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咒怨新娘1
一
在雲汐市,生活在礦區的孩子算是贏在了起跑線上。因為他們根本不需要為工作發愁。在礦區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礦井打在哪個村,挖礦的工人就必須從哪個村找。假如有人敢破壞這個規矩,不管你是國營還是私營,也不管你後麵有多大的靠山,當地的村民絕對有信心讓你的礦井無法經營。上訪、靜坐、圍堵,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家做不到的。那有人要問了,警察難道就不管?法律的尊嚴就能被這樣踐踏?如果你能親身經曆一次,你就會發現法律在他們的身上真的行不通。
上訪、靜坐、圍堵這些行為,除非是造成惡劣的影響,否則根本不適用於《刑法》條文,但是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二十一條的規定,行為人“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或“70周歲以上的”,或“懷孕或者哺乳自己不滿1周歲嬰兒的”婦女,“依照本法應當給予行政拘留處罰的,不執行行政拘留處罰”。也就是說,滿足這三個條件的行為人,雖然觸犯了法律,但是不允許行政拘留。
如果你是警察,看到某某礦井門口坐著清一色的老人、婦女和小孩兒時,你會是什麽心情?批評教育,沒人理你;強行驅散,人家告你“警察打人”,法律上又對這三種人沒有強製約束力。那麽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就隻有礦井的經營者做出妥協。很多朋友看到這裏,或許覺得這對礦井的經營者不公平,但咱們可以換個角度想想,過度的開采,造成環境的破壞,這對生活在附近的村民是否公平?其實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有時候隻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可一旦有人起了這個頭,那規矩就等於是定下來了,很多礦井的老總本著“用誰都是用”的原則,就默許了這條潛規則。所以礦區的孩子年滿18歲後可以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讀書,二是下井挖礦。
麵對這兩條出路,礦區孩子的家長會算一筆賬。
一名井下工,每個月上24個班,根據工種的不同,每個班可收益300至500元,一個月下來就是7000到12000元;一個孩子從18歲開始幹,到了二十五六歲的適婚年齡,手頭再不濟也能存個八九十萬,有了這筆錢,在雲汐市這座房子均價隻有每平方米4000元的城市,買個花園房再弄輛轎車絕對是輕而易舉。就算是生活在礦區的女孩子,在礦裏當個地麵工,打打雜,一個月也有個小2000元的收入,雖然工資不高,但活兒也不累,而且很穩定。但如果選擇上學,起碼要22歲才能大學畢業,二十五六歲可能還是兩眼一抹黑,別說車房,就是找個穩定的工作都是奢望。
所以礦區的孩子,除非學習成績相當優異,否則基本上都是以礦井為生。
按照我們國家的規定,礦產屬於國有資源,礦井的開采權都由國家掌控。像雲汐市這種以煤炭為主要能源的重工業城市,隻要國家允許開礦,那礦區周圍的村民幾代人都可以“靠山吃山,靠礦吃礦”。
但高風險與高收益永遠都是並駕齊驅,在暗無天日的井下,每一次掘進都有著致命的危險。學過地理的都知道,煤是地殼運動的產物,它是億萬年前的植物殘骸經過複雜的生物化學、地球化學、物理化學作用後轉變而成的。也就是說,植物變煤是一個十分複雜的過程,你永遠不知道煤層中到底潛藏著什麽樣的危險。
其中最令礦工談虎色變的就是“瓦斯突出”,當地人稱之為“氣鬼”。“瓦斯突出”主要是隨著煤礦開采深度的增加,瓦斯含量增加,在煤層中形成了高壓,在外力的作用下,使軟弱煤層突破抵抗線,瞬間釋放大量瓦斯和煤的一種地質災害。這就好比煤層中藏了一個充滿氣的高壓氣球,你一不小心把它給戳破了,那麽隨之而來的就是劇烈的噴射,在強大的壓力下,站在第一排的掘進工人,絕對沒有活命的可能,由於這種情況很難預測,所以一般隻能聽天由命。
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但有的人卻沒有那麽幸運。
剛滿18歲的陳笑雨就是一個悲劇的代表,他6月份入職,接著參加了3個月的工人培訓,9月份正式上崗,跟師傅實踐了半個多月,將將才學會自己動手,緊接著就遇到了“氣鬼”,等他被工友扒拉出來時,屍體早已冰冷僵硬。陳笑雨的死,也刷新了礦難年齡底線。
3天以後,礦井的事故勘查組給出的結論是“天災意外”,希望陳笑雨的父母選擇私了,並承諾給予50萬元的死亡撫恤金。在礦區發生礦難,已經不是什麽稀罕事兒,通常情況下,死者的家屬都是選擇收錢了事,50萬元一條命,早就是明碼標價,可陳笑雨的情況不同,他連一毛錢工資還沒拿,就出了事兒,他的父母死活也不同意隻賠50萬元。後來經過幾次磋商,礦井老總終於做出讓步,同意再加10萬元,並且為了防止以後還有人坐地起價,老總對外宣布了一條死規定,凡是未滿20歲的礦工遇難,賠償標準最高為60萬元,20歲以上的礦工還是50萬元。
最終,陳笑雨的父母提著60萬元現金,把屍體從礦井的停屍間裏拉了回來。
而就在很多工友都已經準備好喝喪酒給陳笑雨送行時,他的家人卻沒了動靜。倒不是因為陳的父母不想操辦喪事,而是陳笑雨的爺爺陳世元那裏出了問題。
“爹,笑雨的屍體已經抬回來一天了,現在錢也賠了,你還不讓辦喪事,你到底想幹啥,你說啊!”說話的是陳笑雨的父親陳忠良。
“再等等,再等等!”
“你等誰你倒是說啊,不行我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哪兒了。”
“不用。”陳世元抬頭看了一眼黑黢黢的門外,“如果明天雞一叫還沒有信兒,就給我孫兒下葬。”
“爹,你這鬧的是哪一出啊?”陳笑雨的母親王琴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你個婦道人家,跟著插什麽嘴?”陳世元曾經當過地主,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他腦子裏根深蒂固。
“爹,你……”
“行了,別說了,天也快亮了,爹說等,就等!”陳忠良喝止了王琴。
因為有了不和諧的音符,幾人都沒有再張口,陳笑雨的爺爺陳世元、父親陳忠良、母親王琴都悲痛欲絕地圍坐在屋內的棺材旁。
棺材前一盞送行的油燈忽明忽暗,氣氛很是詭異。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陳老爺子在嗎?”
陳世元忽然打了個激靈,已是杖朝之年的他,突然從木椅上起身,步履輕快地走到院外,他循聲問道:
“是何大仙嗎?”
“正是,正是。”
“快快快,趕緊進屋裏說。”陳世元一把將對方拉進院子,緊接著神色詭秘地朝門外左右望了望,確定周圍沒有人後,他緊緊地把大門從裏麵鎖死,並把鑰匙貼身收好。
身穿長褂的何大仙踏著祥雲鞋走進了靈堂,這個陌生人引起了陳笑雨父母的猜疑,他們試探性地問道:“你是……”
“這是我專門托人找來的仙人。”陳世元的聲音從何大仙身後傳來。
何大仙抖了抖長褂:“本人乃精通風水玄理的大師何雲華老先生的關門弟子,我也姓何,單名一個貴字。”
“何雲華?”陳忠良夫妻倆顯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你們兩個晚輩,哪裏知道何上仙的名號,想當年這方圓百裏之內,誰不知道何上仙的法力?”陳世元恭敬地舉起雙手朝天作揖,以示尊敬。
“不好!”何貴忽然一個大踏步走到油燈前一腳站住。緊接著他從隨身的包裹內取出一個黑色瓷瓶擰開,一滴晶瑩剔透的黏稠物被滴入碗中,不明物體的加入,讓燈芯忽然明亮起來。
何貴收起瓷瓶時,額頭已經滲出了虛汗,他反複念叨著一句話:“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大仙,這是怎麽了?”陳世元慌忙問道。
“魂魄要散,還好讓我給定住了!”
“什麽?”陳世元大驚失色。
“孩子咽氣多久了?”
“快4天了。”
何貴得到時限後,趕忙掐指,嘴巴中不停地念叨著:“子醜寅卯……”
幾分鍾後,何貴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我們還有12個時辰,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孩子必須下葬,否則極有可能被閻王爺擋在地府門外,變成孤魂野鬼。”
“大仙,你可要救救我的孫兒,救救我的孫兒啊……”陳世元已經顧不上什麽臉麵,“撲通”一聲跪在了何貴的麵前。
“爹,你這是幹什麽!”陳忠良眼眶濕潤地把自己的父親從地上拽起。
“陳老爺子,不必擔憂,我已經給你的孫兒找到了人家。”
“當真?”
“千真萬確,對方和你們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均能匹配,你們準備好10萬元錢,隨後我就托人把‘靈兒’給請過來。”
當陳忠良聽到“10萬元錢”和“靈兒”時,才明白自己的父親在等什麽。不光是他,在礦區生活的人幾乎都知道“靈兒”的含義。
當了礦工,就意味著隨時隨地把腦袋拴在了褲腰帶上,礦工沒有結婚就出礦難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按照當地人的傳言,如果男孩兒沒有結婚就遭天災,這是老天有意要收了他的命,這樣的人從出生就帶著怨念。如果死者的家人不幫其化解,強烈的怨氣很有可能會讓死者變成厲鬼,攪得家人祖祖輩輩不得安寧。
通常遇到這種情況,最為常用的解決方式就是“配陰婚”,在死者下葬之時,給其找個“伴兒”合葬,好讓死人在黃泉路上有個依托,這樣便可以化解死者的煞氣。而這個“伴兒”就是和死者生辰八字匹配的女屍,統稱“靈兒”。早在10年前,一具“靈兒”的價格就已經炒到了5萬,按照目前的行情,漲到10萬也不是沒有可能。
“忠良別愣了,跟我進屋。王琴,你給我好生招待先生。”陳世元說完,一把將兒子拉到一邊,“笑雨是我孫兒,我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但是他天生短命,死了也不能複生。我孫兒的命是老天收的,天意難違,我們也沒有辦法。但死後的事兒,我這個當爺爺的必須管,否則過兩年我去了下麵,怎麽有臉見我的孫兒?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他在陰曹地府當個孤魂野鬼?”
在礦區,給男孩兒配陰婚也不是沒有先例,至於陰婚到底有沒有效果,陳忠良也是半信半疑,但他還是跟大多數人一樣,抱著“花錢買平安”的態度,默認了這種陋習。在陳忠良看來,如果兒子在下葬時,沒人提這事兒,他絕對不會主動托人去找“靈兒”。一來是“靈兒”不是你有錢就能請來的,他以前就聽說過,某家為了請“靈兒”,把孩子屍體都放臭了也沒等來;二來是因為擔心,畢竟合葬的是屍體,這萬一來路不正,怕是要惹上大麻煩。
“爹,這個何大仙到底靠不靠譜兒?”基於第二點,陳忠良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你不用擔心,他的師父何上仙,我年輕的時候就跟他打過交道,口碑好得很,經他手送走的陰婚有上百對,從來沒出過問題,要不是熟人,人家還不願幫這個忙呢。”
看著父親信誓旦旦,陳忠良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自古至今,中國人最看中的事兒莫過於“生死”二字,既然陳忠良的疑慮已經打消,那這10萬元錢他就沒有不拿的理由。
“爹,你告訴何大仙,我現在就給他包錢,讓他抓緊時間請‘靈兒’。”
陳世元聽兒子這麽一說,放心地拍了一下大腿:“好,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幾分鍾後,當父子二人提著布包從屋內走出時,大仙何貴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大仙,這裏是10萬元錢。”
“嗯。”何貴點點頭,接著掏出四張黃紙,用朱砂在上麵胡亂畫上了圖案,“陳老爺子,你膝下有幾個男丁?”
“3個。”
“請‘靈兒’需要4名男丁,如果直係血親不夠,那家裏還有沒有其他較為親近的男丁可以陪同?”
“我兒的堂兄弟行不行?”陳世元試探性地問道。
“那自然是沒問題。”
“忠良,去喊你幾個兄弟來。”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幾個堂兄弟都住在市區,這半夜三更的,就是喊也來不及啊。”
“傳仁不是在村裏住嗎?”
聽父親提到“傳仁”二字,陳忠良有些猶豫。陳傳仁是他的堂哥,比他大10歲,生性好賭,本來好好的一家四口,硬是因為他,被弄得妻離子散;也是因為賭,周圍親戚幾乎都被他借了個遍。陳傳仁現在就是個瘟神,人見人躲。
“陳老爺子,時間不等人!”何貴急忙催促道。
“笑雨的事情要緊,你要拉不下臉,我親自去找傳仁。”陳世元推開大門,雙手一背,消失在了夜幕中。
半個小時後,一副落魄模樣的陳傳仁跟在陳世元身後走進了院子,此時陳氏三兄弟已經到齊,隨後何貴拿出紙符,分別讓4人藏於腰間。
“4位乃孩子長輩,此次請‘靈兒’與孩子結陰親,還望各位多多操勞。”何貴雙手抱拳,躬身行禮。
“大仙,您費心。”眾人照葫蘆畫瓢,以禮還之。
待幾人重新直起腰杆,何貴掏出搖鈴左右晃動,清脆的鈴聲在深夜的巷內顯得格外陰森。
何貴喊了一聲:“天眼開路,起!”4人便在他的帶領下鑽入了門外的麵包車內。
“各位,按照規矩,請戴上這個。”何貴拿出黑色布袋,示意4人套在頭上。
一般這樣的提議不會遭到反對,尤其是陳笑雨父親還在場的情況下。
一切就緒,何貴拍了拍司機的肩膀,朝村外駛去。
“直行。
“左轉。
“右轉。
“直行。”
一路上眾人除了耳朵能聽見何貴對司機下達的口令外,剩下的就是麵包車時而平穩時而搖晃給身體帶來的顛簸感。
行駛了約一個小時後,何貴讓司機把車停在了一個山村的岔路旁,接著他獨自一人摸黑朝山溝深處走去。
就在這時,何貴感覺到手機在口袋中不停地振動,他趕忙將手機取出,也不管對方的電話號碼自己到底認識不認識,直接就按動了接聽鍵:“喂,是‘三眼’嗎?”
“是我。”對方回答得很小聲。
“這次在哪裏交易?”
“你往村子裏走,有一座沒人的破廟,我的牲口車在那裏,老規矩,把錢放在牲口車上給我電話。”
“好嘞。”
何貴環視一周,確定無人之後,他悄悄地從布袋中抽出2萬元錢塞進長褂內的口袋,隨後他又拍了拍胸口確定錢已落袋,一切做完,他這才愜意地哼著小曲朝指定地點進發。
十幾分鍾後,何貴看到了對方所說的牲口車,他幾步向前,把手中的8萬元錢拴在了牲口的脖子上,隨後又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電話那頭隻說了句“好的”,就掛斷了電話。緊接著,一陣清脆的口哨聲傳來,麵前的牲口像是通了靈性一般,朝哨音的方向飛奔。前後又折騰了大約20分鍾,牲口車再次返回。和剛才不同的是,這次的車鬥中多了一個捆紮好的棉被包裹。
何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解開了包被上的麻繩,一具身穿喪服、頭蓋紅頭巾的女屍直挺挺地睡在其中。
何貴先是掀開頭巾,接著從上到下摸了一圈,這才放心地把包被又重新捆綁好。
這也是這一行當的規矩,名曰“探靈”。“探靈”大致可分為三個步驟,第一個步驟是“探麵”,就是要觀察“靈兒”的麵容是否完整,長相是否標致,死人和活人一樣,誰都不願意娶個醜媳婦;第二個步驟是“探骨”,這是要確定“靈兒”有沒有殘疾,是不是全屍;最後一個步驟,也是最關鍵的步驟,是“探身”,就是要通過觸摸“靈兒”全身,確定她的大致年齡,打個比方,陳笑雨死亡時18歲,你要是給他找個快30歲的“靈兒”,估計其家人也不會願意。所以“探靈”的步驟相當重要,一旦在此過程中有了缺憾,雙方一來可以終止交易,二來也可以降價處理。
好在,這次“探靈”何貴相當滿意。
“這麽好的靈兒,也不知道‘三眼’從哪裏弄的,8萬元錢絕對值。”何貴笑嘻嘻地把牲口車牽到路口,待屍體被抬上車時,一場泯滅人性的交易,就這樣順利完成。
在回去的路上,何貴已經吩咐陳忠良家人挖好土坑。配陰婚必須土葬,但這不符合國家政策,所以隻能偷埋,等人入土為安之後,再操辦喪事。
請到“靈兒”之後,陳笑雨的葬禮可謂神速,一家人兵分兩路,陳笑雨的母親先是找人挖好土坑,接著又把兒子的屍體早早地抬到土坑前等候,載著“靈兒”的車則直接殺到了土坑旁邊。
何貴成了這場“婚禮”的“司儀”,他讓4位男丁把陳笑雨的屍體從棺材中抬出和“靈兒”擺放在一起,接著又取出紅花綢布,將兩具屍體捆綁在一起。
“陳老爺子,接下來要掀開靈兒的紅蓋頭,不是孩子至親的都要離開。”
“這裏都是自己人,何大仙費心了。”
何貴會意,左手搖動天鈴,右手掀開了“靈兒”的紅蓋頭,嘴裏念念有詞:
“陳笑雨,生於丁醜年癸醜月己卯日,死於丙申年丁酉月甲寅日,一生坎坷,勞心勞力,終,英年早逝,尚有仁心父母,在此喜結連理,還望早日化解怨氣,投胎做人。”
陳忠良夫婦跪在兒子的屍體旁,早就痛不欲生,但為了顧全大局,他們隻能強忍著不哭出聲。
“何大仙,下葬吧!”死者的爺爺陳世元下了指令。
何貴收起法器,喊來了圍觀的其他人。
按照當地合葬的規矩,“靈兒”的屍體要放在棺底,陳笑雨的屍體則“疊羅漢”放在上方,這種“男壓女”的葬法,喻為男方要掌握絕對的主動權。
屍體被放入棺柩,一家人繞著棺材逆時針走三圈,接著便合上棺蓋。
隨著一聲“入土”的叫喊聲,所有勞力抄起鐵鍁,把兩具屍體埋入了土中。
二
喪事辦完,陳世元長舒一口氣,心中的一塊巨石也隨之落了地。“我這次總算有臉下去見我孫兒了。”
“爹,這次辛苦你了。”作為陳笑雨的母親,她也曾想過給兒子配個陰婚,可無奈沒有門路,沒承想,自己的公公卻辦成了這件大事兒,她是打心眼兒裏感激。
“琴啊,笑雨是我的孫兒,沒有誰能比我更疼他,他生是你的事兒,我管不了,但既然他死在了我前麵,我就必須管。都是自家人,別說兩家話,趕緊操辦喪酒吧。”
“哎!”
依照當地習俗,“紅事”下喜帖,“白事”則下喪帖。兩帖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顏色,前者為紅,後者為白。喪事不像喜酒,誰都可以去湊熱鬧,尤其像陳笑雨這樣夭折的年輕人,喪酒更不是誰都敢亂去。
在村民們看來,隻有帶著怨氣的年輕人,才會過早地夭亡。這種喪宴,有三種人是絕對不能參加的:第一是老人,人到老年都惜命,誰都害怕被怨氣纏身;第二是孩童,孩子最容易被嚇掉魂魄,這是村民們公認的;第三是年輕女子,未破陽(娶妻)的男子死後煞氣重,容易找女子上身。雖說有這麽多的禁忌,但有一種人卻必須參加,那就是幫著下葬之人。這些人親眼見證了整個葬禮的過程,等於送了死者最後一路,這些人不光要請,而且在喪酒上都要坐在主位,以貴賓之禮待之。
忙活了一天的陳傳仁,回到家裏便躺在**呼呼大睡,他本想著第二天能參加侄子的喪宴,好混點兒煙酒解解饞。可誰承想,他一覺醒來,宴席早就結束了。按理說他還是上客,這下倒好,混到最後連一口茶水也沒喝到。
“媽的,陳忠良這個小王八蛋,也太看不起人了吧?!”陳傳仁罵罵咧咧地前去理論。
“傳仁,你幹啥?”他剛一跑進院,陳世元就把他擋在了門外。
“叔,你啥意思?笑雨的喪宴你幹啥不通知我?”
“通知你?你以為這酒是好喝的?給你下帖子,你哪兒來的錢奔喪?”
“咋,沒錢這親戚還就不走了?”
看著陳傳仁和自己的公公爭吵,在一旁幹活兒的王琴一把將抹布甩在水盆中,掐著腰走了過來:“我說傳仁大哥,話可不是你這麽說的,咱先不說你欠我們家的那5000元錢什麽時候還,笑雨作為你的侄子,你總不能空著手來奔喪吧?我就是因為考慮到你拿不出一個子兒,才沒給你下帖,咱這本來就是照顧你。咋?你還真想連你侄子的喪酒都要白吃白喝?”
“弟妹你……”陳傳仁臉漲得通紅,一時語塞。
王琴略帶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她指了指堆滿殘羹冷炙的圓桌:“知道你昨天晚上累了,桌子上還有幾個饅頭,要不你先吃點兒墊墊?”
陳傳仁就算是臉皮再厚,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在自己頭上拉屎,他咆哮著喊出對方的名字:“王……琴,我陳傳仁今天記住你了,以後你沒有我這堂哥!”
“嗐,我當是多大的事兒呢,我也從來沒拿你當過哥,既然話都說開了,那就這麽著吧。”王琴說完便不再理會,轉身繼續幹活兒。
受盡羞辱的陳傳仁掉頭離開,因為他好賭,在親戚中飽受冷眼,這些他都已經習慣了,也無話可說;但侄子的葬禮這件事兒和以往不同,請“靈兒”他在場,配陰婚他在場,下葬他也在場,可唯獨吃酒時他不在。雖然王琴說得在理,他是拿不出大錢奔喪,可一百兩百還是能湊得出來。在他看來,給侄子奔喪,拿多拿少是他的心意,但沒有收到喪帖,這絕對觸碰到了他的底線。既然王琴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他也不能忍氣吞聲,就算是對不起死去的侄子,這件事兒他也必須做,否則這口惡氣一輩子都咽不下去。
配陰婚當夜,何大仙是讓他掀開了“靈兒”的紅蓋頭,女屍的容貌,他看得清清楚楚。雖然屍體的臉上化著“喪妝”(下葬時給死人化的妝),但他還是注意到了“靈兒”的嘴唇紫得厲害。
這一幕,讓他想起前年他老婆喝農藥自殺時的場景,當他老婆一口把農藥喝下肚時,嘴唇也是紫得如同葡萄皮,不過好在他老婆是當著他的麵喝下的農藥,搶救還比較及時,保住了一命。
有了前車之鑒,他可以斷定,下葬的靈兒極有可能是中毒而死。而且從“靈兒”的麵相看,也就20多歲,這個年紀不至於想不開喝農藥自殺,所以陳傳仁也犯起了嘀咕:那個給他侄子陪葬的女孩兒,會不會是被人故意給害死的?
陳傳仁一想到這裏,心裏猛然一驚,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萬一真的是命案,到時候追查起來,他也脫不了幹係。和剛才在氣頭上相比,此時的陳傳仁冷靜了許多,在仔細地權衡利弊之後,他最終還是掏出手機,嘴中喃喃自語:
“笑雨啊笑雨,你千萬別怪大伯,你的爹媽糊塗,你大伯我可不糊塗,這萬一陪你下葬的是個冤死鬼,你在下麵也不得安生,大伯這是幫你解脫。”說完,陳傳仁在手機鍵盤上撥了三個數字——110。
三
雲汐市五店派出所值班室內,兩名民警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網監控,忽然“叮咚”一聲響,報警平台發出了聲音:“110指令請簽收。”
民警毛偉動作麻利地走到電腦前查看。
“什麽警情?”另一位值班民警鄭翔鬆了鬆腰間的單警裝備,也走到了跟前。
“有人舉報,在夾溝村陳忠良的玉米地裏有人配陰婚,女屍懷疑是被人毒害。”
“什麽?陰婚?”鄭翔突然一驚。
“對,翔哥,這種警情要怎麽處理?”
“這可是大事兒,你剛上班沒兩年,不知道這裏麵的厲害,你現在通知所長,讓所裏的兄弟全部過來加班,我打電話給民政局。”
看著從警快20年的鄭翔如此緊張,毛偉隻能戰戰兢兢地照他說的辦。
電話剛掛斷沒多久,幾十名全副武裝的幹警便在派出所內集結,所長、值班局長全部參與其中。
“翔哥,至於這麽大陣勢嗎?”毛偉看著烏泱烏泱的人群有些不解。
“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我剛上班那會兒也出過類似的警,當時就是因為出警民警人數太少,沒有經驗,警車被砸不說,還差點兒連命都搭上。”
“什麽?這麽嚴重?”毛偉有些難以置信。
鄭翔歎了口氣:“俗話說,‘沒有文化,不知道害怕’,有時候跟他們講不通道理。如果咱們這回報的是假警還好說,可萬一情況屬實,那就必須扒墳。咱中國人最講究入土為安,人都埋了,你要把墳給重新扒開,你說誰受得了?”
毛偉聽了連連點頭,鄭翔繼續說:“配陰婚這事兒有兩種情況,第一,女屍死因無爭議,隻是通過非法途徑購買後下葬,這種情況涉及《刑法》中的‘盜竊、侮辱屍體罪’,可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第二,女屍死因有爭議,那就有可能涉及故意殺人。所以不管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配陰婚都不是小事兒。隻要查實,這墳還必須扒開。如果咱們的人去少了,別說扒墳,就是進村都難。”
“原來是這樣。”毛偉恍然大悟。
鄭翔接著說:“我早就聽說礦區裏盛行配陰婚,無奈這種事兒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根本不會有人報警。不瞞你說,這5年裏,今天算是頭一起舉報陰婚的警情呢。”
“啊?這些人做事兒這麽隱蔽?”
“他們越是不敢見光,越是讓我覺得,現在這些所謂的陰婚絕對有大問題。”
“翔哥,這怎麽說?”
“據老一輩人說,配陰婚這種陋習多發生在舊社會,那時候人窮,吃不上飯,把死了的家人送去給別人配陰婚,可以賺點兒嫁妝錢養家糊口,而以現在的生活條件,就算是再窮也不至於吃不飽飯。”
“翔哥,難道說……”毛偉好像聽出了弦外之音。
鄭翔眉頭緊鎖,沉沉地點了點頭,歎息道:“我之所以讓你通知這麽多人來,就是怕屍體來路不正。”
“難不成還真有故意殺人賣屍體的?”
鄭翔麵若寒霜地回了句:“有些人為了錢,多麽喪盡天良的事情都能幹出來,等你穿這身製服穿到我這個年紀時,就見怪不怪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攀談之際,三位身著便裝的中年人走進了派出所大院。
“陳局!”一位年紀稍大的男子直接走到了分管局長麵前。
“葉局,你來了。”
簡單寒暄之後,陳局長給出警人員簡單做了介紹:“這位是民政局分管殯葬的葉局長,剩下兩位是他的同事,下麵請葉局長給我們做指示。”
葉局顯然也是個直性子,沒有過多地客套,單刀直入地說:
“在咱們雲汐市礦區一直盛行配陰婚的陋習,無奈我們多次派人明察暗訪,也沒有個結果。這次接到陳局電話,我是既興奮,又擔憂。
“我興奮的是,我們終於抓住了一點兒苗頭,如果情況屬實,我們將以此為契機,全力配合公安部門,敲山震虎,一舉將這個陋習鏟除。除此之外,我還有點兒擔憂,陰婚交易隱蔽、複雜、涉及麵廣、打擊難度大,所以我葉某在此拜托各位了!”葉局說完,朝所有出警民警深鞠一躬。他的這一舉動,也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壓力倍增。
葉局重新起身,自覺地站在隊伍之中,陳局心領神會,開始給出警民警做細致的分工,一切準備就緒後,10輛警車快速地駛出派出所大院。
雲汐市政府大力推行的“村村通”路橋工程,已經讓現在的夾溝村舊貌換新顏,警車在片兒警的指揮下,沿著村中的主幹道,很快停在了舉報人口中的玉米地附近。
片兒警下車沿著泥土小路步行數十米,接著步行至一個土堆前:“應該就是這裏。”
“小張,小劉,去看看。”葉局對身邊二人說道。
兩人領命,圍著土堆先是目測,接著抓起一把泥土捏在手裏來回揉搓,最後又用鼻尖嗅了嗅。
“怎麽樣,什麽情況?”葉局抻長脖子等待答案。
那名被喚作小劉的男子把手中的泥巴隨意丟在一邊,接著拍了拍手回道:“泥土水分還在,墳包肯定是剛挖不久;從翻出的土層顏色來看,泥土是從最少4米深的地下挖掘而出,按照咱們雲汐市的風俗,棺材要埋在四米五的位置,從這點看,符合土葬的習慣。”
見小劉說完,小張又補充道:“墳包雖然沒有立碑,看起來和一般的土堆無異,但這個位置前有溝,後有樹,又與玉米地呈三角對立之勢,可謂是風水極佳。我經常跟咱們雲汐市的風水先生打交道,他們給人看墳,最喜歡選用這種位置給人下棺。”
“這樣看來,這個不起眼的土堆,真的是墳包?”葉局捏著下巴,不緊不慢地說道。
“應該沒錯!”
“能不能看出埋了幾天了?”
小劉開口說:“現在的土堆還很平,一般要等到下葬7天後才會把它堆成墳包,肯定不超過7天。”
“還好時間不長。”葉局看向小張,“快給轄區的殯儀館打電話,看看最近一個月內有沒有夾溝村的火葬記錄。”
和他對話的小張“嗯”了一聲,接著快速撥打了幾通電話。
與電話那邊短暫地交談之後,小張肯定地說道:“葉局,近一個月該地區都沒有火化記錄。”
“按照《殯葬管理條例》,就算是沒有涉嫌陰婚,光土葬這一條我們也有開棺的權力。”
“我看誰敢動我兒子的墳!”葉局話音剛落,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如猛獸般從身後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遠處上百名村民手持鋤頭鐮刀正在快速逼近。
“翔哥!這……”參與出警的毛偉徹底傻了眼。
“知道厲害了吧?”鄭翔好像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形,“出警就是這樣,很多人認為法不責眾,看吧,今天肯定有人負傷。”
“他們難不成真敢打警察?”
“警察?”鄭翔苦笑,“你以為在現在這種執法環境下,咱們這身製服還能起到什麽作用?陳局長之所以調這麽多警力,還讓人手一副執法盾牌,就是怕打起來。不過看今天這陣勢,打起來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聽鄭翔這麽一說,還未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毛偉有些不知所措。
“對了,”鄭翔接著說,“一會兒注意點兒老人和孩子,寧可咱們受點兒傷,也別傷了他們,萬一落下口舌,你這半輩子的工資也不夠賠的。”
毛偉木訥地點了點頭,隨後他又將手裏的盾牌緊了緊,他如臨大敵般等候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
陳局長反應極快,按照他的指示,一輛輛警車堵在路口,築起了防線。就在人群即將逼近之時,陳局長站在車頂之上,用高音喇叭客氣地喊道:
“我們接到舉報,有人非法販賣女屍用來配陰婚,我們正在調查此事,希望老鄉們不要衝動,配合我們的工作!”
“我配合個屁,今天誰要敢動我孫兒墳,我就死給他看!”
“人家花錢配陰婚,又沒殺人放火,關你們警察什麽事兒?”
“扒墳這種缺德事兒你們警察都幹,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
人群中的謾罵聲很是刺耳。
陳局長對叫罵聲並沒有太在意,而是見縫插針地普法:“配陰婚涉嫌非法買賣屍體,已經觸犯了《刑法》!”
“是我買的,你們把我抓起來,不要動我孫兒的墳,我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陳世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看來配陰婚是真的了!”鄭翔的神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
“我看,老頭兒也蠻可憐的。”毛偉望著眼前的一幕有些觸動。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咱們是執法者,不能同情心泛濫,你同情這老頭兒,那墳地裏的女屍怎麽辦?”
聽鄭翔這麽說,毛偉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翔哥,你說得對!我們是執法者,不能感情用事。”
“一會兒盯住這老頭兒,還有那一男一女。”鄭翔的目光如鷹隼一般掃過王琴和陳忠良,“聽說話的內容,他們分別是死者的父母和爺爺,一般配陰婚不會張揚,他們三個都是主要參與者,不能讓他們跑了!”
“擒賊先擒王,明白,翔哥。”
“老鄉,請大家穩定住情緒。”陳局長還在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另外一隊人馬已經開始悄悄地挖墳。
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後,土坑中的棺材已經抬出。
“警察挖墳了!”這一聲叫喊,瞬間讓人群**起來。陳局長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安,趕忙拿起對講機喊道:“指揮中心,指揮中心,請求增援,請求增援!”
可還沒等對講機那邊回話,腿腳靈活的村民已經爬上警車,衝進了防線。此時,村民的暴動已經無法控製,墳地周圍到處響起叫喊和打砸聲。而隨著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又有更多的毫不相幹的人參與進來,好在事情發生在農村,消息閉塞,否則又會是一場可以上新聞頭條的群體性事件。
混亂中,陳局長已經被鋤頭砍得頭破血流,警車也被砸得麵目全非,他忍著劇痛,齜牙咧嘴地對身邊的中年男子說道:
“姚所長,一定要看住,千萬別讓他們點火,這萬一油箱爆炸,燒到你我都是小事兒,要是炸死了村民,我們可沒法交代!”
“放心吧,陳局,滅火器還有一瓶,我就是被他們砸死,也不會讓他們點火的!”姚所長用身體擋在了一輛已經漏油的警車前。
“大家再堅持一會兒,增援警力馬上就到!”陳局長緊握著高音喇叭,大聲喊道。
他這一喊,不少湊熱鬧的路人紛紛散去,起哄的人也跟著跑了不少,現在也隻有最初的幾十人還在叫囂,其中鬧得最歡的還是要數死者的三位親人。
20分鍾後,十幾輛武裝特警車拉著刺耳的警報趕到現場,參與鬧事的村民紛紛作鳥獸散,能跑的撒腿就跑,不能跑的則一溜煙兒地鑽進了玉米地。
最終在特警的全力圍捕中,主要的十幾個鬧事者均以涉嫌妨礙公務罪被依法傳喚。
“今天開眼了吧。”鄭翔捂著皮開肉綻的傷口笑著看向毛偉,“這就是目前警察真正的執法環境。”
“翔哥,謝謝你替我擋了一刀。”毛偉把自己的領帶拽下,綁在了鄭翔的傷口之上。
“知道了翔哥!”毛偉眼眶發紅,有種說不出的委屈。
鄭翔感覺到了毛偉的情緒波動,為了不讓初出茅廬的他過早地寒心,鄭翔趕忙岔開話題:“你知道我最煩什麽人嗎?”
“什麽人?”
“就是剛才那些起哄的人。”
“呸!”毛偉啐了一口唾沫,“這幫孫子,起哄比誰都歡,可一旦遇到事兒,跑得比兔子都快。”
鄭翔靠著警車,從口袋裏摸了一支煙卷點上:“抗日戰爭為啥打得這麽艱難?就是因為中國有太多像這樣的蛀蟲,國家給他們吃穿,給他們安穩的生活環境,他們還怨這怨那,我敢打賭,一旦打起仗來,這幫人絕對都是漢奸。”
“翔哥,你傷口又流血了。”
“沒事兒,一會兒救護車就來了,你去看看棺材那邊是什麽情況。”
毛偉點點頭,剛要轉身,就聽見遠處有人喊:“葉局、陳局,屍體挖出來了,一男一女,女子中毒狀態明顯。”
陳局捂著還在滴血的額頭,快步走到跟前,當看清楚女屍的容貌後,他對身邊的民警說道:“抓緊聯係刑警大隊和技術室。”
四
值班室的“死亡電話”響起時,我正在市局內部的微信群裏觀看著村民和警察激烈對抗的視頻,而視頻的拍攝者便是參與這次出警任務的民警。
“別玩兒手機了,趕緊收拾家夥出現場。”胖磊推開門朝我喊了一句。
“什麽情況?”
“夾溝村,疑似命案。”
“哪裏?”
“夾溝村啊,磨磨嘰嘰的,趕緊的!”
“夾溝村,視頻裏拍的不就是……”
正當我猜測那場械鬥是否和命案有關時,胖磊又站在院子裏扯著嗓子喊道:“小龍,能不能快點兒!”
“來了,來了!”我清了清腦袋,不再去想剛才的事情,接著提起勘查箱走出門。
胖磊口中的夾溝村位於雲汐市東南方的礦區。因為煤礦開采汙染十分嚴重,所以一般礦區均遠離城市中心。胖磊在導航儀上輸入“夾溝村”三個字後,汽車的音響中便傳來郭德綱的聲音:“此次路線,距離目的地還有88公裏,預計1小時20分鍾後到達。”
“唉,這麽遠。”胖磊抱怨著擰動了點火鑰匙。
老賢冷不丁地冒一句:“這個導航不是有林誌玲版本的嗎,你幹嗎要用郭德綱?”
胖磊嘿嘿一笑:“這要是開車時把持不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我聽著這話題馬上就要聊到18歲以上,趕忙插了句:
“聽說啥?”胖磊的胖腦袋不停地左右觀望後視鏡。
“夾溝村的村民今天把我們出警的民警打傷了。”
“什麽?打民警?這幫人膽兒也太肥了吧?”胖磊氣得唾沫橫飛。
“你沒看市局的微信群啊,說是傷了十幾個。”
“奶奶的,那個群一天幾千條消息,我哪兒有工夫看,對了,你剛才說是在哪裏?”
“夾溝村啊。”
“夾溝村?我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啊。”胖磊從後視鏡望向我,我則看向了導航儀,胖磊順勢低頭一看,接著在我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猛地就是一腳刹車。
由於慣性,我一頭撞在了駕駛室的座椅靠背上,明哥和老賢也是身子一傾。
“我說磊哥,你到底什麽情況?”我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腦門兒問道。
胖磊瞪大眼睛,指了指導航儀:“咱們出警的地方不就是夾溝村嗎?難不成咱們的民警在械鬥中犧牲了?”
“別烏鴉嘴,不可能的事兒!”我雖嘴上這麽說,可心裏卻沒底,畢竟到現在也沒有人告訴我這個命案現場的來龍去脈。
“我們出現場正是為這件事兒。”明哥的話平靜得沒有波瀾。
“什麽?難不成磊哥說的是真的?”我心中一緊。
明哥擺擺手:“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們這次的任務,是解決一具女屍的死因問題,市局成立了‘9·30’專案組,一旦女屍被確定為他殺,估計我們要忙上好一陣子。”
“什麽?成立了專案組?難不成是特重大案件?”
“案件倒不大,就是影響惡劣了些,派出所反映有人倒賣女屍配陰婚。”
“陰婚?文明社會還有人幹這種勾當?”同樣詫異的還有胖磊。
陰婚這種事兒我雖然沒接觸過,但是關於它的小說和影視劇我可沒少看。曆史上最早記錄配陰婚的要數曹操。當年曹操最喜愛的兒子曹衝13歲夭折,曹操便下聘將已死的甄小姐作為曹衝的妻子,把他們合葬在一起。
宋代,陰婚最為盛行。據康譽之《昨夢錄》記載,凡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說親,然後進行占卦,卜中得到允婚後,就各替鬼魂做冥衣,舉行合婚祭,將男女並骨合葬。這種殉葬冥合的習俗,一直持續到清末。到了民國時期,陰婚依舊頗為流行,不少有錢有勢的人家都會給早殤者辦這門陰親。據傳,當年蔣介石的弟弟去世後,蔣家就曾托人辦過“陰婚”。而新中國成立後,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大量的普法教育宣傳,這種封建陋習基本上得以禁止。我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出勘這樣的現場。
明哥隨後的一句“抓緊時間”,讓胖磊動作麻利地擰開點火鑰匙,勘查車按照規劃出的路線,飛一般地朝東行駛。
感覺到車輛不再前行,我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磊哥,到了嗎?”
“還沒。”
“那怎麽不走了?”
“路太窄,前麵會車,先等等。”
胖磊抽空點了支煙倚在座位上解乏,車窗外“轟隆隆”的聲響越來越大,我揉了揉眼睛朝車外望去,隻見一輛拖車正用鋼絲繩拉著麵目全非的警車,緩慢地向前行駛。
“他妹的,這幫村民下手也太狠了點兒,瞅瞅都砸成什麽樣了,我看也別拉修理廠了,都能直接報廢了!”胖磊憤憤地說道。
“我說磊哥,咱應該慶幸,還好咱來得晚,要是砸的是勘查車,這得折進去多少錢?別的不說,你那一組相機鏡頭最少值30萬。”
“小龍,我糾正一下,是56萬。”
“好了,你倆別瞎擔心了,現場就在前麵,抓緊點兒時間。”
見明哥催促,胖磊回了聲:“得嘞!”接著扭動點火鑰匙、腳踩離合、掛擋,動作一氣嗬成。勘查車直行了五六分鍾,我便在路邊看見了徐大隊的桑塔納轎車,挨著轎車還有一輛紅色公路賽車。
胖磊把車停穩,徐大隊推開車門,扶了扶警帽,朝我們走了過來。
“徐大隊,現場什麽情況?”明哥一下車,就直奔主題。
“冷主任。”一聲吆喝,徐大隊已經走到了跟前,他轉頭瞥了一眼警戒圈,然後說道,“估計你也聽說了,今天轄區派出所接到報警,說有人配陰婚,接著出警就遇到了暴力抗法,現在為首的幾個人已經被控製。目前棺柩已經被打開,男屍身份已經核實,名叫陳笑雨,是一名礦工,前幾天出了礦難;女屍身份不明,但從麵相看,像是中毒死亡。”
“陳笑雨家人有沒有說出女屍的來曆?”
“暫時還沒吐口,正在審訊。”
“行,我先去看看屍體。”
明哥說完,帶著我們幾人走進了警戒圈,這是一片位於鄉村主幹道西側的玉米地。一口加高的黑漆棺材,一個土坑,一男一女兩具屍體,便是整個現場所能看到的全部。
現場破壞較為嚴重,失去了勘查的必要,明哥穿戴整齊,直接走到了蓋著白布的男屍身旁。
“年紀在20歲左右,頭部曾受到物體的劇烈撞擊,是不是死於瓦斯突出?”
“冷主任您都神了!”旁邊一位負責走訪的民警豎起了大拇指。
“徐大隊,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冷主任,咱都這麽多年關係了,有什麽話不好說的?”
“我剛才掃了一眼女屍,從反映出的屍體特征來看,很有可能是中劇毒而死。”
“我個人比較傾向於他殺,屍體需要解剖。”
“看來情況還是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了。”徐大隊眉頭緊鎖。
“咱們目前的窘境是,現場隻有一具來曆不明的女屍,如果男屍家裏不吐口,我估計後麵的偵查很難進行下去。”
“那怎麽辦?他家裏人都頑固得很,沒有一個張嘴說人話的。”
冷啟明起身將徐大隊拉到一個僻靜的地點,小聲問道:“領導準備把男屍怎麽處理?”
“按照民政局的意思,要拉去火化。”徐大隊如實回答。
冷啟明臉色難看地說道:“咱們中國人最講究入土為安,如果把男屍拉去火化了,你認為他家裏人還會吐口嗎?”
“冷主任,你的意思……”
“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如果他家裏人不說出女屍的出處,光指望我們技術室,破案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我希望徐大隊能轉達我的提議,特事特辦,先把男屍土葬,女屍我們轉移到殯儀館直接解剖。”
冷啟明並不是在危言聳聽,他之所以這麽做也是對死者負責,現在政府部門最不缺的就是走極端的領導,一條生命和一個政策,孰輕孰重,不用在這裏過多地解釋。
“冷主任你放心,你的話我一定帶到,換作別人,可能沒的商量,不過你的話,市局主要領導肯定能聽進去。”
“嗯,既然讓我們科室插手,我們就要對這個案件負責任。”
“冷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徐大隊說完,掏出手機,獨自一人走開。冷啟明則很有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結果,在他看來,如果這個事情不解決,現場勘查就是再細致也是白搭,俗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隻有先做通了死者家屬的思想工作,才能繼續調查。
徐大隊在一旁嘰裏呱啦地說了好半天,掛斷電話,朝冷啟明走來。
“怎麽答複的?”
徐大隊擺擺手:“別提了,我們局領導很理解,就是民政局的那個葉局長有些冥頑不靈。”
“那現在怎麽辦?”
“嗐,不用管他,市局‘一哥’說了,就按照冷主任說的辦,出了什麽問題,他拿烏紗帽頂著!”徐大隊說得神采飛揚。
“關鍵時刻,還是咱們公安局給力。”冷啟明如釋重負。
“冷主任你說得對,換位思考一下,陳笑雨家人大費周章給他配陰婚,圖個啥?不就圖個入土為安?這要是按照民政局的做法直接把屍體給燒了,難免陳笑雨的家人會走極端。”
冷啟明點點頭:“我擔心的也是這個。不過現在咱們領導發話了,那陳笑雨就按照當地風俗土葬,剩下的就交給我們科室來處理。”
“行,就按冷主任說的辦。”
五
幾分鍾後,明哥和徐大隊結束了交談,並肩重新走回棺柩旁。女屍被我和胖磊抬進勘查車,男屍則由徐大隊派人看守。
“八成。”
見明哥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們所有人都壓力倍增。
如果按照明哥的推斷真是他殺,那這起案件估計是我工作以來遇到的最為棘手的現場。死者是誰,不清楚;死者是哪裏人,不清楚;究竟是為何被人害死,還是不清楚。而且女屍從頭到腳早都被換上了喪服,臉上還化著喪妝,也就是說,不光現場被破壞殆盡,就連屍體都已經被處理過,解剖究竟能得到多少答案,完全是個問號。
明哥見我們三人還有些疑問,開口解釋道:“女屍的口唇、皮膚和靜脈血呈紅紫色,是中劇毒的表現。屍體有輕微**特征,說明其中毒到死亡的時間很短。除非死者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否則怎麽會選擇如此劇毒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且從女屍的長相來判斷,她也就20出頭,這種年紀的女孩兒有如此極端想法的並不多。所以我個人偏向是他殺後用屍體配陰婚。”
如果說我們幾個剛才還對案件的性質抱有一絲幻想,在聽到明哥的解釋後,基本上就可以給案件定性了。
明哥接著說:“不出意外,案件的定性應該不會出現偏差,從定罪量刑上看,故意殺人加販賣屍體絕對是死刑,犯罪者如果不是法盲,就應該知道這樣幹的後果,所以這個交易鏈條必定是極為隱蔽。我們目前的抓手就隻有這具女屍,解剖能得到什麽樣的線索,全部要看咱們是否細心。市局已經成立了近百人的專案組,既然我們科室介入這起案件,就必須拿出一份滿意的答卷,再硬的骨頭,也要把它給啃了!”
聽明哥這麽說,我們幾人也受到了感染。胖磊率先表了決心:“就是,明哥說得對,必須給丫啃了,再難也不能毀了咱們科室的金字招牌!”
“好,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這次解剖工作,需要所有人的配合,小龍,你去把葉茜喊來。”
我“嗯”了一聲,朝遠處揮了揮手,此時的葉茜正眉頭緊鎖和徐大隊交談著什麽,見我揮手示意,她快步走了過來。
“冷主任。”
“嗯,陳笑雨家裏人還沒有吐口?”雖然明哥從開始到現在的視線都集中在兩具屍體上,但刑警隊的動態他也是一本清賬。
“我剛才就是跟姑父匯報這件事兒,一家人到現在油鹽不進,就是什麽都不說。”葉茜很是焦急。
“傳喚了多長時間了?”
葉茜抬手看了一眼:“大概6個小時,距離24小時還有一會兒。”
“嗯,時間還很充裕,陳笑雨家人的審訊暫時先緩一緩,畢竟我們現在手裏沒有一點兒抓手,等屍體解剖之後我親自去問問看。”
聽明哥這麽一說,葉茜仿佛又有了動力,頭點得如小雞啄米一般。
“葉茜,你負責全程記錄。”
“嗯。”
“焦磊,你負責拍照,並在解剖的過程中多加幾個錄像設備,一定要保證全程無死角。這樣方便事後查閱。”
“好的,明哥。”
“小龍、國賢,在解剖的過程中,你們兩個注意在自己的領域內收集物證。”
“收到。”
一切安排就緒,明哥先是解開包裹屍體的花布棉被,接著掀掉紅蓋頭,最後脫去了喪服。
“屍表無明顯致命傷,顏麵櫻紅,口唇發紫,四肢強直性**,雙手在死前呈抓握狀,指甲斷裂,說明其死亡時很痛苦,中毒死亡。”明哥舉起死者的右手仔細觀察之後繼續說道,“指尖有擦劃傷,指甲內藏有大量的灰層殘留物,其死亡時雙手曾有過劇烈的摩擦。”
在我和胖磊的幫助下,明哥把屍體翻了個身:“屍斑完全沉積於背部,死後一直處於平躺狀態,其指甲內的殘留物應該是中毒倒地後,雙手抓握地麵所形成的。”
“一般性毒藥不會形成‘閃電死’特征。”明哥說著用解剖刀劃開女屍的血管,暗紅色的血液從傷口內慢慢湧出,明哥捏了一滴血珠在手中來回揉搓,大約過了兩分鍾後,他很肯定地說道,“氰化物中毒。”
“氰化物?”
“對。而且從死者的血液情況來看,其服用量還很大。”
氰化物的危名,我一點兒也不陌生,它是公認的“毒藥之王”。氰化物進入人體後可以析出氰離子,氰離子與細胞線粒體內氧化型細胞色素氧化酶的三價鐵結合,阻止氧化酶中的三價鐵還原,妨礙細胞正常呼吸,組織細胞不能利用氧,造成組織缺氧,導致機體陷入內窒息狀態。氰化物中毒者多數都沒有生還的可能,也正是因此,它早已被列入“劇毒化學品管控係統”之中,從它的生產到銷售再到使用,全部都會嚴密監控,一旦有人違反規定私自銷售或者購買,都會按照《刑法》第一百二十五條以“非法製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處以重刑。
當明哥說出“氰化物”三個字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心頭一緊。案件進展到這裏,我們已經掌握了兩個罪名,即“故意殺人罪”和“盜竊、侮辱屍體罪”,現在可能還要加上一條“非法製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三條罪名,不管哪一條,都是重刑。如果凶手隻是單純製造一起案件,不會冒那麽大的風險,怕就怕隱藏在暗處的是一個有成熟利益鏈條的團夥,而這個團夥殺害了多少無辜女性,配了多少陰婚,全都是未知數。百人的專案組都在翹首以待,能否破案的重擔,全部壓在了我們科室身上,這就好比在賭桌上玩兒“梭哈”,我們要和對麵的犯罪分子一把定輸贏,稍有閃失,就能輸得傾家**產,正邪之間的較量,我們真的輸不起。
明哥的一句話,稍稍緩解了解剖室內沉重的氣氛:“死者的指甲中還有殘留物,說明嫌疑人的手段並不高明,也許他們隻是在交易的過程中比較隱蔽,但在屍體的處理上似乎並不是很有經驗。”
聽明哥這麽一說,我們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距離陳笑雨家人傳喚時間結束,還剩下16個小時,我們還要抓點兒緊。來吧,各負其責,繼續解剖。”
“是!”我們異口同聲。
明哥用力擠壓剛才被劃開的創口,血管中殘存的鮮血再次湧出。
“國賢,提取血樣。”
老賢“嗯”了一聲,拿出帶有乳膠頭的玻璃管,待吸入的血液高於玻璃管最高刻度一指長時,老賢才小心翼翼地把血液樣本放置在物證箱中。
明哥拿起醫用棉紗將創口重新擦拭幹淨,開始了更為細致的解剖觀察。
“屍長160厘米,從骨骼以及身體發育情況來判斷,死者年齡在20至25歲之間。無腐臭味兒,推斷屍體做過防腐處理,無法推斷具體死亡時間。”
明哥掰開死者的嘴巴,用強光手電仔細觀察:“口腔內有未愈合創口,其在被害前曾拔過智齒。”
“左側**有淤血點,小龍,你看看是什麽造成的?”
我拿起放大鏡仔細看了一眼,很確定地回了句:“是牙印。”
“牙印?”明哥略微沉吟。
“是牙印,對方還有點兒齙牙。”
“**上有牙齒咬痕,難道死者曾經遭受過性侵害?”說著明哥取出一根棉簽擦拭女屍下體,很快白色的棉球上便附著了一層淡黃色濃稠**。
“是精液!”老賢異常興奮。
明哥沒有說話,把棉簽交與老賢,接著他手持解剖刀劃開了死者的下體:
“處女膜完全破裂,未脫落,**口有廣泛性撕裂傷,看來死者確實遭受過性侵。”
“強奸後殺人?”葉茜說出了一種可能。
明哥搖搖頭:“性侵是在死後。”
“什麽?難不成……難不成……是**?”葉茜打了個寒戰。
明哥麵色凝重地解釋道:“一般女性在死亡後都會有大小便失禁的情況,但這起案件的屍體很幹淨,說明屍體曾被清洗過。假如死者是生前被性侵,那麽留在**內的精液會液化,接著被失禁的小便衝出體外,不會在**內殘留如此大的量,這是其一。
“其二,死者處女膜完全破裂,如果是在生前,會伴有血液流出,如此一來,血液和精液就難免產生混合,你們看,女屍處女膜不光是新鮮破裂,還有大麵積的撕裂傷,但死者的**幾乎看不到殘留血跡,也就是說,她被性侵時,血液循環已經停止,血管中的血液受重力作用,聚集在死者的背部,所以死後性侵的結論,基本可以確定。”
明哥擺擺手,示意暫時不要感情用事。胖磊會意,很識趣地沒有說話。
明哥調整了呼吸,用力按壓死者的腰腹部,當屍斑由於力的作用,顏色變得淺淡時,一條條不顯眼的痕跡浮現在我們眼前。
“怎麽會有這麽多線條狀的擦劃傷?”我指著臀部以上約15厘米的位置,好奇地問道。
明哥沒有說話,手指在屍體表麵慢慢地撫摸,突然,明哥停下手中的動作,指著一大片暗紅色的區域對胖磊說道:“用細目鏡頭,給這裏拍照,然後放大。”
胖磊眯起眼睛認真觀察明哥的指尖位置,接著“哢哢哢”地幾次快閃,照片被拍入了相機之中。胖磊把折疊的液晶屏翻開,快速地點擊那個畫著放大鏡符號的圓形按鈕。
相片隨著每一次的按動,慢慢被放大。
在“嘀嘀嘀”數次之後,我這才隱約發現一塊塊排列整齊的方格狀壓痕。
“這種痕跡是怎麽造成的?”我倍感疑惑。
“手工竹席,我小時候睡過。”明哥直接給出了答案。
要說草席、藤席我倒是能想象出來,但“手工竹席”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我大腦裏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明哥解釋道:“我們雲汐市多山,山林裏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我小的時候,幾乎家家都會上山砍竹子加工成涼席。製作竹席的工藝極其複雜而且需要足夠的耐心,一張竹席要經過砍竹材—削竹條—刮篾—抽絲—蒸煮—編織—修邊7道工序,雲汐市的山中,多以淡竹為主,這種竹子的竹節比較多,在製作成竹席的過程中,竹節處雖然會被磨平,但是人睡在上麵,還會形成明顯的壓痕。”
“對,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也睡過,光著膀子往上麵一躺,全是這種印子。”胖磊也跟著附和。
明哥點點頭,接著說:“如果我分析得沒錯,死者應該是先中毒倒地,在地麵上掙紮後死亡。接著屍體受到外力拖拽,在腰部留下線條狀擦劃傷,最後屍體被平放在了一個鋪設有竹席的床板上,在背部形成了不明顯的格塊狀壓痕。”
明哥的推斷,合情合理,我們均未反駁,他接著又說:“由此我得出三個結論。
“第一,死者被殺的地方有可能在室外。能形成擦劃傷,說明地麵很不平整,而且從擦劃傷口的密集程度來看,死者應該是被拖行了不短的距離,如果是在室內,那房屋的麵積必須相當大。
“第二,嫌疑人體力不足。死者身高僅為160厘米,皮下脂肪很薄,體重46公斤,一般成年男性絕對可以將其抱起,而且殺人後拖拽目標太大,耗費時間長,如果凶手有足夠的體能,絕對不會選擇這種方法。
“第三,死者被害時,凶手為一人。這一點很好理解,如果嫌疑人有幫手,也不會選擇拖拽屍體。
“明哥,你說。”
“取一個大號的物證盒,我們取出死者的胃內容物看看。”
隨著解剖的深入,我們獲取的信息也越來越多,就在大家都極力想捋清楚這亂如盤絲的物證關係時,作為領頭羊的明哥思維卻異常清晰,按照他的說法,凶手在作案時和死者獨處,但屍表沒有抵抗傷,也就是說,凶手能夠得逞,很有可能是基於相互之間的信任。換句話說,凶手和死者或許彼此並不陌生。要想搞清楚氰化物是通過何種方式進入死者腹中,這就需要“胃內容物”給我們答案。
正說著,明哥已經切開了死者的胃部,老賢舉著一個大號的湯勺,把胃中那淡綠色的**一勺一勺地裝入透明物證盒。
“賢哥,這是什麽?”
老賢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取出吸管,從物證盒中抽出少量**滴在載玻片上,接著他大步走到了解剖室的顯微鏡前。
顯微鏡的物鏡在老賢手中來回撥轉幾次之後,他的眼睛離開了目鏡:
“胃內容物可見茶葉殘渣。”
“凶手和嫌疑人沒有吃東西,而是在喝茶?”明哥喃喃自語著,在解剖台前來回踱步,“胃內未發現食糜,說明死者距離上一次進食已經接近4個小時,按照一般飲食習慣,早餐在8點鍾左右,午餐在12點半前後,而晚餐大約都是在6點往後。早餐和中餐時間間隔短,很難造成胃內容物完全排空的情況,那麽死者被害的時間不可能是在午餐時間。而且茶對胃部有刺激作用,很少有人在大清早沒進食早飯時就選擇喝茶,由此我推斷,死者是在晚餐時間前後被害。”
明哥說到這兒,又看了一眼老賢物證盒上的刻度:“死者胃中殘留茶水接近300毫升,算上人死後胃部自動流出的水量,其生前飲下的茶水肯定遠遠大於這個數值,如果嫌疑人從第一杯開始就下毒,那麽死者胃中不可能會有這麽多殘留。也就是說,嫌疑人是在死者飲用多杯以後才開始作的案。
“一般人管喝茶叫‘品茶’,它不像平時補水,可以‘咕咚咕咚’喝掉一瓶。喝茶需要大量時間,而且通常情況下,隻有兩人談論某個話題或者某件事情,才會選擇喝茶。嫌疑人和死者是因為什麽坐在一起喝茶,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兩人必然相互認識,而且有共同的話題。”
剛才我就隱約感覺到這起案件凶手和嫌疑人之間有著某種聯係,現在聽明哥這麽一分析,我基本確定了這個結論。“果然是熟人作案。”我說道。
明哥“嗯”了一聲:“可能性很大。”
“熟人將其毒死,然後性侵,接著把屍體賣給別人配陰婚,這也……”葉茜一時間還捋不順作案人的犯罪動機。
六
解剖結束後,徐大隊跟明哥通了個電話,說隻要同意給陳笑雨土葬,他的爺爺陳世元就願意開口說出女屍的來曆,但為了消除開棺給風水造成的影響,陳世元必須親自給他的孫子重新找一塊風水寶地,用於遷墳。市局領導本著特事特辦的原則,答應了他的要求。明哥本想著解剖完,直接去會一會這個陳世元,但事已至此,他也隻能耐著性子再等一等。
回到科室,我們一刻都不能停歇,從屍體上取下的檢材,必須在第一時間進行分類檢驗。
經過6個小時的奮戰,定在淩晨1點的案件碰頭會準時召開。
明哥見眾人都已落座,開口說道:“法醫屍體解剖暫時沒有新的發現,葉茜,你說說刑警隊的調查情況。”
葉茜回了聲“好的”,然後翻開筆記本:“陳笑雨的爺爺陳世元吐口了,女屍是他花費10萬元從一個名叫何貴的男子手裏購買的,他的真實身份已經查清。何貴,男,1962年11月1日出生,對外身份為‘半仙’,以圈墳、看地、幫人操持白事為生。村民和警方的械鬥驚動了他,目前人已經潛逃,行動技術支隊已經摸清了他的逃跑方向,正在全力追捕。另外最近3個月失蹤人口的報案我們也逐一進行了梳理,暫時沒有頭緒。刑警隊這邊暫時就這麽多。”
明哥停下筆,看向我:“小龍,你來說說。”
“我采集了死者的牙印、手印和足印,通過係統檢索,並沒有相應的記錄。別的沒了。”
明哥或許早已料到我會給出這個結論,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接著把目光對準老賢:“國賢,你那邊什麽情況?”
老賢撓了撓鼻頭,很淡定地伸出一個巴掌:“有五點。
“第一,死者身上的喪服很新,腈綸材質,做工粗糙,價格低廉,隨便一家殯葬店中都可以購買,鋪貨率很高,沒有針對性。
“第二,死者指甲內的殘留物檢出了石灰岩成分。石灰岩主要是湖海中沉積的碳酸鈣,在失去水分以後,緊壓膠結起來而形成的岩石。它的礦物成分主要是方解石,還有一些黏土、粉砂等雜質。絕大多數石灰岩的形成與生物作用有關,這種岩石在我們雲汐市的山上很常見。
“第三,死者的胃內容物檢出氰化鈉成分。氰化鈉為立方晶係,物理特性表現為白色結晶顆粒或粉末,易潮解,有微弱的苦杏仁氣味。劇毒,皮膚傷口接觸、吸入、吞食微量均可中毒死亡。易溶於水,易水解生成氰化氫,是一種重要的基本化工原料,用於基本化學合成、電鍍、冶金和有機合成醫藥、農藥及金屬處理方麵。
“第五,死者**內提取的精液,檢測為男性,基因型為XY,我們的係統中並沒有相關的記錄,參考前段時間公安部破獲的白銀地區係列殺人案,我又特意使用Y基因型做了比對。”
老賢頓了頓,接著說:“我們都知道,受精卵在結合時,男性受精卵的X基因型來自母親,而Y基因型來自父親,母親有兩條X,而父親卻隻有一條Y,所以Y的基因表達相對穩定,例如同一宗族的男性,Y基因型的相似度均可以達到99%,甚至更高。所以我以此為突破口,在DNA係統中,直接檢索了嫌疑人的Y基因型,結果發現了這3個人。”
老賢說著把3份戶籍資料遞給了明哥:“他們3人為堂兄弟,是一個盜墓團夥,3年前因涉嫌盜竊古墓、非法販賣文物罪被起訴,老大魏廣勝被判處無期徒刑,老二魏明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老三魏樹東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他們3人的Y基因型和本案嫌疑人的相似度達到99.9%。因此我有理由懷疑,嫌疑人和這三兄弟祖上應該有親戚關係。按照中國人同宗族群居的習慣,或許他們住在同一個村也說不定。”
“賢哥,盜墓的3人是咱們雲汐市本地人嗎?”我問道。
“是,3人均居住在壽州縣瓦房村。”
“針對國賢的結論,我來補充兩點。”明哥放下手中的A4紙開了口:
“死者指甲中含有大量的石灰岩,且在生前和嫌疑人有喝茶的行為,結合這兩條線索,凶殺地點應該是一個院落。”
“怎麽判斷是院落?”葉茜對於鬧不明白的問題,向來是心直口快。不過她這一問,剛好也問出了我們的心聲。
明哥耐心地解釋道:“在我們雲汐市很多地方,都有上山砸石頭鋪院子的習慣,這是其一。
“其二,我們已知凶手作案後將屍體拖行了一段距離。又因為屍體背部的擦劃痕跡並不明顯,說明拖拽時間並不是很長,由此判斷,凶殺雖然發生在室外,但這個‘室外’麵積不是很大。
“其三,屍體背部有竹席壓痕,也就是說,案發地還必須有一張床,那麽這個地方應該是一處住所。
“最後,我們再分析一下嫌疑人的犯罪心理,他和死者獨處,敢直接在飲品中下毒,所以周圍環境不允許陌生人打攪,也就是說,他們獨處的地方對於外界是一個封閉的環境,那麽第一凶殺現場應該是在一個鋪設有山石的院落之中。”
明哥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又說:“盜墓三兄弟居住在壽州縣。而壽州縣在古代為南北要衝,是兵家反複爭奪的地方。公元383年的淝水之戰,就發生在那裏。因為特殊的曆史背景,那裏也是皇權貴族最為聚集的地方。當地居民都有認祖歸宗的習慣,我們隻要查出他們3人是哪一位老祖宗延續的香火就行,排查族譜或許是一條捷徑。”
剛才大氣都不敢喘的胖磊,聽明哥說完,砸吧著嘴感歎了一句:“12個小時之前,我這心裏還七上八下的,現在終於可以安心出去擼頓串兒了。”胖磊的這句話,讓會議室的氣氛瞬間活躍不少。
“暫時先別著急想著吃,接下來有三個重點工作需要刑警隊的兄弟們去完成。”
“冷主任您說。”
“第一,何貴一定要盡快抓獲,有消息通知我。第二,查清楚嫌疑人的族譜,把符合條件的人員信息全部篩選出來。第三,去監獄提訊魏氏三兄弟,從側麵打聽一下,他這一族裏,有沒有親戚幹著賣屍的勾當。”
七
在雲汐市,有一條南北四向的街區,人稱“鬼哭狼嚎一條街”。街區之所以會有這個外號,完全要“得益於”那到處閃著彩色霓虹燈的酒吧、夜總會。每當夜幕低垂,幾乎所有夜場都會爭先恐後地播放著各式舞曲,前來買醉的在街區更是人頭攢動、絡繹不絕。街區最繁華的地段坐落著一家名為“博樂”的酒吧。這裏可以算得上是酒吧中的翹楚,奢華的裝修、舒適的環境、親民的價格,使得這家占地上萬平方米的酒吧幾乎是場場爆滿。
晚上9點是“鬼哭狼嚎一條街”迎客的黃金時間。樂劍鋒戴著一頂鴨舌帽漫無目的地坐在酒吧大廳的沙發上。大廳呈南北走向,分為三個區域,東南角為擺放著多張沙發的等候區,西南角是由弧形吧台圍成的收銀區,大廳的正北則是由多扇安檢門組成的迎賓區。此時,十幾名安保人員正在給進入消費區的客人進行安全檢查。“嘀嘀嘀”的金屬探測儀聲在大廳中此起彼伏,嘈雜的聲響使得樂劍鋒的耳膜有些不適。他用手指掏了掏耳窩,目光卻在帽簷的掩護下朝安檢區望去。
10分鍾,20分鍾,半個小時……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雖然樂劍鋒不停地改變著自己的坐姿,但他的眼睛始終都是朝著一個方向。失去了尼古丁的刺激,他渾身有些焦躁不安,但職業的敏感性,不允許他在任何一個陌生的場合點燃煙卷,因為他永遠不敢保證,自己的煙頭會不會成為實驗台上的檢驗樣本。他在技術室親自領教過,如何用一枚煙頭分析出抽煙者身體狀況。既然有人想讓他死,那他就不能給對方留下一點兒把柄。
保安一句客套話,讓樂劍鋒似乎聞到了獵物的味道。
男子戴著一條大金鏈,左擁右抱著兩位性感女郎。男子見保安如此識趣,從口袋中掏出幾張百元大鈔扔了過去。
“賞你們的。”
“謝謝斌哥。”幾個50多歲的保安,衝著還不到40歲的男子點頭哈腰。
“這安檢門還要過嗎?”
“那自然不用,斌哥您這邊請。”保安很識趣地拉開了一道黑色布簾。
“我就喜歡和聰明人做朋友。”男子很是享受這種高人一等的VIP待遇。
“斌哥您慢走!”
“得嘞。”
男子的回話很快淹沒在音樂之中,樂劍鋒跟著起身,尾隨三個青年踏進了安檢門。
男子想必是酒吧的常客,對內場的布局駕輕就熟,他剛一露臉,幾個“少爺”打扮的男子便笑眯眯地迎上前來。樂劍鋒擠在人群中朝對方望去,雙方交談的唇語,被樂劍鋒逐字逐句翻譯出來。
服務員:“斌哥,您今天晚上幾位?”
男子:“就我和兩個妞兒。”
服務員:“那斌哥今天晚上有什麽吩咐?”
男子:“最近出差剛回來,找兩個妞兒解解乏,你去給我安排一個安靜的房間。”
服務員:“還是VIP包間嗎?”
男子:“你這不是廢話嗎,我他媽能少你們的錢?”
服務員:“是是是,斌哥自然不差錢,那我就給斌哥安排一個總統套間?”
男子:“你小子,又想拿提成是不是?”
服務員:“斌哥,提成啥的都不重要,您這麽大的排麵,隻有總統套間符合您的氣質。”
男子:“你小子說話我咋那麽愛聽呢,行,就給我開總統套間,錢從我的卡裏扣。”
服務員:“好嘞斌哥,三樓888,這邊請。”
待眾人走進電梯,樂劍鋒才慢悠悠地坐在了酒台前,他衝調酒師揮揮手:“一杯‘深水炸彈’,謝謝。”
調酒師客氣地把一個藍色的玻璃酒杯推到樂劍鋒麵前,接著他從酒櫃中拿出兩個酒盅在空中不停地晃動,沒過多久,泛黃的酒液被傾注在玻璃杯中:“先生,您的酒。”
樂劍鋒端起酒杯,道了句“謝謝”,然後很紳士地品嚐起來。
“深水炸彈”在酒吧所有酒水中可以算得上是相當烈性,很少有人能像樂劍鋒這樣如品茶似的飲用。就連調酒師都對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樂劍鋒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樂劍鋒發現了對方的異樣,嘴角一揚,晃了晃空酒杯:“麻煩,再給我來一杯。”
“哦,好,請問還是‘深水炸彈’嗎?”
“對,這次多加點兒伏特加。”
“先生您確定嗎?”
樂劍鋒微微一笑:“好這口兒。”
“那好,先生,您稍等。”
調酒師精心調製的第二杯,也沒經得住樂劍鋒幾口吞咽。
“小夥伴們,現在是酒吧的‘嗨點’,讓我們把**釋放出來。”DJ話音一落,酒吧中的燈光瞬間熄滅,唯獨還放著光亮的,隻有舞池上那幾盞時隱時現的激光燈。DJ的吼叫仿佛一支集結號,引得卡座和包間的客人紛紛走向舞池,包間外的“少爺”也緊隨客人身後,圍在舞池四周“保駕護航”。
見賓客開始隨著舞曲在舞池中扭動身軀,樂劍鋒快速閃入了樓梯間。借著上樓的空當,他熟練地抽出手套和口罩。三樓的走廊喧鬧而又空**,雖然光線很是昏暗,但好在每個包間外都有一個注明門牌的小型燈箱。
樂劍鋒貼著牆根兒,快速地走到了總統套房前,房門上安裝的是一把球形銀鎖,他嚐試著輕輕扭動,發現門鎖已經從內側鎖死。樂劍鋒見怪不怪地從舌下掏出一把回形針拿在手中。
這種A級鎖芯對樂劍鋒來說自然不用費太大的周折。前後隻用了十幾秒,門鎖便被完全打開了。
樂劍鋒再次扭動門鎖,隻聽“吧嗒”一聲,鎖舌離開了鎖框。厚重的木門緩緩地閃出了一指的縫隙。
屋內,那名叫斌哥的男子正和兩位女郎趴在桌前吞雲吐霧,從三人迷離的眼神中不難分辨,他們吸入肺中的絕不是普通煙草那麽簡單。
樂劍鋒慢慢地閃進屋內,柔軟的地毯加上嘈雜的音樂,讓三人幾乎沒有覺察到第四個人的存在。樂劍鋒瞅準時機,突然將電源拉下,就在三人還未有所反應時,“砰砰砰”的三聲悶響,已經讓幾人徹底地昏睡了過去。
樂劍鋒走到男子身旁,蹲下身子仔細翻找,很快,他從男子的內側口袋翻出了一包白色粉末。樂劍鋒打開袋子,在鼻尖嗅了嗅,當確定袋中是他要找的東西時,他又從腰間抽出一根裝有透明**的塑料試管,用大拇指頂開試管的乳膠瓶蓋,接著從袋中取出少量粉末倒入其中。
樂劍鋒按住試管的一端,迅速搖勻,隨著兩種物質的充分反應,試管中原本無色的試劑緩緩地變成了綠色。
樂劍鋒盯著眼前的一幕,深吸了一口氣,他將那一袋白色粉末重新放回男子身上,接著迅速地恢複了屋內原貌,離開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