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魚塘魅影2

傍晚,夕陽西下,廢棄的廠房內射入一縷金屬質感的陽光。一名男子站在窗前目視遠方,若有所思。很快,廠房的金屬門發出“哢嚓”一聲輕響,屋內地麵上的陰影,隨著門縫漸漸拉大,很快變成一個人的形狀。

“老板。”男子剛一進門,便恭敬地喊了一聲。

“回來了。冷啟明那邊有行動了?”“老板”沒有轉身,依舊淡定地站在那裏。

阿雄幾步走到“老板”麵前,“嗯”了一聲說道:“冷啟明和阿樂已經見過麵了。”

“怎麽說的?”

“這個……”

“老板”微微一笑:“是不是什麽都沒有說啊?”

阿雄點了點頭回了聲:“是。”

“好個冷啟明,果然跟我預料的一樣。”“老板”從窗前走到一張辦公桌前拿起一份簽有“冷啟明”字樣的“保密條約”仔細端詳。阿雄有些莫名其妙地站在他身邊。

突然,“老板”將“保密條約”扔進了旁邊的碎紙機,伴著“哢嚓、哢嚓”的聲響,那份“條約”瞬間變成了粉末狀的紙屑。

阿雄本想上去阻止,但為時已晚。“老板,您這是……”

“你了解冷啟明的為人嗎?”“老板”打斷了他,反問一句。

“冷啟明的為人?您為什麽這麽問?”

“老板”嘿嘿一笑:“因為我了解,而且太了解了。我讓你去請他過來,就已經猜到會是這個結果。”

阿雄眉頭緊鎖:“老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請您明示。”

“別以為我們頂著公安部的大旗,冷啟明就能唯我們馬首是瞻,他是幹什麽的?是一個刑事技術室的帶頭人,他已經把‘眼見為實’這四個字刻在了骨子裏,沒有客觀物證做基礎,他對任何事兒都會抱有一絲懷疑,包括我們。所以我們誰也左右不了他的思想。”

“那為何他要在條約上簽字?而且還表現出很滿意的樣子?”

“如果非讓我解釋,我隻能認為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在沒有判明情況之前,他隻是暫時地屈服於我們。”

“老板,既然您知道是這個結果,為何……”

“這件事兒必須讓冷啟明知道,要不然阿樂永遠都會倚著刑事技術室這棵大樹,如果阿樂天天朝九晚五地這麽上班,我們怎麽會知道毒品到底在哪裏?現在‘行者計劃’出了問題,如果不盡快查出毒品的下落,我們對上麵根本沒辦法交代。”

“老板,您是說,您故意讓冷啟明趕阿樂走?”

“對,依照冷啟明的性格,在沒查清阿樂是敵是友之前,他不會讓阿樂再留在科室,所以我料到冷啟明會直接見阿樂,現在孟偉副廳長那邊已經不再給阿樂提供幫助,冷啟明也就等於婉言把阿樂請出了刑事技術室,我就是想看看阿樂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會有什麽動作。”

“阿樂現在整天把自己關在港口的出租屋裏,難道我們就這樣陪他耗下去?”

“不會,阿樂是我見過的最為出色的臥底,他不會想不到其中的緣由,再這樣耗下去,對他沒有好處,他一定會有所行動,最近你要密切觀察他的行蹤,有情況隨時跟我匯報。”

“明白,老板。”

勘查工作從朝霞滿天一直持續到日上三竿,簡單吃完盒飯之後,魚塘中的水終於見了底。

在打撈隊和分局技術員的通力合作下,我們終於趕在太陽下山前把死者的屍骨以及活魚肚中未消化完的屍塊擺在了殯儀館的解剖台上。

屍塊與屍骨均已取出,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屍骨拚接。因為這項工作太過專業,我們這些對法醫知識一知半解的人根本插不上手,所以一般都是明哥單獨完成。

明哥的目光如射線般快速地掃視了一眼解剖台,接著他便胸有成竹地開始了手中的動作,明哥按照軀幹骨、四肢骨、顱骨的順序逐一拚接,當一副完整的骨架整齊地擺放在解剖台上時,掛鍾的分針也僅僅走了半圈。

明哥捧起那顆已經被撕掉臉皮的頭骨,用力掰開嘴巴,接著他又打開強光手電對準死者的口腔:“舌骨骨折,舌根周圍有大量的出血斑,為扼頸窒息死亡。”

“也就是說,嫌疑人是先將死者掐死,然後再碎屍。”我補了一句。

明哥點點頭,繼續說道:“殺人毀容,死者和嫌疑人熟識,確定為熟人作案。屍骨斷麵痕跡顯示為刀斧砍切所留,所有屍骨切麵不管是方向還是力道均基本相同,符合一人分屍的特點,由此可知,嫌疑人為一人,且有獨立的居住空間。

“屍體被砍切的部位隨意性很強,多處骨骼較硬的部位有明顯的重疊砍切傷口,嫌疑人在分屍的過程中幾乎都在使用蠻力,不具備相應的分屍技能,可以排除專業人士作案的可能。

“測量屍骨長度,套用公式計算,得出死者身高在一米六五上下。屍塊的脂肪層厚度適中,其為中等身材,體重在50公斤左右。從頭皮附著的少量毛發看,死者生前為過肩長發。

“基本體貌特征得出,我們還要分析出死者的年齡,因為關鍵部位的屍骨都有人工破壞的痕跡,所以我要找到多個點進行測量,這樣才可以得出準確值。”

明哥說完便開始拿著放大鏡觀察骸骨,掛鍾在“嘀嗒嘀嗒”地響個不停,我們都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結果,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困意襲來,解剖室內響起了我和胖磊此起彼伏的哈欠聲,解剖台上的明哥依舊聚精會神,我和胖磊對視了一眼,出門點了支煙提神。解剖室依山而建,從山頂墓地上吹來的陣陣陰風,讓我瞬間清醒不少,就在煙剛剛熄滅時,明哥那邊終於有了確定的結果,我和胖磊丟掉煙頭再次走進解剖室,剛好趕上明哥介紹,老賢記錄的場景:

“兩側髂脊的骨骺脫落,邊緣呈鋸齒狀,坐骨結節骨骺開始閉合,難以脫落,但骨骺和骨幹間仍有裂隙,恥骨下支骨骺尚未閉合,考慮為20歲以內。

“恥骨聯合麵圓突,以中部突出為甚,整個麵由隆脊和溝組成,脊高2至3毫米,無界限邊緣形成。考慮為17歲左右。

“顱骨的矢狀縫、冠狀縫、人字縫、頂顳縫均未見明顯閉合,呈明顯的鋸齒樣裂隙,基地縫見愈合殘痕,考慮為18歲左右。

“全口第三磨牙均無萌發跡象,共計28顆,第一、第二磨牙尖頂部邊緣有磨耗,但牙本質未暴露,餘齒稍有磨耗,考慮為15至20歲。

“綜合所有因素,按照最為準確的恥骨聯合麵計算,死者的年紀應該在16至18歲之間,不過我個人偏向於17歲。

“因此,我的最終結論是:女,17歲,身高1.65米,體重50公斤,長發。”

老賢剛一停筆,結論便被我用手機拍下,用微信發給了葉茜。有了如此精確的結論,刑警隊的調查將會少走很多彎路。

在殯儀館忙活完,已經是淩晨1點鍾,目前隻剩下我和老賢還有物證要處理,其他人則抽空稍做休息,第二次專案會定在早上8點準時舉行,葉茜也被通知準時參加。

“國賢,小龍,你們兩個誰先開始?”明哥雖然隻睡了不到兩個小時,但在開會時他總能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賢哥,你先來,我衝杯濃茶提提神。”我打了個哈欠,依舊無法趕走困意。

老賢也揉了揉布滿血絲的雙眼,回了聲“好的”,隨後翻開檢驗報告開口說道:“這第一份是血液檢測報告。我在現場提取的所有血跡均檢測出同一種DNA圖譜,基因型為XX,死者為一人。

“第二份是助燃劑檢測報告。經過成分分析,酒瓶內盛裝的是純糧固態發酵白酒。”

“那是什麽酒?”一向千杯不倒的胖磊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老賢耐心地解釋道:“白酒按照生產工藝可分為兩種,一種是以純糧固態發酵的白酒,另一種是以少部分糧食酒做基酒,加入適量食用酒精勾兌而成的酒,具體來說這兩種酒一種是糧食酒,另一種是勾兌酒。

“純糧固態發酵白酒以高粱、大麥、稻米等糧食釀造,通過製曲、釀酒、陳釀、勾兌等幾個環節製成。由於純糧固態發酵工藝所遵循的是自然發酵、自然老熟的釀造規律,加之曲藥、老窖中微生物的作用,酒體中除了乙醇外,還蘊含了豐富的己酸、乙酯等營養成分。

“液態發酵白酒是以甘蔗和甜菜渣、薯幹、玉米等製造出來的優質食用酒精為基礎酒,加入增香調味物質模擬傳統糧食白酒的口感,經調配而成的液態白酒。業內稱為‘新工藝白酒’,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酒精勾兌酒。

“雖說糧食酒從工藝和營養價值來看都比勾兌酒要強很多,但凡事都有兩麵性。”

老賢賣了個關子繼續說道:“經過檢驗,現場酒瓶內殘留的**可以證實是純糧食酒,可是其中的甲醇含量卻超標嚴重。”

“甲醇?怎麽會有甲醇?難道是假酒?”

“並不是。”老賢搖搖頭,“白酒在釀造過程中,由於原料的植物細胞壁及細胞間質的果膠中含有甲醇酯,在曲黴的作用下放出甲氧基,形成甲醇。換句話說,甲醇是在發酵過程中從原料內釋放出來的。”

“甲醇本身具有麻醉作用,對神經細胞有直接毒性作用,它可以損害視**和視神經,導致視**水腫、視神經髓鞘破壞和視神經損害,大量飲用,可以使人失明。

“釀酒的過程中產生甲醇不可避免,要將甲醇等有害物質過濾,就需要一整套的處理係統,白酒的生產銷售有著一整套嚴格的國家標準,正規酒廠生產的白酒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因此,嫌疑人購買的白酒,應該是無證無照的小作坊生產的。但是,能生產出這種工藝白酒的小作坊絕非一般意義上的小酒廠,按照我的推測,應該是某個保持傳統工藝,以糧食燒酒為主打產品的酒窖。”

“如果真是酒窖,或許還真有了一點兒抓手。”明哥的一句話,讓我們的耳朵全部都豎了起來,老賢也很自覺地沒有再繼續往下說,見會議室內重新變得鴉雀無聲,明哥分析道,“首先,酒窖既然能保持傳統工藝,說明釀酒技藝肯定有所傳承,所以這樣的酒窖應該是有一個常年固定不變的地址。

“其次,酒窖生產出的白酒含有超標的甲醇,而並沒有驚動工商部門,說明酒窖的所在地相對較隱蔽,不被人熟知。

“再次,酒窖能經營下去,表明其有一定的市場,而這個‘市場’如果太大,很容易引起有關部門的注意,所以這種白酒的銷售有一定的區域限製,有可能僅為一個村或者幾個村。所以接下來的調查工作很重要。”

摸排工作均由刑警隊去完成,葉茜頭也不抬地“唰唰”記錄,生怕漏掉一個字。

見葉茜在筆記本上畫上最後一個句號,明哥再次開口:“國賢,還有什麽情況?”

老賢又抽出一份兩頁紙的報告:“還有最後一條,我在酒瓶口提取到了唾液斑,為男性DNA,身份不詳,我這邊暫時就這麽多。”

“好,小龍,你來說說。”

趁著老賢陳述的空隙,我已經休息得七七八八,我把杯中最後一口濃茶灌下肚,丟開水杯說道:“我這邊有三個方麵要談,第一是指紋。我用粉末在酒瓶上刷顯出了十分清晰的右手五指指紋,通過紋線的清晰度可以推斷,嫌疑人為男性青壯年,年紀約20歲。右手老繭較厚,平時可能從事大量的體力勞動。

“第二是鞋底。經過比對顯微鏡,我在死者鞋底上找到了殘缺的品牌標誌,通過還原,這種品牌叫‘TT’,在全國均有連鎖店,在我們雲汐市這種品牌的鞋店不低於10家。

“最後就是嫌疑人的鞋印為何會時長時短,這個問題我暫時沒有解決,我已經把情況發給了公安部幾位權威的足跡專家,但不知道會不會有指向性的結果。”

“好,我來說兩句。”

就在明哥剛想做總結性發言時,葉茜的手機在會議桌上“嗡嗡嗡”地振動起來。

葉茜本想掛斷,可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號碼,她隻能抱歉地說:“冷主任,不好意思,是隊裏打來的。”

“接。”

葉茜點點頭,按動了接聽鍵,順勢把手機貼在了耳邊:

“嗯,好,好,好,我知道了,行,那就這樣。”

通話時間很短暫,葉茜收起電話,明哥開口問道:“是不是案件有了新情況?”

葉茜苦笑一聲:“魚塘主找到了,他在上海開了一家小吃店,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回來了。拋屍的魚塘原本是他的一塊耕地,因為常年無人種植,地理位置又不好,很難租出去,所以就挖成了魚塘。

“魚塘平時都是交給他外村的表弟陳魏打理。陳魏以養魚為生,把他表哥的耕地挖成魚塘也是他的主意,他和表哥約定,魚塘的收益兩人對半兒分,他負責出工夫,他表哥則出成本。這幾年魚塘都是陳魏在打理,可不巧的是,陳魏在半個月前因為醉酒駕駛被交警隊抓獲,後來涉嫌危險駕駛罪被判處了6個月的拘役,人現在還在看守所裏服刑。”

“什麽?一個沒回來,一個在看守所裏?”我怎麽都不願意相信這個結果。

“負責調查的偵查員已經提取了兩人的指紋和血液樣本,正在送來的路上,是不是嫌疑人,估計一比對就能有結果。”

“葉茜。”

“冷主任你說。”

“刑警隊那邊有沒有說,陳魏平時是不是一個人打理魚塘,他有沒有幫手?”

“除了他老婆,沒有其他人。”

明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兩個人都有正當的不在場證明,估計是嫌疑人的可能性不大。咱們還要另尋辦法。”

明哥眉頭隆起,喃喃自語,一支煙的工夫,他又說道:

“嫌疑人從殺人到拋屍的整個過程很連貫,而且他選擇的拋屍工具是人力三輪車,如果嫌疑人沒有足夠的體力,很難完成整個拋屍過程。我們已知死者拋屍的時間在淩晨時分,按照農村人的生活習慣,早上6點就會有人下地做農活兒,嫌疑人能對拋屍魚塘如此熟悉,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嫌疑人的黃金拋屍時間應該介於0點到6點這個時間段內。按照成年人蹬三輪的平均速度每小時10公裏計算,他從住處到拋屍現場單程不可能超過6小時車程,也就是60公裏,當然這個距離是極限數字,我們還要去掉體力消耗、拋屍的時間、焚燒衣物的時間,所以我給嫌疑人劃定的單程拋屍距離在40公裏以內。

“從嫌疑人住處到拋屍點距離估算出來以後,我們再分析死者和嫌疑人的關係。

“凶手年齡約在20歲,死者17歲上下,凶手殺人後毀容,說明他擔心一旦查明屍源,就可能把他給牽扯出來,這間接證明兩人的關係不一般,那麽情殺的可能性逐漸上升。

“假如我們的假設成立,那死者的居住地或許距離凶手的住處並不遠,極有可能也在這40公裏的範圍內。”

說到這裏,有人就有些納悶兒了,如果凶手和死者是異地戀,該如何解決?其實要回答這個問題,就要套用我父親的一句話:“破案就是不斷假設、不斷求證的過程。”本案是否存在異地戀的可能,答案是肯定的。但如果仔細一想會發現,還是本地戀的可能性較大。比如,凶手殺人毀容。若是異地戀,兩者之間的情感糾葛相對較隱蔽,屍體最終沉入水底,毀容的意義不大。可本案,凶手卻把死者的臉皮全部撕下,說明其內心其實是恐懼周圍的人能認出死者的,也就是說,凶手知道死者的生活圈也在附近。由此深入分析,明哥得出的結論就顯得有理有據。

見大家沒有提出異議,明哥接著說:“接下來我們要盡快解決三件事兒。

“第一,按照死者的體貌特征繼續梳理失蹤人口報案。

“第二,小龍、焦磊,你們兩個負責把這40公裏範圍內‘TT’女鞋的專賣店全部找出來,看看死者穿的是店裏的哪種鞋子,調取店內近一個月的視頻監控。

“第三,葉茜,你通知刑警隊,讓他們摸排案發現場周圍的酒窖,並確定銷售範圍。”

“明白!”

工作進展比我們想象的要順利。按照明哥劃定的範圍,我和胖磊找到了兩家“TT”鞋店,通過一雙雙比對鞋底材質,死者腳上的鞋為該店剛上市不久的新款,售價為700元一雙。因為價格較高,所以根本就沒有售出幾雙,根據收銀電腦上的銷售記錄,我和胖磊準確地調取了兩家店的監控錄像,依照死者體貌特征,眾多購鞋者僅有一人符合條件。

接著便是酒窖的摸排。

因為傳統釀酒工藝有很多極為苛刻的條件,所以具有傳承技藝的酒窖別說在案發現場附近,就是在整個雲汐市也屈指可數。

刑警隊隻用了一天時間便找到了距離拋屍魚塘不足10公裏的李氏酒坊。

老賢通過檢驗白酒樣本,基本確定了嫌疑人使用的助燃白酒就是出自這裏。

李氏酒坊並不大,為兩兄弟共同維持,日產出有限,僅在自己的村子出售,鮮有外村人前來購買。

調查至此,偵查範圍從40公裏的輻射範圍瞬間縮小到隻有200多戶人家的李嘴村。

為了不打草驚蛇,徐大隊直接殺到了村委會,有了胖磊從監控中截取的照片,我們很快核實了死者的身份,一名叫馬梅的外來女子。

馬梅作為外鄉人,之所以被人熟知,主要還是因為她的姐夫郭亮。

郭亮在李嘴村絕對是個名人。他早年做飼料起家,賺了不少錢,在他的帶動下,村裏很多戶都跟著沾了光,雖然他現在早已不是村中最富有的那個,但他在經商方麵的領頭意識還是經常被人津津樂道。

在農村,隻要你是個名人,那你的一舉一動也就會像明星一樣受人關注,所以郭亮家隻要有個風吹草動,用不了一頓飯的工夫,全村人都能知道得七七八八。

郭亮平時經常不著家,村裏人一個月也見不到他幾麵,馬梅的表姐叫崔娟娟,是郭亮的老婆,平時負責打理飼料廠,找不到郭亮,找他老婆並不困難。

按照村主任的指引,我們一行人來到了村子最南端的一個小型廠區內。

接待我們的是一位年約40歲的中年女子,短裙、絲襪再加上豐滿的身材,用“風韻猶存”來形容也不為過。

村主任從上到下打量了女子許久,可能是礙於我們在一旁的原因,他不舍地把視線從女子身上挪開,對我們介紹道:

“各位領導,他就是你們要找的崔娟娟。”

“他們是……”崔娟娟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村主任。

隻是短短一句話的工夫,村主任又被崔娟娟胸前的“事業線”吸引住,麵對崔娟娟的提問,村主任木訥地站在那裏沒有搭腔,此時的氣氛瞬間冷場,崔娟娟忽然感覺到村主任的視線火辣辣地落在自己的胸口,她猛然雙手一捂,被打斷的村主任這才回過神來,尷尬無比地幹咳一聲:

“那個……這個……哦……他們是公安局的,有些事情想問你。”

沒等崔娟娟再次發問,村主任趕忙補了句:“領導,地點我給你們帶到了,我就先回去了。”說著,村主任轉身、抬腿,動作一氣嗬成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你們有什麽事兒?”崔娟娟有些警惕地打量著我們。

“這個人你認不認識?”明哥把處理後的視頻截圖照片遞了過去。

崔娟娟雙手接過眯起眼睛認真端詳,可能是視頻截圖有些模糊,崔娟娟眉頭緊鎖,有些不敢確定:“有點兒像……有點兒像我表妹……馬梅……”

“馬梅現在人呢?”明哥問道。

“她、她、她……不在廠裏。”崔娟娟有些閃爍其詞。

“你是她表姐,她來投靠你,人在不在你都不知道?”明哥語氣有些冰冷。

“不是不知道,我隻是不確定她是不是被我丈夫帶出去了。”

“你丈夫出門多久了?”

“一個多禮拜了吧。”

“幹嗎去了?”

“去外地的飼料廠學習了。”

“他去學習,帶著你的表妹?”胖磊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我……這個……”崔娟娟不敢直視我們,嘴巴也如同打了結一般。

崔娟娟的反常,讓明哥捕捉到了一絲異樣,他用略帶命令的口吻說道:“這樣,你打個電話給你丈夫,求證一下。”

“那個……”崔娟娟依舊吞吞吐吐。

明哥的語氣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隨和:“現在就打。”

“那、那、那、那好吧。”崔娟娟掏出手機,撥打了丈夫郭亮的電話,在明哥的要求下,兩人的交談在免提下進行。

“喂,老郭,你走的時候帶小梅一起了嗎?”

“沒啊,我這出來學習的帶她幹嗎?”

“那最近你和小梅有沒有通過電話?”

“好像有吧,我記不清了,你問這個幹嗎?”

崔娟娟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你看看手機通訊錄,你最後一次和小梅通電話是什麽時候?”

“著什麽急啊,我看看就是。”

電話那邊傳來“嘀嘀嘀”的手機鍵盤聲。

“9月23日中午我們還通過電話,之後就沒有了。”

“你們兩個是不是每天都通電話?”

“我們倆通不通電話關你屁事兒,你搞你的男人,我搞我的女人,不都說好了的嗎?!”

崔娟娟臉一紅,大聲喊道:“郭亮,現在公安局的就在我身邊,我沒工夫跟你扯那麽多,小梅可能出事兒了!”

“什麽?小梅出什麽事兒了?”

“讓你丈夫抓緊時間回來,我們有事兒找他。”明哥小聲插了一句。

“公安局的人讓你趕快回來,說有事兒找你。”

“好,我現在就坐飛機回去。”對方趕忙掛了電話。

從兩人之間的對話中不難看出,郭亮、崔娟娟、馬梅三人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警官,小梅到底怎麽了?”崔娟娟心急如焚。

“幾天前,在孔集鎮下饒村的魚塘中,發生了一起性質惡劣的殺人碎屍案,我們懷疑死者就是馬梅。”

“什麽?這怎麽可能?你們公安局是不是搞錯了?”崔娟娟驚得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們有馬梅的指紋樣本和DNA樣本,你把她的私人物品找出一份給我,是不是,比對一下就知道了。”

崔娟娟抱著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態度,從廠區的休息室內找來了一個玻璃瓶:“這是她的化妝品,你們驗驗。”

我拿出磁性粉,幾次刷顯之後,一枚枚指紋顯現了出來,因為指紋比較清晰,所以比對起來沒有多大的難度,我從相機中翻出指紋照片,借助放大鏡,找到了多處特征點,經過判斷,化妝品上的指紋與死者指紋的重合度可達90%,於是我很肯定地說道:“基本可以斷定,死者就是你的表妹馬梅。”

“什麽?”崔娟娟麵如死灰,嘴中不停地重複,“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我們懷疑馬梅遭遇了情殺,所以我想知道她平時和誰來往比較密切。”案件已經進行到這一步,明哥也沒有必要隱瞞什麽。

“情殺?”崔娟娟聽到這兩個字有些錯愕。

“對,按照我們的分析,嫌疑人情殺的可能性較大。”

崔娟娟知道這個結果後,麵目變得猙獰起來:“郭亮,你個王八蛋,你搞我表妹也就搞了,你為什麽要殺了她?你個王八蛋!你個王八蛋……”

麵對崔娟娟突然的情緒失控,明哥並沒有上前阻止的意思,崔娟娟在偌大的廠區中抱頭痛哭,這種悲傷之情似乎是發自內心的,這不免讓我有些心生憐憫。

明哥沒有發話,我們誰也沒有作聲,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發現自己的影子在地麵由垂直變成傾斜後,崔娟娟的情緒才稍稍平複,明哥見縫插針地問了句:

“你為什麽懷疑是你丈夫郭亮作的案?”

“唉!”感情得到宣泄的崔娟娟長歎一口氣,“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們……”

她蹲坐在地上,眼睛直視地麵,緩緩地開口:

“我和郭亮的感情早就名存實亡了,日子是各過各的。郭亮現在跟我表妹過,我和我男朋友過。飼料廠我平時負責打理,郭亮則外出找關係、拉客戶,賺的錢我們平分。”

“郭亮平時對馬梅怎麽樣?”

“比對他閨女還好,剛才你們也聽到了,一說馬梅出事兒,你看他緊張成了什麽樣子?”

“你和郭亮有幾個孩子?”

“就一個女兒,在市裏上初中,平時住校,一個月才回來一次。”

“你和郭亮之間的事情,你女兒知不知道?”從逐年攀升的青少年犯罪率來看,其女兒雇凶殺人的可能性也並非不存在,所以明哥才問出了這個問題。

好在崔娟娟的回答很肯定:“我女兒絕對不知情,大人之間的事情,我從來不跟女兒說。”

一個假設被排除,明哥又問:“那除此以外,馬梅還有沒有跟誰有過接觸?”

“肯定沒有,她平時要麽就在廠裏待著,要麽跟我丈夫一起出去,沒聽說她跟誰有過接觸。”

“嗡嗡嗡……”

問話正在進行中,我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當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區號為“010”時,我心生疑惑,拿著手機走到了一旁。

“喂,您好,請問是哪位?”我按動接聽鍵,試探性地問了句。

“請問是司元龍司警官嗎?”對方的聲音有些蒼老,從音質推斷,他的年齡絕對在我父親之上。

“對,您是……”

“哦,我是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的,我姓趙。”

“趙勝華教授?”我一下便報出了他的名號。

“對,是我。”

“真的是您?”我此時的喜悅之情無以言表。很多人有所不知,趙教授在足跡學領域絕對有著至高的威望,我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把這起案件現場鞋印照片發到了他的郵箱,沒想到竟然真接到了他的電話。

“案件有頭緒了沒?”趙教授關切地問道。

“屍源剛找到,嫌疑人是誰暫時還不清楚。”我老實回答。

“碎屍案找到屍源,案件就等於破了一半兒。對了,你給我發的鞋印照片我看了。如果我分析得沒錯,這種時大時小的鞋印應該是手工編織的草鞋留下的。”

“草鞋?”

“對。司警官,聽你的聲音,你沒有超過30歲吧?”

“趙教授,我到今年10月份才滿25周歲。”

“也難怪,像你這種年紀,根本沒有見過草鞋,所以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嗯,希望趙教授能給我答疑解惑。”

趙教授聽出我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在電話那頭微微一笑:“行,如果你有時間,我就多說兩句。”

“有、有、有,趙教授您說。”

趙教授停頓了一會兒,張口說道:“草鞋大多數是用龍須草、稻草編織,少部分用麻、葛條、玉米苞皮、廢布條等混合編織。

“不管在什麽地方,編織草鞋的方法都大同小異,有的使用4根經繩,有的則使用6根。但不管是哪種方法,都是以經繩為主,纏上一束一束的緯繩。而經緯繩就是利用稻草、廢舊布條擰製而成。

“草鞋的樣式可以分為偏耳和滿耳兩種。滿耳款式有點兒像僧鞋,鞋底肥大,前圓,底厚,足弓的內外邊緣凹凸一致,走起路來很跟腳,舒適度很好,但製作工藝相對複雜。

“偏耳款式有點兒像現在市麵上售賣的夾趾拖鞋,它的特點是鞋底瘦長,前尖,在行走的過程中容易和地麵發生摩擦,這種鞋子穿時間長了,腳底容易打滑,再加上草鞋鞋底十分鬆垮,舊的偏耳草鞋在每次腳底打滑的過程中,就會把鞋底給拉長,這樣踩出的鞋印也會隨之拉長。

“變大的原因解決了,咱們再來分析一下鞋印為什麽還會變小。

“按照正常人的行走習慣,腳底一旦打滑,腳趾便會滑出鞋底,出現這種情況,我們的本能反應就是把腳趾再縮回來,腳趾縮緊時有個往回的作用力,在這個過程中,草鞋底受力便會擠在一起,所以鞋印的長度也會隨之縮小。”

“原來是這樣。”

“不過單憑這一點還不能完全判斷你發的照片就是草鞋鞋印。草鞋的編織有一定的規律,雖然現場的鞋印磨損十分嚴重,但是放大之後,還是可以看到草繩編緯痕跡,我是結合這兩點才得出的結論。”

“謝謝,趙教授,真是受益匪淺。”

“不客氣,有需要再給我打電話。”

寒暄之後,我掛斷了電話,而此時門口就隻站著葉茜一個人。

“明哥他們呢?”

“去廠區裏找飼料攪拌機了,冷主任讓我在這裏等你,怕你不認識路。”

“飼料攪拌機?”

“對,崔娟娟說他們廠區打飼料經常會用到攪拌機,冷主任懷疑嫌疑人碎屍的工具跟這個有關,就跟著崔娟娟到庫房內了。”葉茜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剛走5分鍾。”

“走,我們也去看看。”

“哎,奇怪了,明明這裏還有一個舊的啊,你們要是不翻開雨布,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的。”伴著崔娟娟的疑惑聲,我和葉茜已經來到了跟前。

“明哥。”

“嗯,來了。”

“這個是什麽?”我對著一台外接皮帶轉輪的機器問道。

“飼料廠常用的飼料攪拌機。”明哥說著閃開身子,我這才看清這台機器竟然有半人多高,明哥隨後俯身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這種機器可以加工多種飼料,分為低、中、高三個擋,我剛才觀察過飼料機的口徑,如果調節成最高擋,完全可以把屍塊碎成2厘米左右的小塊。這台攪拌機很新,齒輪上沒有血跡,也沒有衝洗過的痕跡,嫌疑人碎屍用的不是這台新的,我懷疑碎屍案和那台被盜的舊機器有關。”

我點了點頭,接著把視線對準了崔娟娟:“你最後一次看見舊機器是在什麽時候?”

“記不住了,因為那個機器的排擋有問題,已經閑置了很久了,幾個月前,我用雨布蓋在倉庫拐角就再也沒有問過。”

“排擋有問題?有什麽問題?”

“哦,舊機器中、低擋撥不上去,沒辦法打魚飼料,隻能撥動高擋,可這個擋用得很少,修機器的師傅說,是內部切割齒輪壞了,如果更換新的,價格都太高,不劃算。”

“看來這不是巧合。”我蹲下身子,打開了足跡燈,雨布下一串灰層鞋印讓我驚在那裏。

“崔老板,你們這個倉庫平時還有誰會來?”

“除了買飼料的就是搬運工,別的人就沒了。”

“搬運工?”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趕忙問道,“我問你,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警官,你問什麽我都說。”崔娟娟頭點得如同搗蒜一般。

我快速用手機百度了一張偏耳草鞋的照片,舉到了她麵前。“有沒有見過有人穿這種鞋子?”

“怎麽會是他?這麽長時間,難道小梅和他還有瓜葛?”崔娟娟答非所問。

“他是誰?”

“經常給我們家幹活兒的一個搬運工,叫陳浮生,就住在隔壁村。”

“多大?”

“20出頭。”

“具體住在哪裏你可知道?”

“知道,去過一次。”

“帶路!”

崔娟娟不敢怠慢,回到門口的接待室,取出汽車鑰匙,發動了車棚中的黑色帕薩特。勘查車緊隨其後,兩輛車在鄉村土路上一路顛簸,當我們快馬加鞭趕到陳浮生的住處時,院子早已大門緊鎖,人去樓空。

在液壓鉗的破壞下,那把小拇指粗細的三環鎖應聲而斷,當我們的視線隨著門縫逐漸打開時,門那邊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鼻而來,本就不大的四合院,如同人間煉獄。

我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判斷,嫌疑人就是這個院子的主人——陳浮生。

據《四時食製》所敘:“郫縣子魚黃鱗赤尾,出稻田,可以為醬。”郫縣是四川省川西平原的腹心地帶,屬都江堰自流灌溉區,蜀王杜宇就在此建都。子魚即小魚,黃鱗赤尾指的是鯉魚。這是最早記載中國漁業發展的文獻,距今已經有1700餘年。

利用稻田之水養魚,既可獲得魚產品,又可利用魚吃掉稻田中的害蟲和雜草,排泄糞肥、翻動泥土、促進肥料分解。截至1990年,中國稻田養魚麵積已達67萬公頃。

中國有句吉祥話叫“年年有餘”,因“魚”和“餘”諧音,所以在咱們中國人的宴席上,魚有著無可替代的重要分量,“無魚不成席”早已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不僅如此,在中國人的餐桌上,吃魚還有頗多講究,比如:魚眼給領導,叫“高看一眼”;魚梁給貴客,叫“中流砥柱”;魚嘴給好友,叫“唇齒相依”;魚尾給下屬,叫“委以重任”;魚鰭給後輩,叫“展翅高飛”;魚肚給新識,叫“推心置腹”;魚臀給失意者,叫“定有後福”;魚肉隨意吃,叫“年年有餘”。

正是因為“魚文化”已經深入民心,所以漁業養殖從古至今都未曾停歇。

在早些年,隻有逢年過節,尋常百姓才會縮衣節食買條魚,圖個好兆頭。而現如今,魚早已成為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正是因為需求量逐年攀升,單靠從野塘中抓魚早已滿足不了人們的口腹之欲,隨之而來的漁業養殖也就跟著蓬勃發展起來。

而我們這起案件也要從“養魚”開始講起。

郭亮的老頭子名叫郭琨,綽號“琨爺”,在當地也算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1983年“嚴打”,郭琨為了掩護自己的一個兄弟逃跑,跟警察幹了一架,後來為這件事兒吃了幾年牢飯。從監獄釋放後,郭琨的名聲非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琨爺夠兄弟”的美名還傳遍了十裏八鄉。

郭琨剛回家的頭一年,有人想請他出山,在當地建立勢力。可郭琨心裏清楚,這不是長遠之計,總是踩在黑白線上,遲早還是要進去。他婉拒了很多人的“好意”,在家中幹起了自己的實業——養魚。

郭琨養魚最初的動機就是解饞,蹲大牢的那幾年郭琨最盼望的就是周日晚上的那頓“瓦塊魚”。1987年,郭琨帶著剛滿10歲的兒子在村裏承包了20畝魚塘,當起了第一批魚販。

憑著多年的社會關係,郭琨的漁業養殖幹得風生水起,方圓幾十裏的飯店大排檔幾乎都成了他的常客。

郭琨的成功讓村裏的人都躍躍欲試,前後不到一年的時間,魚塘已是遍地開花,由於產量過剩,這魚的售價也一低再低。

雖說看起來都是魚塘,可郭琨家和別家還是有著本質的區別,郭琨的魚塘屬於村民組所有,每年要上交不菲的租金,因為剛幹那幾年,郭琨嚐到了甜頭,所以大筆一揮,和村民組一次性續簽了10年。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按照他和村民組簽訂的租約,刨去所有的費用,剩下的8年基本是要喝西北風。

繼續養魚雖然可以保本,但扣除租金,已經無法維持生計;第一條路走不通,那剩下就隻有另謀出路。

郭亮雖說年紀不大,但腦子卻相當靈光,他平時除了跟著父親養魚以外,還喜歡關注一些其他的漁業信息,其實他早就發現,做魚飼料可能比養魚更賺錢。

為何這麽說?仔細想想其實不難理解。

養魚一是周期長,從魚苗到成魚需要近3年的時間。二是受環境影響較大,魚塘中都是死水,稍有汙染,就會造成魚群大量死亡。三是養殖技術因人而異,有經驗的漁農一塘魚出欄能賺得盆滿缽滿,但有的人則虧得血本無歸。四是銷售渠道,大飯店如果沒有一定的社會關係,根本沒有辦法打入,小飯店用量較少,隻能是杯水車薪;所以漁業養殖在如此激烈競爭的情況下,已是在夾縫裏求生存。

而魚這種食材最講究“鮮活”二字,加上運輸成本較高,因此魚的銷售有較大的地域限製。當地市場有需求,漁業的競爭就會一直存在,而不管漁農之間怎麽個競爭法,魚肯定不能餓著,那魚飼料的生意就有文章可做。

郭亮的提議,讓父親郭琨眼前一亮,父子二人當即決定南下考察。也就在兩人剛回村還不到一個星期以後,一個刻著“郭氏飼料加工廠”的木牌便掛在了郭琨家的院牆外。

飼料廠剛開張,很多人都持觀望態度,銷量並不是很好。為了緩解這種窘境,郭琨賠本賺吆喝,挨家挨戶免費贈送,這一舉動,率先在李嘴村打出了名號。

因為郭琨的口碑一直很不錯,村裏人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態度,開始陸陸續續地從郭琨這裏購買飼料。

“郭氏飼料加工廠”以加工半成品為主,他們從南方批量購買原材料,然後根據當地水質,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工。有的人要問了,魚飼料不是都大同小異,為何還要根據當地水質加工?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這裏麵可大有學問。眾所周知,南方人愛吃米而北方人愛吃麵,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是什麽?其實說白了還是生活環境決定了人的飲食口味,而水對魚來說就是它們的生活環境,水質的差異,也決定了魚的口味。

魚隻有吃到自己愛吃的東西,長膘的速度才會加快。

可目前李嘴村方圓百裏的魚塘,都是使用外地加工好的飼料,這種飼料均是按照一定的比例配置的,說得好聽點兒是綜合營養,說得不好聽就是浪費食材。這就好比你去食堂吃飯,給你一次性打了四個菜,結果三個菜不合口,雖說營養夠了,你就是不往肚子裏吃,誰也沒招兒。

這種創新的理念,很快在漁農之間產生了共鳴,看著魚苗“噌噌”地長個兒,郭氏父子的腰包也跟著漲得鼓鼓囊囊。

兩年後,郭琨在村裏購置了一片土地,蓋起了廠房,成規模的飼料加工也正式拉開序幕。

郭琨曾經算過命,自己這一生命運多舛。他先是父母早亡,緊接著老婆跟了別人,留下一個獨子,他原本以為現在腰包鼓了,可以過兩年安穩日子了,可沒想到一次酒醉之後,把自己摔成了植物人,在**掙紮了兩年,便一命嗚呼。

父親去世後,郭亮接手了飼料廠,但沒有父親的社會關係,廠子經營遠不如以前。父親去世的第二年,他經人介紹認識了外村的崔娟娟,半年之後,兩人手牽手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兒。

有了婚姻的枷鎖,郭亮開始重整旗鼓,為了增加銷售,他廣辟渠道,把飼料廠從之前單一加工魚飼料發展到加工雞飼料、鴨飼料、牛飼料、羊飼料,甚至還有鱷魚飼料等。

全方位的發展讓郭亮整天風裏來雨裏去,而獨守空房的日子,開始讓崔娟娟有些寂寞難耐。

孫遠見是郭氏飼料加工廠的老主顧,他也是整個雲汐市最早把蛇、肉龜以及鱷魚送上餐桌的養殖戶,因為郭氏飼料加工廠可以根據他自己的要求定製飼料,所以孫遠見的養殖區基本上都是從這裏進貨。

當然,這隻是原先訂貨的初衷,而現在還有一個更大的動力,讓他無法和郭氏飼料加工廠斷了聯係,那就是讓他整天魂牽夢繞的崔娟娟。

崔娟娟身材豐滿,穿著性感,這讓孫遠見頭一次見麵就有了衝動。有句話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就很符合孫遠見此時的心理。

雖然孫遠見已有妻室,而且老婆麵若桃花、長相可人,但在他眼裏,老婆的長相已經讓他有些審美疲勞;麵對整天超短裙黑絲襪的崔娟娟,他每次都有就地推倒的衝動。

有了欲望,就有了動力,有了動力,便有了行動。在一係列的連鎖反應之後,孫遠見開始以各種名義創造和崔娟娟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什麽“邀請參觀養殖區”“共同品嚐新產品”等,各種借口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崔娟娟從開始的拒絕,到後來的來者不拒,再到殷切期盼,隻用了一年的時間。

有句話說得好,成年男女之間,沒有單純的友誼,或多或少都夾雜著一絲曖昧,兩人頻繁的接觸更是讓這種曖昧如匯聚的星星之火,越燒越旺,當火勢難以控製之時,便形成了燎原之勢。

那是一次醉酒之後,孫遠見把崔娟娟扶進了養殖區的休息室,借著酒力,兩人幾乎沒有過多的渲染便糾纏到了一起,偷腥的味道就好像突然嚐到了心儀已久的美食,那種急於將對方吃下肚的心情,讓雙方的私欲都得到了無比的滿足。

越是暴露的場合,越能勾起兩人的欲望,公園、樹林、公共廁所,都曾淪落為二人欲望的戰場。

而這一切,郭亮都被蒙在鼓裏。

十二

說到這裏,很多人會覺得郭亮有些可憐,雖然崔娟娟在不知不覺中給他戴了一頂純金的綠帽子,可他本人卻樂在其中。

“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有錢就變態。”這句話總結得相當到位。

郭亮常年在外跑生意,酒肉應酬必不可少。古諺雲:“飽暖思**欲,饑寒起盜心。”在郭亮心裏,吃飽喝足沒有美色陪襯,那這一天過得就不完整。

“有人五行缺水,有人五行缺木,可到了我這兒,就是五行缺色。”這是郭亮醉酒之後,給自己做出的終極評價。

長年累月地奔波,讓他覺得“找女人”隻是一種生理需要,所以他也心安理得。

煙花之地的花樣百出,已經讓郭亮有些厭倦了崔娟娟的一成不變,有時候麵對崔娟娟深夜的要求,他甚至找各種理由去搪塞,時間一長,兩人便在“**”和“找女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2014年的大年初二,崔娟娟按照往常的慣例回老家過年,在親戚眼裏,崔娟娟儼然已經是一個成功者,所以年裏年外,她和郭亮都成了親朋關注的焦點。

記得那是初五的早上,崔娟娟的四姨拉著自己的閨女馬梅找到了她。

“娟兒啊,你四姨這輩子沒本事,家裏吃飯的嘴又多,你現在混發財了,能不能幫襯幫襯你四姨?”

“四姨,您這說的是哪裏話,有什麽我能幫的,盡管開口。”

“你表妹,馬梅,你還記得嗎?”

崔娟娟上下打量著四姨身邊長相清秀的女孩兒,家裏親戚眾多,雖然她早就對不上號兒了,但還是笑嘻嘻地回答:“記得,記得,怎麽可能不記得。”

“記得就好,記得就好。”女人欲言又止。

“四姨,跟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聽崔娟娟這麽說,女人瞬間表情釋然:“你表妹現在輟學在家,你四姨家吃飯的嘴太多,我這個經濟情況,也供不起她上大學,聽家裏人說,你現在不是搞了一個飼料廠嗎,幹得也挺大,不行就讓馬梅去給你搭把手?”

“這個……”崔娟娟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郭亮。

郭亮覺察到了崔娟娟的細微動作,於是趕忙收起貪婪之色,義正詞嚴道:“四姨家有困難,咱們都是親戚,肯定要幫襯幫襯,隻要娟兒沒問題,我這裏也沒問題。”

郭亮是飼料廠的大權掌控者,既然他沒意見,崔娟娟當然樂得自在:“既然亮子沒意見,那就讓馬梅回去收拾收拾,我們兩天後動身。”

“哎哎哎,小梅,趕快謝謝你表姐。”

回去的路上,三人同車,崔娟娟想著馬梅回去能替她照看飼料廠,心裏早就樂開了花,**的日子,飼料廠成了她最大的累贅,她現在恨不得趕緊回去把這一好消息告訴自己的情人孫遠見。

郭亮則在崔娟娟竊喜之際,抽空從後視鏡中打量著還帶著“土腥味兒”的馬梅。對他來說,馬梅就像是未**的花骨朵,到處散發著異香。吃慣了“大魚大肉”的郭亮,對還帶著“泥土氣息”的馬梅有著別樣的嗜好。在開車的過程中,他無數次地幻想和馬梅**的場景,但他心裏很清楚,“兔子不吃窩邊草”,有崔娟娟在,他最多也隻能停留在意**的層麵。

就這樣,夫妻二人各懷鬼胎,把馬梅帶進了廠區。

飼料廠因為經營範圍擴大,品種繁雜,為了節省成本,郭亮改變以往生產加工的經營模式,開始與大的廠商合作。如今的郭氏飼料加工廠除了肉食類飼料還有生產線外,剩下的空間全部都變成了轉存倉庫。

飼料廠的銷售模式也變成了“本地客戶下訂單—列出飼料配比成分—外地加工廠代工—打上‘郭氏飼料’的品牌標誌—送入廠區堆放—由客戶付錢提走”的簡化流程。

而之所以保留肉食類飼料的生產線,主要是因為這種飼料使用範圍較窄,用量小,除非有固定的客戶,否則一年也賣不了一車,這與其他飼料一年上千車的供貨量根本不能相比。而且肉食類飼料的加工,隻需用攪拌機在定製好的半成品中絞入幾種肉類即可,如果有訂單,臨時聘請幾個工人加工一夜就能完事兒,所以權衡利弊,郭亮還是把這條生產線保留了下來。

而提到工人,就不得不說住在隔壁村的陳浮生,因為隨喊隨到,所以他成了郭亮常年聘用的搬運工兼飼料加工員。

沒有飼料訂單時,陳浮生就負責在廠裏上貨卸貨,有了訂單,他才會換上飼料加工員的身份。

一般裝卸工基本上都是哪裏有活兒就去哪裏,而陳浮生不一樣,他今年滿打滿算才20歲,他不甘心出一輩子苦力,所以他想在飼料廠尋找更多的機會。

他自己幻想著,有一天學到郭亮的所有技術,然後也像郭亮一樣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飼料廠,也正是為此,陳浮生有事兒沒事兒就喜歡去飼料廠轉悠。

崔娟娟沒和孫遠見勾搭上之前,也曾對陳浮生抱有極大的性幻想,可不管崔娟娟怎麽挑逗,陳浮生就像個木頭疙瘩,根本不買賬。倒不是因為崔娟娟沒有姿色,而是陳浮生對濃妝豔抹的女人有著本能的抵觸。他的父親在他小的時候就被野女人勾了魂兒,母親後來也隨之改嫁,最後隻剩下自己跟著爺爺奶奶討生活,前幾年二老去世以後,家裏隻剩下陳浮生孤苦伶仃,所以崔娟娟的挑逗,非但沒有勾起他的欲望,反而還讓他覺得惡心。

飼料廠的經營,依舊是“外甥打燈籠——照舊(舅)”。郭亮還是一個月出差28天,而崔娟娟在馬梅進廠之後,就將廠裏的業務全部甩給了馬梅,她也學著郭亮玩兒了一手“神龍見首不見尾”,這簡直給陳浮生創造了絕佳的機會。

不管有活兒沒活兒,陳浮生總是有意無意地留在廠裏,其實為的就是多找一些和馬梅單獨相處的機會。

馬梅出生在農村,和外界接觸甚少,對陌生人始終心存芥蒂。雖然她心裏對陳浮生並不反感,但她依舊不敢主動和陳浮生搭上半句腔。

直到一個月後發生的一件事兒,兩人的這層窗戶紙才徹底被捅破。

那是4月中旬,李嘴村陰雨連綿,潮濕陰冷的空氣讓不少人都“中了槍”,村裏的衛生所變得人滿為患,咳嗽、發燒、感冒,三大主力病源像瘟疫一樣在村裏傳播。馬梅也沒有逃過一劫,那天下午,崔娟娟以帶車送貨為由,和孫遠見在養殖區翻雲覆雨,郭亮依舊不見蹤影,整個廠區就剩下馬梅在辦公室內堅守。

忽冷忽熱的身體讓馬梅有些招架不住,她很想去衛生所,可剛一抬腳,身體便如同散架的木偶般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在陳浮生及時趕到,抱起馬梅衝進了衛生院,接連輸了三天液後,馬梅的臉上這才有了血色。

人們常說,女人心如止水,一旦有了波動就會掀起漣漪,陳浮生類似“英雄救美”的舉動,讓馬梅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從那以後,兩人幾乎無話不談,再也沒有了隔閡。

當所有的話題都聊得差不多時,馬梅把好奇心放在了陳浮生特製的鞋子上。

“浮生哥,你腳上的草鞋是你自己編的嗎?”

“是我爺爺教我的,他以前打過仗,那時候條件差,都穿這個!”

“現在條件不是好多了,你怎麽還穿這個?”

“整天搬運飼料,運動量太大,有點兒費鞋,穿這個往死裏蹬也不心疼。”

“你可真節儉。”馬梅隨聲附和的一句話,在陳浮生耳朵裏卻變了味道,他不覺得別人說他節儉是在誇他,他更多地還是覺得別人在說他窮。

“浮生哥,你怎麽了?”馬梅察覺到了異樣。

“沒怎麽,對了小梅,你喜歡什麽鞋子?”陳浮生岔開話題。

“上次跟表姐去商場,有一個叫‘TT’牌的鞋子好漂亮,就是太貴,一雙都要好幾百,我也隻能看看。”

“小梅,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你還有一個月就過生日了嗎?到時候哥送你一雙。”

“放心,你哥自有辦法,這錢有人出。”

“有人出?誰出?”

陳浮生微微一笑:“保密。”

十三

陳浮生作為廠裏的老員工,對老板娘崔娟娟糜爛的私生活了解得一清二楚,如果崔娟娟不曾招惹過陳浮生,他也不會想到借此敲詐一筆。他永遠無法忘記崔娟娟在勾引不成後對他破口大罵,罵他是“野種”“窮鬼”,說他“一輩子沾不到女人”。再窮的人都有尊嚴,他雖然一直忍氣吞聲,但這件事兒始終是他心中解不開的結。要不是馬梅提到“買鞋”,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去報複一把。

陳浮生心裏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覺得如果崔娟娟**的事情被郭亮知道,郭亮肯定會休了這個女人,到時候廠子裏沒了崔娟娟,郭亮再常年外出,那自己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和馬梅在一起,永遠不用擔心崔娟娟對他指桑罵槐了。“沒活兒幹不要來廠裏”“不要惦記我表妹”之類的話,他早就聽得耳朵起了繭子。

“是報仇的時候了!”陳浮生考慮再三,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他先是用了一周的時間摸清了崔娟娟和孫遠見固定的**地點,接著在鎮上的手機攤位上買了一張“太空卡”,最後學著諜戰劇的橋段,在話筒上貼上報紙,撥通了郭亮的電話。

“喂,是郭老板嗎?”

“對,是哪位老板,有何貴幹啊?”因為生意關係,郭亮經常接到陌生電話,所以他禮貌地回了句。

“郭老板,我不是找你做生意的,我是想賣給你一條情報。”

“情報?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郭亮說著就要按動掛機鍵。

“郭老板,你聽我把話說完,這條情報可非同小可,是關於你老婆崔娟娟的。”

“我老婆?我老婆怎麽了?”郭亮聽著對方報出了妻子名號,頓時有些緊張。

“你老婆給你戴了一頂綠帽子。”

“什麽?你確定?”郭亮非但沒有覺得氣憤,反而有了一絲竊喜。

“1000元,告訴你崔娟娟經常**的地點。”

“你是誰?我憑什麽相信你?”

“放心,我站在你這邊,1000元對郭老板你來說,根本還不夠一頓飯錢,你何不賭一把試試呢?”

多年的分居生活,讓郭亮對崔娟娟已經提不起半點兒興趣,他現在所有的性幻想都落在她表妹馬梅身上,假如崔娟娟**是真,他絕對會把崔娟娟掃地出門,到時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心思花在馬梅身上,真是想想都有點兒小激動。此時的郭亮,已經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他假裝抉擇,磨嘰了有半支煙的工夫,才“艱難”地說出口:“好吧,錢我怎麽給你?”

“掛掉電話,我會給你一個銀行卡號,你馬上轉1000元錢到上麵,收到錢,我就會把你老婆**的具體時間和地點發給你,你直接去捉奸即可。”

按照對方的要求,1000元錢很快被打進了指定的賬戶,一條短信緊接著出現在郭亮的手機上。

“明天下午3點,巨鑫養殖場辦公室。”

“巨鑫養殖場?難道是老孫?”

郭亮收到消息便悄悄地買了一張回家的機票,他在約定的時間內趕到了巨鑫養殖場。

下午3點,養殖場內空無一人,他小心翼翼地繞到辦公室的後窗,透過窗戶的縫隙,他發現崔娟娟果真和孫遠見纏綿在一起。

如果換成別人,郭亮肯定是一腳把門踹開,打得這對狗男女滿地找牙,但郭亮沒有這麽做。

孫遠見是他在當地最大的客戶,現在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如果沒了這個大客戶,一年要損失不少錢,在他心裏,孫遠見的分量絕對要比崔娟娟重上許多。

經過強烈的思想掙紮,郭亮沒有輕舉妄動,他把手機打開,悄悄錄下一段視頻,隨後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裏。

與此同時,當天收到錢的陳浮生直接找到了馬梅。

“小梅,錢到手了,哥帶你到鎮裏逛商場怎麽樣?”陳浮生在馬梅麵前晃動著10張百元大鈔,像是勇士炫耀著自己的戰利品。

“啊,這麽快?你這錢是從哪裏弄的?”馬梅也是眼前一亮。

“你就當我中彩票中的。”

“啥,中彩票?”

“哎呀,你就別磨嘰了,給你表姐打個電話,說去醫院,這廠子是她的,整天把你拴在這裏算怎麽回事兒?”

“浮生哥,這……”

“你就別猶豫了,我回家換身衣服,在村口等你。”

“那、那、那、那好吧!”

為了避嫌,就算是在鎮上,兩人也不敢走在一起,陳浮生和馬梅逛了整整一個下午,正所謂,不是掙來的錢,花著不心疼,在陳浮生的一再堅持下,馬梅顫顫巍巍地捏著他遞過來的800元錢,在鞋店買了一雙剛上市還不到兩個小時的最新款。

陳浮生在商場外等候,馬梅則享受著鞋店服務員貼心的至尊服務,結賬時迎賓把腰彎成90度說:“貴賓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讓她的心裏久久不能平靜。這麽多年,就因為自己窮,所以做事兒處處小心,投靠表姐的這些日子,她更是如履薄冰,她心裏清楚,與其說她母親把她托付給表姐,還不如說就是把她掃地出門。她在家中排行老三,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這種家庭出身,容不得她有一點兒退路,所以她很自卑。而今天,她卻用錢買回了自信,這種心情上的落差,讓她打心眼兒裏感覺“做個有錢人真好”。

十四

9月1日,郭亮和崔娟娟把女兒送進了學校,在對女兒叮囑一番之後,兩人驅車趕回家裏。一路上郭亮繃著臉,這讓崔娟娟心裏有些忐忑。

一個小時後,郭亮把車停在院子內。

“亮子,你今天是怎麽了?”崔娟娟沒了底氣。

“怎麽了?你自己幹的好事兒,你還問我怎麽了?”郭亮一把將崔娟娟推進屋內,接著掏出手機把自己偷錄的視頻當麵播放了出來。

郭亮指著視頻拐角上的日期:“這才過去兩天,你不會不記得自己幹的齷齪事兒吧?”

“亮子,我……”視頻都有了,崔娟娟已經是百口莫辯。

“怎麽不說話了?我天天在外累死累活,你就在家裏給我戴綠帽子?”

“亮子,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崔娟娟“撲通”一聲跪在郭亮麵前。

“別整這沒用的。”郭亮不以為然,“你說,這件事兒怎麽解決?”

“亮子,我發誓,我今後一定和老孫斷絕關係,咱們兩個以後好好過日子,亮子,你相信我!”崔娟娟拽著郭亮的褲腳哀求。

郭亮一腳把她踢開,破口大罵:“過你媽的好日子,把家裏的戶口本拿給我,我們現在就去民政局!”

“亮子,你不能和我離婚,孩子還小,她是無辜的,她不能沒有媽媽。”崔娟娟聲淚俱下。

“老孫比我有錢,你跟了他比跟我快活,有什麽舍不得的?”郭亮開始冷嘲熱諷。

崔娟娟心裏跟明鏡一般,如果隻是出來玩玩,孫遠見絕對是樂意奉陪,如果讓孫遠見娶了她,那是想都別想,人家也是老婆孩子一大家,日子過得幸福美滿,她隻不過是孫遠見吃膩了家常菜偶爾點的外賣,崔娟娟自從上了孫遠見的床,就一直以不破壞雙方家庭為底線,也正因為這樣,他倆的**才能保持得這麽長久。現在自己這邊已經露了馬腳,那隻能聽天由命了。

“亮子,你想怎麽解決,你說吧。”崔娟娟知道哭鬧已經沒有任何用處,幹脆起身用一副商量的口吻問道。

郭亮冷哼道:“兩條路,要麽離婚,要麽……”

崔娟娟一聽有兩條路,耳朵突然豎起來:“要麽怎麽樣?”

“你現在身子被人占了,我郭亮不可能搞別人的破鞋,咱倆要是湊合過也可以,但我的感受你要考慮……”

“你的感受……”崔娟娟眯起眼睛,回味著郭亮這句話,“怎麽,你難不成也要找一個?”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郭亮見坑下套。

“好,是我犯錯在先,你以後要是出去找女人,我絕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不出去找!”郭亮搖搖頭,“我就在家找。”

“在家找?你想找誰?”崔娟娟一時間沒有明白郭亮的意思。

“馬梅!”

崔娟娟一聽郭亮竟然惦記自己的表妹,氣得渾身發抖:“郭亮,你個王八蛋,你是不是早就惦記小梅了?她才17歲,你怎麽下得去手?”

郭亮不依不饒:“那行,那我們就離婚,有了這段視頻,離婚後你別想拿到一分錢,到時候我再去找孫遠見算總賬,你不要臉,我也就不要臉了,看到頭來誰吃虧!”

“我卑鄙?要不是你先給我戴綠帽子,我能這樣做?我也懶得跟你說這麽多,要麽你幫我把馬梅搞到手,要麽就一拍兩散,你自己選。”

崔娟娟的牙關咬得“咯咯”直響,她心裏清楚,自己根本沒的選,自私是人的天性,關鍵時刻她隻能考慮自己的利益,當天晚上,按照郭亮的要求,崔娟娟在馬梅的飯裏下了催情藥,在藥力的作用下,馬梅和郭亮當著崔娟娟的麵就發生了關係。

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崔娟娟還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麽刺激的場麵,沒過多久,她也加入了這場欲望的“戰爭”。翻雲覆雨之後,郭亮和崔娟娟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清醒後的馬梅,怎麽也無法接受這麽慘烈的現實,她看著床單上還沒有完全幹涸的血跡,眼淚像是擰開的水龍頭,在臉上串成了線。

郭亮本想安慰兩句,可崔娟娟連推帶搡把他給轟出了門,對他說了句“一切有我”,隨後便親自下廚給馬梅做了一碗紅糖雞蛋饊子茶端進了臥室。

馬梅憤恨地看著自己的表姐,她牙關緊咬,有種要吃人的衝動。

崔娟娟平靜地看著馬梅,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她輕輕地把碗放在床頭櫃上,接著又很有耐心地把筷子碼放成一條平行線,一切做好之後,她緩緩地開了口:“小梅,你比我幸運,我甚至有些羨慕你。”

馬梅聽崔娟娟這麽說,眼神裏多了一絲疑問,她顯然沒有弄明白,崔娟娟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崔娟娟沒有理會馬梅,她像是敘述著別人的故事一樣,娓娓道來:“你我都是出自農村,算我命好,遇到了你姐夫,他能幹、有錢,供得起小孩兒上名校,能讓我有花不完的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遇到你姐夫,我現在是什麽樣子?”

見馬梅沉默不語,崔娟娟接著說:“按照我們農村人的規矩,到了結婚的年齡,嫁給一個莊稼漢,然後生娃、種地、幹一輩子農活兒。如果生了男孩兒,累了一輩子掙的錢,還不夠娶個媳婦;如果生了女孩兒,父母沒本事,又要走我們的老路。再找個莊稼漢,如此循環,這就是我們農村女人的命……”

崔娟娟直愣愣地望向窗外,繼續往下說:“四姨把你托付給了我,其實就沒打算讓你再回家,我想你心裏也清楚。四姨臨走的時候曾跟我說過,你要是到了待嫁的年齡,給你找個人家,湊合過下半生,她也不求你嫁得大富大貴,能過日子就行。你覺得你一個農村出來的小丫頭,將來能找個什麽樣的?

“我能看出來,廠裏的搬運工陳浮生好像對你有意思,但你知道他家裏的情況嗎?父母離異,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而現在就剩下他光棍兒一條,他平時連5毛錢的汽水都不舍得買,就連腳上穿的鞋,都是八百年沒見過的草鞋,你覺得以後要是跟他好了,能過成什麽樣子?

崔娟娟接連拋出的一係列問題讓馬梅有些不知所措。

崔娟娟趁熱打鐵:“我給你算筆賬,陳浮生一天24小時不停地扛麻包,最多賺100元錢,一個月不吃不喝撐死賺3000元,一年就是36000元,但你知道你姐夫一年賺多少嗎?”

馬梅搖搖頭。

“最少50萬元。”

馬梅的瞳孔忽然放大,很顯然,她已經被這個數字給嚇到了。

“有時候‘人比人,氣死人’,你姐夫兩年賺的錢,陳浮生一輩子也別想賺回來。”崔娟娟說到這兒,忽然變得有些傷感,“你姐夫喜歡你,他早就和我說過,我雖然心裏是一萬個不同意,可誰讓你是我表妹,我也是考慮了很長時間才想通,男人有錢就變壞,他喜歡你也是好事兒,總比他出去包二奶強。”

聽著崔娟娟嘴裏這催人淚下的故事,馬梅忽然有了一絲動容:“表姐,你別說了,是我對不起你。”

見馬梅的態度有了巨大的轉變,崔娟娟心中雖然竊喜,可臉上卻依舊顯得很傷感,她沉吟道:“我們姐妹沒有誰對不起誰,你姐夫是個好人,昨天晚上也是喝多了酒,幹了錯事兒,你現在才17歲,就算跟你姐夫過10年,姐還能給你找個老實人嫁了。如果你姐夫有點兒良心,這10年怎麽都會給你個百八十萬的,到時候你也就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姐不嫌棄你,姐願意和你共用一個老公。”

“姐!”馬梅不知怎的,竟然被崔娟娟的話感染,哭喊著把崔娟娟攬入懷中。

“小梅不哭,有姐在,你姐夫不會欺負你,姐給你撐腰。”

“嗯嗯!”馬梅含淚使勁兒地點了點頭。

崔娟娟推開馬梅,用手擦掉她臉上的眼淚,深情地說:“把饊子茶吃了,第一次很傷身子,以後慢慢就好了。”

“嗯。”

崔娟娟不舍地拍了拍馬梅紅撲撲的臉蛋,悄悄地走出了門。

“怎麽樣了?”崔娟娟剛把房門帶上,郭亮就猴急地跑了過去。

崔娟娟把食指放在嘴唇邊“噓”了一聲,接著把郭亮推進廚房:“搞定了,咱倆兩清了。”

郭亮興奮地拍了拍手掌:“行,你和老孫的事兒,我就當沒發生過。”

“咱倆可說好了,飼料廠賺的錢,平分,馬梅的工資也從你的那份裏扣。”

“行行行,你把老孫那兒安撫好,他可是咱們的財主。”

“這還用你說?”崔娟娟拽住郭亮的領帶,用力將他拉到懷裏,然後小聲在他耳邊說道,“你昨天可真有勁兒!”

從那天以後,三人之間的苟且之事開始變得冠冕堂皇起來。

十五

陳浮生這一周過得有些惴惴不安,他一直在等著郭亮和崔娟娟的爆發,可左等右等,依舊不見任何動靜:“難道郭亮沒有抓到現行?”

比起郭亮和崔娟娟,最讓他難以接受的還是馬梅的轉變。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馬梅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閃他,就算是偶然撞見,她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比以前冰冷了許多。

“小梅,你最近是怎麽了?”

“沒怎麽。”

“那你怎麽對我這個態度?”

“我能對你有什麽態度?”

“你怎麽好像變了一個人?”

“陳浮生,我告訴你,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否則我告訴我姐夫!”

“你……”

陳浮生話沒說完,馬梅便“嘭”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如果不是關門時震掉的水泥塊崩到了他的臉上,他怎麽也不願意相信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裏回放這些天和馬梅之間的種種,可他怎麽都想不出是什麽原因讓馬梅對他的態度變得如此惡劣。

直到兩天後,郭亮意外出現在廠區時,才讓他知道了真相。

那天正好是飼料交貨的時間,陳浮生和其他搬運工早早地被通知到廠房,令他沒想到的是,打電話的竟然是平時扔棍子都打不著人的郭亮。

“今天有300袋魚飼料要裝車,一會兒貨車就開過來,大家辛苦一下。”

“得嘞!”

郭亮吩咐完,便一頭鑽進了廠房北側的辦公室,再也沒有出來。

其他搬運工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可陳浮生卻始終忐忑不安,因為那間辦公室裏除了郭亮,還有馬梅。如果換成以前,馬梅肯定會出來監工,可今天卻破天荒地沒有露頭。

陳浮生越想心裏越不得勁兒,他放下麻包,輕聲走到辦公室門前,他剛把耳朵貼在門上,就聽見一個女人的呻吟聲從門的另一側傳來:

“姐……夫……姐……夫……”

陳浮生慢慢地推開窗戶,眼前的一幕讓他徹底愣在了那裏。

此時的馬梅正赤身**,緊緊地把郭亮抱在懷裏,她一邊喊著“姐夫,姐夫”,一邊坐在郭亮懷裏來回蠕動。

陳浮生一開始還在氣頭上,他本想著一腳踹開房門,好當場揭穿這一對奸夫**婦,可看著馬梅如此陶醉地享受著**,陳浮生的心像是掉進了冰窟窿,徹底地寒了。

他落寞地關上窗戶,身體如同丟了靈魂的軀殼,緩緩地走出廠區大門。

工友的喊叫聲在他的耳朵裏變得扭曲嘈雜,他像是失聰一般,聽不進任何聲響,他現在就隻有一個想法:“回家。”家才是他避風的港灣。

陳浮生躺在**,感覺不到任何情感波動,他大睜兩眼,盯著寫有“升棟大吉”的木質房梁愣神兒,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是什麽原因能讓一個純樸的農村丫頭在短短的一周內,變成一個恬不知恥的**。

“我對小梅付出過真心,她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緩過勁兒來的陳浮生,決定找馬梅當麵對質。

廠房他去過,電話也打過。可馬梅就是“隻給米吃,不給麵見”。

無奈之下,他隻能想到一條下下策。那天夜裏,陳浮生提前埋伏在路上,趁著馬梅從廠區離開之際,將她擊昏,接著用三輪車拉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知道他和馬梅已經不可能了,所以他下手很重,重到他連潑了幾盆冷水,馬梅都還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陳浮生把手指放在馬梅鼻子前,確定她還有呼吸後,他又將馬梅的雙手捆綁起來。他心裏早就打定主意,如果馬梅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她今天休想輕易離開。

接連幾次掐過人中後,馬梅掙紮著從劇痛中蘇醒。

“浮生哥,我這是在哪裏?”

“我不是你哥!”

劇烈的疼痛感讓馬梅逐漸清醒,她眉頭緊鎖,努力讓自己在短時間內習慣這種不適,她的視線也從開始的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五花大綁在**。

“你要幹什麽?”馬梅尖叫了一聲。

“你放心,郭亮搞過的破鞋,我陳浮生才不稀罕!”

陳浮生的不屑,深深刺痛了馬梅的內心,在她的眼裏,陳浮生隻不過是一個窮得叮當響的“下等人”,他有什麽資格罵自己是破鞋?馬梅越想心裏越生氣,她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用一種輕蔑的語氣質問陳浮生:“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怎麽啦?有問題?”

馬梅冷哼一聲,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窮鬼!”

陳浮生怎麽也沒想到,在他心裏曾經單純善良的馬梅竟然用這兩個字去貶低他。他感覺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咆哮著:“窮怎麽了?我有手有腳,錢我可以掙,別以為有錢就了不起,錢能買來真情嗎?能買來幸福嗎?能嗎?”

“別再騙自己了,對,你是有手有腳,可是你累死累活能賺多少?你就算累到死,也不可能把這裏變成別墅,也不可能讓院子裏停上汽車,今後你的老婆孩子也隻能生活在農村!”

“我可以讓我的孩子讀書,隻要他學習好,我就不信擺脫不了貧窮!”

說到學習,馬梅忽然想到了一次**之後,她與郭亮的一段對話。起初馬梅是擔心郭亮不戴套,自己會懷孕,兩人扯著扯著,就說到了培養孩子上。可以說,郭亮的一番話,讓馬梅很受“啟發”。她正愁沒人可以讓她高談闊論,陳浮生正好撞上了槍口,於是馬梅言辭犀利地反駁道:

“你別傻了,如果換成20年前,你的想法完全可以實現,可現在,我隻能說你是異想天開。我問你,現在要把一個孩子培養成大學生,你知道要投入多少錢嗎?

“難道在你眼裏窮人活得就那麽下賤?”

“我不否認雞窩裏能飛出金鳳凰,但全國十幾億人,一年才能飛出幾個?”

“這些都是你姐夫告訴你的?”

“對!”

“我就不信我陳浮生就要賣一輩子苦力!”

“對,你是不用出一輩子苦力,你還可以當個小偷!”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飼料廠偷機器的時候我都看見了!”

“我是小偷?你罵我是小偷?我哪裏是小偷,我他媽就是傻×!”陳浮生惱羞成怒,真想扇自己一個大嘴巴。

從廠裏借用攪拌機是事實,但他這麽做也是為了能增加收入,好讓馬梅不再跟著自己受罪,他無時無刻不在研究飼料配方,廠裏的那個廢舊攪拌機他壓根兒就沒想占為己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馬梅,可現在卻被馬梅罵得如此不堪,他怎麽能不生氣?

可馬梅怎麽會知道陳浮生的良苦用心,見陳浮生沒有反駁,她嘴上依舊不依不饒:“人可以窮,但不能沒有誌氣,知道我最近為什麽不理你嗎?因為我瞧不起你,我沒有把你偷東西的事兒告訴姐夫,已經夠對你手下留情了,你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告訴你,我馬梅情願做有錢人的婊子,也不願做你這種下等人的老婆!”

“你說誰是下等人,你說誰?!”陳浮生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用力捏住馬梅的脖頸咆哮著,“你這個婊子,你說誰,你說,你說啊……”

馬梅試圖掙脫陳浮生的雙手,可她瘦弱的身軀哪裏是陳浮生的對手,陳浮生用足了十二分力氣,直到他清晰地感覺到手中傳來幾聲脆響,他忽然心中一顫,猛然清醒,當他慌張鬆開手時,馬梅早已沒了呼吸。

看著馬梅冰冷的屍體,他第一個感覺就是:“這輩子完了。”但他又一想,好像他和馬梅之間的種種經過並沒有外人知道。就算是馬梅失蹤,也不一定會懷疑到他的頭上。

“隻要把屍體處理掉,誰能想到是我?”

就在他苦思冥想如何處理屍體時,同村人之前說過的一句玩笑話讓他得到了啟發:“哎,浮生,如果我把你絞碎,扔進池塘裏喂魚,你說誰能發現?”

這台機器的操作要領,他再熟悉不過,但因為機器有了些故障,第一次嚐試並不成功。

反複調試之後,他發現是排擋出了毛病,當他把機器撥片推到“MAX”(高)擋時,一切便恢複了正常。

一個多小時後,陳浮生將粉碎後的屍體裝在兩個袋子裏,放在三輪車上。為了不讓血跡沿途滴落,他還特意在車鬥中鋪上了一層塑料薄膜。

“究竟扔在哪個魚塘好呢?”陳浮生邊清洗身上的血汙,邊在腦海裏搜索魚塘的信息。他經常給十裏八鄉的魚塘送飼料,哪家魚塘什麽情況,他心裏是一本清賬。

“老魚塘每天都有漁農捕撈,肯定不行。

“新挖的魚塘種魚太小,吃不下這麽大的餌料。

“兩年期內的魚塘最好。”

陳浮生眯起眼睛開始在腦海裏篩選,忽然,他打了個激靈:“有了,沒有比那裏更適合的了!”

他選定的這片魚塘為農田改製,四周種滿了玉米,隱蔽性很強,而且據說魚塘的主人遠在上海,魚塘平時由他的親戚負責打理。他曾去那裏送過飼料,知道那是一片還未出欄的新塘,如果把屍塊丟在那裏,絕對是神不知鬼不覺。

打定了主意,陳浮生“說時遲,那時快”,趁著夜幕飛快地蹬起三輪車朝目的地駛去。為了勾起魚群的食欲,他還特意在屍塊中拌入餌料,如此精心的準備,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拋屍結束,他緊接著又在遠處的玉米地中點燃了馬梅的衣服鞋襪。

一切做完,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如釋重負的陳浮生緩緩地騎行在崎嶇不平的泥土路上,而此時,馬梅的話又在他的耳旁縈繞。一路上,他始終在考慮一個問題。

“像自己這樣的農村人,究竟如何才能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