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血色婚禮2

嘀鈴鈴,正當我跟葉茜在爭論的時候,徐大隊長口袋中的三星手機鈴聲響了。

在他的手機掏出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屏幕上顯示出一串固話號碼,“6385XX6”,在我們這裏以“63”開頭的固話,基本上都是我們市局的專號。

“喂,老趙,怎麽了?”

一聽徐大隊稱呼對方為老趙,我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我們市局行動技術支隊的支隊長趙保剛。行動技術支隊作為我們公安局的高科技核心部門,想必他們帶來的不是壞消息。

“什麽?吳達找到了?”

“果然是好消息。”我嘴角一揚。

“在哪裏?什麽?在路上?好,好,好,我就在院子裏等著。”

徐大隊長掛掉電話情緒高昂地對我們說道:“冷主任,吳達被行動隊的人找到了,現在就在他們的車上,馬上就給我們送過來。”

“嗯,這個吳達現在還不是嫌疑人,不能進審訊室,葉茜,你去找一間詢問室,一會兒我來問話。”

“好的,冷主任。”

“小龍,去拿一些采血卡,一會兒采集吳達的血液樣本給國賢送過去,看看死者體內的精液是不是他的。”

“明白。”

一切準備就緒,也就三兩支煙的工夫,一輛頂部掛著天線的紅色五菱宏光麵包車駛入了刑警隊的院子內。

呼啦!麵包車的車門被拉開了,一位麵容憔悴的男子從車上走下來。

我看過他的戶籍照片,他就是吳達,一米八左右的個子,身材健碩,短發,國字臉,鷹鉤鼻,穿著樸素。因為現在還無法確定他的嫌疑人身份,所以按照相關條例,並沒有給他戴手銬。

“你叫吳達?”

“到底怎麽了?我問了車上兩位警官一路,他們就是不說,現在又把我帶到刑警隊,我犯了什麽法?”他的情緒有些激動。

“王曉樂死了。”明哥直截了當地說。

“什麽?警官你說笑吧?昨天晚上我們還在一起,她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死了呢?”吳達雖然嘴上反駁,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精神正處在崩潰的邊緣。

“我沒有心思跟你說笑,我再說一遍,王曉樂死了,就在昨晚,被人殺死在家中。”明哥皺著眉頭又說了一遍。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吳達雙手抓著頭發,額頭的青筋暴起,對著明哥吼道。

“王曉樂真的死了!”明哥加重了自己的語調。

“樂樂死了?樂樂死了?樂樂死了?”吳達有些神經質地在院子裏無助地踱步。

“冷主任,這……”徐大隊害怕對方承受不了這種打擊,有些擔心。

明哥揮手打斷了他,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或許也隻有站在旁邊的我知道這其中的緣由,畢竟我從小就知道明哥是個狠角色,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他的道理。

他之所以在吳達一下車就直截了當地告訴其結果,其實有兩個方麵的考慮:第一,就是試探吳達對死者是否是真心,畢竟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是裝不出來的。第二,就是先給他一些打擊,然後讓他在最短的時間恢複過來,目的就是能讓下麵的詢問工作順利進行。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來說,一個人手被割破,那他第一反應除了喊疼估計什麽都聽不進去,要想知道緣由,也隻能等他的疼痛感稍微減輕一點他才會告訴你,其實就是這個道理。

而選擇在院子裏說出情況,也是有一定的考慮。因為接下來的詢問,將隻有我、明哥、葉茜三個人在場,如果在詢問室說出王曉樂的死訊,萬一吳達情緒過於激動做出什麽不可預測的行為,我們幾個人不一定能控製住場麵。案件關係人因為受不了打擊,自傷、自殘的情況不在少數。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在院子裏好好地釋放一下,畢竟院子裏站著十幾號人,安全性還相對要高一些。

“葉茜,給他倒杯水,然後帶到詢問室去。”明哥看了一眼情緒稍微有些平穩的吳達說道。

在吳達進入詢問室之前,我拿出了采血針提取了他的血液樣本,讓隊裏的偵查員火速送到了我們科室老賢的手裏。

沒過多久,葉茜端坐在詢問室的電腦旁準備記錄,明哥和我點上了一支煙卷。坐在我們麵前的吳達則表情木訥,一言不發。

明哥往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開口問道:“你跟死者王曉樂是什麽關係?”

當吳達聽到“死者”兩個字,身體不聽使喚地顫抖著,顯然,他還沒有完全從之前的打擊中緩過勁來。

“你越是耽誤時間,凶手就越有可能逃脫,如果你真的愛王曉樂,就請你在最短的時間裏調整自己。”明哥勸說道。

“明白了,警官。”吳達使勁地點了點頭。

“還是剛才的問題,你跟死者是什麽關係?如實地回答我。”

“我是樂樂的前夫。”吳達說到“前夫”兩個字,言語裏明顯帶著一些不甘心。

“你們兩個是怎麽認識的?”

“我們兩個是同學。”吳達的語氣稍微舒緩了一些。

“你們兩個感情怎麽樣?”

“我很愛她。”

“那她對你的感情呢?”

“她也很愛我。”

“那你兩個為什麽離婚?”

“這都是因為樂樂的母親,不過也不能全部怪她,我自己也有責任。”

“能不能說說你和王曉樂的事情?”為了不給他造成額外的刺激,明哥盡力用輕鬆的語氣問話。

吳達點了點頭,緩緩地張開嘴巴:

“我跟樂樂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同班同學,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我們正式戀愛的時間是初二,算一算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

說到這裏,他長歎了一聲:

“我從小就屬於不爭氣的孩子,學習成績差,經常被叫家長。”一直到高中我才想到要好好學習,但那時候已經晚了,不管怎麽努力,也隻上了一個體育的普通本科。

“當年樂樂為了能跟我一個學校,放棄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華東師範大學,選擇和我窩在本市的一個小小的二本學校裏。”

“大學四年,我開始瘋狂地學習,鍛煉自己的身體,就是為了能在畢業的時候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好不讓樂樂跟在我的身邊受苦。”可等我真的走向社會,才知道找工作並不是你優秀人家就要你,還要講究人脈關係。

“我的父母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我上完大學四年,還背負著兩萬多的外債,哪裏還有錢去疏通關係找工作?”就這樣,我一畢業就麵臨著失業。

“樂樂比我要走運得多,她的專業報考的人比較少,當年的冷門畢業後變成了熱門,她一走出校門就被一所學校錄用。”

“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我們兩個終於解決掉一個,而憂的是,我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我知道,不管是哪個學校,體育老師招考的人數都限製得比較少,但是像我們學體育的,要麽當老師,要麽去當運動員或者是教練。後麵兩個對我來說,不太現實,也隻有體育老師這一行我還有點希望。可就是這小小的希望,對我來說也是奢望。”

吳達苦笑著說:“既然找個穩定的工作這麽難,那我幹脆就放棄。隻要我人勤快,不可能養活不起樂樂。當年樂樂也很支持我的做法。從那以後,我開始做小工,送快遞,當銷售,一個人幹幾個兼職,我隻用了半年的時間便還清了所有的外賬。”

“賬還完了,我就開始琢磨著跟樂樂之間的婚事,畢竟那時候我們都不小了。”

“我沒有錢、沒有房、沒有工作,還沒走進樂樂的家門,就被她的母親硬生生地給轟了出來。”我並不怪他們,我能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苦衷,她也想讓樂樂過得好一些。

“從那以後,我開始玩命地工作,為的就是能給樂樂掙一個安身之所。”可不管我怎麽拚命,怎麽不吃不喝,兩年也隻賺了不到十五萬,根本連首付都付不起。而樂樂當時已經二十六歲了,女孩子這般年紀,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齡。她的母親這些年根本不承認我這個女婿的存在,有時候當著我的麵,就要拉著樂樂去相親,明擺著給我難堪,因為這個,她們母女已經不知道翻過多少次臉。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想過要放棄,並不是我無力去堅持,而是我不想看著樂樂過得如此痛苦,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可當樂樂聽到我說要放棄時,她隻對我說了一句話:‘這輩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句話就像是一劑強心藥注入了我的身體。”

“又過了一年,我用我多年的積蓄,勉強在山城小區買了一套二手房。”可買到手才知道是一套危房。但樂樂絲毫不在乎,還拿出自己省吃儉用的錢,把房子簡單地裝修了一番。

“房子的事情解決了,樂樂再次帶著我找到了她的父母。”她父親還是個比較通情達理的長輩,但是唯獨她的母親十分介意我的身份。在她的眼裏,我就是一個提不上台麵的跳梁小醜。有車房、有體麵的工作、有社會地位這三樣才是她選女婿的最低標準。

“按照她母親的要求,我這輩子不可能跟樂樂在一起。我們的年紀也已經不能再等下去,最後樂樂一狠心,沒有經過她母親的允許,我們兩個便偷偷到民政局登了記,可這場婚姻在她母親眼裏連個屁都不是。”

“你們兩個舉辦酒席了沒有?”明哥從煙盒裏抽了一支煙卷。

“沒有,我們兩個隻象征性地請了幾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坐了坐。”

“你的朋友中有沒有做醫生這一行當的?”為了不打草驚蛇,明哥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我們的圈子裏幾乎都是教師,不認識什麽醫生。”

“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給人跑跑業務。自從跟樂樂離了婚,我也沒有動力再拚命下去了,過一天算一天吧。”吳達抬頭盯著房頂愣神。

“你接著剛才的說,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明哥正問著話,我瞥見吳達盯著桌子上的煙盒,有點想抽煙的意思。

我從煙盒中敲出一根,扔了過去。

吧嗒!晃動的火苗點燃了煙卷,一口白色煙霧被他帶入肺中,頃刻間又從鼻腔中吐出。這一次次的循環,就是男人排解苦悶的一種方式。

待煙卷抽到一半時,吳達又開了口:“跟樂樂領證以後,她就私自從家裏搬了出來跟我住在一起,但她母親從我們這裏偷偷地配了幾把房門鑰匙,三天兩頭跑過來鬧,每次都把我轟出家門,說我騙了她的女兒,說我是豺狼虎豹。”

“你有沒有怨恨過樂樂的母親?”

吳達搖頭苦笑了一聲:“說不恨是假,其實我真的搞不明白,我有一顆對樂樂的真心,有一雙能給她帶來幸福的手,為什麽她老人家還要咄咄逼人?”

“你們兩個是怎麽走到離婚的地步的?”明哥問出了關鍵所在。

“結婚一年,樂樂母親鬧了一年,也許是因為樂樂根本不吃她這一套,沒想到有一天她放出狠話,如果我們不離婚,就死在我們麵前,要變成厲鬼纏死我,讓我不得好死。”

“她真這麽做了?”

“對,在我們家喝農藥了,要不是搶救及時,真的就沒命了。”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王曉樂才跟你離婚的?”

吳達搖了搖頭:“不是樂樂跟我離的,是我自己要離的,我不想因為我沒用,弄得樂樂跟她的媽媽生死相別。我退出是最好的選擇。最終我以死相逼,樂樂才答應了我的懇求。”

“你家裏的鑰匙,你還有嗎?”我插了一句嘴。

“有。”

“拿給我看看。”我走到他麵前,伸出了右手。

吳達聽了,從腰帶上解下鑰匙串遞給我。

我拿起鑰匙,仔細地觀察著每一個鑰匙,在確定有案發現場房門的鑰匙後,又將它還了回去。

明哥見我已經閃到了一邊,接著開口問道:“你昨天晚上有沒有去過山城小區,你的家中?”

“去過。”吳達回答得很爽快。

“什麽時間去的,什麽時間離開的?”

“晚上九點多去的,十二點多離開的。”

“去幹什麽?”

“是樂樂喊我過去的,沒、沒、沒幹什麽。”吳達對於這個問題回答得有些躲躲閃閃。

也就在明哥剛想接著往下問時,老賢的電話很湊巧地打了過來。

我站在明哥旁邊,隱約地聽到老賢很有磁性的嗓音:

“血液樣本比中了,死者體內的精液是吳達的。”

明哥掛掉電話來了底氣:

“是男人,做了就做了,沒做就沒做,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你們兩個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

“現在人都死了,你還不想如實地交代?還要瞞到什麽時候?你們兩個有沒有發生性關係?”明哥直截了當。

“發、發、發生了。”吳達漲紅著臉,瞥了一眼正在電腦前敲打鍵盤的葉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們不是離婚了嗎?還有來往?”明哥眯著眼睛問道。

“我……”

明哥見他如此拖拖拉拉,一巴掌甩在了桌麵之上,大聲喊道:“把當晚的事情給我仔細地說一遍!”

吳達被這一舉動嚇得著實不輕,慌忙張口回答:

“昨天晚上九點多,我接到樂樂的電話,她說身體不舒服,讓我去看看她。我當時很擔心,就跑了回去。可沒想到我一推門進屋,樂樂就一把將我抱住,不停地吻我的嘴巴。我是個正常男人,麵對我深愛的女人如此主動,我就一時沒控製住,和她在屋裏發生了關係。”

“發生了幾次關係?”

“兩……兩次。”

“接著說。”

“發生關係後,我們先是洗了個澡,接著又像以前一樣把屋子打掃了一遍,忙活完之後,樂樂說出了這次喊我過去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她說我們雖然離婚了,但是她的心永遠在我這裏,昨天晚上正好是她的排卵期,她要給我生一個孩子,等孩子瓜熟蒂落,那個叫黃衝的男人自然會離開她,她的母親也不會忍心看著孩子沒有爸爸,就再也不會拆散我們兩個。”

“我知道樂樂的一片良苦用心,可我是個男人,到頭來需要自己最愛的人用如此手段去挽回這段感情,我真的感到自己活得很卑微。聽她這麽說,我沒有在家裏過多地逗留,因為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幾點鍾從家裏走的?”

“大概是十二點鍾。”

“離開家後你去了哪裏?”

“我在小賣部買了兩瓶白酒,去了泗水河邊。”

“你一晚上都在那裏?”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在河邊的木椅上睡著了,一直睡到早上十一點多,警察就找到我,把我帶到了這裏。”

明哥聽完,起身說道:“那好,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裏。”

“小龍,你去喊徐大隊,把吳達帶到偵查員辦公室先看管一段時間,等國賢的結果分析結束後,再做決定。”

“知道了,明哥。”

“葉茜,你把問話材料打印兩份,一份交給徐大隊,另外一份我們帶走。”

“好的,冷主任。”

做完這一切,已是中午一點半,我們三人在刑警隊簡單地扒拉了兩口午飯,便馬不停蹄地往我們科室趕去。

明哥剛下車,就一頭鑽進了老賢的實驗室。

“國賢,怎麽樣了?現場檢材都分析完了沒有?”

“好了!”老賢的打印機在飛速地運轉,一張張空白的A4紙被印上了許多標有數據的圖案和文字。

“我在會議室等你。”

幾分鍾後,我們科室的所有成員全部落座。明哥示意葉茜將吳達的問話材料遞給胖磊和老賢。等他們兩人閱讀完畢之後,他翻開了筆記本。

“下麵我們都來分析一下這個吳達能不能排除嫌疑,小龍先說。”

按照現場勘查的順序,我是第一個進入現場的技術員,所以通常情況下,明哥都喜歡讓我先介紹痕跡檢驗的情況,我稍微捋了一下思路,然後開口道:

“我先說說現場的指紋情況,當時我在室內也做了大量的分析,嫌疑人是帶著乳膠手套進行作案,而我的確在案發現場的房門上找到了吳達的指紋,說明他在進入室內時並沒有戴手套。”

“其次便是鞋印,嫌疑人所穿的為釘鞋,我上網仔細地比對了一番,由於釘鞋的鞋釘並沒有固定的安裝方式,所以暫時無法確定釘鞋的種類。在詢問吳達時,他的腳上穿的是運動鞋,我在案發現場外的走廊中發現了和他鞋底花紋一樣的鞋印,這就說明吳達很有可能就是穿著腳上的運動鞋到達現場的,而不是釘鞋,這一點有很大的說服力。”

“還有,就是室內的門鎖鎖芯,並沒有撬別痕跡,吳達手中有室內的鑰匙,但是嫌疑人是攀爬窗戶入室,這一點不符合常理。所以我個人感覺,吳達應該不是凶手。”

“嗯。”明哥點了點頭。

“焦磊,你那兒有沒有什麽線索?現場周圍有監控設備嗎?”

胖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山城小區就是一個無人居住的鬼區,案發的5號樓隻住了三家,其中有兩家還常年不見人回來,小區幾乎沒有任何配套的基礎設施,更別說監控了。”

“那國賢,你說說看吧。”

老賢聽到明哥喊他的名字,把手中的問話材料放在桌麵上:“我同意小龍的說法,根據我化驗的結果來看,吳達應該不是嫌疑人。”

“哦?”我豎起了耳朵。

“雖然死者體內的精液是吳達所留,但是根據檢驗結果,我能分析出死者是自願跟其發生性關係,當晚兩個人應該相處得很融洽。”

“這都能分析出來?”胖磊瞪大了眼睛如同看怪物一樣地盯著老賢。

“別打岔。”明哥教訓道。

老賢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片:“根據吳達的材料來看,他跟死者是在臥室的**發生了關係,但我在衛生間的馬桶蓋、淋浴區都提取到了吳達的精液樣本。這說明他們兩個在發生關係後,應該是洗過澡,而且我在屍表的擦拭樣本上,檢出了沐浴露的成分,這一點跟吳的口供吻合。”

“還有,我在臥室的床下提取到了一條嶄新的白色女士**,上麵檢測出了吳達的精液,接著我又在衛生間的洗衣機裏,找到了一條沾滿汙漬的紅色女士**,在這條**上,我隻檢出了死者的DNA。整個屋子隻有這一條髒**,我分析應該是死者當晚換下來的。”

“試想,如果是吳達強迫死者和他發生性關係,死者怎麽可能在自己被強奸之後還悠閑地洗了個澡換了一條幹淨的**?所以我判斷,死者跟吳達發生關係,極有可能是自願的。”

“賢哥,你的意思是說,吳達沒有殺人的動機?”我反問道。

“如果按照問話材料上所說,那他真的沒有任何殺人的動機。”

明哥的手指很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麵:

“通過我的觀察,我也覺得吳達並沒有撒謊,他在刑警隊院子中那種痛苦的表情,不可能是裝出來的,這是其一。其二,吳達的口供基本上都有一些現場物證可以佐證,他根本不知道我們的現場勘查是什麽情況,但是他的口供卻跟我們現場勘查的一些情況吻合,那足以說明他的話有可能真的是實話。我覺得,吳達暫時可以排除嫌疑,大家有沒有別的意見?”

“其實,還有一點我忘了說。”我剛想說“沒有”,老賢慌忙插了一句。

“哪一點?”

“我們當時剛進現場時,是不是聞到了一股嗆人的味道?”

“是,有這麽回事。”這股味道我記憶深刻,於是趕忙回道。

“經過我的檢驗,是胡椒粉。胡椒粉就出自死者家中。”

“你的意思是說,嫌疑人將廚房翻得如此淩亂,就是為了找胡椒粉?”我很詫異。

“應該是這樣。”老賢點頭回答。

“在現場找胡椒粉,這就說明嫌疑人對死者家中的情況不了解,那以前就是吳達的家,他如果要找胡椒粉,應該不會把廚房弄得一片狼藉才是,所以從這一點也可以排除他的嫌疑。”我順著老賢的思路得出了觀點。

“對,我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老賢說完用夾子夾住了手中的鑒定報告。

十一

“可問題又來了,嫌疑人在案發現場撒胡椒粉幹什麽?難道是殺菌消毒?”說著,我把目光投到了明哥的臉上。

明哥跟我交換了一下眼神,雙手一攤。

在許多案件中,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也是千奇百怪,有的看似琢磨不透的行為,有可能隻是嫌疑人畫蛇添足的附加動作,既然考慮不通,那也隻能放一放。

“國賢,你還有沒有其他什麽發現?”

“是這樣的,我在釘鞋鞋印的周圍采集到了大量的植物細胞組織,你們分析分析,對破案有沒有什麽幫助。”老賢說著又抽出一份報告。

“植物細胞組織?會不會是釘鞋帶出的木屑?畢竟現場鋪設的是強化木地板,這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強化木地板上的木屑都是經過高溫高壓的產物,不可能有細胞組織液。而我在現場提取到的植物細胞有的有組織液。”

“新鮮植物細胞?”

“嗯。”

“那也不奇怪,案發現場樓後麵就是大片的樹林,一陣風刮進來一些植物種子啥的,也屬正常啊。”我沒覺得這對破案有什麽用。

“不正常。”老賢沉思道。

“賢哥,你能不能不要賣關子?”我催促著。

“這些植物細胞碎屑有一大部分都是嵌在釘鞋鞋印的凹陷裏,換句話說,碎屑是嫌疑人鞋子帶進來的,而非偶然刮進室內。而在這些植物碎屑裏,我一共發現了兩種細胞層,最外層的死細胞和最裏層的活細胞。”

“這能說明什麽?”

“如果想理解得更透徹,這裏要解釋一些關於植物學的知識。”老賢清了清嗓子,我們幾個人也很識趣地沒有插話。

“在樹木的表麵,我們會發現一種現象,其實樹皮都是防水的。”

他剛說完,胖磊突然笑出了聲,我歪頭看了他一眼,也跟著笑了起來。

在科室裏,我跟胖磊的關係最鐵,他不張嘴我都知道他肯定是在腦補小狗尿尿的場景。

“你們兩個,聽國賢把話說完,笑什麽笑。”明哥用筆敲打著桌麵示意我們安靜。

我和胖磊收斂笑容,一副認真聽講的好學生模樣。

老賢接著解釋:“樹皮之所以防水,是因為樹木的嫩枝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長出了木質部,隨著木質部的分裂,細胞一層層地往外加厚,樹枝也慢慢地變粗,最外層的細胞開始分裂,產生一種‘木栓’細胞,這種細胞裏麵有一種不透水的物質,它們變得硬了、厚了,就形成了樹皮。其實樹皮外麵的細胞都是死的。”

聽到最後,我忽然知道了老賢想表達的意思。

“你是說,嫌疑人在進入室內之前,曾經攀爬過某種樹木,所以才會在現場留下這種表層是死細胞,內層是活細胞的植物組織?”

“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這時,明哥開了口:“如果嫌疑人是在案發現場以外攀爬的樹幹,經過長時間的行走,粘連在鞋底的植物組織會脫落,不會大量地留在案發現場。這說明嫌疑人攀爬的這棵樹距離案發現場很近。”

“難道是單元樓後麵的樹林?”葉茜搶答道。

“對,隻有那裏符合條件。”

“也就是說嫌疑人事先趴在樹林裏踩點,準備伺機作案?”我茅塞頓開。

明哥合上筆記本:

“現在是一天之中光線最好的時候,抓緊時間去辦公室拿工具,今天一定要找到嫌疑人踩點的那棵樹,說不定在那裏,嫌疑人給我們留下了至關重要的線索!”

幾分鍾後,我們整裝出發,直奔山城小區的山腳下。小區沒有保安,更沒有大門阻攔,勘查車一路閃著警燈**。

小區內沿著山腳下建有九棟樓房,以案發現場5號樓為中點,東西各四棟。樓宇和山體之間有一排高約三米的綠色鐵絲網阻隔,鐵絲網分段相連,靠近小區的一麵有數根傾斜的金屬管支撐,造型很像大學校園的網球場護欄。

鐵絲網的網眼很密集,經過測量,直徑超過三厘米的碎石絕對可以阻攔,但這薄薄的一層細鐵絲,估計很難攔住大塊的山石,從一些被山石撞彎的地方不難看出這一點。

由於小區人口稀少,平時又無人管理,所以整排鐵絲網都落著厚厚的浮灰。

“還好天氣給力,沒有積雪,否則還真給我出難題了。”我邊說邊將折疊梯從裝備箱裏取出來。

“焦磊、國賢,你倆去幫小龍扶一下。”明哥關心地說道。

我會心一笑,算是對他的感謝,看到明哥衝我點了點頭,我笑嘻嘻地抽出梯子。

其實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我剛上班那一年,跟明哥就是死對頭,三句話不對付,我就要上房揭瓦撂挑子不幹,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明哥其實還是一個比較可愛的老男孩。

唰!在胖磊和老賢的合力下,梯子的兩個腿克服阻力被抽了出來。我們使用的這種梯子雖然上麵印著很高大上的“現場勘查”標誌,其本質跟普通裝潢用的八字梯沒有任何區別。

梯子立好,我穿戴整齊爬到了頂端。

小區內的鐵絲網和學校裏的差不多,頂端是一根直徑約五厘米的圓柱形金屬管,這種金屬管的設計主要是為了方便運輸和安裝。

嫌疑人曾蹲坐在鐵絲網外的某棵樹上踩點,那他要想到達命案現場,必須要翻越這鐵絲網。根據痕跡學“觸物留痕”的原理,那鐵絲網頂端某一處浮灰肯定會因為嫌疑人的剮蹭露出原有的光滑漆麵。

鐵絲網一共有三米多高,一般人不可能觸及到頂端,那剩下的隻有嫌疑人。

果不其然,我剛放眼掃了一遍,就發現了一道金屬反光。

“有了!這裏。”我慌忙從梯子上下來,把八字梯又往西挪了三十多厘米。這次我帶上了專業的勘查燈,再次爬上梯子。近距離地觀察這兩處痕跡時,我能明顯地看到手指的印痕。

“明哥,乳膠手套印,這應該是嫌疑人的攀爬點,手印的五個指尖是朝案發現場方向彎曲的,說明他是從樹林那邊翻過來的。”我低頭說了一句。

“好,這就證實了我們的想法,嫌疑人案發當晚確實在防護網的另外一側,按照國賢的分析,他應該是在樹林中的某棵樹上蹲點。”明哥抬頭對我說道。

“對了,你再看看嫌疑人有沒有翻出的痕跡?”

“看過了,沒有。”

“沒有翻出痕跡……嫌疑人作案後沒有再回到樹林外……那他應該是從小區裏直接離開。”明哥自言自語。

“焦磊,小區周圍有沒有監控設備?”

“沒有,我看過了。”

“哦。”明哥有些失望。

我們目前根本不知道嫌疑人長什麽樣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除非在確定的時間點有特殊的目標出現,視頻才有分析的價值。拿這個案件來說,我們分析死者是在深夜一點半左右死亡,假如小區中有監控設備並且發現有人在這個時間點出沒在小區內,那他就有可能是嫌疑人,而目前的窘境是“瞎子走路,一抹黑”。

“葉茜,你聯係下刑警隊,讓他們沿著小區周邊走訪調查,看案發之後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過,尤其是身上有血腥味的人,一有情況及時告訴我。”

“好的,冷主任。”葉茜掏出了手機,飛快地按動了一串號碼。

十二

一切安排妥當,我們幾個人借助梯子成功地翻越了鐵絲網。另一端是一片鬆樹林,從地麵上厚厚的落葉不難看出,這個地方鮮有人來。

我們腳剛落地,老賢就貓著腰舉著放大鏡開始研究每一棵樹的樹皮。正當他研究得入神時,斜坡上的一顆歪脖子樹引起了我的注意。

其他樹下除了落葉幾乎沒有任何垃圾,而這棵樹下卻散落著大量的紫色包裝袋。

為了一探究竟,我邁開步子走了過去,我的舉動也引起了胖磊的好奇。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包裝袋上的字跡也逐漸清晰,當文字信息被我清楚地捕獲之後,我腦袋中瞬間浮現一幕幕自帶馬賽克的場景。

“舒必滋安全套。”我還沒開口,胖磊便大聲把包裝袋上的一串小字給讀了出來。

“我靠,磊哥,你的視力可真好,這麽小的字你都看得到,佩服,佩服。”我調侃道。

“我暈,這麽多,最少也有百十個吧,而且都是同一個牌子,這人有癮啊,跑到這沒人來的地方打野戰?”胖磊順手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邊扒拉邊感歎。

“就是這棵樹。”老賢的聲音從我們的上方傳來,我抬頭一看,他正巧站在這棵歪脖子樹的前方用手指著樹皮,一副十分確定的模樣。

“什麽?有這麽巧?”我不可思議地快步走到老賢麵前,樹皮上傷痕累累的釘鞋印讓我震驚。

“你看,這幾道印記應該是昨天晚上嫌疑人攀爬時留下的,還新鮮著呢。”老賢伸手把放大鏡放在了痕跡的上方。

“而且,這附近的所有樹木我都觀察了一遍,能看到案發室內的隻有這正對著的幾棵樹,別的樹上都沒有痕跡,所以我可以確定這就是嫌疑人踩點的樹木。”老賢補充道。

“從樹皮表麵密密麻麻的新老痕跡看,嫌疑人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應該是經常過來。”我繞著樹幹走了一圈。

“小龍,嫌疑人作案時戴手套,但在攀爬樹木時為了增加阻力,有可能不會戴,你有沒有辦法把這棵樹的表麵指紋痕跡給處理一下?”明哥對我寄予了希望。

“剛才我在單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說著,我走到勘查箱前,從裏麵拿出了一大瓶淡黃色的粉末。

“這是什麽?”葉茜的好奇心永遠是那麽重。

“這是我從中藥店買來的一種粉末,叫鬆花粉。”

“鬆花粉?幹嗎用的?”

“它是馬尾鬆、油鬆等多種同屬植物的幹燥花粉,主要用途是消炎止血。”

“中藥也能用來提取指紋?”葉茜將信將疑地問道。

我很自信地一笑:“要麽說痕跡學是一門需要不斷深入研究的學科呢,隻要你了解了鬆花粉的特殊功效,你就不會懷疑。”

“洗耳恭聽。”葉茜雙手掐腰。

我把手中的罐子擰開:“我們知道,遺留在樹皮表麵的主要是手指皮膚的汗液手印。”

“嗯,這是常識。”

“鬆花粉是一種淡黃色的細粉,春季剛花開時,采摘花穗曬幹便可收集,它還是一味中藥,對植物表皮的汗液手印有很強的吸附作用。當鬆花粉顆粒接觸汗液指紋時,細胞壁會因吸附力與指紋中的蛋白質結合,從而將花粉牢牢地粘於指紋紋線上。”

我看著葉茜聽得糊裏糊塗的樣子,又補充道:“說得簡單一些,就是鬆花粉對植物表皮上的指紋情有獨鍾,有一定的親和力。”

葉茜哪裏聽不出來我在調侃她,“哼”了一聲:“誰都會說,你有本事就把這棵歪脖子上的指紋給我處理出來,我倒要看看這鬆花粉有沒有這麽神奇。”

我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戴上口罩朝樹幹的方向走去。

我掏出溫度計,測量了一下室外氣溫,六攝氏度。

看到這個數值,我很放心地把溫度計又放了回去。測量溫度的主要原因是要排除冷凍指紋的出現。

現在正值冬季,由於汗液指紋還含有無機鹽成分,無機鹽多少都有一定的吸水性,當溫度降至冰點(零攝氏度)以下,指紋就會不同程度地結冰,而鬆花粉在顯現指紋的時候,必須要保證指紋在**狀態下才可以進行,現在的溫度很顯然在冰點以上,這樣就排除了我的顧慮。

“這根本看不到手紋的紋線,怎麽辨別?”葉茜說出了關鍵所在。因為指紋要想認定人身,靠的就是指紋上的一些細節特征,由於樹皮坑窪不平,我處理出來的指紋根本看不到一點特征。

我眉毛一挑,絲毫沒有因為這個而擔心。接著我從工具箱裏找了一把直尺,開始測量樹皮上手掌印以及各個指節印的長度。

幾人都好奇地看著我的舉動,不知道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當丈量了全部手掌印的數據之後,我胸有成竹地得到了一個答案。

“明哥,這棵樹上的所有指印全部為一人所留,通過綜合分析,應該是嫌疑人沒錯。嫌疑人為男性,身高應該在一米七五左右,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嫌疑對象的話,我可以通過指節印的長度來分析他是不是嫌疑人。”

“真的假的?”葉茜忽閃著大眼睛。

“判斷這些其實很簡單。首先就是用手印的大小來判斷性別,男性的手掌寬大,手指比女性較粗,而且還有一個數值可以參考,我就是通過丈量這幾處手掌印的全長,判斷出嫌疑人為男性。”

“其次,知道了手掌的長度,有一個公式可以計算出嫌疑人的大致身高,誤差雖然存在,但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最後,就是我要說的指節印長度。按照正常的理解,我們應該是知道了嫌疑人的指紋的細小特征,才可以認定人身,但這也不是絕對的,你把手掌伸開。”

葉茜按照我的指示,把手套脫去,露出白皙纖細的右手掌。

“你有沒有看到你的手指上有一條條橫向指節紋線?”

“嗯,有,怎麽了?”

“除了大拇指以外,我們的每根手指都被指節紋分成了三段。而這三段之間的長度,每個人幾乎都不一樣,是一個特定的數值。”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現在雖然看不清楚手指的紋線,但我們可以先量出嫌疑人的指節印長度,隻要咱們找到嫌疑對象,你再測量一下他的數值跟咱們掌握的數值是不是相近,這樣就能確定他是不是嫌疑人了。”葉茜恍然大悟。

“我糾正一下,這隻能確定這個人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因為指節印的長度並不是像指紋紋線那樣固定不變,它還有很大的變數在裏麵,比如說手指關節脫臼的情況,或者手指肌腱斷裂,這都會影響數值,所以這隻能作為一個輔佐破案的側麵證據,不能作為定罪的直接證據。”

“好吧,算你厲害!”葉茜願賭服輸。

“明哥,樹幹處理完了,我上去看看。”

我們五個人裏,胖磊吃得肥頭大耳,走路都費勁;老賢視力不好;葉茜是女生,今天還穿了一條包臀緊身褲;明哥怎麽著也是我們的老大,爬樹這活隻有我幹最合適,所以我自告奮勇。

還好樹不高,樹幹直徑大約也隻有三十厘米,很好攀爬。

由於攀爬的難度不大,我一路順著樹幹找尋釘鞋留下的擦劃痕跡,最終,我在擦劃痕跡最為密集的地方停了下來。

當我抬頭朝案發現場望去時,眼前的場景讓我頓時明白了這棵樹的妙用所在。我蹲坐的這個地方,可以看見整個案發現場的所有景象。雖然死者的臥室和衛生間都安裝上了窗簾,但是還有著不小的縫隙,而且由於死者所在樓層地勢較窪,而按照我目前的平行距離測算,剛好是在三層半的位置,高度落差有四五米。

在夜間,如果室內開著燈,死者睡覺、上廁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以說所有的隱私全部暴露在外。

我低頭看了一眼正下方樹根的位置,正是安全套包裝最為集中的地方。

“這裏有可能隻有嫌疑人一個人來過,那麽樹下的安全套就有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這麽多的安全套並不是跟他人發生性行為時使用的,會不會嫌疑人經常在這棵樹上窺視死者,然後用安全套在這裏**?”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腦海中應運而生。

“磊哥,你看看地麵上有沒有用過的安全套?”我低頭喊了一聲。

胖磊聽到我的召喚,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晃晃悠悠地朝包裝袋走去。

在仔細檢查之後,他給了我準確的答複:“沒有,全部都是空包裝。”

“難道嫌疑人把使用過的安全套全部帶走了?看來這個人不簡單啊。”我蹲在樹枝上捏著下巴琢磨著。

“怎麽了小龍?”明哥抬頭問道。

我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把看到的一切形容給在場的每一個人聽。

“嗯,你說的很有可能,從樹下如此多的安全套包裝袋和樹幹上大量的攀爬痕跡來看,嫌疑人有可能是長期窺視死者。”明哥點頭說道。

“如果是這樣,那嫌疑人的犯罪動機,應該是專注於性,但是我們並沒有發現死者有強迫性侵害的跡象啊!如果嫌疑人是長期窺視死者,並在這裏**,那應該在作案時更傾向於強奸殺人才是。”老賢有些不解。

“關於犯罪動機方麵,我們暫時還不好解釋,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有的罪犯在作案中會發生動機轉換的情況。拿這個案件來說,你們想想會不會有這樣一種情形,嫌疑人本身是想強奸死者,可在作案的過程中失手將其殺害,使得嫌疑人失去了強奸的欲望,因為強奸的目的並沒有得逞,怒而分屍?”明哥腦洞大開地分析出一種原因。

“嫌疑人肯定是不止一次來到這裏,根據我剛才對鐵絲網的觀察,嫌疑人也隻有在作案當天才翻越了一次防護網。他之前的這麽多次偷窺都是沿著山體下來,而不是從小區翻越。山體傾斜度比較大,為了防止腳底側滑隻有穿釘鞋最為安全。”我接著現場留下的釘鞋印記,做出了科學合理的推斷。

“現在嫌疑人稍微清晰了一點,男性,一米七五的身高,有偷窺死者的前科。”葉茜在一旁做了總結發言。

“可就算掌握這麽多,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東西可以幫助破案啊。”胖磊坐在石頭上,把鞋子脫掉,敲了敲鞋中的細沙。

“小龍,你把樹下的所有安全套包裝都搜集起來,看看能不能處理出來指紋。”

“明白!”

“葉茜,把這些安全套的外包裝提供給刑警隊,讓他們去查查,這些安全套的廠家在哪裏,在我們雲汐市有多少供貨點。”

“好的,冷主任。”葉茜說完,掏出手機,對準包裝紙拍了一張清晰的照片發了過去。

做完這一切,我們直接返回了科室。

案件調查到這裏,可以說是如履薄冰,目前就隻有兩條線索可以查下去,一個是調查安全套的來源,另外就是安全套包裝上的指紋。

如果這兩條線都斷了,那這個案件到目前為止,隻能說線索全無。

為了確保這一百多個包裝袋上的指紋處理不出紕漏,明哥自告奮勇幫我打下手。我們兩個經過一夜的奮戰,一個我們不得不接受的殘酷現實擺在了我們的麵前,所有的安全套包裝袋,都沒有指紋。

無奈之下,我們隻能帶著忐忑的心情,等待另外一個線索的調查。

第二天中午,剛吃完午飯,葉茜的摩托車聲便從院子外傳來。

“怎麽樣了?有結果了沒有?”我用餐巾紙簡單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油漬著急地問道。

“查到了,這個品牌的安全套在市麵上並沒有售賣的。”

“當真?”聽到這個消息,我激動不已。如果是市麵上的大眾流通貨,查起來相對較難,但是如果是通過特殊渠道才能搞來,那就有很強的針對性。

“別高興得太早,先聽我把話說完。”葉茜十分可氣地說半句,留半句。

“根據調查,這些安全套全部是我們市計生部門采購的免費發放的安全套。各個區縣的計生部門的倉庫裏都有,而且還發出去不少。”

“我×,等於沒說。全市發那麽多,到哪裏查?”我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椅子上。

“還有一個消息,很蹊蹺,但不知道跟咱們這起案件有沒有關係。”葉茜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什麽消息?”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們刑警隊那邊有沒有深入調查這條線索?”

“調查了,由於天色昏暗的原因,拾荒者根本沒有注意到對方長什麽樣。”

“案發時間段發生這種情況……”明哥喃喃自語。

“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明哥邊說話邊搖頭。

“冷主任……”葉茜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明哥收起捏著下巴的右手,抬頭對我們說道:

“我不相信這是巧合,所以這條線必須要查下去。”

“好!”我們異口同聲。

“如果他是嫌疑人,那隻有一種解釋,他在作案的過程中身上沾染了血跡,為了不引起注意,選擇在某個地方洗幹淨衣服上的血漬,因為全身濕漉漉的,再加上天氣寒冷的原因,才會有此舉動。”明哥開始猜測其中的原因。

“很有可能。”

“葉茜,拾荒者的所在地你知道在哪裏嗎?”明哥問。

“嗯,我知道。”

“好,你帶路,我們去現場看看。”

說完,我們五個人鑽進勘查車,很快找到了拾荒者所居住的地方。

這是一條荒廢的小巷道,巷道呈東西走向,入口在巷道西側靠馬路的地方,東側則是一個死胡同,巷道的兩邊都是一些拆得半半拉拉的民房,拾荒者依著一塊搖搖欲墜的樓板,搭建了一個臨時的窩棚用來禦寒。

“釘鞋印!”這兩天我已經被案發現場的幾排不規則的印記弄得焦頭爛額,這種鞋印就像是掃描圖像一樣,存儲在我的腦中,我剛一下車,就被地麵上的這種鞋印給吸引了,漲紅著臉失聲喊了出來。

明哥走到一串鞋印旁邊,俯下身子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看來,這個搶棉襖的真是嫌疑人。”

十四

“咦,點狀鞋印外圍有溝泥?”老賢用手捏取了一團青灰色的半固態泥土放在手中來回揉搓,一股騷臭味從他的指尖傳來。

明哥也把鼻尖湊上前聞了聞。

“嗯,是溝泥。”

明哥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走到那位蓬頭垢麵的拾荒者跟前問道:“大爺,我問一下,昨天搶你衣服的那個人有沒有穿外套?”

“沒有,他要穿外套,還搶我的棉襖弄啥?”

“什麽樣的棉襖,你能形容一下嗎?”明哥壓低了聲音。

“紅的,有白杠杠的那一種,我前幾天剛從垃圾桶裏撿的,自己還沒舍得穿呢,就被這小王八羔子給我搶走了。”拾荒者很是氣憤。

明哥聽完轉身對著胖磊說道:“你現在聯係刑警隊的人,根據這位老大爺形容的衣著,讓他們沿著周邊調取監控,應該可以找到嫌疑人的蹤跡。”

說完明哥打開手機,點擊穀歌地圖,地圖上顯示出一個閃著藍色光點的小圓圈,圓圈標注的位置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地理坐標。

“這個巷子如此破舊不堪,平時不會有多少人過來,釘鞋鞋印上的溝泥很顯然是嫌疑人帶來的。跟我想的一樣,凶手很可能在作案之後,跑到附近的某個池塘衝洗身上的血跡。”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頓了一會兒,接著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手機屏幕上做了一個拉大的手勢,然後很確定地說道:“最近的一個池塘就在案發現場東南邊六百米的地方,到我們這兒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五十米,天氣這麽冷,嫌疑人渾身濕漉漉的,應該跑不了多遠,咱們去看看。”

我們跳上車,發動機幾乎還沒轉兩下,就到達了預定目標。

池塘並不是很大,長寬也就十幾米,是一個死水塘,池塘的周圍是幾塊稀疏的農田,農田裏看不到任何開墾的跡象。

在我們雲汐市這種現象很普遍,這些土地基本上都是被開發商買走準備建小區之用,但由於資金鏈斷裂等種種原因,隻能荒在這裏。

我們沿著池塘走了一圈,很快找到了一處泥土塌陷嚴重的地方。

老賢擼起袖子,把手伸進冰涼的水中,從池塘裏摳出了一塊青灰色塘泥,放在鼻尖嗅了嗅,接著很確定地說道:

“明哥,就是這個味道,跟嫌疑人鞋印上的一樣。”

“什麽?賢哥,這都能聞出來?”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光是聞,還要觀察。”老賢把沾有泥土的手放入水中涮了幾下,向我解釋:

“這裏是死水,池塘中的礦物質成分很穩定,因此泥土的顏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這是其一。其二,由於水質被汙染的程度不同,泥土的氣味也會有所不同。比如,建在化肥廠附近的池塘,它的泥土就有種刺鼻的硫化物氣味,而不是正常的腐臭味。這裏距離山區不遠,平時沒有什麽人過來,所以我可以確定我的判斷。”老賢甩幹手中的水,將凍得通紅的右手重新插在口袋之中。

“下一步怎麽辦?”我望了一眼正盯著池塘發呆的明哥。

他忽然回過神來,抬頭環顧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四周:“我們的推斷沒錯,嫌疑人的外套上一定是沾上了血跡,我懷疑他把帶血的衣服扔進了這個池塘中。所以,需要通知打撈隊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

說完,他掏出手機向市局的相關領導匯報,由他們出麵抽調打撈隊。我們科室作為全市辦理命案的金字招牌,市局對我們那是有求必應,前後也就一個多小時的工夫,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專業打撈人員帶著設備站在了池塘的周圍。

我們幾個則蹲在一旁,緊緊地盯著一件件被打撈上來的物品。

老賢如獲至寶,從自己的箱子中,拿出一個大號的物證袋,將衣物小心翼翼地裝在袋子當中。

“現在分兩步走,”明哥開始發話,“國賢,你抓緊時間將這件衣服上的DNA提取出來。”

“好!”

“剛才刑警隊那邊來電話了,沿途的監控錄像已經全部調去了,焦磊,你用最快的速度給我分析出結果。”

“OK!”胖磊提了提褲子,很有信心地回答。

別看胖磊這個人邋邋遢遢有點好吃懶做的樣子,就連他的QQ簽名都是“皮帶已經是一種裝飾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不是一個凡角。在整個的命案勘查中,他要用相機全程記錄;而且每一個物證在提取之前,都需要拍照固定,這隻是第一步;照片拍攝回去之後,他還要按照順序排列、修剪,以及歸類。

除了拍攝照片,他還要處理視頻證據,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瀏覽海量的視頻信息,在視頻中找到對破案有關鍵性作用的那一小段。有時候看了幾個小時,有用的地方可能就是一個零點一秒的閃影。所以光視頻這項工作,沒有極大的耐心,就肯定做不來。

最後一項富有技術含量的活就是圖像的處理,比如在視頻中看到某個車牌號碼不清晰,胖磊就可以利用他的專業技能,把車牌上的數字顯現出來。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像素太差的視頻,神仙來了也無能為力。

回到單位,百感交集地等待了幾個小時,老賢的結果最先反饋出來,我們從池塘中打撈上來的衣服中檢出了兩種DNA,一種是死者的,另外一種DNA信息不詳,通過分析遺傳物質,其基因型為XY型,也就是男性,如果不出意外,可以基本確定,這就是嫌疑人的DNA。

這個陌生的DNA我們並不掌握,但好就好在,現在已經有了抓手。

此時胖磊的電腦桌前擺放著幾塊黑色的移動硬盤,一段段帶著時間和日期的視頻片段被他拖入到了專門的播放器內。看著胖磊臉上凝重的表情,我沒有去打攪他,隻是時不時地往他的水杯中加點熱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躺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睡了過去,當我醒來的時候,自己的身上蓋上了厚厚的毛毯,而原本坐在電腦前的胖磊卻不見蹤影。

正當我要起身尋找時,胖磊風風火火地抓著一塊硬盤走進了辦公室。

“什麽情況?”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視頻調得不全,嫌疑人跟丟了,我剛才又去調了幾處視頻,看看能不能找出嫌疑人完整的軌跡。”胖磊一邊說,一邊將硬盤接到電腦上,電腦的音響裏發出“叮咚”一聲。

“算了吧,案件破不掉,睡也睡不安穩。”我從口袋中掏出兩支煙,甩給胖磊一支,自己點了一支,盤坐在沙發上抽了起來。

胖磊的注意力很快又被監控視頻吸引了過去,沒有再理會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麵前的煙灰缸內擺滿了煙頭。

“斷了!”我剛想再續一根,便聽見胖磊淒慘的一聲喊叫。

十五

“什麽?斷了?”聽他這麽說,我根本顧不上穿鞋,赤腳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踩著冰涼的瓷磚地麵,幾步跨到了他的麵前。

“怎麽斷的?”

“我用視頻跟蹤了嫌疑人一路,最終發現他進了這個巷子,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胖磊用筆帽指著電腦屏幕上的一個模糊不清的畫麵對我說道。

“這是哪裏?”

“東苑村,一個城中村,村子裏居住著幾千人,四通八達,這周圍的監控我都看了,沒見嫌疑人出來過,說明他很有可能居住在此。但是這裏的人員流動性很大,多為外來務工人員,排查起來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咱們不知道情況,貿然前往,很容易打草驚蛇。”胖磊說出了他的顧慮。

“磊哥,不行咱倆先穿便裝去探探底,在我們科室裏,就咱倆長相最不像警察,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如果調查不出什麽結果,就調人來封鎖村子,一個一個驗DNA,我就不信他還能飛了。”我氣得咬牙切齒。

“你就不怕給老賢累死,還一個一個驗DNA。不過你說得對,不去調查,想再多都沒用,換衣服去一趟。”打定主意的胖磊從衣櫃裏拿出便服吃力地套在身上。

準備就緒,我們倆開著明哥的那輛破普桑,朝目的地奔去。

現在正是下午五點多鍾,也是整個東苑村人口最為集中的時刻,白天上班的人已經下班,晚上上班的人才起床,整個巷子到處是人頭攢動。

我跟胖磊仔細地觀察著來往的每一張麵孔,沒有一個人可以納入嫌疑範圍。

就這樣,我們兩人一路向西走到了東苑村的腹地。城中村由於沒有任何規劃管理,所以走到哪裏都是垃圾滿天飛。隨著越來越深入,空氣中的酸臭味也跟著濃重了起來。

“這他奶奶已經不是用髒亂差可以形容的了!”胖磊捏著鼻子埋怨地說道。

“實在沒頭緒就要辛苦老賢了!”我的心裏已經做了破釜沉舟的準備。

“別想那些沒用的,不行咱們回去把情況先匯報給明哥再說!”胖磊已經失去了再走下去的耐心。

可能是因為空氣中臭味過於濃重,當我和胖磊打算停下腳步時,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夾雜在其中有些刺鼻。

我循著味道找去,一個掛著“牛國青診所”招牌的小型醫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你沒看到牌子上方的一行小字麽?”

在他的提醒下,我眯著眼睛掃視了一眼:東苑村社區衛生醫療服務站。

看到這一行字,我明白了胖磊的意思。像這種掛著正規牌子的衛生服務站,一個社區隻給設一個,也就是說,整個東苑村,可能隻有這一個醫院。

“乳膠手套、手術刀、嫻熟的刀功、計生部門免費的安全套包裝袋。”這些名詞在我的腦海中如同放電影般一一滑過。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絕對不是巧合,秘密估計就隱藏在這家診所之中。

“磊哥,咱們兩個進去目標有點大,我先進去‘打一頭’(暗語,就是調查一下的意思)。”

“嗯,去吧,小心點。”胖磊很自然地假裝行人和我在診所門口分開。

診所由三間門麵房組成,目測光樓下的麵積就有兩百多個平方,一進門是問診間,一位年紀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穿著白大褂,手上戴著乳膠手套正在問診。房間兩側牆麵的椅子上,坐滿了等待就診的病人。

問診間的左手邊是注射室,有不少病人正在打點滴,問診間的右手邊是另外一間注射室,兩間的區別在於一個放置的是椅子,而另一個放置的是床鋪。

問診間正對大門的位置,還有一個樓梯通向二樓,樓梯的正上方掛著一個亮燈的指示牌,牌子上寫著“二樓手術室,閑人免進”。可以說這間社區醫院是頗具規模。

看到前麵最少還有十幾人在排隊,我假裝胃疼,走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身邊坐了下來,這位大媽就是我選定的目標。

之所以選擇大媽,是因為按照我們的工作經驗,這類人最為熱心腸,要想套話,幾乎一套一個準,而且來這裏看病的人大多都住在附近,年紀大的人對這裏的情況掌握得肯定更為細致一些。

“阿姨好!”嘴甜到哪裏都受用,坐在我身邊的大媽笑嘻嘻地轉過頭來打量著我。

“小夥子,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阿姨,我胃疼。”我咬著牙關。

“是胃受涼了吧,你們這些年輕人,最喜歡亂吃,到老了,就知道厲害了。”大媽關心地拍著我的肩膀。

“嗯,阿姨,您說的是。”大媽正想開口,我話鋒一轉,“對了,阿姨,我是第一次來這裏瞧病,這大夫行不行啊?他是不是就叫牛國青?”我朝正在問診的大夫伸了伸下巴。

大媽用眼睛瞟了一眼,說道:“他不叫牛國青,他是牛國青的兒子,叫牛博生,正規的醫科大學畢業,他可是我們市婦幼保健院的大夫,醫術好著呢。”

“婦幼保健院的大夫?”

“對啊,這裏平時都是他父親在負責,有時候小牛在吃飯點替他一會兒。”

我捂著肚子,一臉痛苦模樣,眼睛的餘光在牛博生的身上來回遊走。

“三十多歲,男性,習慣戴乳膠手套,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保健院醫生,全都對上了,難道這個長相憨厚的男子就是那個凶殘的殺人犯?”這些問題在我的心中縈繞。

男子走到門口,伸了個懶腰,隨口吐了一口唾沫。

“好機會!”我目光如炬地盯著地麵上還冒著泡沫的唾液,有些喜出望外。

我慢慢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幹淨的麵紙,小心地握在手中。也就在這時,男子重新折回了門診室,徑直朝二樓的手術室走去。

我慌忙起身走出門外,將麵巾紙蓋在了剛才的那口唾液之上,然後快速地撿起。我和胖磊沒有一絲停留,火速朝老賢的實驗室急駛而去。

十六

午夜十二點,老賢淡定地拿著一份報告,將我們幾個人喊醒。

“比中了!”老賢把報告放在明哥的枕頭邊,因為過度勞累,他直接癱軟在**。

“比中了?嫌疑人真的是那個醫生?”我閃著星星眼,對正在翻看報告的明哥問道。

“對,就是他。你給葉茜打電話,讓她通知刑警隊抓人。”

知道了目標,抓人對幹練的偵查員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十二點通知抓人,十二點半,嫌疑人就被捆在了刑警隊的審訊椅上。

別的地市我不清楚,在我們市有這樣的規定,凡是由我們刑事技術室參與的案件,這第一遍的審訊工作必須由我們來進行。

因為我們的主要職責就是提取現場的物證,在技術員心中,哪些物證至關重要,哪些無關緊要,那都是一本清賬,所以我們可以結合現場物證的情況有針對性地去訊問,這樣不僅可以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還可以有效地防止嫌疑人在法院庭審期間出現翻供的情況。

當我們把第一遍口供拿下時,接下來的事情才會輪到刑警隊的偵查員們插手,雖然規定有些奇怪,但是經過多年的實踐,我們市的命案都被辦成鐵案。

有人要問了,你們搞技術的怎麽還會審訊?其實這是一個誤區,不管什麽警種,他首先必須是執法者,審訊學是所有警察必須掌握的一門基礎學科。

一般第一次訊問,都是明哥主持,葉茜記錄,我們其他人有興趣的可以在一邊旁聽,當然,這種場合,每次都少不了我。

明哥在訊問之前有個習慣,他喜歡針對我們所掌握的物證,列出詳細的訊問計劃,這樣可以有效地開展訊問工作。

“牛博生跟死者王曉樂是同學?死者的前夫吳達不是說他的朋友裏沒有醫生麽?害我們兜那麽大的圈子!”明哥看了一眼徐大隊的調查結果,氣憤地拍著桌子。

偵查員領命出門,明哥繼續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重點的問題,他會在標題的首行位置打上五角星的符號。

明哥的提綱列完沒多久,吳達有些狼狽地被兩名偵查員帶進了會議室。

“牛博生你認不認識?”徐大隊沒有賣關子。

“牛博生?哪個牛博生?”吳達皺著眉頭回憶。

“哪個牛博生?現在還跟我裝糊塗?我們都調查過了,你們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個班,他目前在婦幼保健院工作,是一名婦產科醫生,你還給我裝?”徐大隊氣得把自己的筆記本使勁地往桌子上一摔,對著吳達吼道。

“我沒裝啊,你剛才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是有個同學叫牛博生沒錯,可那個人性格內向,我們上學的時候就不說話,這些年更是沒有見過麵,他根本不是我們生活圈子裏麵的人。”吳達一臉無辜。

“那王曉樂跟他的關係怎麽樣?”明哥的語氣稍微平靜了下來。

“樂樂跟他也不接觸。怎麽?難道他是凶手?”吳達瞪大眼睛,等著回答。

“小劉,你先把他帶出去吧。”明哥沒有說話,而是下了逐客令。

就在吳達剛走到門口的同時,另外一名偵查員一路小跑來到徐大隊麵前,把三張畢業照遞到了他的手裏。

我帶著強烈的好奇心,把頭歪了過去,這就是幾張普通的畢業照,但每張照片最醒目的地方也一目了然。三張照片之上都被人用紅色水彩筆畫上了桃心的符號,而桃心裏是兩個人的頭像,一個是牛博生,一個便是死者王曉樂。

徐大隊看了一眼,便將照片遞給了明哥。

“冷主任,這是我們在嫌疑人的床頭搜到的他從小學到高中的畢業照。”偵查員在一旁介紹道。

“嗯,看來這個牛博生,一直都暗戀死者。”明哥看了一眼照片,把這一關鍵點記錄在了訊問提綱之上。

“對了,你們有沒有在嫌疑人的家裏搜到毛發?”明哥停下筆。

“沒有。”偵查員搖了搖頭。

“那行,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差不多了,小龍,你去喊葉茜,我們去會會這個牛博生。”明哥起身朝審訊室走去。

牛博生是在熟睡中被抓獲的,此時他正光著腳丫穿著單薄的襯衣褲,在冰冷的“老虎凳”上瑟瑟發抖。

“小龍,把空調的溫度再打高一些。”明哥抬頭看了一眼。

“謝謝。”牛博生顯得很有禮貌。

“我隻對事,不對人,你知道我們今天找你是什麽事了吧?”明哥習慣性地點上了一支煙卷。

一談到關鍵問題,這家夥卻不再言語。

也許是室內氣溫升高了的原因,牛博生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冷靜地看著我們。雖然他的年齡隻有三十一歲,但給人的感覺,這個人城府很深。

“那又怎麽樣?”牛博生滿不在乎。

“你是一名產科大夫,常年做手術,手指的指節曾多次拉傷,我們在你經常蹲點的樹幹上找到了你的指節紋,經過比對,是你留下的。”明哥開始羅列我們所掌握的證據。

“指節紋?”牛博生聽到這個名詞,有些緊張。除非是專業的痕檢員能知曉這其中的含義,普通人會很容易地把它理解成指紋。指紋具有唯一性,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作為嫌疑人,他哪裏會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證據。

“指節紋和樹上的攀爬痕跡可以證明你經常窺視死者,樹下使用過的安全套也是出自你們家的診所,我們在水塘之中找到了你作案時所穿的衣物,東苑村附近的監控完整地記錄了你案發前後的行動軌跡,你覺得這件事你還能賴掉嗎?”明哥話說得不緊不慢。

冷汗,順著牛博生的額頭流了下來。

“說說吧,我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明哥掐滅了煙頭,有些不耐煩。

坐在審訊椅上的牛博生忽然顫抖了起來。

“你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醫務工作者,警察和醫生打交道的機會很多,你不會不知道拒供是什麽下場吧?”

“人是我殺的,別的我無可奉告。”牛博生已經失去了耐心。

“確實,按照目前的證據來看,不需要你說一句話,我們就可以給你定罪,但是你不覺得很虧嗎?”

“虧?我虧什麽?”牛博生一時間沒有搞清楚明哥想表達的意思。

“我這人喜歡開門說亮話,以你的作案手段,肯定是要判死刑的,你現在不說,難道要把它埋在心裏,帶進墓裏?就算你不給自己一個交代,最起碼也要給你的父親一個交代吧?你們家是三代單傳,你父親一個人把你拉扯大,難道你還想讓你父親後半生都蒙在鼓裏,你覺得這樣對他公平嗎?”

明哥的話字字誅心,這也是訊問技巧之一,打其軟肋。我們事先調查過,這個牛博生母親去世得早,從小跟他父親長大,所以他跟父親之間的感情很深厚,因此在訊問中打親情牌,可以直擊要害。

雖然明哥是個法醫,說實在的,在我們市,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誰的訊問技巧比得上他,他的問話筆錄幾乎不需要後續的偵查員再做多少補充,這也是刑警隊那麽放心讓我們參與訊問的另一個原因。

果然,牛博生聽明哥這麽一說,強勢的態度瞬間軟了許多。

十七

“當然,你如果真的想一直這樣保持沉默,我可以給你這個權利,我沒閑工夫浪費在你身上,這個案件百分之百可以零口供定案。”

“小龍,你接著記。葉茜,麻煩你先回避一下。”明哥對葉茜一向很客氣。

葉茜心領神會,走出了審訊室。

審訊室的鐵門被牢牢地關上,明哥接著走到牛博生麵前,幫他點燃了一支煙。

顯然,這是他第一次吸煙,審訊室裏回**著他劇烈的咳嗽聲。

“說說吧。”明哥回到了審訊桌前幫他開了個頭。

牛博生低頭冷靜了一會兒,他的內心仿佛在做著極大的鬥爭。

“我已經給你留足了麵子!我尊重你,希望你也能尊重我!”明哥言辭犀利地用手指著和他隔著鐵欄杆的牛博生。

這句話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牛博生緩緩地抬起頭,用正常的語速開口說道:

“我和王曉樂是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如果不是我父親要我子承父業,或許我們大學也會是同學。”

明哥坐在一旁認真地聆聽,絲毫沒有打攪的意思,我則是在鍵盤上飛快地記錄著牛博生所說的每一句話。

“樂樂在我的眼中就像是天使一樣,小學時她在班級裏是班長、學習委員、生活委員,肩膀上扛著三道杠。她的學習成績很好,一直是我的榜樣。”牛博生提起這些往事,嘴角帶著笑容。

“後來到了初中,我們剛好又分到了一個班,整個初中三年,我一直坐在她的身後,我很喜歡靜靜地趴在桌子上看著她的一笑一顰,她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細小的動作我都可以如數家珍。”

說到這裏,牛博生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從初一那會兒,我就很迷戀她身上的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味道,隻屬於她的味道。我在夢裏無數次跟她牽手,無數次幻想著她跟我漫步在田野間,在我心裏,她就是我的女神,誰也無法替代。”

牛博生的臉上露出了癡迷的表情,而就在轉眼間,他的臉忽然陰沉了起來,語速也漸漸放慢。

“到了初二,我發現樂樂談戀愛了,對象是我們班裏的吳達。我很看不起吳達這個人,父母都是農民,自己的學習也一塌糊塗,整天油嘴滑舌哄女生開心,他除了有一張長得還算過得去的臉,沒有一點比得上我,我真不知道樂樂怎麽能看上這樣的男人。”

“你當年那麽喜歡她,為什麽不去追?”明哥問的這句看似是題外話,其實卻是引導審訊的點睛之筆。真正的審訊專家不光要注重嫌疑人的供詞,還要能把握住嫌疑人在整個供述過程中的態度轉變。很顯然,問話問到這裏,牛博生的情緒有些失控,嫌疑人在激憤情緒下的證詞會存在一些偏差,而明哥的這句話對牛博生其實是一個引導。

“我母親死得早,是父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在我上初中那會兒,早戀是學校絕對不允許的,被抓到了肯定會被請家長,我不想讓父親傷心,而且當年我還有些自卑。”

“你是一個孝順的兒子。”明哥點頭誇讚。

牛博生微微一笑:“雖然我知道樂樂已經成了別人的女朋友,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她在我心裏,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就這樣,我默默地在她的身後,關注著她,喜歡著她,一直到高中畢業。”

“高考那會兒,我本想和樂樂選擇同一所大學,可我的父親堅持要讓我學醫,看著父親日漸憔悴的麵龐,我帶著無奈選擇了咱們省的醫科大學。”

聽他這麽說,我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們的學校在省城,而樂樂的學校就在本市,我第一次離開她那麽遠,上學期間,我的心裏開始不安,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樂樂的影子,走到哪裏都似乎能聞到她的味道。”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簡直都要抓狂了,我開始出現幻覺,一種讓我失去自我的幻覺。這個幻覺是隻屬於我和樂樂兩個人的世界,我們兩個赤身**地在隻有我們的世界裏瘋狂地**,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能感覺到她已經融入到了我的身體中,滲入進我的骨血。”

我沒有嚐試過談戀愛的滋味,無法去理解此刻牛博生所形容的那種場景,而明哥卻屏息凝視,生怕漏掉了一個字眼。

“再後來,每當我對樂樂的思念無法抑製時,我便開始一邊幻想著她的模樣,一邊**。久而久之,我養成了習慣。”

聽牛博生說起這一段往事,我才知道明哥讓葉茜出去是多麽明智的選擇。

我的心裏在開小差,可牛博生的話卻一直沒停過:“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學畢業,我放棄了省城優越的條件,選擇回到雲汐市婦幼保健院做一名婦產科醫生,為的就是能離樂樂近一些。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剖腹產,最多的一天要做十幾台手術,雖然很累,但是我很開心,因為每天晚上,我都會走到樂樂家的樓下,看著她關燈入睡,我覺得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太幸福的事情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牛博生迷離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作為正常人的我,根本理解不了他的舉動。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勇氣去追她,最終一個我不得不接受的殘酷現實還是出現了,樂樂結婚了,新郎是吳達。得知這個消息,我失眠了整整三天,也就是在這三天的時間裏,我也徹底想通了。現在不是流行一句話嗎,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占有,能看到她快樂也是一種幸福。看到吳達對樂樂那麽貼心,那麽認真,我也算是認了。他比我更有資格擁有樂樂。”

“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因為那套房子是我讓熟人低價轉給他的,我又私下裏給他們倆補了十萬元的差價。”

“你為什麽這麽做?”

“這麽多年,我一直在關注著樂樂的一舉一動,我知道樂樂的父母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我就是想幫他們一把。”

“王曉樂跟吳達不能在一起,你不正好可以追求她了?”明哥也問出了我的疑問。

十八

牛博生微笑著搖了搖頭:“你這麽說,因為你不了解樂樂,就算是他們兩個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會選擇我,因為我屬於偏內向的男人,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

“這點,你倒是看得很透!那後來呢?”

“我朋友的那間房子,我以前經常去,我知道站在她的樓後麵的一顆歪脖子鬆樹上,能看清楚整個房子的布局,所以從吳達和樂樂搬進去的那一天起,我幾乎隔兩天就會去那裏一趟。”

“去那裏幹什麽?”

“之前我趁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在臥室和衛生間的窗簾上做了手腳,這樣我每天可以在樹上看到樂樂的生活起居。”

“是不是還包括她洗澡和上廁所?”明哥插了一句。

牛博生絲毫沒有避諱:“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我也有性需求,為了樂樂,我這麽多年沒有接觸過任何的女性,我看著她洗澡,看著她跟吳達在**翻雲覆雨,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然後你就在樹上麵**?”

“對!”牛博生回答得很爽快。

“說說這方麵的細節。”

牛博生點了點頭:“我父親開了一家社區醫院,每年計劃生育服務站都會送很多免費的安全套過來,但這種安全套質量太差,沒人敢用,送都送不掉,在我們家的診所堆了好幾千個。所以我幹脆拿來**,為的就是防止精液沾到褲子上。”

“你每次使用完的安全套都扔在了哪裏?”

“我會把使用過的安全套打成結,裝在口袋裏帶回來,我是學醫的,有這方麵的潔癖,不喜歡把這些東西亂扔,尤其是從我自己身上流出來的。”

“你每次**之前,是不是都事先戴上乳膠手套?”

“你們是怎麽知道的?”牛博生有些驚訝。

奶奶的,我當然知道,處理一夜的安全套包裝袋,累得手都快得帕金森綜合征了,一枚指紋都沒有。我在心裏小聲暗罵了一句。

“接著往下說吧。”明哥沒有正麵回答。

“警官,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有這種習慣,因為我經常做手術,不管是接觸患者還是接觸自己的私密的地方,如果不戴乳膠手套,我會感覺很別扭。”

“說說你每次的來回路線。”

“你有穿釘鞋的習慣?”

“算是吧,我平時不穿,隻有晚上爬山的時候才穿,要不然腳底容易打滑。”

“你把案發當晚的情況給我仔細地說一遍。”

牛博生聽言,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吳達跟樂樂結婚才一年就離婚了,樂樂的母親給她介紹了一個叫黃衝的家夥。這家夥的底子我查過,就是一個下三爛的坯子,嫖妓、亂搞男女關係,他還跟自己的下屬有一腿。我本以為樂樂會拒絕,沒想到她竟然同意跟這樣的男人交往,這個叫黃衝的還不止一次去過她的家。”

訊問進行到這裏,空氣中緊張的分子開始活躍起來。

“我一直默默地喜歡她這麽多年,她最後就是要找一個這樣的爛貨做老公?我為她付出多少,吳達為她付出多少?她這樣做,對得起吳達嗎?對得起我嗎?”

牛博生已經開始咬牙切齒。

“自從這件事後,我對她已經失望透頂。可最讓我氣憤的是,前幾天晚上,她竟然打電話給吳達,吳達剛進家門口,她就像一個婊子一樣衝了上去,跟吳達在家裏瘋狂地**幾個小時。難道她自己心裏不清楚,再過三天就要跟黃衝結婚了?”

“在我的眼裏,王曉樂就是一個滿足不了的**,吳達都已經跟她離婚了,她還戲弄他的感情用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她在我的心裏從小就被奉為高高在上的女神,我曾經都有為她去死的衝動,她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我覺得我三分之一的人生都被這個女人給毀了,被她給騙了。我要殺掉她,我一定要殺掉她!”

牛博生像一隻瘋狗一樣在審訊室內咆哮。站在門外的幾個偵查員一把將門推開,卻被明哥給擋了出去。

“我知道我忍不住了,我對她這麽多年純潔的愛,已經被她的舉動染成了徹底的黑色。那晚,我從口袋中掏出隨身攜帶的手術刀,翻越陽台來到了她的屋裏,當時她正在沉睡,並沒有注意到我站在她的床頭。”

“我抓起她的頭發,使勁地朝床頭櫃的尖角撞了過去。我也不知道撞了多少下,一直到她停止了心跳。”

“把她殺了以後,我依舊沒有解氣,我想到要**,於是我把她的下半身衣服全部脫了下來,可後來一想,她這麽肮髒的身體不值得我去這麽做。”

“為了解氣,我開始用手術刀在她的大腿上使勁地劃著刀口,一直到劃累了才停手。”

“我在喘息的過程中,又聞到了那種久別的香味,隻屬於王曉樂一個人的味道,香氣夾雜著血腥,我覺得是那麽惡心。於是我拿起手術刀,把她身上的所有體毛全部刮掉,扔進了馬桶裏衝走。”

“之後你又做了什麽?”

“我在衛生間裏把乳膠手套上的血跡衝洗幹淨,便離開了房間。”

“你漏掉了一個細節,你再仔細想想。”明哥提醒道。

“細節?”牛博生皺起了眉頭,但也就在轉瞬間,他的眉頭舒展開來:“我在臨走之前又在廚房裏找了一些胡椒麵,撒在了屋子裏。”

“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我經常看法製節目,因為我殺王曉樂的時候已經耗盡了體力,我怕我離開的時候,你們用警犬搜索我的氣味,然後找到我,所以我就想當然地在現場撒了一點胡椒麵。”

“哼,你想得還挺周到,不過你多慮了。”明哥冷哼一聲。

牛博生沒有說話。

“說說你的逃跑路線,還有你穿的那雙釘鞋扔在哪裏了?”

“我殺完人,從大門直接離開了王曉樂的住處,等我出門我才發現,我的上衣上都是血,於是我想先把血跡洗一洗再跑,要不然街麵上巡邏的警察肯定會抓到我。”

“我經常來這裏,知道小區外不遠有一處水塘,我趁著夜色跑到了那裏,由於我當時有些緊張,我蹲在池塘邊洗血跡時,一個趔趄掉進了水塘裏。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來。既然帶血的上衣已經濕透,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衣服扔進了池塘裏,為了不讓衣服漂浮在水麵,我還在衣服裏裹了塊磚頭。”

“做完這些,我準備一路小跑回家,可我全身濕透,晚上的氣溫又太低,實在凍得受不了,我就想著找點東西禦寒。我天天爬山路過這裏,知道在一個巷子裏住著一個拾荒者,我從他手裏搶了一件棉衣,跑回了家裏。”

“你的釘鞋、乳膠手套、作案用的手術刀都在哪裏?”

“案發後全部被我銷毀了。”

按照牛博生的口供,現場的所有物證全部都得到了印證,這起影響十分惡劣、作案手段令人發指的凶殺案件,隻用了不到四天的時間,便成功告破。

十九

案件破獲當晚,距離雲汐市北兩千公裏的地方,雪夜。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一句詞,把北方冬天的雪景形容得是恰如其分。

咯吱,咯吱。深夜,一座從外表看來極為普通的農家小院外,傳來了一陣陣鞋底碾壓積雪的聲音。

借著皎潔的月光,一位身穿皮草的年輕女子輕盈盈地朝院子的鐵門走去。女子在緊鎖的紅色大門前停下了腳步。她從口袋中抽出戴著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把擋住她清秀麵龐的口罩掀開。女子的頭抬起四十五度角,仰望著院牆的上方,視線正好落在了圍牆頂部的紅外攝像頭上。

“嫂子!”女子剛一進門,兩名荷槍實彈的東北大漢恭敬地喊道。

女子把身上厚重的皮草隨手脫掉,扔給了其中一名大漢。

“火哥在哪裏?”

“在小型會議室。”

女子走到衣櫃旁,用手使勁地轉動了一件看似不起眼的擺件。

伴著一陣嘎吱、嘎吱的齒輪聲,一個LED電子屏出現在了牆麵上。她先將眼睛的瞳孔對準兩個圓形鏡麵,在嘀的一聲之後,她又把雙手十指貼附在泛著藍光的屏幕上,在一切確認無誤後,一道隱藏在牆內的厚重金屬門緩緩地打開。女子加快腳步,走了進去。

門的另一邊,是一個占地幾千平方米的地下工廠,空氣中飄散著刺鼻的味道。

她微微地皺起眉頭,掏出一塊手帕按壓在那高挺的鼻梁上,然後加快了雙腳的頻率,走進了一間板房內。

屋裏已經坐了三個男人。

“火哥。”她一進門,就衝著坐在會議桌主座上的男子喊道。“火哥”年紀四十五歲左右,圓臉、鷹鉤鼻,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

“嗯。”火哥應了一聲。

“嫂子。”

“好,老三。”被她喚作“老三”的男人因為早年被仇家剁去四根手指,所以得了一個“六爪”的綽號,六爪三十多歲,體格健壯,脖子上有一處很驚悚的蠍子文身。

“知道有事,還來這麽晚。”房間內另外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小聲嘀咕了一句,從麵相看,他比六爪大不了多少歲。

“老二,他媽說什麽呢?這是你嫂子,沒大沒小的。”從說話的語氣不難看出,火哥才是這裏的老大。

“就是,瘋子,你也太沒大沒小了。”六爪也跟著訓斥道。

“你大爺,瘋子是你叫的?”說著他一巴掌拍到了六爪的肩膀上。

“好了,不要鬧了,現在丹青也到了,我們談點正事。”火哥開了口。

一提到正事,屋內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上次灣南省最大的銷售商‘鮑黑’,看得起咱們,從咱們這裏拿了不少貨,他現在有件事需要咱們去辦,所以我才這麽晚把你們幾個召集過來。”

“火哥,你是知道的,如果是談那方麵的生意,我是不參與的。”丹青點了一支女士煙,深吸了一口。

“你說得輕巧,不做這生意,我們上千號兄弟吃什麽喝什麽?”瘋子小聲地頂了一句。

“老二,你給我閉嘴,別以為咱三個以前是一個屯子出來的,我就不敢抽你,這是你嫂子,給我放尊敬點。”火哥有些怒了。

“丹青,你別往心裏去啊。”火哥賠笑道。

“沒有,火哥你多慮了。”丹青麵無表情。

“沒事就好,那咱們言歸正傳,這次鮑黑求我們的事情不是關於那個,而是一件小事,這件事必須要由丹青你去完成。”

“難道他是想……”丹青好像明白了。

“對,就是這件事。如果這件事我們給辦好了,以後整個灣南省一半的貨,都是由我們來提供。”

“什麽,一半?這個鮑黑出手那麽大方?”瘋子興奮得手舞足蹈。

“沒有問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丹青沒有絲毫的猶豫。

“鮑黑提出,要七套,有沒有難度?”很顯然這是行裏的黑話。

“七套?”丹青聽到這裏,有些蹙眉。

“怎麽,有難度?”火哥有點擔心。

“沒有,我可以提供七套,但是在哪裏交接?”丹青似乎做了很大的妥協。

“灣南省,雲汐市,你的家鄉。”

聽到這個地名,丹青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我知道……可是……”火哥看起來比丹青還要為難。

屋內三雙眼睛盯著丹青,直到煙卷燃滅,她始終沒有出聲。

“要不……”

“我去!”丹青打消了火哥的顧慮。

“當真?”火哥激動地雙手抓住了丹青的手腕。

“嗯!”丹青平靜地點了點頭。

火哥興奮地拍打著桌麵,信誓旦旦地說:“你這麽多年沒有回去過,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回去一下,我讓瘋子和六爪陪你一起,這樣可以絕對保證你的安全。通過我的接觸,鮑黑這個人為人應該不錯,也不會為難咱們。”

“火哥放心,這件事既然交給了我,我就會給你辦好!”

“好!有你這句話我心就放肚子裏了!”隨著火哥很有穿透力的笑聲在屋內響起,一個隱藏多年的秘密即將被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