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血色婚禮1

平安夜,一陣寒風吹走了夜空中零星的幾片雲彩,月亮也不好意思地露出嬌羞的麵龐。在月光的映襯下,六角形的雪花抱成小團在空中搖搖曳曳;雪花撫摸著葉片,變成滋潤萬物的露珠;雪花輕落池塘,散開點點閃著波光的漣漪;雪花墜入人群,則變成這個節日最美麗的饋贈。

遠離城市的喧囂,雲汐市翡翠園小區一套貼滿喜字的套房內,兩對年紀五十多歲的老年夫婦落座在客廳之中。

“我說親家,這房子的裝修您還滿意吧?”一位穿著得體的老婦抬頭望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歐式吊燈,接著笑眯眯地把目光對準了另外一個女人。

女人很不舍地把目光從一台價值不菲的立櫃空調上移開,笑得合不攏嘴:“滿意,滿意,太滿意了。要麽說秦姐、黃哥都是會辦事的人呢,是不是,老頭子?”女人說完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身旁抽著悶煙的男人。

“咳咳咳——”心不在焉的男人一口煙嗆在嗓子裏,漲紅著臉咳了半天。

女人有些不滿地對他翻了翻白眼。

秦姐很識時機地往男人麵前推了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茶水:“隻要兩位親家滿意就行,為了兩個孩子,這可是我特意買的新房,三室兩廳的大居室。”說到“三室兩廳”,她還故意加重了語氣。

“還是秦姐有心,我們家樂樂以後跟著你們家衝衝,那生活肯定是幸福美滿,說不定明年咱們就能抱上小小子了。”女人神氣活現地拍著大腿,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我們這日盼夜盼,就是希望能早點抱上胖孫子,如果真能如願,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男人一直沒有說話,皺著眉頭把手中的半截煙頭使勁地掐在了煙灰缸內,正當其他幾人相談甚歡時,他忽然起身拍了拍散落在身上的煙灰,用沉悶的語氣開口說道:“黃哥、秦姐,房子我們也看過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說完便邁著大步朝門口走去。

女人有些掛不住麵子,收起了擠滿皺紋的笑臉,接著從包中掏出手機假裝看了一眼時間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時候確實也不早了,兩位親家早點休息吧,等過幾天咱們婚禮上見。”

“哎,好!”秦姐也不好出言挽留,起身將二人送至門口。

“嘭!”走廊裏傳來關門的聲響,女人趕忙回頭瞅了一眼,確定房門已經關實以後,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膀,惡狠狠地瞪著眼睛:“姓王的,你今天晚上給我甩什麽臉子?有話給我當麵說清楚!”

男人絲毫沒有給女人留麵子,站在走廊的盡頭用質問的語氣說道:“說清楚?我跟你說什麽清楚?這就是你幹的好事!我們就一個女兒,你以為這樣的生活是女兒想要的?你考慮過女兒的感受沒有?你是親媽麽?你把女兒當什麽了!”

聲音在走廊裏回**,女人鐵青著臉,牙齒咬緊嘴唇,怒火帶動的喘息聲越來越重,空氣中凝結著緊張的味道,大戰一觸即發。

男人仿佛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無所畏懼地等待暴風雨的來臨。

可能是有所顧忌,女人的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衝動,幾次的喘息之後,她沒有反駁,怒瞪了男人一眼,轉身走入了等待已久的電梯。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男人習慣性地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煙點燃。在黑暗的走廊之中,男人的每一次呼吸,都伴著忽明忽暗的亮光,煙頭的每一次灼燒,都映著他憂鬱的臉龐。

煙卷很快燃燒成了灰燼,他掏出手機,點開屏幕上的短信圖標,熟練地輸入了一串手機號碼,接著他在拚音鍵盤中敲出了一行小字:“樂樂,爸爸對不起你。”

文字伴著叮咚的一聲響,發送了出去。男人收起手機,繼續倚在牆邊,等待電話那邊的回複。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已經將自己的最後一根煙掐滅了,可裝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機卻依舊沒有任何響動。

為了確定自己沒有產生幻覺,男人再次查看,手機還是沒有任何新短信。

男人抬頭看了一眼那扇掛著“2101”門牌的防盜門,轉身走進了電梯。

淩晨也不知道幾點,男人躺在女人的身邊,翻來覆去不是個滋味,他掀開帶著體溫的被子,徑直走到桌前又拿起手機。

“樂樂今天怎麽沒有給我回信息呢?”男人皺著眉頭,有些焦慮。

“難道睡著了沒看見?”

“不會呀,樂樂天天睡那麽晚,而且睡覺前都會抱著手機玩上一通,不應該沒看見我發給她的信息啊。”

“難道手機沒電了,在充電?”

“應該也不會,她從上學那會兒就有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習慣,充電也會開機的。”

男人握著手機,在臥室裏來回踱步,嘴裏喃喃自語。

當各種猜測都被否定之後,男人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行,我得去看看。”男人下定決心,從床頭抓起衣物,三兩下穿好,快步朝外走去。當門鎖咯噔一聲被鎖死,屋內的掛鍾敲響了清晨五點的鍾聲。

男人騎著電瓶車一路狂奔,穿過十幾個紅綠燈後,他來到了一個名叫山城小區的樓宇間。

咕咚,咕咚……周圍安靜得有些詭異,這也讓男人的心跳越來越快,他顧不得去扶起沒有停好的電瓶車,一個箭步衝進了單元樓樓道內。

“樂樂,開門!”

男人拍打著房門,但沒有任何應答。

“樂樂,開門!”男人提高了自己的嗓門,他已無心去考慮自己的叫喊是否會驚擾到樓內的住戶,作為父親的第六感已經讓他覺察到,他的女兒可能發生了大事。

喊叫聲依舊石沉大海,在寒冷的冬季,男人竟然驚出一身汗,他慌張地從腰間掏出一串鑰匙,顫抖著雙手一個個地找尋屬於眼前這扇鐵門的那一把。

叮叮當當的鑰匙碰撞聲驟然停止,男人手中緊緊地握住刻著“樂”字的十字花鑰匙。他深吸一口氣,將鑰匙對準了房門上的黃銅色鎖孔。

吧嗒,吧嗒。隨著幾圈鑰匙扭動的聲響,男人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鎖舌離開了門框上的鎖扣。

門被推開了,屋內潮濕濃烈的血腥味肆意地衝進男人的口鼻之中。

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有些癱軟地朝室內唯一的一間臥室走去。

吱呀,隨著房門緩緩地被推開,眼前的一幕讓男人徹底昏厥了過去。

“我說算你狠,善用無辜的眼神。”一首為明哥特殊定製的手機鈴聲在我耳邊發瘋似的響起。

鈴聲將我從熟睡中驚醒,我痛苦地把手從溫暖的被窩中抽出,眯著眼睛在床頭扒拉著手機的方位。就在音樂即將播放結束時,我的指尖傳來一絲冰涼,在艱難的抉擇間,手機被我一把握住。

屏幕的亮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掙紮著在那塊閃光的液晶屏上找尋那個綠色的接聽圖標。

屋內陣陣的涼意讓我清醒了不少。而此時我手機上的接聽鍵,也在轉眼間變成了“未接來電”。

“我×,五點三十分,明哥的電話?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我已經清醒了七七八八,盯著手機上的電子時鍾,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剛想給明哥回過去,電話又響了起來。這次我沒有絲毫的猶豫,使勁地點了一下屏幕上那個綠色的圈圈。

“明哥!怎麽了?”

“給你五分鍾,洗漱完畢在樓下等我,發命案了。”明哥焦急地催促道。

“知道了!”一聽是“命案”,我不敢怠慢,手腳並用地把衣服穿好,衝向了衛生間。

我的名字叫司元龍,男,二十三歲,是雲汐市公安局刑事技術室的一名初級痕跡檢驗員,由於受父親的影響,在大學畢業時選擇了這一行當。

在這裏,我必須要介紹一下我的父親,他曾是我們省在刑事技術上最有權威的專家,但無奈十幾年前因為案件的原因,雙腿殘疾,終日臥床不起。

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工作有兩年之久,在科室裏也能勉強獨當一麵。

剛才給我打電話的人叫冷啟明,四十多歲,我們科室的法醫,也是我們科室的老大,平時我們都稱呼他明哥。

他曾是我父親最得意的門生,但性格有些古怪,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我父親之外,他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一個人笑臉,冷麵法醫說的就是他。

他說話做事一向不拖泥帶水,說五分鍾就五分鍾,我前腳剛踏出單元樓門,後腳我們單位的現場勘查車已經吱呀一聲停在了我的麵前。

“小龍,趕緊上車。”坐在駕駛室的一個胖子在向我使勁地招著手。

我衝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

他叫焦磊,三十多歲,在我們科室負責刑事照相、視頻分析以及圖像處理工作。他也是我父親的徒弟,由於他身材圓滾,私下裏我都喊他胖磊,他是我們科室最逗的一個,由於脾氣相投,我倆的關係十分鐵。

昨晚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最低氣溫有零下五度,站在室外,我能感覺到一股鑽心的寒冷在肆意地**著我。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嘴巴中呼出的水蒸氣,刹那間變成了白色的霧氣飄散在空中。

我幾步走到印著“犯罪現場勘查”字樣的江淮警車前,左手用力地抓住了車門把手使勁往外一拉,車門嘩地一下被拉開了,一股暖流襲遍我整個身體,這是車裏的空調給我帶來的舒適感覺。

我搓了搓手,一頭紮進了車中。

嘭!在我進入車內的那一刻,坐在後排的一個女孩用腳使勁地將車門從裏麵撞上了,這也是她練就的一項絕技。我微笑著瞟了一眼她那張顏值很高的臉蛋。

“臭流氓!”她從來都不認為我看她的眼神是在欣賞美女。

她叫葉茜,比我小兩歲,是我們科室的實習生,刑警學院刑事偵查專業的女漢子,也是我的小師妹,但是她平時對我經常是沒大沒小,絲毫沒有把我這個師兄放在眼裏。由於刑警大隊隊長徐石是她的姑父,所以她在我們科室主要是起聯係刑警隊的紐帶作用。

在我們科室最容易被忽略的一個人,就是現在這個戴著“酒瓶底”眼鏡,沉睡在車廂尾部的科技男陳國賢。他在我們科室負責理化生物檢驗,有一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平時上班的時候,他除了吃喝拉撒以外,基本都是泡在自己的實驗室裏,他對檢驗有著狂熱的癡迷。

一般喜歡搞科研的男人長得都比較著急,賢哥也不例外,別看他隻有三十多歲,但光看麵相,比明哥還要蒼老不少。所以私下裏,我們都喊他老賢。

我們的科室學名叫刑事科學技術室,可兄弟單位更喜歡戲稱我們為“屍案調查科”,因為在我們科室,除了日常的檢驗工作以外,最為重要的一項任務就是負責全市命案的現場勘查工作。也就是說,哪裏有命案,我們就在哪裏。我們平時不是在命案現場,就是在去命案現場的路上。

“什麽情況?”我坐在柔軟的汽車座椅上,對著副駕駛上的明哥問道。

明哥回了回神:“具體的情況我暫時還不清楚,隻知道命案現場在山城小區,死者是一名女性,刑警隊的人已經趕去保護現場了。”

“哦!”我隨口應和了一聲。

明哥沒有再浪費一個字,而是繼續將頭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勘查車在胖磊熟練的操作下,一路向案發現場趕去。前後也就幾十分鍾的時間,車窗外便交替閃爍著紅藍色的警燈。

我搖開車窗伸頭向外望去,在小區一棟六層樓房的北側並排停著四輛警車,單元樓門前也被圈上了警戒帶。

胖磊火速找了一塊空地將車停放規整,刑警大隊隊長徐石夾著筆記本,一路小跑來到我們跟前。

“徐大隊,情況怎麽樣?”明哥看到對方緊張的神情,眉頭微微皺起。

“冷主任,你可來了。”徐大隊咽了一口唾沫。

“趕快介紹一下!”

徐大隊翻開筆記本:“我們是淩晨五點十五分接到的報警,說山城小區5號樓1單元202室有人被殺害。死者名叫王曉樂,女,二十九歲,是我們市中專學校的一名教師。報案的是她父親王振,根據她父親的介紹,昨天晚上九點鍾左右,他給死者發了一條短信,可死者一直都沒有回複,一開始他也沒感覺什麽不妥,可今天早上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就來到了女兒所住的小區,用鑰匙打開門一看,女兒被人殺害在臥室之中。事情的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現場勘查完畢我們再碰頭。”明哥從後備廂中取出幾件勘查服,給我們分發下去。

“冷主任!我覺得還是要提醒一下你們為好,根據死者家人的描述,現場可能有些慘。”徐大隊合上筆記本隨口說了一句。

“行,我知道了。”明哥不以為意。

趁著換勘查服的空隙,我環視了一下現場外圍的情況。

案發現場山城小區在我們這裏也算是一個比較出名的住宅小區。當年這個地方炒得那叫一個熱,開發商曾要價八千一個平方,在大城市這個房價可能還不到一個零頭,可在我們這個三線城市,已經算是高價,時至今日我們這邊的均價才隻有五千多一點。

山城小區最大的亮點,就是它依山而建,從它的宣傳圖冊來看,景色那叫一個美不勝收。但開發商似乎並沒有考慮到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安全問題,大約是在三年前,小區南側山體滑坡,直接導致山腳下的一些房屋嚴重受損,致多人受傷,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小區的承建商以及開發商均被問責。

而這件事隻是一個開端,後來因為這個小區,還牽出一件貪汙賄賂的案件。這件事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小區業主紛紛低價拋售房屋。小區內除了一期的三十幾棟多層樓房建起來以外,其他的房屋幾乎全部爛尾,小區裏隨處可見工地的建房設備。這也是在小區裏發生那麽大的案件卻沒有一個居民圍觀的原因。

發生命案的5號樓是一棟坐南朝北的磚混式六層樓房,這棟樓還恰巧就是這個小區中最為危險的一排靠山樓房中的一棟。樓南側五米處就是長滿樹木的傾斜山體,住宅樓跟山體之間隻有一個象征性的鐵絲網,根本起不到任何保護作用。屍體所在的位置,正是這棟樓的二樓東戶。

我們五個人穿戴整齊之後,走進了警戒帶。

案發現場的勘查,是有一定的順序的。首先,是由我這個痕跡檢驗員進入室內,處理整個現場的指紋、鞋印等痕跡,防止後續的技術員無意間破壞案發現場。

胖磊作為刑事照相員,要拿著相機跟在我後麵輔助我提取關鍵的物證。在這個數碼時代,單反相機的成像照片,已經成為痕跡檢驗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等我勘查結束,明哥會接著進入室內檢驗屍體。待案發現場的屍表檢驗結束之後,老賢會提取案發現場內需要分析檢驗的生物檢材回實驗室化驗。當然,所有的勘驗過程,都需要胖磊用相機輔助配合。

也就是幾次呼吸的時間,我們各自帶著勘驗工具站在了案發現場的門前。胖磊在快速地組裝照相設備,明哥和葉茜很自然地閃到一邊給我騰出了一個空間。

我看了一眼朝北的房門,材質為鐵皮防盜門,十字花鎖芯,顏色為深紅色。這種門也叫工程房門,是開發商集體配備的一種極為廉價的房門,這種房門的主要構造其實就是兩層鐵皮中夾了一層硬紙板,力氣大的人,一腳就可以踹開,標準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我從勘驗箱內拿出了一根微型痕跡采集裝備。這個裝備由兩個部分組成,一根細如電線的攝像裝置和一個影像采集儀器,它的主要作用就是采集案發現場肉眼無法發現的痕跡物證,在這裏就是觀察門鎖是否曾經被撬過。

裝備調試好之後,我將攝像頭對準了鎖眼。隨著幾次哢嚓哢嚓的快門聲,鎖芯的內部構造被拍攝到了儀器內置的存儲卡之上。

做完這一切,我拿出幾瓶粉末,開始采集房門上的指紋。這種房門是最為常見的客體,對我來說整個采集的過程不會超過十分鍾。

也就在胖磊剛剛組裝完相機時,我收起采集指紋的毛刷,轉頭看了一眼,隻見胖磊輕輕地在快門鍵上按了幾下,舉起右手對我做了一個“OK”的手勢,我會意地推門走進了案發現場。

案發室內為一室一廳結構,目測麵積不超過七十平方,進門右手邊為客廳,在客廳之中擺放了一組沙發和一套家庭音響。進門的左手邊為餐廳和廚房,透過一扇透明的玻璃移門能清楚地看到廚房有嚴重的翻動痕跡。客廳的南側由東向西依次為臥室、衛生間和儲藏室。根據報案人的描述,死者就在這間臥室之內。

我蹲下身子用手指使勁地敲擊了幾下鋪著木地板的地麵,地麵上並沒有傳來明顯的響聲。

“強化木地板。”我很快判斷出了我進入室內第一步要處理的客體。

一般強化木地板在裝潢的過程中都是濕貼,它的工序就是先在室內抹一層水泥地坪,接著打上地槽,最後把木地板鋪在上麵就算完工。鋪設完畢的木地板都是緊貼著地麵,中間沒有空隙,所以敲擊起來並沒有太大的聲音。

但如果是實木地板那就截然相反,因為實木地板在鋪設的過程中會先打一層“龍骨”,接著再把木地板架在“龍骨”之上,也就是說實木地板和地麵有一段空間,在敲擊的過程中,會發出咚咚的回聲。

判斷地麵的材質對提取現場足跡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拿強化木地板來說,由於這種地板大多都是使用工業用膠把碎木屑擠壓在一起,所以這種地板有很強的硬度和光滑度,鞋子踩在上麵可以留下清晰的鞋印。對於這種客體上的鞋印,我隻需要使用足跡燈便能清楚地觀察到。

而實木地板的難度就要高一些,因為它的表麵有坑窪不平的紋理,鞋子踩上去有時候隻能留下部分鞋底花紋,針對這樣的地麵,我必須要在室內找尋大量鞋印,把鞋印照片剪切拚接,才能湊成一個完整的鞋底花紋。

好在現場的地麵屬於那種直接就可以觀察的客體,這讓我長舒一口氣。

可當我打開足跡燈開始搜索地麵的時候,眼前的一幕,卻仿佛在告訴我:“小樣,你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

我驚訝的原因,是因為室內出現了我始料未及的一種鞋印。

我蹲在地上,小心地挪動到鞋印旁邊。整個鞋印是由縱向排列的幾處凹陷點狀痕跡組成的,我皺著眉頭仔細地觀察眼前這些看似極不規律的白色點狀凹陷。

胖磊看到我緊鎖的眉頭,走到我跟前:“怎麽了,小龍?”

“磊哥,我剛才進門前詢問過,所有無關人員的鞋印我基本上都已經排除了,就目前來看,這種鞋印應該是嫌疑人所留下的。”我手指著地麵。

“這是什麽鞋印?”胖磊也盯著地麵有些好奇。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釘鞋。”

“釘鞋?跑步用的釘鞋?難道嫌疑人是運動員?”胖磊有些欣喜。

我搖了搖頭:“也不是所有的運動員都穿釘鞋。在我們市麵上流通的釘鞋分為很多種,光我知道的就有四種。”

“四種?”

“對!這第一種就是我們熟知的田徑釘鞋,主要是參加跑步、跳高以及跳遠的人所穿;第二種就是足球釘鞋,這個很好理解;第三種叫高爾夫釘鞋,因為在打高爾夫球的過程中,揮舞球杆需要用力,所以一般經常打高爾夫的球手也喜歡穿釘鞋;第四種也是一種比較常見的釘鞋,叫釣魚釘鞋,一些釣魚愛好者如果在河中釣到大魚,需要腳底的抓地力來提供支撐,這種釘鞋在市麵上也普遍存在。”

胖磊邊聽邊點頭:“原來還有這麽多的種類,我還以為能用它來判斷嫌疑人一些特征呢。”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非但不能縮小嫌疑人的範圍,相反還會增加分析的難度。”

“哦?怎麽說?”

“從現場的鞋印我們不難看出,嫌疑人所穿的釘鞋鞋底帶有很堅硬的鞋釘,否則也不會將室內堅硬的強化木地板都劃出印子。現在可供我們分析的隻有這幾排不規律的點狀痕跡,根本不能從鞋印上分析出嫌疑人的高矮胖瘦,所以它根本沒有任何價值。”

胖磊看著我有些失望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也不要糾結,咱們先處理一下別的痕跡,萬一嫌疑人沒有戴手套作案,找到指紋豈不是更有針對性?”

我也隻好站起身,朝被翻動得比較厲害的廚房走去。

廚房裏的鍋碗瓢盆以及調味料被打翻一地,顯然,嫌疑人對廚房的擺設並不是很熟悉,否則也不會鬧出那麽大的動靜。

“凶手把廚房翻那麽亂幹什麽?”胖磊說出了我的疑問。

“會不會死者將自己的財物藏在廚房裏了?”我說出了一種可能性。

“嗯,或許有這個可能。”

“我先把廚房的痕跡物證處理一下再說。”說完,我走到了一堆調料瓶前,開始了緊張的處理工作。

當最後一個調料瓶被我放在櫥櫃上時,我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怎麽?沒有情況?”胖磊站在一邊拎著相機問道。

“基本上都是陳舊性的指紋,並沒有發現新鮮的,而且通過指紋的大小可以判斷為女性,有可能就是死者所留,換句話說,嫌疑人作案時戴著手套。”

“奶奶的,都被一些警匪片影響的,現在屁大一點的小孩作案都知道戴手套。”胖磊有些氣急敗壞。

“磊哥,你別著急,咱們還沒有進入屍體所在的重點部位,現在下結論還過早,明哥和老賢還沒出場呢。”現在輪到我去安慰他。

磊哥“嗯”了一聲,重新調整了相機的鏡頭,跟在我身後來到了臥室的門口。

臥室房門的處理工作對我來說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五分鍾後,整個房門被我處理完畢,結果依舊不容樂觀,並沒有發現可疑的指紋留在門上。

吱呀,白色的木門被推開,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朝我們這邊撲來。雖然我跟胖磊都戴著厚厚的口罩,但依舊被這濃重的氣味給頂了出來。

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幾步,好給自己一個換口氣的機會。

“阿嚏,什麽味道?”胖磊打了一個噴嚏。

我隔著口罩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來緩解這種不適。

“進去看看再說。”胖磊用手推了我一下,示意我抓緊時間。

我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重新推開了房門。

“這……這……這……這……”胖磊隻是掃了一眼臥室,舌頭便如同打了結一般。

我也被現場的慘狀給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這幾年命案現場沒少見,多少有一些免疫力,可這個現場卻讓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臥室內的陳設很簡單,進門靠左手邊是一張白色的木質衣櫃,衣櫃緊貼牆體,靠臥室的東牆有一張雙人床,床尾的牆麵上掛著一台液晶電視,臥室的南側,是一處通透的大陽台。

屋內的牆麵,並沒有太多的裝飾,就是簡單的乳膠漆白牆。

在白牆最醒目的位置上,寫滿了血字,“賤人”“婊子”“**”,一個個紮眼的漢字,挑逗著我的視覺神經。可能嫌疑人在寫字時,蘸的血過多,每一個血字的下方都有幾條流淌狀的血痕。血字在白牆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驚悚,這個場景跟恐怖片上的經典片段如出一轍。

屍體被切割成了兩截,它的上身隻穿了一件黑色的文胸,下身**,整顆頭顱被砍下擺在了床的正中央,人頭的南側靜靜地擺放著一把沾著碎肉和血塊的菜刀。

死者頸部的人體組織掛滿了半固體狀的殷紅色血塊。屍體的大腿兩側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線條狀的銳器切割傷,傷口深至肌體,透過淡黃色的脂肪表皮,可以清晰地看到殷紅色的肌肉組織**出來。

雙人**的白色被褥已經被血全部浸透。整個現場隻能用“殘忍”“血腥”“變態”去形容。

我和胖磊僵在屍體麵前,額頭上滲出大顆汗珠,在死寂的室內,我們可以清楚地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我不敢怠慢,抓緊一切時間處理室內的痕跡,幸好現在是冬天,被褥的吸收能力很強,室內地麵並沒有太多的血跡,這沒有給我的痕跡檢驗工作增加太多的難度,胖磊則舉起相機,認真記錄現場的原始狀態。

幾十分鍾後,我確定室內客體已被仔細地處理了一遍,對在門口焦急等待的明哥揮了揮手。

明哥抓起箱子,幾步走到屍體的麵前。我注意到他隻是眉頭微微擠了一下,便很快舒展開來。

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現場都這樣了,他依舊如此淡定。我在心裏不禁感歎明哥的魄力。

“啊!”我還沒回過神來,葉茜的驚叫聲傳入了我的耳中。

我閃過正在仔細觀察現場情況的老賢,快步走到她的跟前:“你沒事吧?不行你在外麵稍微等一會兒?”

葉茜雖然現在在我們科室工作,但怎麽說她也就是一個實習生,而且還是一個女孩子,這種血腥的場麵,不見為妙。

她用右手使勁地按了按太陽穴,倚著門框衝我擺擺手:“沒事,我站在門外就行。”

“現場有如此明顯的泄憤行為,看來嫌疑人跟死者之間的仇恨不是一般的大。”明哥站在屍體的旁邊,看了一眼被切開的死者頸部。

“泄憤行為”再好理解不過,在命案現場中,大多數發泄行為是通過損傷屍體來實現,當複仇行為達到目的後,若憤恨的情緒仍未了,就有了附加的行為動作,嫌疑人會接著在被害人身體或某個部位繼續做一些與殺人無關的行為動作。這個現場的血字、屍體上的一條條銳器傷口,就是“泄憤行為”的最好寫照。

明哥大致掃了一眼屍體之後,把目光集中在了牆麵上的血字上。

“小龍,這上麵有沒有什麽發現?”明哥問道。

我聞聲再次走進房間,在牆麵上找了兩個我正好平視的血字仔細地觀察起來。

“結合現場其他客體遺留的印記,血字應該是嫌疑人用手指蘸取死者血液直接寫在牆麵上的,牆麵上沒有留下指紋,很顯然,他戴著手套,而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他戴的還是一種比較特殊的手套。”

“哦?什麽手套?”明哥有些好奇。

“嫌疑人戴的應該是乳膠手套。”我很肯定地回答。

“你是怎麽判斷的?”在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我再次確認了一下書寫痕跡開口道:“一般市麵上常見的手套有五種。第一種,棉手套。”它的主要材質是棉布,棉布種類又分市布、細布、粗布等。多使用在製造業,很多大型國企都會集中采購,比如煤礦、鋼廠等,包括我們勘查現場使用的手套也屬於這一類。這種手套價格較貴,它的編織工藝、規格大小均有國家統一的標準,反映在手套印上,有一定的規律可循。

“第二種,化工纖維手套。”所謂化工纖維,指的是以天然或人工合成的高分子物質為原料製成的纖維。由於合成技術簡單、造價便宜,建築工人使用較多。而它經使用後,表麵纖維容易積結成球,就算是新買的手套也避免不了。

“第三種,針織手套。”由於可以做針織手套的材質很多,手套除本身製作的原材料有區別之外,批量生產時還會使用到一些全自動的機器,這就會在手套印上留下明顯的工藝特點。另外,為了美觀,有人還會在手套上,打上拚花,甚至繪製一些圖案,這些特征,反映到手套印上,會有顯著區別。

“第四種,皮革手套。”皮革大體可以分為純皮、翻毛皮、人造革,又可根據動物種類細分為牛皮革、豬皮革、羊皮革等等。它是屬於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產品,這種手套的工藝製作過程與布類的相同,需要很多道工序。而一般來說,皮革類手套比一般的手套都要肥大一些;倘若皮革手套穿戴較久,還會出現指尖邊緣突起、表麵龜裂等特征。

“第五種,乳膠手套。”不同於一般的手套,它是一種利用燒製法製作的工業手套。在醫療、美容行業廣泛使用,是必備的手部防護用品。乳膠手套以彈性大,表麵光滑著稱,在手套沒有破損的情況下,沒有什麽特定的特征。手套印也與穿戴者手的大小接近。

我換了一種站姿接著分析:“我在整個室內的所有客體上發現的手套印,幾乎都是接近人體手指的大小,指印沒有任何特征。從這一點基本可以確定為乳膠類手套。如果之前隻是我大膽的猜測的話,那現場的血字就讓我更加確定了我的猜想。”

“這怎麽說?”葉茜好像已經適應了案發現場血腥的場麵。

我指了指牆麵的空白處:“咱們來看看現場的血字,用血量很多,說明嫌疑人所戴的手套吸收性很差,否則不可能在字跡下方出現流柱狀血痕。前三種吸收性較好的手套可直接排除,那麽剩下的隻有後兩種。”

“我剛才也已經說過,一般皮革類手套比正常的手指都要肥大一些,如果嫌疑人戴的手套是這一類,在書寫的過程中,由於手指的擠壓,手套會有或多或少的變形,力度的大小決定了手套接觸麵積的粗與細,那麽他不可能在牆壁上寫出筆畫如此均勻的字跡。因此隻剩下最後一種與手指緊貼不變形的乳膠手套。”我一口氣說完了我的分析結果。

“嗯,判斷沒有瑕疵,我同意你的觀點。”明哥點了點頭。

“另外,從筆跡上來看,嫌疑人應該是一個心思縝密、處事不驚的人。”我又補充了一句。

“哦?這又從何說起?”

“我之前看過一些筆跡心理學的書籍,現場的犯罪筆跡其實就是犯罪分子心理痕跡的客觀記錄。比如寫字筆跡潦草,可反映出犯罪分子平時脾氣急躁;筆跡塗改較多,提示犯罪分子平時做事不果斷,顧慮重重;筆跡停頓較多,文章斷斷續續,反映出犯罪分子平時做事沒有毅力,拖拖拉拉,甚至會丟三落四。”

說完我用指尖點了一下牆麵:“咱們來看看現場牆麵的這些血字,字跡一氣嗬成,筆法沉穩,而且寫的還是正楷。很顯然,嫌疑人應該是殺人以後才在牆麵上開始書寫,從字跡上不難看出,他在書寫的過程中十分沉著冷靜。試想,一個如此血腥的現場,還能如此淡定,這說明他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冷麵殺手。”

“看來咱們接下來的勘查工作必須要細致地進行!”

明哥說完,便開始低頭觀察那個被嫌疑人砍下的死者頭部。

“重度顱腦損傷,傷口足以致命。”明哥用手扒開掛滿血塊的頭發看了一眼碎裂的傷口。觀察結束,他開始在室內尋找致傷物。

明哥的目光如手電筒的光束一般,開始分析屋內的每一件物品。

最終,他把目標鎖定在有些傾斜的床頭櫃上。

在櫃子的尖角處有一小處幹涸的血跡,血跡之上還粘著幾根長發。因為棕紅色的床頭櫃和血液顏色相近,在提取指紋時,這一重要的位置,我並沒有察覺。

“死者的下體有性行為的跡象。”老賢扶了扶掛在鼻梁上的眼鏡片。

明哥看了一眼死者紅腫的**:“回頭提取一下**擦拭物,看看能不能檢驗出DNA。”

“小龍,屍體現在交給我和老賢,你帶著葉茜把室內再重新勘查一遍,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明哥吩咐了一句。

我點了點頭,提起自己的勘查箱和葉茜朝陽台走去。

雖然案發現場室內麵積不大,但是涉及的痕跡物證卻很多,我們足足用了三個小時,才完成勘查工作,把屍體送至殯儀館進行解剖。

按照我們市局的規定,涉及屍體的解剖,都必須在殯儀館進行,一方麵是因為殯儀館有相關配套的屍體存儲設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屍體冷凍櫃;另一方麵也是出於對死者的尊重。咱們中國人有一個傳統的觀念,死者要入土為安,在安葬之前,殯儀館是屍體最好的歸宿。

我們雲汐市殯儀館內建有配套完善的法醫解剖室,因為市局對我們刑事技術室相當認可,所以解剖室的設備也比其他地市高出了不止一個檔次。

半個小時後,屍體被從藍色的裝屍袋中取出,像膠水一樣黏稠的條狀血塊隨著屍體的移動牢牢地吸附在解剖**。

明哥從一個印著“開顱電鋸”的工具箱中拿出一把小號電鋸,電源線被他快速地插在解剖床的三相插座上,電流接通的那一刻,伴著嗡的一聲響,切割齒輪開始飛速地旋轉起來。

明哥用拇指按住手柄上的紅色按鈕,電鋸從“狂怒”變得“安靜”了許多。

調試完畢,他把電鋸放在一邊備用,左手從一包排列有序的解剖工具中抽出一把“柳葉刀”,做著細致的消毒工作。

看來明哥準備先從死者的頭部開始解剖。我站在一旁沒有出聲。

嘩啦。明哥右手捏住刀片,左手穩住死者的頭部,沿著太陽穴的位置快速地畫了一個圈。

當啷!使用過的柳葉刀被明哥扔在了解剖床的凹槽裏,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隻見他雙手扶住死者的頭部,手指在切口處上下撥弄,找尋適合發力的切口。

刺啦,隨著一陣頭皮被掀開的聲音,一個布滿毛細血管的白色腦殼出現在我們的麵前。腦殼上有一個很紮眼的三角形凹陷狀骨裂。

嗡,嗡,開顱電鋸的聲響再次在解剖室內響起。

記得當年第一次見明哥開顱,我幾乎把當天的飯菜都吐了出來。好在這些年已經有些麻木,可就這樣,我依舊不敢正視眼前這一幕,站在我身邊的葉茜不知道什麽時候已不聲不響地走出了解剖室。

幾分鍾後,一個椰子殼似的頭蓋骨被輕輕地放在了解剖台上。明哥低頭仔細地研究後開口說道:“這是第一致命傷,嫌疑人應該是抓著死者的頭部,猛烈撞擊床頭櫃的尖角將其殺害,然後才開始了下一步的分屍行為。”

“明哥,你是說,嫌疑人把死者的頭顱砍掉,也屬於泄憤行為?”我問道。

“對,基本可以斷定。而且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什麽?”

“現場除了**有大量的血跡以外,地麵上很少有噴濺狀血跡。要知道,死者可是整個脖子被砍掉,頸動脈是直接切斷,在人體內,頸動脈的血壓很高,如果活生生地把人的脖子切開,那現場肯定到處都是噴濺狀血跡,不可能隻留在**。”

“按照我的分析,嫌疑人應該是先將死者殺害,中間停了一段時間,才開始用刀砍下死者的頭顱,這時死者體內的血液循環停止,所以頸動脈的血才沒有大量地噴濺。”

“難怪床單上的血跡大多是流淌狀。”我回憶著現場的場景。

“對了,國賢,你把現場提取的那把菜刀給我拿來一下。”明哥轉頭看了一眼放置在地麵上的牛皮紙物證袋。

老賢應聲,從口袋中拿出一把剪刀,沿著物證袋的虛線剪口將袋子剪開,那把沾滿血跡的銀白色金屬菜刀再次出現在我們的麵前。

明哥用解剖**的水管,將屍體頸部的血跡衝洗幹淨,頸椎骨的斷麵很快露了出來。他把菜刀上的豁口對準了骨切麵,然後很確定地說道:“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分屍的刀具。”

而這時,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明哥,你看屍體大腿內側的線條狀銳器傷,像不像手術刀造成的?”

明哥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他用手掰開傷口仔細地觀察傷口的切麵。

“嫌疑人使用的工具很鋒利,不排除是手術刀。”

他說完又從工具箱中拿出一個物證軟標尺貼在傷口之上。

“十厘米。”

一個傷口測量完,接著換另一個。

“十點一厘米。”

“十點二厘米。”

“十厘米。”

……

明哥將大腿上所有的傷口丈量一遍,放下軟尺說道:

“從傷口的切麵來看,嫌疑人肯定不是使用菜刀完成這些切割傷,因為菜刀的鋒利度達不到,這是其一。其二,從傷口處不難看出,嫌疑人在切割的過程中,有按壓的習慣,這就排除了刀片的可能性,因為刀片的另外一側也很鋒利,使勁按壓的話,會造成自傷。其三,嫌疑人的切割手法很熟練,傷口切割得如此精準,連我都自愧不如,這種手法或許隻有優秀的醫生才會有。結合傷口切麵的特征,我個人也傾向於手術刀。”

“明哥,嫌疑人會不會跟你是同行?”我很好奇這一點。

“凶手是法醫的可能性不是太大,因為屍體解剖的傷口要比這大得多,嫌疑人能劃出如此精確的切割傷口,可能是因為他經常做某種外科手術養成的習慣。”

“乳膠手套、手術刀、嫻熟的切割手法,那嫌疑人的職業不就是個醫生嗎?而且從現場不難看出,嫌疑人跟死者之間肯定有莫大的仇恨,否則不會用這種極端的手段作案,隻要有仇恨,那就能說明是熟人作案。咱們隻要查查在死者的生活圈中有沒有醫生,如果這個醫生跟死者有矛盾,那就基本可以破案了。”我言辭激動地逐條分析道。

“但這隻是我們的一種猜測,換一種思維,萬一凶手有強迫症呢?他就喜歡將傷口切割成一樣的大小,怎麽辦?而且乳膠手套也並非醫生專用,是不是?”

“所以,現場分析隻能是一種輔助手段,不能先入為主,咱們還必須找到足夠的定案證據才能準確地定性。”

“嗯。”辦案講究的是證據,不是空想的推理,我很支持明哥的說法。

“要知道,咱們的每一個結論,都有可能讓刑警隊的弟兄們跑斷腿,所以我們務必要找到現場的客觀物證。”明哥生怕打擊我的積極性,又補充了一句。

“明白。”

“好,下一步咱們開始解剖屍體,在解剖之前,先看一下屍斑。”他說著翻了下屍體,對準死者背部的暗紅色雲狀斑跡使勁地按壓。

接連幾次之後,明哥將屍體重新翻了過來:

“結合現場血跡的凝結程度以及屍斑情況來分析,死者的確切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報警之前的四個小時之內,也就是深夜一點半前後。”

“咦,明哥你看,屍體的**部以及腋下都有出血點。”在明哥分析死亡時間的同時,老賢正拿著長棉簽提取死者的**內擦拭物,所以死者下體的情況,他看得一清二楚。

明哥蹲下身子,看了一眼老賢手指的地方。

“皮膚組織有刮擦痕跡,傷口新鮮。”

說完,他又舉起了死者的胳膊,看了一眼腋下。

“也是皮膚組織刮擦痕跡,傷口新鮮。”

“會不會是死者自己刮的?現在很多女子都有刮體毛的習慣。”我隨口一說。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啊?”葉茜的話慢慢悠悠地飄進了我的耳朵裏。

可能是我太投入,並沒有注意到她其實早已經站在了我們的身後。我的臉有些漲紅,畢竟這些“知識”都是我從火車上售賣的小版雜誌上看來的,見不得光。

我正轉動腦筋想找一個體麵的理由搪塞一下,沒想到葉茜低頭看了一眼,落落大方地說道:“我可以肯定,死者腋下的傷口是嫌疑人造成的,絕對不是自己刮的。但死者下體的毛發是不是我就不清楚了,說不定,司元龍專家可以給我們解釋一下。”葉茜不懷好意地瞟了我一眼。

“你是怎麽判斷的?”我趕忙岔開了話題。

“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叫脫毛膏的東西?就算死者沒錢買不起,幾塊錢的剃毛刀也應該買得起吧?但是在現場勘查時,我並沒有發現與此相關的東西,說明死者並沒有刮體毛的習慣,那她的腋毛隻可能是嫌疑人刮掉的。”葉茜在解釋的同時還不忘損我一把。

“照葉茜這麽說,死者**部的毛發也應該是嫌疑人刮掉的,傷口基本一致。”老賢扶了扶眼鏡。

“嫌疑人殺害死者之後,還用手術刀將她私處的體毛刮掉,他到底要幹什麽?”得知這個結論,我心裏有些不適。

“難道你忘記了現場的慘狀?你覺得還有什麽是這個變態幹不出來的?”葉茜說得合情合理。

“我剛打過電話,正在進行,還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好,那我們抓緊時間解剖屍體,好進行下一步的工作。”明哥說完拿起手術刀,在屍體的腹部劃開了一個創口。

三個小時後,明哥帶著我跟葉茜直奔刑警隊,胖磊則跟著老賢回到科室開始理化生物檢驗工作。

剛走進刑警隊的會議室,徐大隊長便起身迎了過來。

“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線索?”

“暫時還沒有,死者有被性侵害的過程,不排除強奸泄憤殺人的可能,但還要等國賢的進一步檢驗結果。”明哥一屁股坐在了會議室的凳子上,有些疲憊。

我從口袋中掏出幾支煙卷給在場的每一個人分發下去。明哥接過去,用火機點燃,深吸一口問道:

“徐大隊,你們那邊的調查結果怎樣?”

“按照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死者王曉樂是一名教師,她這個人為人和善,孝敬父母,幾乎沒有跟任何人有過仇怨,而且她再過兩天就要結婚了。”

“將近三十歲才結婚,夠晚的。”

“哦,不,是二婚,死者以前曾經結過一次婚,死者的母親一直不同意她和前夫之間的婚事,所以她的第一次婚姻就維持了一年多。”

“死者前夫的情況查清楚了沒有?”明哥將手中的煙頭按在眼前的煙灰缸裏。

“查清楚了,他名叫吳達,三十一歲,本市人,無固定工作。”

“這個人現在能不能聯係上?”

“手機關機,我們正在追查,我們分析他的嫌疑最大。”

“難道是因為死者將要結婚,死者的前夫懷恨在心,所以奸殺死者?”我說出了我的猜測。

徐大隊聽後點了點頭:“你說的這種可能性很大。”

明哥並沒有對我的猜想做出任何回應,而是緊接著問道:“死者未婚夫的情況查實了沒有?”

“查清楚了,他叫黃衝,三十六歲,在我們市郵政銀行淮濱支行做客戶經理,也是二婚。”

“這個黃衝對死者以前的感情經曆是否了解?”

“冷主任,你是懷疑死者有可能隱瞞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而現在被未婚夫黃衝發現,所以因此生恨,將王曉樂殺害?”徐大隊很平靜地說道。

“這也是一種可能。”明哥並沒有反駁。

“這一點我也曾懷疑過,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黃衝的作案可能性基本被排除了。”

“哦?”

“第一,黃衝家裏的條件很殷實,而且他自己也是年薪幾十萬。他之所以選擇跟死者結婚,也是被父母所逼。”

“第二,黃衝對死者是一點感情都沒有,他不可能做出如此極端的行為。”

“死者跟前夫之間有沒有孩子?”未婚夫被否定,明哥又把注意力對準了前夫。

“沒有。如果有孩子,可能就不會離婚了吧。”

“殺人凶手是吳達,是吳達這個畜生。”正當我們在討論案情時,刑警隊的院子裏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從音色上可以分辨出是一名女性。

察覺到了動靜,我們全部起身出去查看情況。

院子中,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癱坐在地上,另一位和其年紀相仿的男人正努力地將她從地麵上攙扶起來。

“是死者的父母。”徐大隊在明哥的耳邊小聲提醒道。

“你說嫌疑人是吳達,你是怎麽知道的?”我幾步走上前去,幫忙將女人拉起。

“除了他,不可能有其他人。我女兒我知道,她從來不跟外人接觸,他們兩個剛離婚,我女兒就被害了,除了這個畜生,還會有誰?”女人不依不饒地大聲叫喊。

“我不相信小吳能幹出這種事情。”身邊的男人理智地搖了搖頭。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替那個畜生說話!現在女兒沒有了,你這個王八蛋還幫別人說話,我跟你拚了。”女人發瘋似的捶打著男人的胸口。

男人猛地將女人往後一推,眼中噙著淚水指著女人的額頭:“你一口一個畜生,一口一個畜生,小吳對我們家樂樂怎麽樣,我這個老頭子是看在眼裏。再看看你這個做長輩的,人家小吳用自己拉三輪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給你買營養品,你看都沒看一眼給人家扔在門外;你一不高興,指著人家的鼻子就罵,你有什麽資格?你硬逼著女兒跟他離婚,這就是你這個當媽的幹的事。你看看你現在給我找的什麽姑爺,到處玩女人,除了家裏有錢,他哪一點比得上小吳?就算是離婚,小吳也把他買的房子過戶到了樂樂的名下,他哪點對不起我們家樂樂?哪個孩子不是爹媽掉下的心頭肉?在警察調查清楚之前,我不信是小吳幹的。打死我也不信。”

“你……好,好!你既然幫殺人犯說話,我明天就跟你離婚!”女人一屁股坐在院子中,號啕大哭起來。

“這裏是公安局,不是你撒潑的地方,給我回家!”男人一把將女人從地上拽起。

女人可能被男人強大的氣場給震懾住了,哭聲戛然而止。

男人佝僂著身子走到我們麵前,他帶著悲傷和歉意對我們說道:“警察同誌,我女兒的事情拜托你們了。”

男人抬頭用乞求的目光掃過我們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龐,之後他並沒有過多地停留,邁著蹣跚的步子,走出了院外。

待老兩口的身影消失在我視線之外時,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看來,嫌疑人真的有可能不是吳達。”

“嗯?怎麽說?”明哥問道。

“我仔細勘查過,死者家中的門鎖沒有被撬別的痕跡,更沒有更換的跡象。而剛才死者的父親提到一個細節,說這個房子是吳達購買的,那這套房子很有可能是他跟死者的婚房,那吳達不會沒有屋子的鑰匙。”

“按理說,應該會有。”

“那問題就來了。現場的鞋印很明顯,凶手是從陽台翻窗進入室內,而不是從門進入。如果嫌疑人是吳達,他幹嗎不使用鑰匙開門進入呢?”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吳達從案發到現在一直關機?如果他不是心裏有鬼,他現在幹嗎不出現?”好不容易有了一條線索卻被我否定掉,葉茜有些不樂意了。

“這個……”她還真把我給問住了。

“不管怎麽說,這個吳達肯定有問題,我覺得死者的父親之所以會幫吳達說話,很有可能是被吳達這個人使計給迷惑住了。”

“我覺得不像,因為我仔細地觀察了死者父親的一係列動作和神態,如果這個吳達平時都是假心假意,他不會如此真情流露。”我搖了搖頭,否定了葉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