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寄生惡念3
十一
結束問話後,葉茜從工廠人事科調取了蘇煜的身份證複印件,令人遺憾的是,身份證住址欄登記的地址為“灣南省雲汐市索橋村32號村民組”。很顯然,這應該是蘇煜的戶籍所在地,而非現住地。
要想證明死者是不是蘇煜,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做直係血親的DNA配對。可遺憾的是,經過多方查證,蘇煜是單親家庭出生,母親多年前就已經去世,其哥哥於幾年前外出打工,一直杳無音訊。蘇煜還有一個嫂子,目前也處在失聯狀態。如此一來,可供比對的DNA樣本一份都沒有。
既然直接配比的DNA樣本無從尋找,那麽隻能走間接證明這條路。查閱蘇煜的戶籍底檔,可以確定他是土生土長的索橋村人。隻要死者的DNA和索橋村能夠建立血緣關係,那就可以判定,蘇煜就是無頭男屍。
根據遺傳學研究發現,人的染色體有23對、46條,其中22對叫常染色體,男性與女性的常染色體相同;餘下的一對叫性染色體,男女不一樣,男性的這對性染色體由一個X染色體和一個Y染色體組成,寫成XY,女性的則由兩條相同的X染色體組成,寫成XX。在**形成過程中,生殖細胞經過減數分裂,細胞核內的染色體包括常染色體和性染色體都一分為二,這時有一半**帶有X性染色體,稱為X**;另一半**則帶有Y性染色體,稱為Y**。在遺傳的過程中,若X**與卵子結合,下一代則為女性;若Y**與卵子結合,下一代則為男性。也就是說,來自父方的Y染色體會在家族中不停地分裂,不停地結合。因此,Y染色體也被稱為家族基因。在農村,同姓家族聚集生活較為普遍,我們隻要拿死者的Y染色體和索橋村中長、中、幼男性的Y染色體進行比對,就可以得出死者和索橋村到底有沒有血緣關係。好在比對結果令人興奮,死者的Y染色體基因型為索橋村的家族基因,也就是說,那個無頭屍體就是失蹤多日的蘇煜。
為了進一步查證,蘇煜的戶籍地是我們下一個勘查重點,在徐大隊申請完相關法律手續後,我們來到了索橋村32號村民組。
中心現場有3間坐南朝北的平房,占地麵積很大,有200多平方米,在院子中呈反“L”形排列。就在我用液壓鉗剪開門鎖時,院子中那種詭異的氣氛,開始讓我們有些不寒而栗。
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塊菜地,菜地的中心位置堆起了一個墳包,墳前立著一塊木牌,上麵用紅色油漆寫著:“女兒李豔梅之墓”。
“李豔梅?”葉茜掏出筆記本仔細翻閱,“有了,她是蘇煜的嫂子。村主任不是說她失蹤了好幾個月嗎?怎麽會埋在自家的院子裏?”
“看來事情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我指著墳前一大串淩亂的腳印說,“與無頭屍案嫌疑人的鞋底花紋完全吻合。牌位的正前方有兩隻半腳掌鞋印,鞋印前方還有兩處凹陷,嫌疑人曾在墳前跪拜過。”
明哥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葉茜,蘇煜的哥哥是不是也聯係不上了?”
葉茜又看了一眼筆記本:“對,村主任說,蘇煜的哥哥好幾年前就外出打工,一直聯係不上,逢年過節也沒有見他回來過。”
明哥:“我現在懷疑,這是一起有預謀的報複殺人,你通知徐大隊,多派些人手,再聯係轄區派出所,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聯係上蘇煜的哥哥。”
“好的冷主任,我現在就去辦。”
十二
命案現場勘查機製再次啟動。
院中隻有大門通向堂屋的路麵鋪有磚石,其他地方均為軟土,院內鞋印提取工作並不複雜。我這邊剛一結束,明哥便把組裝好的解剖床推了進來。
墳包埋得並不是很深,幾名偵查員隻花費了半個小時便從中取出了一具用床單包裹的屍體。
屍體已經高度腐敗,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半白骨化。令人作嘔的惡臭味讓偵查員們紛紛退避三舍。
因為時間緊急,明哥隻戴上了一個薄薄的口罩便開始了屍表檢驗。
“女性,身高一米六八,年齡在20歲至25歲之間,脂肪壁較薄,體重約55公斤,死亡原因是頸動脈銳器傷,凶手是從其身後用銳器劃開了死者的脖子,一刀斃命。死亡時間不超過3個月。死者被害後,屍體就近埋在了院子中,說明第一凶殺現場就在這裏。
“接下來,這幾間屋子是我們的勘查重點。另外,在院子中仔細尋找,看有沒有適合藏屍的地方,蘇煜的哥哥這麽多年沒有消息,這不符合常理,我推測他有可能也遭遇了不測。”
從“無頭浮屍—石橋—樓窯村—索橋村”一路走來,我們連續高強度工作了一周有餘,現在又發現一具新的屍體,為了盡快解開其中的謎團,明哥緊急聯係了分縣局的精英技術員輔助勘查。
蘇煜戶籍地的現場勘查分為:痕跡檢驗組5人,由我帶隊;理化生物檢驗組4人,老賢帶隊;法醫組4人,明哥帶隊。每組配備一名刑事照相員,胖磊跟明哥一組。勘查隊伍擴充至16人。
在本案上,明哥幾乎動用了全市的刑事技術精英,之所以這麽大動幹戈,是因為我們在院子拐角一個被封死的水井中又發現了一具白骨。經過DNA比對,這名死者正是蘇煜的同胞哥哥蘇杭。
截至目前,蘇煜、蘇煜的嫂子李豔梅、蘇煜的哥哥蘇杭全部被害,如此重大的案件讓市局一把手如坐針氈。為了補充辦案力量,刑警支隊長從全市抽調了50名刑偵骨幹組成聯合專案組,由徐大隊任專案組組長做具體分工;專案組的首要任務就是要捋清3名死者的人際關係以及社會矛盾。
明哥帶著刑事技術組對現場進行分割式的勘查,確保每一平方米的現場上都沒有物證遺漏。
技術專案會定在深夜12點。在雲汐市刑事技術這一行當,明哥的能力有目共睹,所以會議依舊由他主持召開。
明哥:“我向大家匯報一下法醫解剖的情況。
“1號屍體:李豔梅,女,22歲,身高一米六八,估算體重55公斤,頸動脈銳器傷。殺人工具為廚房內的水果刀,第一凶殺現場在廚房,噴濺血跡集中在廚房的灶台上,推測李豔梅是在燒飯時被人用水果刀從身後割開喉嚨,當場死亡。從屍體腐敗程度以及室內物證綜合判斷,李豔梅的死亡時間超過2個月。凶手殺人後,將作案工具丟在了現場。能在李豔梅做飯時將其殺害,說明兩人關係肯定不一般,推測熟人作案。
“2號屍體:蘇杭,男,28歲,身高一米七六,完全白骨化,頭骨有貫穿性骨裂,為銳器刺入後腦死亡。法醫組取出屍體時,在水井內還找到了死者所穿的衣物。蘇杭被害時,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襯衫,下身穿一條黑色西裝褲,腳穿白色田徑鞋,襯衫左臂處用別針固定了一塊黑色的孝布。從蘇杭的穿衣打扮看,他被害時應該是在奔喪。蘇杭的母親在3年前去世,而我們通過分析屍骨的骨化程度,也初步推斷,蘇杭的死亡時間大致在3年前。也就是說,蘇杭被害時,正在給母親辦喪事。
“我們再看蘇杭的鞋子,白色田徑鞋未係鞋帶。按照我們當地的風俗,給至親辦理喪事,必須穿這種白色田徑鞋,這種鞋壽衣花圈店中均有出售,一般‘頭七’過後才會換下。蘇杭被殺時依舊穿著白色田徑鞋,說明案發時,其母親極有可能還未過‘頭七’。
“專案組那邊已調查出,蘇杭的母親是3年前的7月14日下的葬,那麽蘇杭被害的日子就在7月7日至7月14日的某一天。在這裏值得注意的是,蘇杭作為長子,在母親‘頭七’未過時,就遭遇不測。然而奇怪的是,其母在他未到場的情況下依舊可以順利下葬,並且村民也並沒有發現異樣。也就是說,有人接替蘇杭主持了母親的葬禮,那麽能勝任的隻有其親弟弟蘇煜。所以我推斷,對於蘇杭的死,其弟弟蘇煜要麽是知情者,要麽就是凶手。
“咱們再來分析一下李豔梅的情況。據村民介紹,蘇杭失蹤的幾年中,李豔梅一直生活在村子裏,當有人問及她蘇杭的下落時,她總是回答自己的丈夫在外打工。很顯然,李豔梅在向村民撒謊。自己的丈夫失蹤那麽多年,她一沒報案,二沒四處尋找,竟還故意隱瞞。種種跡象表明,李豔梅對蘇杭的死,也絕對知情。
“蘇杭被害,弟弟和嫂子都知情,但都在刻意隱瞞,為什麽?”
葉茜:“兩人有奸情。”
明哥點點頭:“我認可葉茜的說法。李豔梅被害時正在做飯,雖然鍋裏的飯菜已完全變質,但從電飯鍋的邊緣痕跡還是可以判斷,李豔梅當天做的米飯是兩人的量。獨居女子,做兩人的飯菜,另外那個人除了蘇煜別無二人。所以我們法醫組推測:蘇杭被殺時,有三種可能:第一,凶手是李豔梅;第二,凶手是蘇煜;第三,李豔梅和蘇煜聯手作案。而殺死李豔梅的凶手隻有一人,他就是蘇煜。”
明哥點了支煙接著說:“我們再來分析一下無頭浮屍案。經比對,無頭男屍就是蘇煜。院子中李豔梅墳前有一塊木牌,寫著‘女兒李豔梅之墓’,小龍還在墓前發現了嫌疑人的鞋印,那麽本案的嫌疑人和李豔梅之間極有可能存在關聯,我們姑且可以認為她們是母女關係。
“但有一點我想不明白,我們之前推斷,蘇煜在被害前和嫌疑人發生過性關係,如果嫌疑人是李豔梅的母親,那麽蘇煜應該不會連自己嫂子的親生母親都認不出吧?但從案件調查的情況看,我們的偵查方向沒有偏差,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李豔梅和母親之間很少聯係,少到連蘇煜都沒有打過照麵。法醫組目前就掌握這麽多,接下來痕檢組發言。”
十三
因為這起錯綜複雜的凶殺案由我們科室主勘,所以匯報工作依舊以我們科室為主,我和幾位分縣局的痕檢員對視一下,確定眾人都沒有疑問後,我開口說道:“蘇杭被殺案,已時過境遷,現場基本沒有留下什麽痕跡。我們痕檢組主要是圍繞李豔梅被殺案展開勘查。院中有4間平房,分別是堂屋、臥室、儲物間和廚房。
“剛才法醫組已經介紹,李豔梅被殺的第一現場是廚房,我們在廚房中提取到了一串血足跡,經過測算,不管從鞋印的大小、步幅特征還是步角特征,都可以判斷是蘇煜所留,從痕檢角度上看,李豔梅確實是被蘇煜所殺。廚房地麵有大片拖拽血跡,蘇煜在殺害李豔梅後,直接將屍體拖拽至院外進行掩埋。
“接著,我們在院中的土墳前提取到了‘無頭浮屍案’嫌疑人的鞋印。鞋印較新,通過觀察立體鞋印的龜裂程度,未超過1個月。墳前跪拜痕跡明顯,嫌疑人曾在李豔梅墳前磕過頭;根據鞋印的新舊程度,再結合蘇煜被害的時間,嫌疑人應該是殺掉蘇煜不久後,返回這裏跪拜。我們痕檢組推測,嫌疑人是在給李豔梅複仇。
“墳前的牌位是用麻繩蘸取油漆書寫,書寫的字跡很不工整,‘女兒李豔梅之墓’的字跡有書寫錯誤,反映出嫌疑人書寫水平和文化程度不高。墳包周圍的菜地有二次取土的鐵鍬痕跡,顯示出李豔梅的墳包被重新修整過。
“此外,我們還在室內提取到了大量的指紋,通過比對,其中一種指紋和石橋三環鎖麵的指紋可進行同一認定。如此一來,更加證實了殺害蘇煜的女凶手確實去過索橋村。痕檢組暫時就這麽多。”
明哥:“理化檢驗組介紹一下情況。”
老賢拿出一遝檢驗報告:“我們理化組首先通過DNA確定了蘇杭和蘇煜之間的血緣關係,經檢驗,兩人為親兄弟。接著,我在李豔梅被殺的第一現場提取到了作案工具——水果刀,刀柄和刀刃上均有蘇煜的DNA,這一點足以證明殺害李豔梅的凶手就是蘇煜。
“隨後,我們在李豔梅的墳包上找到了多株野草。”老賢說著,把野草的照片打在了投影儀上,“這種草長成之後,有7片葉子,也叫七葉草。依照索橋村的氣候環境,草從冒芽到長齊全部葉片,大概需要20天,我們從墳包上將所有七葉草拔出,發現根係發育基本都在同一個周期,由此判斷,墳地二次翻土的時間距今大概有20天,剛好和蘇煜被害的時間吻合。
“理化檢驗的結果也和大家推測的一樣:嫌疑人在殺掉蘇煜之後,曾來到這個院子中,給李豔梅重新堆砌墳包,並寫下墓牌。經過測量,李豔梅的墳包高1.5米,長2.2米,要堆這麽高的墳包,絕對是一個體力活兒。案發時,室外氣溫在30攝氏度開外,嫌疑人在高溫天氣中堆土,會造成身體嚴重缺水。院子中的取水工具隻有壓井,而壓井因長時間無人使用,膠皮早已被腐蝕。
“那麽嫌疑人要想喝水,隻能去小店購買。索橋村相對封閉,很少有外來人進入,於是我們找到了村裏唯一的小賣部。小賣部老板是位上了年紀的大爺,據他介紹,20多天前,確實有一個外來女人到他店裏買了4瓶礦泉水。雖然去他店裏買水的人也不少,但是大爺對這個女人的印象很深刻,因為她後來把喝完的4個空瓶又給大爺送了回去,那個女人跟大爺說,在村裏做買賣不容易,讓他把瓶子收著,還能賣些錢。
“一個飲料瓶最多賣1毛錢,村裏交通不便,所以老大爺每次都等飲料瓶攢多了再賣,好在那堆飲料瓶還沒有出售。我們理化組把那100多個空瓶全部買了回來,經檢驗,我們果真在其中4個瓶口上提取到了相同的女性DNA,該女性與死者李豔梅確定為母女關係。也就是說,殺死蘇煜的就是李豔梅的親生母親。”
專案會開到這裏,我們基本捋順了其中的因果關係:哥哥蘇杭最先被殺,接著弟弟蘇煜殺死了嫂子李豔梅,最後李豔梅的母親殺死蘇煜,替女兒報仇。
李豔梅的親生母親到底是誰,成了破案的節點所在。
十四
調查死者的社會關係,由專案組偵查員負責,我們本以為找到李豔梅的親生母親並不困難,可專案組給的回話是,從來就沒有人知道李豔梅的親生母親是誰。
據村民介紹,李豔梅打小被抱養在索橋村,由蘇煜的母親一手帶大。除了蘇煜母親,沒人知道李豔梅的身世下落。
索橋村經濟落後,村內也沒有安裝監控,事情過去那麽久,小賣部的老大爺也回憶不出李豔梅母親的長相了。更傷腦筋的是,李豔梅竟沒有用手機的習慣,查詢她的通話記錄,除了和蘇煜有過幾次通話外,再無任何可疑通話。
李豔梅的親生母親到底是誰,竟成了解不開的謎團。
為了找到線索,我們科室又把本案所有物證進行了新一輪的梳理。在梳理的過程中,明哥發現了一處遺漏,就是嫌疑人的拋屍工具——那輛125型摩托車。
125型摩托車多為大架車,這種車不符合女性生理構造,通常女性購買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所以明哥懷疑,這輛車有可能是嫌疑人臨時借來的。嫌疑人有在樓窯村當小姐的經曆,她既然能借來摩托車,那麽她在樓窯村一定存在人際關係網。
凶手是李豔梅的母親,根據遺傳學規律,李豔梅有一半的基因來自母親,那麽兩人在長相上勢必會有相像的地方。如果有人經常和嫌疑人接觸,那麽當他看到李豔梅的照片時,一定會覺得熟悉。物以類聚,人與群分,嫌疑人曾站過街,要想徹底搞清楚嫌疑人的身份,隻能從站街女身上下手。
於是明哥建議,針對樓窯村,開展一次徹底的掃黃行動。
明哥的話在市局“一哥”趙局心裏還是相當有分量的,當晚,市局黨委成員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會後,全局治安係統民警於晚上8點在市局大院緊急集合。
就這樣,代號為“利劍”的掃黃行動於晚上9點拉開帷幕,全局共出動500餘名民警將樓窯村團團圍住,行動共抓獲站街女134名,組織賣**者12名。
明哥將李豔梅的照片分發下去讓所有人辨認,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有3名站街女稱見李豔梅有些麵熟,並指出其“敲大背”的大致方位在樓窯村西南角。
明哥分析,嫌疑人既然可以毫無遮擋地用摩托車拋屍,那她絕對不會居住在人群密集區,樓窯村周邊那些獨門獨院、交通便利的小平房被我們列為調查重點。
雖然我們已經把範圍劃定得如此精細,可實地調查時,那些多如牛毛的房舍還是讓人“一個頭兩個大”。如此一來,我們隻能從物證上下手尋求捷徑。
蘇煜被殺時平躺於**,死因為心髒銳器穿刺傷,嫌疑人作案時勢必會在室內留下大量的血跡。而房屋出租時,房東會提供床、櫃等日常家具。嫌疑人從殺人到拋屍最少要用去一個半小時,血液在這麽長的時間內早已凝結,要想把凝結後的血跡清掃幹淨,絕非易事。尤其當血液浸入床單、床墊、被罩、牆皮等吸收性很好的物體表麵時,除非是使用覆蓋、更換等手段,否則絕對無法徹底清除。嫌疑人殺完人後,繼續居住的可能性不大,當嫌疑人清理完現場,房東回來驗房時,肯定會有耳目一新的感覺,我們隻要聯係附近房東,便能得到我們想要的答案。
通過這種方法,我們僅用了半天便找到了嫌疑人的暫住地。室內雖然已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但老賢還是在多個角落提取到了少量血跡。經DNA檢驗,血液為蘇煜所留。
確定了凶殺現場,片兒警小張第一時間將房東傳喚至轄區派出所接受詢問。經查,房東名叫肖靖,40多歲,是個混社會的老油條,其名下有一輛“鈴木125”摩托車。
小張:“你在樓窯村有幾間房子?”
肖靖:“七八間吧。”
小張:“樓窯村135號的房客你還有沒有印象?”
肖靖:“我隻知道姓王,別的不清楚。”
小張:“你租房不登記身份證?”
肖靖:“我想登記來著,後來給忘了。”
小張猛地一拍桌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們樓窯村的民房都用來幹什麽,你心裏不清楚?”
見房東低頭不語,明哥接過了話頭:“你的摩托車是不是曾經借給別人用過?”
“沒有。”
“你確定?”明哥語氣冰冷。
“確……確……確定。”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打嘴官司,昨天晚上樓窯村的掃黃行動估計你也見識到了。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有人在你的房子裏殺了人,拋屍用的是你的摩托車,你可以什麽都不說,但我懷疑你是這起凶殺案件的幫凶。”
明哥那自帶寒冰技能的臉,本身就給人一種威壓,此話一出,肖靖這個社會人也有些雙腿打戰。
“我給你10分鍾,你說就說,不說我不會再跟你廢話。”
“說,警官,我說,這事真跟我沒關係,我隻是和那個姓王的女房客發生過幾次關係,僅此而已,別的我真不清楚。”
明哥點了一支煙:“把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說一遍,不能有任何遺漏。”
“哎哎哎。”肖靖點頭如搗蒜,“我記得是一兩個月前,姓王的房客給我打電話,說要租房子。於是我就騎車趕了過去,我一看是單身女子,大概就猜出對方準備租房幹什麽了。在攀談中,她也承認了自己準備來這裏賺點兒快錢。當我得知她壓根兒不曉得樓窯村的規矩時,我就放棄了要租房給她的念頭。”
明哥:“樓窯村有什麽規矩?”
“我們樓窯村是方圓幾十裏有名的紅燈區,來這裏站街必須拜‘大哥’,不管活兒多活兒少,每人每月要向大哥上交1000元的保護費,沒拜‘大哥’的小姐,房東不準租房子給她們,否則會遭到他們的報複,所以我不敢把房子租給她。她一聽就著急了,問我有沒有什麽辦法,我就……我就說……”
“別磨磨嘰嘰的,抓緊時間。”片兒警小張催促道。
肖靖:“我看她長得還不錯,就說,如果她真是做小姐的,我可以幫她介紹‘大哥’,但前提是,我必須驗個貨,萬一她要是個警察打進來的間諜,那我豈不就成了整個樓窯村的罪人?”
明哥:“這個理由還真是完美。”
房東被明哥的嘲諷技能打中,有些尷尬:“我……我也沒想到她當時就答應了,於是我們兩個就在房子裏發生了關係,臨近下午的時候,我帶她去‘大哥’那裏登記上了名字,並交了一個月的保護費。再後來我也去照顧過她幾次生意,她都沒收我錢,我覺得她人挺不錯,想跟她處處,不過後來不知道怎麽了,她突然間就退房了。”
明哥:“這位房客有沒有向你借過摩托車?”
“借過。”
“借過幾次,什麽時候借的?”
“有好幾次,但具體什麽時間借的記不太清了。”
“除了她以外,有沒有別的房客借過你的摩托車?”
“沒有,隻有她一個。”
“她借你摩托車幹什麽?”
“說是回老家,我也沒具體問。”
“一般女的會騎‘125’摩托車的很少,你對她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印象?”
肖靖皺了皺眉:“摩托車是我教她騎的。要說她和別的站街女有什麽不同,就是年紀有些大,活兒不是很好,應該是剛幹這行。”
“你那麽放心把摩托車借給她,你們兩個之間關係應該不錯,你倆平時都怎麽聯係?”
肖靖聽明哥這麽說,手揮得跟風扇一樣:“警官,您可別這麽說,我隻有她的一個微信號,別的我可一概不知。”
“號碼是多少?”
“×××××××××××。”
明哥隨後將賬號發給了網監,很快微信號的注冊信息反饋回來:王雨燕,女,1977年2月2日出生,洞山市河北村人。
胖磊根據身份證號碼,打印出了王雨燕的戶籍照片,經房東肖靖辨認,她就是那名借摩托車的房客。一天後,王雨燕被成功抓獲歸案。至此,這起死亡3人的連環殺人案成功告破。
十五
在民間流行這麽一句話,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意思是說,不孝順的方式有很多種,其中無法傳宗接代為大不孝。由此可見,傳宗接代在中國人心中占據多麽重要的位置。話雖這麽說,可傳宗接代有個前提,就是要討得到媳婦。從20世紀50年代初的“三轉一響”到現在的“有車有房”,這討媳婦的成本與日俱增,連很多中產階級都快邁不過這道坎兒了。在一些偏遠的農村,傳宗接代的封建思想依舊是主流,重男輕女的現象也是屢見不鮮。那些為了要男娃接連生個三四胎的家庭比比皆是,導致很多地方,越窮越生,越生越窮,惡性循環,討媳無望。
從遺傳學的角度分析,若想生男孩兒,那麽需父方的Y染色體與母方的X染色體結合,而Y染色體相對短小,極易受到外界環境的影響,抽煙、喝酒、幹重活兒,都會給Y染色體的遺傳造成障礙。
在農村,大多數男性都會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這會導致新陳代謝加快,產生大量乳酸,從而改變體內酸堿平衡,假如男性選擇在這種疲憊的狀態下同房,生女兒的概率會大大增加。為了要個兒子,連續生幾個女兒的事情在農村早就不是什麽新聞。兒子生了,祖宗香火也有人繼承了,可另外一個難題又擺在眼前:若幹年後兒子的媳婦怎麽討?或者說,拿什麽去討?
在貧窮落後的地區,這不是一家兩家要麵對的問題,而是一個村甚至幾個村都要解決的實際困難。不過就算再困難,討媳婦這事也不可能指望政府幫你解決。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總有奇人能想到奇招。所謂“生兒育女”,很多家庭“生兒”的目標是達到了,可“育女”的成本卻讓他們苦不堪言,要是“一兒一女”尚且可以勉強度日,若是“一兒多女”,那真是給很多貧困家庭雪上加霜。為了緩解多方壓力,達到一石二鳥的效果,“童媒”這一行當便應運而生。
所謂“童媒”從字麵上就可理解,她們幹的就是給“小孩兒”說媒的活計。舉個例子,張三生了個兒子,李四生了個女兒,張三的父母自知以後可能無經濟能力給兒子討到媳婦,而李四想要個兒子,又怕兒女太多無法養活,於是兩家經“童媒”一撮合,由張三出點兒彩禮,把李四家的女兒接回家撫養,等李四家的女兒長大成人,給張三家的兒子做媳婦。這樣,李四也因此減輕了負擔,還能圓了要兒子的夢。
這樣的做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在表麵上緩解了很多貧困家庭討不到媳婦的窘境。又因為很多農村人文化層次不高、見識短淺,“無知者無畏”的大有人在,有的人甚至抱有“不早下手,好媳婦都被搶走了”的愚昧想法。
尤其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童養媳”在落後的農村幾乎是普遍存在,而王雨燕的悲慘人生,就是在那個時候拉開的序幕。
1977年,王雨燕出生在一個極為貧窮的家庭,她的父親為了延續香火,隻能通過“童媒”把一個又一個女兒“嫁”出去,好換取生兒子的營養費。
王雨燕被“童媒”抱走時剛剛滿月,她是母親生下的第3胎,按照“童媒”的規矩,介紹出去的女娃,要保留父姓,而名字則由結親的家庭“賜予”。
之所以這麽做,也是頗有“講究”:
留姓,是為了以後認祖歸宗。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但嫁女兒,不是賣女兒,怎麽著也要對得起列祖列宗,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明顯的“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但“裏兒”和“麵兒”都還必須要說得過去。
賜名,則是讓“新女兒”更好地融入結親家庭。很多人都有個習慣,喚名不喚姓,如果女娃剛進門就帶了個生分的名字,說一千道一萬都會有些隔閡。
王雨燕過門的那天早上,天空烏雲壓頂、電閃雷鳴,她的養父李旭光本想換個大晴天再圓了這門親事,可“童媒”選的良辰吉時豈能說改就改?於是眾人在瓢潑大雨中,把王雨燕抱進了門。李旭光夫婦沒有什麽文化,在給“童媒”包了10元錢紅包後,“童媒”親自選了“王雨燕”三個字作為新閨女的名字。其中“王”是其父姓,“雨”則是過門時的應景天氣,而“燕”則代表喜慶。這三個字連起來的意思為,王家的閨女在雨天來到新家,給新家帶來福氣和喜慶。不得不說,“童媒”這張巧嘴確實深得眾人歡心,一樁本來肮髒不堪的交易,在她的描繪下,竟是這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其實對李旭光來說,本不該走到這一步,畢竟在農村隻有混得不好的家庭,才會想著給兒子找童養媳,但這又怪誰呢?用一句話來說,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李旭光本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屠夫,多年來練就了一身“庖丁解牛”的本事。都說“藝高人膽大”,可到了李旭光這裏,“藝高”的人不光膽大還很自大。
作為屠夫,殺完牲口後喝酒衝腥是必不可少的步驟,按照屠夫行當的規矩,衝腥後當天不能再殺生,李旭光也一直堅守著這個底線。可有一次村裏一戶人家辦酒席,原本隻計劃著殺一頭豬,讓村民們沾沾葷腥,可沒想到的是,這戶人家想著“借喜收錢”,不光本村,就連鄰村都收到了這家的喜帖,戶主回家一合計,一頭豬指定不夠,為了防止村民說閑話,戶主咬牙讓李旭光再幫著殺一頭。當時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李旭光完全可以拒絕,但無奈他耳根子軟,聽不得別人兩句溜須拍馬,於是他“義無反顧”地把行規甩到一邊,又“磨刀霍霍向豬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