們本埠市轄區開采石頭,然後運往你們雲汐市進行加工和銷售。在我們市涉嫌非法采礦,在你們市涉嫌非法銷售,按理說,我們兩家都有管轄權。”
“邵支,既然說我們市有管轄權,而且車子也扣在我們雲汐市的境內,那我們市接手了怎麽樣?”
“哎,我說老劉,咱們兩個也算是老交情了,這麽好的案源,你們說擄走就擄走,不合適吧。”
“那你說怎麽辦?”
“我們本埠市的情況你也知道,周邊都是山,這些非法開采的就跟蛀蟲一樣,今天這兒掏一點兒,明天那兒掏一點兒,我們是防不勝防,你看看咱們市周邊的山,一座座都被炸成禿瓢了。”
“可不是嘛。”
“為了打擊這幫蛀蟲,我們市可算是下了大力氣,可收效甚微,我不管,今天有這麽好的案源,說什麽也不能讓你們雲汐市帶走了。”
“得得得,我還不了解你,我現在就打電話跟局長匯報,不行咱們兩個市成立聯合專案組,而且這個案子要是查起來,從開礦、運輸到出售,估計都能涉及上百人,你們本埠市要是單獨幹,要抽多少警力?你日常的警不出了?”
“行,我也給我們局長打電話,就按你說的辦,成立聯合專案組。”
兩名副支隊長,分別選了一個無人的地界,撥通了各自局長的電話,像這種大規模的行動,成立聯合專案組是最常用的做法,所以提議得到了局長們的認可。
而這起案件之所以會讓兩個地市的公安部門垂涎,主要因為兩點:一是有充足的人證(司機),二是有確鑿的物證(石料),而且公路局的執法人員又在第一時間沒收了所有司機的電話,就算是拿不下來口供,這些證據也足夠立案追訴。
為了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有所突破,在場的20名貨車駕駛員被依法傳喚,20輛“後八輪”貨車也被開往了一個秘密的停車場封存。
按照“非法采礦罪”的相關條款,開采石料的方數直接關係到後期的定罪量刑,所以這20車石料到底有多少方數,必須找有相關資質的人員前來測量。
為了能把傳喚的那24小時用到實處,第二天中午,專案組就從國土資源廳邀請到了專業人員對查扣的石料進行測量。
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國土資源廳的工作人員在測量的過程中,還在其中4輛貨車上找到了4個密封的編織袋。
“這是什麽?摸起來硬邦邦的。”在場的偵查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編織袋挪到一片平整的水泥空地上。
“打開不就知道了。”其中一名偵查員喘著粗氣回答道。
“對,去拿剪刀來。”
“不用那麽麻煩,我鑰匙環上有裁紙刀。”
最先緩過勁兒來的偵查員接過小刀,沿著編織袋封口的下端“咯吱咯吱”地把袋子劃開了一個一字形的敞口。隨著編織袋被扒開,一股難以形容的刺鼻味道撲麵而來。
“什麽東西?”
隨後,偵查員震驚地發現,袋裏居然有兩個人頭。
二
作為警察,最煩躁的事兒,莫過於在假期接到單位電話。10月4日,我本來計劃開車載著老爸老媽好好欣賞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可誰承想,車剛開到高速路口,明哥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你還真會掐時間,再晚1分鍾,我們就上高速了。”
“窯村大槐樹停車場發現4個編織袋,其中一個編織袋中裝著兩顆人頭和下肢,另外3個編織袋還沒有打開,你和師父、師娘解釋一下,估計這個假期要泡湯了。”明哥的話語中略帶歉意。
“得,你師父那脾氣,還用解釋嗎?我現在就回去。”掛完電話,我急忙掉轉方向盤朝反方向的輔路駛去。
“小龍,什麽案件?”開口的是我父親。
“在停車場的編織袋中發現碎屍,就目前看,已經死亡兩人了。”
“死亡兩人已經是惡性案件,那要抓緊點兒時間,趕緊回去。”
“爸,那你們現在想去哪兒?”
“有你媽在,把我們丟在路邊,你趕緊去現場。”
正如我父親所說,死亡兩人或者兩人以上的案件,為主觀惡意極大的案件,這萬一是針對不特定對象的報複殺人,那後果絕對不堪設想。所以一旦遇到這種案件,我們必須加班加點和嫌疑人搶時間。雖說這心裏有些不爽,但我還是不敢怠慢,我把父母丟在了路邊的公交站,接著踩足油門朝現場駛去。
窯村位於雲汐市的最東邊,而我所在的高速口卻在雲汐市的最南端,就算是超速行駛,沒有個把小時也很難到達。
“反正著急也沒用,就這麽著吧。”一想到這兒,我的心情也放鬆下來。為了能讓大腦在短時間內放空,我選了一首薛之謙的《演員》無限循環著朝目的地駛去。
一個半小時後,在導航的幫助下,我終於找到了那個有兩個足球場大小的“大槐樹停車場”。沿著停車場的院牆根兒行駛半圈後,我將車停在了一輛警車旁邊,我剛推門下車,葉茜便朝我揮手:
“小龍,這裏。”
我對她做了個OK的手勢,徑直走了過去。
“明哥他們呢?”
“在停車場裏麵呢,冷主任讓我在這裏迎你。”
“現場什麽情況?”
“昨天晚上,我們市局治安支隊和本埠市聯合執法,查扣了20輛涉嫌非法采礦的貨車,今天早上國土資源廳的專業人員來測量土方時,在其中4輛車上發現了4個編織袋,現在已經證實,4個袋子中裝的全部都是肢解後的屍塊。”
“4個編織袋?死了幾個人?”
“目前是兩個,根據公路局檢查站的執法人員蔣波介紹,昨天晚上有多輛運石車從路麵經過,他也不確定其他車上還有沒有,焦磊老師剛才已經帶著10多人去調監控了。”葉茜說著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時間,“都出去一個多小時了。”
“走,先去看看。”
“嗯。”
換上勘查服後,我和葉茜幾步走到了停車場的大槐樹下,此時明哥正在把編織袋中的屍塊一一取出擺放在鋪好的塑料雨布之上。
“這是什麽味道?這麽刺鼻?”剛一走近,我就感覺到一些不適。
老賢站在一旁開口介紹:“像是某種化學物品的氣味,聞起來有氨水的味道,但具體成分是什麽,還需要回去化驗。”
我點了點頭,瞥見雨布上的兩具屍體已經拚接完畢,接著開口問道:“明哥,現在屍體是什麽情況?”
“4個編織袋,兩具老年屍體,嫌疑人在分屍的過程中,隻是把頭顱、四肢肢解了。1號編織袋中裝有兩顆頭顱和少量下肢;2號、3號編織袋內分別裝有軀幹部分;剩下的部分則裝在4號編織袋中。
“屍塊完整,沒有缺失,嫌疑人分屍時保留了死者的內衣褲,另外,兩名死者的麵部都曾被灼燒過,暫時分辨不清長相。”
“分屍毀容?”
“對!”
明哥說著把本來臉麵朝下的頭顱翻了個個兒,我略微好奇地輕輕一瞄,這一看不要緊,我差點兒把早飯全部給交代了出來,死者麵部的肌肉組織已經完全被燒成焦炭,就連**出的顱骨也已經受熱發黃。
我強忍不適,張口問道:“賢哥,怎麽能燒得這麽厲害,什麽助燃劑造成的?”
老賢答道:“屍體麵部燃燒殘留物太少,我隻是提取了樣本,不敢浪費,所以我暫時也不知道助燃劑是什麽。”
明哥接道:“死者的五官肌肉大都已經被燒焦,但耳根、下巴的肌肉組織還保存完好,由此推斷,嫌疑人使用的助燃劑不是**類,因為**會自上而下地流動,可造成低下部位被灼燒。
“排除**,氣體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如果是用氣火槍噴射,可能連骨麵都會高度碳化。這樣看來,助燃劑應該是固體。
“從肌肉組織的碳化程度分析,這種固體還要能在瞬間釋放出高熱量,我個人推測,應該是火藥類助燃劑。當然,我說的火藥隻是泛指,炸藥、起爆藥甚至易燃的化學藥品都可以,但具體成分還要等國賢的化驗結果。”
老賢“嗯”了一聲,似乎心裏有了譜兒。
“對了小龍,你去看看編織袋的封口。”
我戴上乳膠手套,回了聲“好的”,徑直朝4隻編織袋走去。
編織袋呈純白色,無任何外觀標誌,分內外兩層,內襯塑料薄膜,這種袋子可以起到很好的防潮作用,在市麵上也很常見。
明哥為了方便取出屍塊,隻是在袋子的中間部位劃開一條刀口,而重點的封口部位,則紋絲未動。
我從勘查箱中取出放大鏡,仔細觀察了封口部位,接著兩個專業名詞脫口而出:“編緯平行,雙線。”這也是痕跡學上的一種慣用稱呼。
在痕跡學的研究領域內,有一個很大的分支,叫“織物痕跡學”。何為織物?最簡單的解釋,就是所有需要編織的物體。比如手套、毛衣、布料等。
而織物在編織的過程中實際就是一個經緯交織的過程,經度表示的是縱向,緯度則表示的是橫向,有些情況,我們可以直接從經緯交織的稠密程度、花樣類型,判斷出織物的種類。例如,毛衣和手套的經緯交織就有很大的不同。
編織袋的封口其實也是“織物痕跡學”研究的範疇。根據分類,編織袋的封口可以概括成兩種,第一種為手工編織,這種封口過程類似於在家裏打毛衣,用一根放大數十倍的長針,帶入封口線,交叉縫入即可,這種封口受外界影響較大,很容易跑偏,而且編緯的長短寬窄很難達到一致,給人一種參差不齊的感覺。
第二種就是機器編織,這種封口適用於大批量生產。它的好處是,封口速度快,封口密,不會造成漏袋的情況。但機器封口的痕跡可不是一成不變,相反,它會因封口機的種類不一,表現出不同的編緯痕跡。
根據統計,市麵上出售的封口機大致可以分為三種。
第一種是半自動封口機,這種機器在封口的過程中需要人工幹預,它需要人把編織袋放入編孔中,接著再打開開關,編織機從左到右縫製一圈,便完成編織,它所形成的編緯痕跡隻有一條,我們痕跡學上叫單線編織。
第二種是全自動封口機,這種就省事兒得多,編織袋直接放在一個可以移動的托盤上,編織機自動收緊,然後從左到右,接著從右到左同時完成兩次編織,它所形成的編緯痕跡有兩條,痕跡學上稱之為雙線編織。
第三種就是流水線全自動封口機,它和第二種相比隻不過是多了一條流水線功能,它所編織出來的也是雙線。
因為現場的編織袋封口為雙線,由此可以推斷,嫌疑人封屍所使用的要麽是全自動封口機,要麽就是流水線封口機,而這兩種封口機的價格都不便宜,按照市麵上的均價,最普通的全自動封口機也要近萬元。
按照正常人的理解,嫌疑人絕對不會為了把屍塊封入編織袋而專門花錢購買這種機器,他之所以選擇這種封口方法,一定是因為他自身有某種便利的使用條件。
而嫌疑人使用的又是價格較為昂貴的防水編織袋,進而可以分析出,他封口的地方,或許是一個生產、加工不易受潮產品的車間。
但一個地級市裏,這種加工車間有上千家,就算是分析出來,也如同大海撈針,所以我隻能老實地對明哥說道:“嫌疑人使用的是全自動封口機,別的暫時還沒頭緒。”
明哥“嗯”了一聲,接著把法醫勘查記錄本遞給了葉茜:“屍體拚接好了,來幫忙記錄。”
葉茜欣然接過,做好了記錄準備。
明哥俯下身子,蹲在兩具屍體中間仔細檢驗之後說道:“1號屍體,女性,屍長156厘米,體重58公斤,根據牙齒以及其他骨骼生長情況來分析,其年齡在60歲左右;2號屍體,女性,屍長162厘米,體重61公斤,綜合分析,年齡在55歲左右。小龍,你看一下骨切麵,判斷嫌疑人使用的是什麽分屍工具。”
我拿出放大鏡,對準目標位置觀察了一番後,得出結論:“嫌疑人應該使用的是剁骨刀。”說完,我忽然“咦”了一聲。
“怎麽了?”老賢把頭湊了過來。
我把放大鏡放在了兩處下肢骨麵附近:“賢哥你看,這些地方的骨切麵上都有乳白色的結塊,這是什麽?”
老賢透過鏡麵,也發現了這一細微之處,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擦拭後,放在眼前仔細觀察:“遇熱融化,像是動物油脂。”
“乳白色,會不會是豬油?”
“也不一定,很多動物油脂都呈乳白色,常見的還有羊油、牛油、馬油等。”
老賢說完,拽掉乳膠手套,把棉簽上的油脂塗在手指尖,接著他的食指和拇指慢慢地反複揉搓,過了好一會兒,他把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後很肯定地說道:“是牛油。”
“我去,這都行?靠鼻子都能聞出來?”
“嗯,我不喜歡吃牛肉,對這種氣味十分敏感。”
“好吧,算你狠。”
在我和老賢插科打諢之際,明哥張口問道:
“小龍,屍體的砍切痕跡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不管是切割方向,還是受力程度,均可以判斷是一人分屍。”
明哥剛“嗯”了一聲,就聽胖磊的喊叫聲由遠及近從我們身後傳來。
我張口問道:“磊哥,什麽情況?”
“哎喲,哎喲,累死我了,我先喘口氣兒。”胖磊拍著胸口倚在大槐樹上歇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當天晚上一共有34輛貨車從檢查口路過,根據市局專案組成員的介紹,那個公路局的執法人員蔣波隻攔截了‘石猴’的20輛貨車,其他的14輛車均被放行了。
“據蔣波爆料,他們這些做石子生意的,或多或少都和公路局有些交情,為了區分並順利通過檢查站,每個車隊都會在車身上塗刷屬於自己的標記,你們看‘石猴’的20輛車,車身上全部用熒光漆粉刷了‘SH’外加一個數字。”
根據胖磊的提示,我們果然發現“石猴”的貨車車身上均寫有“SH1”“SH2”一直到“SH20”的字樣。
胖磊接著說:“我依照這個特點開始在視頻中觀察來往車輛。檢查站連接本埠市和雲汐市的東西路上,有6個監控卡口,通過卡口的高清視頻,隻有‘石猴’車隊編號為‘SH1’‘SH3’‘SH5’‘SH8’這4輛車上有白色編織袋,其餘車輛均沒有發現。據貨車司機介紹,貨車隻是從本埠市的山上拉石塊到石場,並不知道編織袋的來源。而且他們很肯定,自己從本埠市發車時,車上根本沒有什麽編織袋。
“接著我又調取了本埠市山腳下第一個路口的監控視頻,結果和司機說的一樣,‘SH1’‘SH3’‘SH5’‘SH8’4輛車上均沒有編織袋,也就是說,裝屍的編織袋可能是在車輛行駛的過程中,嫌疑人在某個地方拋到貨車上的。而嫌疑人拋屍點的範圍,就在本埠市到檢查站的這段東西向的公路上。
“為了能確定具體位置,我把公路卡口的監控視頻往裏縮短,最終排查出了一個疑點較大的地方。”
明哥表情嚴肅:“在哪裏?”
胖磊掏出手機點開電子地圖介紹道:“西起文明路十字路口,東到窯村美食街,總長度5公裏。在這段公路上有一所學校,叫窯村中學,可能是為了方便學生過馬路,從學校大門至北側人行道,有一條人行天橋,在那裏拋屍是絕佳的地點。”
明哥打斷道:“這段路上隻有這一處天橋?”
“就這一處。”
明哥喃喃道:“編織袋底部有凹陷痕跡,極有可能是高空墜落所致,除了那裏,基本上沒有符合條件的拋屍點。”
“明哥,你的意思……”
“天橋是室外現場,極易被破壞,屍體先不著急解剖,去天橋要緊。”
在胖磊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直接殺到了窯村中學。站在學校大門朝北望去,有一條橫跨南北寬約5米的金屬天橋。天橋下方的公路被鐵欄杆一分為二,“石猴”的貨車在案發當晚由東向西行駛,按照道路規劃,假如嫌疑人在此拋屍,那拋屍點隻可能在北路的正上方。而我接下來的勘查重點也隨之劃定在了天橋北端。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好像不管在什麽地方,人行天橋永遠是小商小販的“必爭之地”,尤其是學校門口這種黃金地段,那簡直是早點攤兒的天堂,從天橋地麵沾滿的油汙就不難窺探一二。
今天是10月4日,正好趕上國慶長假,天橋上並沒有人前來打掃,更沒有小販和學生從此經過,雖說這裏是室外現場,但物證保存得相對完整,欄杆的浮灰,地麵上的油汙、鞋印均清晰可見。
很快,天橋東側欄杆上一大塊鋥亮的油漆麵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別處相比,這裏顯然被人擦拭過。走近觀察,油漆麵的麵積約等於成年人兩隻袖子的大小,而明哥之前已經測量出每個編織袋重約26公斤,就算是壯年男性,要舉起這樣一個袋子,也要費很大的力氣。假如嫌疑人在天橋拋屍,肯定會在欄杆上形成這種擦劃痕跡。
確定了疑點,我又打開了足跡勘查燈,當一束強光均勻地打在地麵上時,一排排醒目的油漬鞋印清晰地顯現出來。從鞋印上可分辨出,有人曾在天橋上往返走動,且行走範圍隻是在天橋的北半端,尤其帶有擦劃痕跡的欄杆下最為密集。
有了這麽明顯的特征,就已經可以得出結論,於是我收起勘查設備走到眾人麵前說道:
“天橋北入口東側往南4米處極有可能是拋屍點。”
“真的在這裏?”葉茜很是驚訝。
我點了點頭:“天橋南端是學校,北麵是莊稼地,很顯然,這座天橋是專門為了學生而建造的。案發時,正好是國慶長假,而我們發現得又十分及時,所以現場保存得相對完整。”話說一半兒,我蹲下身子,用白色棉手套擦拭了一下地麵,我的手指剛剛與地麵接觸,手套上就沾上了黑乎乎的油汙,我把手指舉在眾人麵前說道,“裝屍的編織袋也是純白色,但我在表麵上並沒有發現任何油漬,也就是說,假如嫌疑人在此地拋屍,那編織袋並沒有接觸地麵,而是抓握在嫌疑人手裏。根據明哥的測量,每袋屍塊平均重26公斤,成年人單手抓握困難較大,由此可分析出,嫌疑人在拋屍時,可能並沒有一次性將屍塊集中在天橋之上,而是拋一袋,接著返回天橋下方再取一袋,如此來回幾趟。而巧合的是,我在天橋的地麵上發現了大量來回行走的鞋印,並在欄杆上提取到了浮灰擦劃痕跡,再根據磊哥所說,這附近沒有比天橋更符合條件的拋屍點,所以綜合多種情況來看,這裏基本可以斷定是拋屍地。”
明哥:“我同意小龍的觀點。”
葉茜問:“嫌疑鞋印確定了,嫌疑人的體貌特征有沒有推算出來?”
我打開足跡尺,仔細測量後說道:“嫌疑人為男性,青壯年,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身體很強壯,腳穿橡膠底皮鞋,鞋子售價在100元左右,經濟條件在本地屬於中等偏下水平。”
“賢哥你說的我剛才就注意到了,煙頭上有大量鞋底擰動的痕跡,煙卷是嫌疑人抽的。”說完,我從勘查箱中取出鑷子,夾起一隻煙頭,“黃山香煙,售價7元,煙頭處的牙齒咬痕多且集中,唾液斑浸入麵積大,嫌疑人習慣用嘴叼著煙卷,而且煙癮很大。”
老賢:“能不能從煙頭痕跡上看出點兒什麽?”
我看了一眼煙頭所處的方位,說道:“這裏是天橋上行的拐角處,用於學生上下的樓梯入口安裝有人工推動的擋板,而天橋的四周護欄均是鐵皮圍製,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完全無風的環境,嫌疑人在抽煙時,沒有風力的幹擾,會形成柱狀的煙灰,可我們這個現場並沒有發現柱狀煙灰,也就是說,嫌疑人在抽煙時雖然沒有受到風力的影響,但不代表沒有受到其他外力的影響,比如手、嘴唇、牙齒等部位的抖動等。而這些輕微的動作在快速抽煙時,影響並不是很明顯,隻有嫌疑人在緩慢抽煙時,才會讓煙絲一點點地灼燒,形成現在這樣的星芒狀煙灰痕跡。”
老賢有些不解:“嫌疑人來這裏拋屍,還有心思品煙?難不成他在等人?”
“不是等人,是等車。”明哥收起卷尺,“4包屍塊,均被扔在了‘石猴’的貨車上,這是為什麽?”
胖磊一拍腦門兒:“對啊!難不成這家夥跟‘石猴’有仇?”
明哥搖搖頭說道:“我剛才測量了天橋到地麵的高度,隻比一般的貨車高出50厘米,而我們在勘查現場期間,也有幾輛貨車從天橋下經過,這些車輛無一例外均減速慢行,我想這個天橋不光是為了方便學生通行,它很有可能還起到一個限高的作用。”正說著,明哥跺了跺腳,天橋發出沉悶、厚重的金屬聲響,“全鋼架結構,大貨車就是想衝卡,也隻是以卵擊石。這個設計估計是為了防止那些采石場老板用更大的貨車運送石料。”
老賢說:“如果道路上都是大型貨車,絕對有極大的安全隱患,看來政府在這裏建個天橋絕對經過了深思熟慮。”
明哥說:“我剛才掐表算了下時間,在白天光線很強的情況下,一輛貨車從減速到車輛完全從天橋下駛出,總時間約為90秒,而這個時間要是在視線不清的夜晚,恐怕會更長。
“成年人從天橋下步行至拋屍點,隻需30秒,也就是說,當貨車減速駛出天橋時,嫌疑人有足夠的時間拋屍。
“嫌疑人抽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貨車的側麵,而車隊的標誌也均噴塗在車身兩側,所以我有理由懷疑,嫌疑人在這兒慢條斯理地抽煙,等的不是人,而是車。”
就在我萬分糾結之時,胖磊提出了一個假設:
“你們說,嫌疑人會不會是針對‘石猴’,而這兩名死者或許就是‘石猴’的親戚?”
明哥說:“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什麽情況都有可能。葉茜,這件事兒就交給你們刑警隊了。”
“好的,冷主任。”
明哥接著說:“嫌疑人既然能把兩具屍體運到這兒,就一定有交通工具,小龍,咱們到天橋下端的路麵上看看。”
我“嗯”了一聲,提起勘查箱,跟在明哥身後下了樓梯。
不得不說,有時候髒亂差對現場勘查確實有一定的幫助,就在我剛走到樓梯口時,一個被擠爆的紙質酸奶瓶引起了我的注意。首先,酸奶瓶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天橋樓梯與地麵的夾角處,應該是有人在下樓梯時,貼著扶手扔下的,位置相對隱蔽,除非是有人故意踩上去,否則來往路人是不會觸碰到那裏的。其次,從酸奶瓶中噴出的酸奶雖然已經幹涸,但表麵並沒有出現裂紋,時間應該不超過兩天。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嫌疑人的半隻腳印和一條殘缺的輪胎印顯現在了凝固的酸奶之上。所以我有理由懷疑,酸奶被擠爆的外力,一定是來自嫌疑人。
因此要想推斷出嫌疑人的運屍工具,我隻能從那半條輪胎印上下手。好在輪胎花紋具有對稱性,雖然遺留在現場的輪胎印隻有半邊,但我依舊可以根據半邊輪胎印的測量數值推斷出輪胎的類型。
當我利用遊標卡尺測出精確數值之後,我得出了我的最終結論:“輪胎寬12厘米,運屍工具是三輪摩托車的可能性很大。”
明哥說:“兩具屍體,4個編織袋,小的電瓶三輪車裝載量沒有那麽大,估計嫌疑人使用的是汽油動力車。嫌疑人拋屍的時間在半夜12點左右,那時候路上鮮有車輛,如果一輛三輪車駛過,還是比較容易分辨出來的。焦磊。”
“在呢,明哥。”
“你留下來調取附近的監控,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駕駛的三輪車。其他人,跟我去殯儀館。”
“明白!”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三
本案的屍體解剖一共可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胸腹部解剖,另外一個則是麵部還原。前者是每具屍體必須經曆的環節,而後者卻是這起命案附加的特殊程序。
兩名死者的頭麵部全部被燒焦,要想確定屍源,隻有兩條路,第一條是篩選失蹤人口,第二條就是顱骨複原。
第二條顱骨複原相對第一條要靠譜很多,我們可以先還原出死者的大致容貌,再接著篩選,這樣就有了針對性。但複原的前提是,顱骨必須經過“骨肉分離術”。這項技術也是法醫的基本功,我也曾見明哥操作過幾次,那種畫麵,真是筆墨都難以形容。
而就在明哥集中精力進行第一道工序時,一個細節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死者頸部有點狀橫線出血點。”
負責記錄的葉茜隨口問了句:“冷主任,這種傷口是怎麽造成的?”
我插了句嘴:“會不會是威逼傷?”
明哥把口罩下拉露出嘴巴:“是銳器傷所造成,且傷口分布集中,符合威逼傷的特點。”
我之所以能準確地判斷出“威逼傷”,這絕對拜“閱屍無數”的明哥所賜。剛上班那會兒,他可沒少把帶有彩頁的法醫解剖圖譜翻給我看,按照書上的歸類,通常情況下,我們在屍體上找到的傷口可以分為三大類:
第一類,威逼損傷。嫌疑人通過直接侵害受害人身體的方式,迫使他聽從命令,從而在體表留下肉眼可見的損傷。在實際的案例中,可表現為語言逼迫、持器械逼迫等等。通常情況下,威逼傷多使用銳器,偶爾也有徒手的情況,比如說掐脖子、拽頭發等。
第二類,毀證損傷。它是指嫌疑人為了達到破壞被害人麵部特征的目的,在人體上形成的損傷。最常見的就是碎屍、焚屍、剝臉、挖眼等。
第三類,欲望損傷。它是指嫌疑人為了滿足欲望或者發泄心理而對被害人實施的損傷。就拿大家熟知的“白銀連環殺人案”來舉例,嫌疑人割陰、挖乳就是典型的欲望損傷。
而很多情況下,一起案件是多種損傷並存,比如這起案件,嫌疑人毀容、分屍的行為則屬於毀證損傷。
明哥接著又說:“威逼傷比較集中,均在頸部。嫌疑人曾多次用銳器頂住死者的脖子。”
葉茜不解地問:“冷主任,兩名死者這麽大年紀,而且從穿著上看,也不像是有錢人,嫌疑人威逼的目的是什麽?”
明哥搖搖頭:“侵財和性侵應該都可以排除,但有沒有其他隱情,暫時不得而知。”
葉茜“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明哥則手持柳葉刀繼續進行解剖。
“從血液凝結以及顏色看,沒有中毒跡象。
“內髒器官無明顯病變。
“**內無分泌物、無死前性行為。”
…………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均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直到提取胃內容物時,明哥原本舒展的眉頭又擰在了一起。
明哥沒有來得及解釋,而是接著切開了另外一具屍體的胃部,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同樣狀態的食糜又裝了一盆。
待老賢把兩具屍體的胃內容物一滴不落地取出之後,明哥隨手將柳葉刀扔進消毒池,發出“當啷”一聲脆響,他長舒一口氣說道:“死亡原因已經知道了,兩人都是急性胃擴張壓迫腹腔內的血管,導致器官缺血損傷而死。”
而就在葉茜還不知道明哥到底說的是什麽意思時,我和老賢卻齊刷刷地點了點頭。如果把明哥的話翻譯得簡單點兒,就是說兩名死者其實是被活活撐死的。
眾所周知,人的胃有兩個端口,進口叫賁門,連接食道,出口叫幽門,連接十二指腸。通常情況下,我們吃進的食物從賁門進入胃腔,在胃內充分消化後,經過幽門進入腸道。一旦食物超出胃腔所能容納的極限,人體就會啟動自我保護機製,排出多餘的容量,最為常見的就是嘔吐。但嘔吐隻是人體的一種應激性反射,有很多時候,嘔吐無法發生,當大量**或固體積聚在胃內,超過了胃能容納的極限時,胃壁會因為過度擴張而喪失收縮的能力,此時靠自己已無法自行排出這些內容物,就造成急性胃擴張。單是急性胃擴張並不會引起死亡,但是極度擴張的胃會壓迫腹腔內的血管,引起相應器官缺血,造成損傷。
通常情況下,想要撐死一個人極為困難,但在特殊條件下,撐死的現象也時有發生。尤其人在高度緊張、恐懼之時,很難產生正常的應激反應,許多人常說的“嚇尿了”“嚇屎了”就是基於這種情況。本案兩具屍體上均有多處威逼損傷,麵對死亡威脅,受害人被迫吃下大量的食物,導致活活撐死就不足為怪了。
葉茜問:“國賢老師,你看出來胃內容物是什麽了嗎?”
老賢把視線從顯微鏡下挪開:“像是饅頭渣,具體成分還需要化驗。”
明哥說:“治安支隊成立了一個打擊非法炸山的聯合專案組,這起命案正好發生在專案組調查期間,有些方麵治安部門的民警比咱們專業,葉茜。”
“冷主任,你說。”
“待會兒屍體解剖結束,你聯係一個熟悉情況的專案組成員參加我們的案件分析會。”
“明白!”
(注:劇毒、危險化學品、爆炸物都屬於治安部門管理的範圍,隻有治安大隊的民警才熟知這些危爆物品的使用和管理方法。)
四
晚上8點,現場勘查案件分析會準時召開,“‘10·3’非法采礦專案組”的主管民警張玨應邀出席了會議。
明哥先是把案件調查的情況向張玨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接著便開始今天晚上重點問題的討論,因為張玨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所以明哥用比較通俗的說法介紹道:
40多歲的張玨聽到“撐死”二字先是一愣,然而沒過多久便恢複了平靜,他並沒有刨根問底,隻是在筆記本上仔細記錄,這也是他參加多年公安工作養成的良好習慣。
明哥說:“死者顱麵骨已經處理完畢,明天就可以動身去刑警學院,葉茜,刑警隊那邊有沒有檢索到符合條件的失蹤人口報案?”
“暫時沒有。”
“‘石猴’的關係網有沒有失蹤人員?”
“也沒有。”
“好,回頭通知徐大隊,讓他派兩名偵查員,明天跟著小龍一起去刑警學院做顱骨複原。”
“好的,冷主任。”
明哥吩咐完,繼續說:“死者的皮膚表麵有輕微化學反應痕跡,屍體腐敗並不明顯,可以確定的是,兩名死者的死亡時間不長,但因為外界幹擾,無法確定具體的死亡時間。法醫方麵暫時還沒有什麽指向性的破案線索。小龍,痕跡檢驗有沒有什麽新的情況?”
“我提取了兩名死者的指紋和足跡樣本在係統中做了比對,無法核實兩人的身份,除此以外沒有發現。”
“焦磊,說一說視頻的情況。”
胖磊回了聲“好的”,接著點開了剪切完畢的監控錄像:“嫌疑人分4次拋屍,中間有時間間隔。根據視頻顯示:10月4日淩晨0點05分,‘石猴’編號為‘SH1’的貨車出現在天橋西側文明路與永利路十字路口的監控畫麵上。”胖磊點擊“暫停”,指著鏡頭上的白色反光說道,“你們看,這時車上已經被嫌疑人拋擲了第一包屍塊。”
胖磊點擊“播放”,畫麵恢複流暢:“接下來的近15分鍾裏,從天橋下駛過3輛貨車,均沒有發現白色編織袋,而這3輛車恰好也不屬於‘石猴’的車隊。”
視頻播放了一會兒,胖磊又“吧嗒”一聲,點擊了“暫停”鍵:“第二個編織袋出現,從車身上的銀光漆很容易分辨,是編號‘SH3’貨車。
“下麵的兩段視頻分別記錄‘SH5’‘SH8’兩輛貨車的拋屍時間,從我截取的4段視頻上不難看出,嫌疑人隻針對‘石猴’的貨車拋屍,這一點和我們分析的完全一致。”
明哥“嗯”了一聲:“之前隻是推測,而現在從視頻上來看,‘石猴’的這4輛車在行駛的途中明明有別的貨車穿插其中,但嫌疑人均沒有選擇其他車輛拋屍,其目的性可見一斑。”
胖磊說:“我隨後又調取了沿路大大小小十幾處監控,它們都是安裝在窯村中學附近的私人監控。通過觀察,整晚都沒有三輪車、摩托車之類的車輛出現在學校門口附近。也就是說,嫌疑人是從天橋北邊上橋拋屍,這一點也同小龍分析的一致。
“我以欄杆為界,把天橋北段按照地形分為4塊,由南向北依次是雙車道柏油路、綠化帶、人行道、莊稼地。
“可能是政府部門考慮到安全問題,文明路全程除了較大的十字路口可以拐彎,其餘路段均用鐵欄杆阻擋,因此嫌疑人不可能來自路的南段,而公路北段5公裏範圍內的村莊才是我們下一步要摸排的重點。”
明哥眉頭一緊:“5公裏看似距離不長,但是存在太多的可能性。”
胖磊點點頭:“說來也是,村莊裏四通八達,路通路,路繞路,嫌疑人是不是居住在這個範圍內,我也說不準。我這邊情況暫時就這麽多。”
明哥停下筆,望向老賢:“國賢,你有沒有什麽發現?”
老賢扶了扶眼鏡,接著拿出一遝報告:“第一份檢材是在死者麵部提取的燃燒殘留物。經過檢驗,殘渣是硝酸銨、木屑、硫黃按照一定比例在高溫下炒製的硝銨類炸藥。”
“什麽?您剛才說的是硝酸銨炸藥?”半天沒有說話的張玨突然開了口。
老賢點點頭:“對,是硝銨類炸藥,而且炸藥燃燒十分完全,幾乎沒有原料浪費的情況,能把炸藥炒製成這樣的水平,也是個行家裏手。”
張玨警官可能感覺到自己突然插話有些不妥,於是他抱歉道:“對不起,我隻是確認一下,您接著說。”
“沒關係。”老賢客氣了一句,繼續道,“接著,我在兩名死者的耳道、口腔、鼻腔以及整個皮膚表麵,全部檢出了硝酸銨的成分。硝酸銨易潮解,在溶解的過程中大量吸熱。本案的屍塊上,並沒有明顯的血跡,我懷疑嫌疑人在肢解屍體的過程中,極有可能是利用了硝酸銨易吸水的特點。”
聽老賢這麽一說,我忽然眼前一亮:“編織袋,全自動封口機,大量的硝酸銨,也就是說,嫌疑人是在某個生產硝酸銨的廠區裏作的案?”
葉茜也緊跟著打了一個響指:“那接下來我們刑警隊隻要在文明中路北段5公裏的範圍內,看看有沒有生產硝酸銨的廠家,案件或許就能真相大白了。”
“對不起,我能不能打斷一下?”當了幾十年治安警的張玨終於坐不住了。
“張警官,你說。”
“那個,陳國賢警官,我能不能問一下,您檢出的硝酸銨濃度是多少?”
老賢低頭看了一眼報告:“硝酸銨含量達99%。”
“哦,我知道了,您繼續。”
老賢不知道張警官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見張玨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老賢隻能順著往下說:“煙頭上的DNA,基因型為XY,嫌疑人為男性,目前身份信息不明。
“饅頭被咀嚼得很細,按照普通饅頭正常的泡發重量來推測,兩名死者大約吃下了30個拳頭大小的發麵饅頭,饅頭在水的作用下迅速擴張,最終導致兩人活活被撐死。
“另外,我還在食糜中檢出了另外三種物質,分別是:二氧化鈦、滑石粉、硫酸鋁鉀。
“第一種,二氧化鈦,也叫鈦白粉,它是一種白色固體粉末,無毒、不透明、具有最佳白度和光亮度,被認為是目前世界上性能最好的一種白色顏料。二氧化鈦可以作為食品白色素,增加食品的顏色和光亮度。根據醫學研究證實,二氧化鈦進入機體後可以轉運到大腦、心髒等生命重要器官,對心髒、肝、腎、腦等組織造成嚴重的影響。
“第二種,滑石粉,它也是一種白色粉末,手摸有油膩感,常被混入麵粉製品中,起到增白的作用。滑石粉顆粒會引起卵巢腫瘤和肺部腫瘤。
“第三種,硫酸鋁鉀,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明礬,它是傳統的淨水劑,一直被人們廣泛使用。明礬可以使麵食變得膨脹、柔軟,但明礬中含有鋁離子,對大腦有傷害,長時間食用容易導致大腦反應遲鈍,甚至癡呆。
“根據國家衛生部匯總的《食品中可能違法添加的非食用物質和易濫用的食品添加劑名單》,這三種物質經常被非法添加在麵食製品中。咱們雲汐市最近一直在開展‘打擊食藥犯罪’的專項行動,正規生產饅頭的商家都被反複抽檢過,他們不敢頂風作案,所以我懷疑,嫌疑人購買的這些饅頭,肯定是來自家庭小作坊。”
老賢說完,我提出了一種假設:“饅頭這種食品隔天就壞,一次性購買這麽多,賣饅頭的商販或許能提供點兒線索?”
“三口之家,拳頭大小的饅頭,4到6個已經足夠,如果是一次性購買30多個,不會沒有印象。”葉茜也跟著附和。
明哥也很認可:“饅頭一般都是就近購買,重點摸排賣饅頭的攤主,或許是條捷徑。國賢,你那裏還有沒有要說的?”
老賢搖搖頭。
一輪下來,隻有治安民警張玨始終穩如泰山,明哥見張玨已經把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合上,於是客氣道:“張警官,麻煩你再說一說?”
張玨微微一笑:“冷主任,技術性的東西,我不是很懂,但我可以說一說我治安專業方麵的東西,或許你們聽後可以給案件偵辦帶來一些幫助。”
“哦?那就麻煩張警官了。”
“冷主任客氣。”
張玨沒有過多地客套,張口就來:
“首先我來說一下硝酸銨。硝酸銨依照《民用爆炸物品品名表》的標注,為民用爆炸物原材料,屬於治安部門的監管範圍。
“作為化工廠,硝酸銨的生產、銷售都有著嚴格的規定,規定細到每袋產品的重量、濃度成分、生產廠家、國家標準號,都要清楚、明白地打印在包裝袋上,以備出事後責任調查。
“硝酸銨的生產需要大型的生產車間和設備投入,我們先不管生產資質這些軟件問題,動輒幾千萬、上億的硬件投入,就不可能存在私人生產的可能。
“灣淮化工不僅在我們雲汐市,就是在全省,也隻有他們一家具有生產硝酸銨的資質。而灣淮化工隻生產濃度在95%以上的固體硝酸銨,這種硝酸銨可用來生產炸藥。
“高濃度的硝酸銨,從生產、運輸、存儲到銷售,都有著嚴格的監管。
“按照硝酸銨生產企業的管理規定,凡是運輸硝酸銨的車輛,進入廠區都要空車稱重,裝貨出廠時還要核查載重。比如載運40噸的貨車,空車重10噸,那載貨出廠時絕對不能超過50噸,就算存在誤差,也不允許超過50公斤。
“雖說規定很嚴格,但是灣淮化工並沒有這麽做。我們聯合專案組在調查非法采礦的炸藥來源時,就發現灣淮化工有一個十分嚴重的管理漏洞。
“灣淮化工隻是生產廠,並不具備運輸條件,所以產品運送全部都外包給有運輸資質的公司去完成。
“也就是在這個環節,我們專案組查出了巨大的問題。
“早些年硝酸銨開放時,購買容易,價格一直不高。到後來受到管製之後,購買受限,價格便一路攀升。化工廠每噸的出廠價在1200元,而黑市上卻賣到每噸6000元,就這樣還是有價無市。巨大的利潤差讓很多運輸車隊開始鋌而走險。
“按照規定,運輸車輛進入廠區之前都要稱重,但由於每天的運輸量很大,具有運輸資質的車隊就那麽幾家,再加上常年的業務往來,相互之間都彼此熟悉,駕駛員隻要給測重員一些小恩小惠,便可蒙混過關。比如10噸的車,裝貨量40噸,運輸車隊隻要保證出廠的總重量不超過50噸的報警線,他們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運輸車隊為了能偷偷竊取硝酸銨,就想方設法在這個很不起眼的漏洞上大做文章。我們查到的一家運輸公司,他們的貨車在進廠前,都是使水箱和油箱處於完全放空狀態,進入廠區時,空車的總重量就會下降,這樣便可以裝載更多的硝酸銨。而貨車出了廠區,又會把水箱和油箱全部加滿,這樣一來,每一輛車都可以扣下不少的硝酸銨。而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硝酸銨,竟然都成了每個運輸公司的巨額利潤來源。
“我們目前已經掌握,與灣淮化工有合作關係的運輸公司有3家,最小規模的公司也有36輛貨車。
“我們就以最小規模的公司來計算,車隊每天可以用此方法私扣18噸的硝酸銨,折算成黑市6000元一噸的價格,一天就是10多萬的收入。”
“10多萬元?”不光是胖磊,我們也被這個數字驚得說不出話。要知道,在雲汐市,警察一年的所有收入加一起也不過5萬,這些車隊光是靠玩兒個手彩,一次性就能進賬10萬,怎麽能不讓人驚訝。
張警官接著說:“一個車隊的運輸周期也就是3到5天,這樣算下來,最不景氣的車隊,每年光靠私自倒賣硝酸銨,也能賺七八百萬。”
“七八百萬?這可比跑運輸來錢快多了。”胖磊喊了句。
“對,所以很多運輸公司幹到後來,跑運輸就是一個幌子,實際上私底下都幹著販賣硝酸銨的勾當。剛才陳國賢警官也說了,硝酸銨、木屑、硫黃按照一定比例炒製就是硝酸銨炸藥,這種炸藥被廣泛地用於開山炸石。
“為了掩人耳目,讓人查不到硝酸銨的具體來源,很多商販會更換原廠包裝,而白色無字編織袋就是他們最常用的外包裝。”
明哥問:“張警官,照你這麽說,嫌疑人可能是在某個私自販賣硝酸的窩點內?”
“硝酸銨販賣都是密封成袋銷售,不會有散落的情況出現,而剛才陳國賢警官說,屍體表麵都殘留有大量的硝酸銨,這一點在銷售環節不會出現,所以我懷疑凶手應該隱藏在某個私炒炸藥的窩點內。”
明哥眼睛一亮:“哦?張警官,能跟我們具體說說嗎?”
張警官“嗯”了一聲,接著說道:“硝酸銨炒製成炸藥也是門技術活兒,這個活兒可不是誰都能幹,它需要有專業經驗的人去完成。咱們雲汐市對礦山資源的保護相當到位,這樣一來與雲汐市搭界的本埠市就成了私采的重災區。
“而本埠市山石的硬度大,如果炒製的炸藥質量不合格,就有可能炸不響,形成‘悶炮’。‘悶炮’嚴重時,能造成山體滑坡,如果倒了黴,炸山者集體被埋的情況也發生過。
“為了避免這種高風險的情況,在我們雲汐市就有了專門炒製炸藥的窩點,他們以6000元每噸的價格購買硝酸銨,自己炒製,把炒製成的成品再以每噸6500元~7000元的價格出售。
“剛才陳國賢警官提到一個細節,就是凶手使用的硝酸銨炸藥燃燒十分完全,所以我有理由懷疑,凶手可能是在某個製藥窩點中工作。”
“因為窯村距離本埠市很近,所以這種製藥窩點大多分布在窯村的周邊,而且隱蔽性極強,一般人很難從外觀上發現異常,具體有多少,我們目前也不掌握。”
“行,我知道了,您繼續。”
張警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這個說完了,下麵我來推測一下凶手的動機。
“我們專案組已經核實,‘石猴’和公路局檢查站的站長是親戚關係,由於有了這層關係在,‘石猴’的石料廠生意做得很大,他的工廠也是唯一能直接碎石的石料廠。”
張警官見我們都麵露疑色,他又開口解釋道:“可能各位有所不知,從山上開采下來的石頭必須經過碎石機打成指甲蓋大小的顆粒才能銷售。一套碎石設備每次開機的用電費用極大,所以很多小的石料廠都是等石頭聚少成多以後,再開機打碎。
“剛才監控我也看了,當晚的34輛石料車,光‘石猴’一家就占了20輛,因為‘石猴’的開采量巨大,所以他的碎石機幾乎每天都開。
“按照碎石機的工作程序,貨車司機到達石料廠,會直接把車鬥中的石頭卸在傳送帶上,石料被傳送帶快速送入大型的碎石設備,一車石頭十幾分鍾就能變成石渣。
“大型碎石機的功率很大,屍體被卷入,能絞得連骨頭渣都看不見。曾經一個石料廠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故,一個修理工失足掉進了碎石機,幾分鍾就成了一攤爛肉。”
聽到這裏,我已經脊背發涼,這絕對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為完美的滅屍手法。試想,如果不是“石猴”的車隊湊巧被攔下,這兩具屍體估計早就變成了蓋樓的混凝土。
“感謝張警官幫我們解決了兩大難題。”明哥客氣地扔過去一支煙。
“能為傳說中的‘屍案調查科’服務,是我的榮幸。”張警官哈哈一笑。
明哥雙手抱拳,表示感謝。
張警官抽了一口煙又說:“我們聯合專案組也在尋找炒製炸藥的窩點,隻要有新的進展,我隨時和冷主任匯報。”
“那就太感謝了。”
“我這邊沒有什麽要說的了,冷主任,您這邊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就先回專案組,那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明哥起身相送:“行,張警官慢走。”
“冷主任留步。”
明哥也沒瞎客套,隻是簡單地表達了謝意之後,接著便返回了會議室。
見明哥已經坐穩,我開了口:“依照張警官所說,凶手選擇‘石猴’的車隊拋屍,完全是為了毀屍滅跡,說明凶手對‘石猴’的情況了如指掌,‘石猴’本身就幹著開山炸石頭的勾當。我們假設凶手是個私炒炸藥的商販,‘石猴’和他之間會不會有過交易?”
明哥表情嚴肅:“你說的不無可能,為核實具體情況,咱們接下來還有兩個重點工作要推進。
“好的,明哥。”
“第二,就是調查私人饅頭作坊。嫌疑人會炒製炸藥,而目前掌握的炸藥作坊都在窯村附近,那麽嫌疑人居住在窯村的可能性就比較大。饅頭雖是主食,但在一個村子的範圍內,加工手工饅頭的作坊也不會有多少,葉茜,這個工作就交給你們刑警隊去完成。”
“明白。”
“對了,葉茜。”
“怎麽了,國賢老師?”
“遇到可疑的饅頭作坊,不要驚動,先買幾個回來我化驗一下,死者胃內的非法添加劑超標嚴重,具備檢驗的條件。”
“放心吧,國賢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