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穀純:用謊言將自己麻痹

原本我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可是現在我比誰都要敏感。陳思濃,你改變了我的命運,教會了我如何去愛一個人,也告訴了我思念一個人的疼痛。

我究竟是應該感謝你把我帶出那片荒蕪,還是應該怪罪你讓我變得不再單純?

答案最後還是一個叫蘇揚的男生給我點破的。

因為許一靜。

蘇揚也是我的同學,一個很高很瘦、臉上有很多青春痘的男孩。有一天放學後,我心情很不好,因為陳思濃本來說好這個周末要見我,突然臨時說要和校長出一趟差,約會就取消了。我雖然不爽但也不敢表達我的不滿,我發現陳思濃對我的態度越來越簡單、粗暴,再也不會像當年那樣珍愛、疼惜,他總是用時過境遷來解釋,張口閉口都是他正處於事業的上升期,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很不容易,他必須好好把握,希望我能理解他。

我隻能理解他,因為他本來已經逃跑了,是我不顧一切追上來的,現在這種若即若離的狀態也是我強求的,我除了理解和接受,我還能要求什麽?

鬱悶至極。

我一個人走到了三教後麵的小樹林,也就是許一靜說過的8年前有個師姐在那裏自殺過的地方。那裏確實人跡罕至,在傍晚斜陽的映射下,透露出一股陰森的氣息。奇怪的是,明明很膽小的我那天竟然一點兒都不害怕,一直走到了小樹林的最深處,那裏有個池塘,裏麵長滿了蘆蒿,風吹過,颯颯作響,更會有野鳥驚起,呼啦啦斜刺裏飛過。

我坐在池塘邊的石凳上,閉上了眼睛。

突然,身後呼啦作響。

我回頭,什麽也沒看見。

再閉眼,又響,再回頭,四處打量,還是什麽都沒有。

心中開始嘀咕,緊張,當我把頭轉回去的時候,一個男生竟然站在了我的麵前。

“啊!”我嚇得尖叫。

“別叫啊,穀純,是我,蘇揚,你怕什麽。”男生很無辜地看著我,好像和我很熟一樣,“你不認識我嗎?你不會吧,拜托,我是你同班同學,我有那麽沒存在感嗎?哇,我真的好傷心,一頭撞死算了。”

男生很囉唆,說話的表情也很誇張,我深呼吸了兩口,感覺沒那麽害怕了,也確認了這個男生是我同班同學的事實。

“你怎麽突然就出現了?嚇死我了。”

“拜托,什麽叫突然出現?是你剛才太走神好不好?我一下樓梯就看到你一個人六神無主地往前走著,和你打招呼也聽不見,跟失了魂的喪屍一樣,我就好奇,就一路跟了過來,結果你一點兒都沒發現,完全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連我在你身邊坐下了你還沒發現,我真是服了你,幸好我是一個好人,否則,嘿嘿,你被人殺了然後啪啪啪沉湖也說不定哦!”

他真太囉唆了,還把我比喻成喪屍,太可惡了。

我決定離開,這個男生,我一點兒好感都沒有。

突然——

“穀純,你是因為最近總是被孟亦柔欺負,所以才會如此黯然神傷的吧。”他的話仿佛有著巨大的魔力,生生讓我停止了腳步,並且聽著他說出更讓我揪心的話,“你知道為什麽孟亦柔會那麽仇恨你嗎?”

我搖搖頭。

“哈,除了我,沒人知道她們那些事,哎呀,我真是佩服我自己,為什麽觀察能力那麽強呢,那些隱蔽的、細微的、含糊的、偽裝的、脆弱的、可疑的、矯情的線索,統統都在我的眼底,我想,將來我一定會是一個作家。對了,說到作家,我很喜歡一個人叫一草,是個胖子,寫過的《那時年少》超讚的,你看過沒呀?”

我的娘啊,你能不能別囉唆了,快說吧,拜托了。

“孟亦柔仇視你,攻擊你,因為許一靜。”

“許一靜?為什麽。”

“因為許一靜是孟亦柔最好的朋友,可是,現在你搶走了許一靜,她當然吃不消,要報複啦!”

“我根本不知道她們是朋友,而且我也沒有搶走許一靜啊。”

“嗨,看你這話說得,好無辜啊,不知道那證明你觀察力不行,說到這個我又要讚美下我自己,我怎麽知道那麽多事,那麽多人間的疾苦和悲歡離合?因為我有一顆主動去發現的心靈對不對?所以這點怪不得別人冤枉你的,至於後者,要看是誰了,如果是其他人,或許覺得也很正常,頂多是不爽,但對孟亦柔,那就絕對是橫刀奪愛,因為她是一個占有欲特別強,也特別心狠手辣,特別有心機的女人,得罪她你算是倒黴了。”

“好吧,弄到頭還是我錯了,真荒謬。”

“說得好,荒謬是一個很偉大的詞匯,用來形容我們的生活絕對ok,老實說,我現在都覺得人生就是一場荒謬的戲劇,我們隻是在按部就班演過場戲而已,所以凡事不要那麽計較,想開點兒,及時行樂最好,就像我一直很想和你說話,我仔細觀察,找準機會就來了,不像很多白癡,明明也想接近你,但顧左忌右害怕,黃花菜都涼了,最後還憋成內傷,是不是很荒謬啊!”

我根本無心聽他囉唆,隻想知道現在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你還能怎麽辦?得罪了孟亦柔就受著唄,反正她也不會真正把你搞死。說到這個呢,你反而應該慶幸是遇到現在的她,如果放到過去,是不是能把你搞死還真不好說呢,現在這個女魔頭真是消停多了,謝天謝地。”

“暈,她也這麽對我說過的,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發現蘇揚雖然囉唆,但講的都是我特別關心的話題,沒準,他將來真的可以成為一個作家。

“要想知道她的故事,那真有的一說了,穀純,你覺得我這人怎麽樣?”他突然開始賣關子。

“嗯……你很與眾不同。”我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去奉承他,與眾不同也可以是貶義,說出來不算違心。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很高興了,那幫白癡還躲在後麵對你意**,我卻已經在你心中留下烙印,哈哈,我真是厲害啊!”蘇揚又嘚瑟了會兒開始給我講述孟亦柔的故事。

“孟亦柔曾經是我們二中當之無愧的女王,不隻是因為她漂亮,更多是因為她有手段。她比所有女生都更成熟,知道自己要什麽,也比所有女生都現實,知道自己不要什麽,更比所有女生都有手段,知道如何去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的世界隻分為對她有用和沒用這兩種人,有用的人她就利用,沒用的人就扔掉,因此她的效率很高,她很有錢,也很得勢。有很多人真喜歡她,因為她夠強,也有很多人假喜歡她,因為她有錢又漂亮,能夠滿足別人的虛榮心,但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她的風頭都一時無兩。說到這裏又要提下許一靜了,這個傻丫頭一開始在孟亦柔心中屬於絕對沒有任何作用的那種人,因此一開始許一靜雖然特想和孟亦柔成為朋友,但人家壓根兒不甩她,這許一靜也很特別,換成別的女生早自慚形穢放棄了,她就始終不緊不慢陪在她身邊,直到有一天孟亦柔東窗事發,你猜怎麽了?原來她竟然一直是自己親姨父的小三,**啊有沒有,她姨父是官員,她所有的錢都是她姨父給的,而且他們已經在一起好幾年了,本來這事兒沒人知道,最後卻因為她姨父的政治對手揭發,設了局偷拍了她和她姨父的**錄像,然後放到媒體曝光,結果她姨父立即給雙規了,她也被請進警察局接受調查,從此人生開始一落千丈,昨天還是高不可攀的女王,今天就成了人人得以唾棄的小三。更要命的是,原來她以為自己朋友很多,所有人都愛她崇拜她,卻在自己失意的時候悲哀地發現原來這世界有多少人愛你就有多少人恨你,那些所謂的朋友一個個走的走,不走的反而會踩她兩腳。眾叛親離,孤苦無依,算是對她最大的打擊。這個時候,又要說到許一靜了,本來許一靜是孟亦柔特別看不上的一個人,可在她最脆弱、最需要朋友的時候,隻有許一靜留了下來,許一靜不但沒有任何看不起她,反而依舊用她獨特的細膩和溫柔安撫孟亦柔,陪伴她度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時光,並且最終贏得孟亦柔的真心,從此孟亦柔視許一靜為她最好的朋友,甚至是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原來如此,沒想到這個女生身上發生了這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原來,在她行將崩潰之際,是許一靜拯救了她。

我能明白那種感覺,被拯救的感覺,就像當年嚴惜將我拯救。

我突然覺得她也不是那麽麵目可憎了。

“喂!你想什麽呢?”蘇揚那尖銳、突兀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沒什麽!”

“拜托,我還沒說到重點呢,不許走神。”

“啊,還有?”

“那當然,前麵其實都隻是鋪墊而已,你真以為我有興趣給你講其他女生的故事嗎?聽好了,在關於孟亦柔的**錄像帶的整場事件中,最矚目、最壯烈、最**、最**氣回腸的部分出現在警車開進學校裏要帶走孟亦柔的時刻,當全校師生都不知所措之際,一個少年英俠突然橫空出現,隻見他用血肉之軀擋在高大警車前,他毫無顧忌,慢慢伸出手,用他那無畏的眼光、氣拔雲天的姿態攔住了警車,阻止抓人,頓時贏得了全校師生的一片掌聲,哇,當時那個場景,感人啊!”

蘇揚邊說邊比劃,一臉臭屁。

“你怎麽知道那麽多?”我真懷疑他已經開始在寫小說。

“因為,我就是那個少年英俠。”蘇揚做了一個特別拉風的動作,然後露出笑容,“怎樣,牛吧。”

“可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還是懷疑他在寫小說。

“哇,為什麽?天啊,你竟然能對我如此偉大的行為產生懷疑,佩服啊佩服,難道美女都是弱智是真的成立的?唉,造化弄人啊,想想那幫白癡還在你背後對你意**,簡直太可笑了。”

“好了,快說,到底為什麽?”

“因為,我愛孟亦柔!不過是曾經。”蘇揚表情很滄桑,斜著眼睛看我,“是不是頓時覺得又增加了一絲悲壯的味道?老實說,我都被我自己的英勇嚇了一跳呢,看來我真是一個情聖,雖然本情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但已經表現出了超高的情商、智慧和勇氣,有沒有?”

“為什麽是曾經?難道你現在已經不愛了?”

“對,我已經忘了那個女人,唉!說到這個簡直氣死我了!”蘇揚突然像一個被人踢破的皮球,“想我蘇揚一代英豪,玉樹臨風,對孟亦柔癡情不改,當所有人都懼怕的時候我奉獻了我的真誠,甚至可以為愛犧牲我的生命,可是我的英勇舉動竟然沒有讓孟亦柔有半絲感動。我因為一時衝動被抓進派出所關了好幾天,吃了不少苦頭,出來後她連一句安慰都沒有,我好傷心啊,痛定思痛,我決定放棄對她的追求,收回對她的愛,我不幹了。”

“這也可以啊!看來你可真夠厲害的。”我揶揄他,覺得這人也太不靠譜了。

他卻聽不出來,反而沾沾自喜:“要不說我是情聖呢,我是這麽想的,三隻腳的蛤蟆不好找,美女還不多嗎?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這年頭,千萬別將真愛當回事,這輩子誰還不得經曆幾次山盟海誓啊,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了的,騙騙別人可以,不能把自己也騙了。實不相瞞,我已經移情別戀了,在我心中,有一個女生她不但漂亮而且優雅,不但溫柔而且善良,簡直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女神。”

蘇揚說著說著突然癡癡看著我:“不要猶豫,不要害怕,不要懷疑,我說的女神就是你,我說了,相比那些隻能躲在你身後意**的白癡,我是一個具有超高情商和行動力的人,看,這是我給你寫的情書,雖然我相信美女你收過各種情書,但我的情書絕對保證你前所未聞,因為這份情書長達3萬字,是我以你為女主角寫的一部浪漫童話,當然了,男主必須就是我了,童話的最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很感人啊!”

那天蘇揚還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雖然他真的很聒噪,但有些話還是給了我很大的暗示和啟發,比如他說的“千萬別將真愛當回事兒,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了”就讓彼時的我很受用,我那麽愛陳思濃,可是他雖然近在咫尺,我卻越來越把握不住他,我確實太把愛情當回事兒了,可我那麽痛苦又有什麽用?我應該更灑脫些,這樣或許可以活得更輕鬆。

蘇揚的情書我收下了,有空的時候,我或許會真的當成一部童話來看。

解鈴還須係鈴人。

第二天,我約許一靜,說要和她聊聊。

此前我根本不知道許一靜和孟亦柔是朋友,我和許一靜經常在一起,甚至好幾次我被孟亦柔為難後她都會立即安慰我,可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孟亦柔是她最好的朋友。

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心態。

關於如何和許一靜溝通此事,我也想了各種辦法,但都覺得不妥,最後還是決定開門見山,就像我來找陳思濃一樣,雖然沒有緩衝,但最直接有效。

很快,我找到許一靜,將我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語氣中並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

許一靜聽完後臉都紅了,沉默了片刻後,突然一個勁兒地向我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我怕告訴你孟亦柔是我的朋友,你會不理我,沒想到事情越來越糟糕,給你帶來這麽大的麻煩。”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別這樣。”我趕緊阻止住許一靜,“我隻是想把問題說清楚,何況,我也沒有恨孟亦柔,我覺得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穀純,謝謝你能理解,不管如何,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會處理好的,相信我。”

“嗯,我一直很相信你,隻是,你不要為難,不要為難自己,也不要為難孟亦柔。”

“放心,我相信我們之間更多是誤會,說清楚了應該就好。”許一靜目光不再猶疑,充滿了堅毅,“反正我絕對不會讓她再欺負你,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出於什麽目的,那樣做就是不對。”

我突然感覺好溫暖,我抱了抱許一靜:“謝謝,有你真好。”

突然想起什麽,我問:“對了,蘇揚這個人你覺得怎樣?”

許一靜又變得緊張起來:“蘇揚……我覺得……他挺好的……就是……太喜歡作弄人……怎麽了?”

“沒什麽,隨便問問,你幹嗎這麽緊張?”我發現許一靜的臉已經紅得不行。

“我才沒緊張呢,隻是他總是作弄我而已,好了,不和你說了,我這就去找孟亦柔。”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背影,我突然想:莫非她暗戀蘇揚。

哈,原本我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可是現在我比誰都要敏感。陳思濃,你改變了我的命運,教會了我如何去愛一個人,也告訴了我思念一個人的疼痛,我究竟是應該感謝你把我帶出那片荒蕪,還是應該怪罪你讓我變得不再單純?

我一直想不通許一靜所謂的解決方案到底會是什麽。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有辦法,可是那麽厲害的孟亦柔,她真能搞定嗎?

讓我大跌眼鏡的是,第二天孟亦柔就跟著許一靜過來找到我,我們三個人來到學校附近的一間咖啡館,我和孟亦柔也有了第一次非衝突狀態下的對話。

“穀純,我做得是有點兒過了,向你說句抱歉。”不知道許一靜用了什麽方法,不可一世的孟亦柔竟然首先向我致歉了。

隻是,有意思的是,雖然她嘴上道歉,行為卻一點兒沒道歉的意思,比如她先給自己點了一杯咖啡,又幫許一靜要了一杯奶茶,然後告訴服務生:“好了,我們就要這些。”

服務生友情提醒:“還有一位請問喝什麽?”

孟亦柔對服務生瞪眼睛:“沒聽到就隻要這些嗎?快去做吧。”

服務生隻好鬱悶離開。

我很尷尬,許一靜也是,她趕緊到櫃台前,又幫我要了一杯飲料。

為了緩解尷尬,許一靜故作高興道:“我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其實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所以我想今天大家把話說開了。”

我低頭玩弄飲料的吸管,也不知道當時孟亦柔什麽表情。

“穀純,剛才孟亦柔已經道歉了,你原諒她好不好?”

我突然覺得很荒謬,之前被人整得那麽狼狽,現在卻要做一個選擇,我想如果我不原諒又怎樣,難道她還會無休止地繼續攻擊我?還是說我原諒了她大家就會把酒言歡,從此手拉手都是好夥伴?

孟亦柔卻對我的沉默很是不爽,用非常江湖的口吻對我說:“給你道歉是看在靜的麵子上,別給你臉不要臉。”

“小柔,你不可以這樣說,太傷人了。”許一靜看著孟亦柔,語氣有點兒嗔怨。

“你沒事吧,為了幫她說我?”結果這更刺激了孟亦柔。

“我不是幫誰,隻是覺得你沒道理。”

“靜,你變了,你忘了我們一起經曆那麽多事?”

“這是兩碼事嘛!穀純一個人來我們這裏,挺不容易的,我們應該更多地去關心她。”

“是是是,就你菩薩心腸,看誰都不容易,誰都需要關心。”孟亦柔冷笑了聲,“你也不問問人家需不需要,你以為人家很可憐,人家背後說不定又有人疼又有人愛呢。”

我抬頭看著孟亦柔,我突然覺得她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麽。

“怎麽了?被我說中了吧。”

我決定還擊——

“孟亦柔,你已經那麽不幸了,如果你覺得靠對別人幸災樂禍可以讓你更幸福,我隻能說,你其實更可憐。”

出乎意料的是,孟亦柔並沒有像我以為的那樣立即炸毛,表情凝固在了臉上,顯然她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她還需要時間消化。

許一靜就更不用說了,完全傻傻地看著我。

我繼續說:“我從來不認為我可憐,就像我從來沒有以為我很高人一等,在我眼中,從來沒有將人劃分過,對誰我都是一樣,雖然不夠熱情,也絕對不刻薄,更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這是我和世界相處的一種方式。世界真的太大,我們真的好小,現在資訊那麽發達,每天有那麽多的新聞,我們都變得越來越浮躁,浮躁到連最初想要的東西都忘記,浮躁到連我們最在意的東西都不珍惜,是不是很可笑?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所以我決定嚐試一次,趁自己還小,給自己一次機會,哪怕瘋狂,哪怕愚蠢,都在所不惜。我不怕失敗,也不怕摔倒,哪怕那樣會很痛,我也覺得不後悔。是的,我來二中也不是希望得罪更多的人,更不想傷害誰的利益,我隻是希望守護住我自己小小的寄托,用愛點燃我心中的那盞微光。如果我的行為真的讓你很不爽,那麽我寧願退出,就當從來沒有來過。”

我真驚訝我竟然可以一口氣說出這麽多,很神奇的感覺,難道是受了那個叫蘇揚的話癆影響?

“再見!”我向許一靜告別,“不管如何,認識你我很高興,我會永遠記住你。”

“穀純……你別走啊!”許一靜在身後叫,卻也無能為力。

“你站住!”孟亦柔竟然發話了,聲音中透露出不容拒絕的色彩。

我應聲而停,卻沒有回頭。

“對不起,可能是因為我失去了太多東西,所以一直沒有安全感,太緊張導致用力過度。”她走到我麵前,看著我,很認真地說,“你剛才說的有點兒道理,要不你留下吧,以後我們三個人一起做朋友。”

我遲疑了,如果是以前,我大概會毫不猶豫答應的吧,可是在經曆了陳白鷺、嚴惜和之前一係列事後,我實在無法判斷孟亦柔的話是真心還是又一個鬧劇的開始。

這樣的結果顯然是許一靜最願意看到的,她也走到了我麵前,用無比虔誠的眼神看著我,用無比渴望的口吻對我說:“可以嗎?拜托了。”

我想了想,然後很大方地說:“好,我答應你。”

“耶!”許一靜興奮地蹦了起來,“我太太激動了。”

孟亦柔也笑了,我第一次發現她的笑容裏沒有那種陰險的味道,她真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孟亦柔說:“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哦,我可沒強迫你,說不定以後哪天我心情不好,再得罪你,可不要怨我。”

我也笑:“放心,我從來不對自己的選擇後悔。”

就這樣,我收獲了來到二中後的第二個朋友——孟亦柔。

用收獲應該不是很恰當,因為收獲是充滿喜悅的,而我這個過程實在太觸目驚心,而且雖然成了朋友,但並沒有太多溫暖的感受。

正如她說的那樣,她還是時不時會擠對我,特別是當我和許一靜關係更融洽時,她就會不由自主緊張,然後對我各種刁難。

她真的是一個手段豐富,並且心狠手辣的家夥,說翻臉就翻臉,各種明示暗示,都指向一點:她孟亦柔才是許一靜最好的朋友,我這個外來者不應該有非分之想。

或許是因為我知道了她的故事,也理解了她的緊張,所以對她的失禮並不太介意。慢慢地我們三個人也都適應了這樣的關係,雖然沒有越來越和諧,但矛盾越來越少卻是不爭的事實。很快,我從學校搬了出來,在附近租了一個兩居室,給她倆都配了鑰匙,從此就更方便和她們聚一起了。

就這樣,我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陳思濃身上,我希望能夠早點兒長大,早點兒畢業,早點兒和陳思濃正大光明在一起,然後結婚,生子,相守終老,這就是我全部的人生誌向。

許一靜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我和孟亦柔身上,她希望我們的友情可以越來越醇厚,將來可以一起考大學,畢業後可以工作、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做一輩子的朋友。

而孟亦柔大部分的心思則放在賺錢上,她父母在她12歲那年出車禍雙亡,身為孤兒的她必須想盡各種辦法養活自己,曾經的她通過很多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包養、援交、出台,維係了自己奢侈的生活水準,可是東窗事發後,她便改邪歸正,然而又不想自己的生活水準下降太多,所以隻能更用心去賺錢。她比我們這些同年齡的孩子早熟太多,也承受了太多無法想象的壓力。很多時候我會想,如果她不那麽小心眼兒,她會是非常非常有魅力的一個女生。

有一天,孟亦柔說要請我和許一靜幫一個忙。

“我以前混社會的時候認識的一個哥兒們,現在在一家特牛的外企上班,明晚他們要招待幾個外地過來簽約的客戶,想找幾個學生妹去喝酒助興,找到我幫忙。怎麽樣?我們過去吧,隻要喝酒,什麽都不做,一個人1000塊哦。”

我和許一靜麵麵相覷,都沒有說話。陪酒這事兒以前聽過,卻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遇到。

“怎麽樣嘛?我也是為了大家好,白賺的錢不能不賺。”提到錢,孟亦柔兩眼發光。

“不太好吧。”我遲疑著說。

“有什麽不好的?難道你們害怕不安全?放心,那哥兒們我認識好多年了,絕對靠譜兒,他不會害我們的。”孟亦柔拉著我們的手直晃,“一起去啦,就當是幫我忙咯!”

“我還是不去了。”我認真想了想,“我對賺錢不感興趣。”

“那你呢?許一靜?”孟亦柔看著許一靜,“穀純是富二代,不缺錢,也不在乎錢,咱倆可不一樣,你還記得上次你在春天百貨看上的裙子,你穿上去特別好看,再不買回來當心就沒了。”

“算了,我也不去了吧。”許一靜特內疚地看著孟亦柔,萬分為難地拒絕了。

“真搞不懂你們,算了算了,就當我什麽都沒說,你們不去我自己去,大不了我被他們灌死,反正這錢我一定得賺到。”孟亦柔說完氣鼓鼓地走了。

孟亦柔走後,許一靜弱弱地問我:“我們這樣是不是太不講義氣了?”

我遲疑著回答:“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我的生活不應該那樣。”

許一靜都快哭了:“我從來沒想過會拒絕孟亦柔,曾經我以為隻要是她的話,不管多難,要付出多少,我也會全力以赴。原來,我並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麽純粹,我變了。”

我安慰許一靜:“別多想了,我們都不了解自己,我們都在變,如果有一天我們回頭打量,會發現最初的我們早已經麵目全非。”

後來孟亦柔真的一個人去赴約了,第二天她沒上課,因為當晚她喝了太多太多酒,直接喝到昏倒被送到醫院輸液。我和許一靜在醫院整整陪了她一天,當她醒過來看到我們的時候特別高興,從包裏掏出兩個信封遞給我和許一靜。

“給,你們的酬勞。”

“什麽酬勞?”

“錢啊,不是說好了嗎,一個人1000塊。”

“可是我們都沒去。”

“那不一樣嘛,我都替你們把酒喝了,這到手的錢不能不要。”

“那你自己都留下,不要考慮我們。”

“那可不行,哎!這話我可不愛聽啊。我們是好朋友,說好有福同享的,這錢你們必須得收下,不要我就扔掉,你們看我都喝成這樣了,不要忍心嗎?”孟亦柔愜意地翻了個身,“好久沒喝這麽多了,那幾個家夥可不是一般的主,我至少偷偷吐出去一半的酒都還喝成這個慫樣,要是全喝了,還不得喝死呀。”

瞧,這就是孟亦柔,你有的時候覺得她很壞,比誰都壞,可有的時候又覺得她特仗義,和你掏心挖肺地仗義。你可能沒法喜歡她,但也絕對恨不起來。你覺得她光鮮亮麗、不可一世,但轉瞬又會覺得她一無所有、非常可憐。她總是以一種很強勢的姿態麵對生活,可轉身又會哭泣得像個無依無靠的小孩。我們每個人的成長過程中,或許身邊都有一個孟亦柔這樣的朋友,她雖然很複雜,但我們都需要她。

我的生活仿佛進入了一個平穩期,日子過得不緊不慢,很快我們告別了高一,來到了高二。

陳思濃的課越來越精彩,喜歡他的同學也越來越多,他在學校的知名度也越來越大,還被評為全省優秀青年教師。對此,我除了高興外還有感動,別人可能看到的隻是他外表的風光,隻有我知道他的理想以及為這個理想默默付出的辛勞和汗水。

我和陳思濃繼續保持著私密約會,頻率卻越來越少,地點也越來越遠。慢慢地一個月都不一定能夠見上一次,見一次還得到郊區的酒店。對此陳思濃的解釋是他工作太忙了,分身乏術,而且現在正處於他事業的關鍵期,如果我們的事情暴露,那麽就萬劫不複,希望我能多多理解他、支持他。

我苦笑,除了理解他、支持他,我還能怎樣?我突然發現他並不懂我,或者說他現在沒有把心思用在我身上,因為我要的不是和他的**,不是他的愛撫,不是他的身體,我要的是他的關注和關心,不是說非要在這遠離學校的酒店才能完成的行為,一句問候,一個短信,甚至一個眼神都可以做到。可是他不會,他從來不給我發短信,而且也絕對禁止我給他發,說那樣會留下痕跡,等他要找我的時候隻會給我打電話,而且語氣冷靜,聽不出半分愛人間要私會的曖昧,仿佛是在商量一件特別正經的公事。平時在學校裏他也從不和我說話,上課也從來不叫我回答問題,甚至連眼神都不會落在我的身上。總之,他成功營造出了一個感覺,那就是他的世界和我半分錢關係都沒有。

對此,他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樣做其實都是為了我們好,因為多一個人懷疑我們的關係,我們就少一分未來在一起的可能。

嗬,現在他唯一能給我的安慰,就是對未來還有一絲期許。

而就這麽一點點安慰,我已經甘之如飴。

雖然,愚笨如我,也知道,一切其實已經在改變,隻是我們都習慣裝傻,隻是我們都太舍不得放不下,所以在失去之前,我們都絕口不提,用各種謊言和偽裝將自己麻痹。

直到有一節語文課,陳思濃剛進教室,同學們就發出一陣歡呼聲:“結婚!結婚!結婚!”

陳思濃臉上也露出了喜氣洋洋的表情,一邊要求大家安靜,一邊樂得合不攏嘴。

我則完全雲裏霧裏,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陳思濃說:“我們先好好上課,等哪天我結婚了,一定告訴大家,給大家發喜糖。”

那堂課,陳思濃依然講得風生水起,絲毫不受影響,他的心理素質越來越穩定了。

而我已經完全慌亂,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下課後,我假裝無意地問路過我身邊的蘇揚,為什麽大家要喊結婚。

“因為陳老師快要結婚了啊!”蘇揚對我的主動搭訕非常高興,“難道你不知道嗎?你不會吧,你生活在真空?還是說你對陳老師一點兒都不關心?簡直讓我匪夷所思,拜托,雖然你是大家閨秀,但也不要完全沉溺在自己小小的世界,你要觀察社會,觀察人生,觀察你眼前的花花草草,觀察你看不見的山川河流,這樣你會接受到來自遙遠時空的信號,讓你變成一個更有層次感、更加圓滿的人,就像我一樣。”

“別廢話了,到底什麽結婚?”我怒了,我怎麽就找了這麽個神經病聊天。

“上午剛傳出的消息,說陳老師今年聖誕節會和校長女兒結婚。校長女兒今年26歲,雙魚座,B型血,前兩年剛從英國留學回來,主修心理學,現在在市武警總醫院工作。她和陳老師相識在兩年前的一次網友聚會活動上,當時陳老師還在一所地級市的中學上班,開始是陳老師主動追求的她,從第一次見麵到戀人關係確定一共用了25天,後來校長就把陳老師調到我們學校來了,本來他們打算明年國慶再結婚的,但因為校長女兒突然發現已經懷孕了,所以隻能提前結婚。還有,如果我觀察的不出錯的話,這一胎應該是個女兒,不過陳老師很喜歡男孩,所以估計過兩年他們還得再要個孩子。好了,這就是我觀察到的全部細節,over,我先走了。”蘇揚一板一眼地說完,然後吐了吐舌頭就走了。

我的天!

我破例給陳思濃發短信,一條接著一條發。

陳思濃始終沒有回短信。

我的世界完全變成黑暗的,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匯形容,此時此刻,我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聯係上他,然後當麵問個清楚,我開始給他打電話,像瘋了一樣。他卻不停將電話掛斷。

我繼續打,一直打,直到對方關機。

我拿著手機,一動不動,傻傻看著,我怕我隻要稍微動一下,就會控製不住情緒,失聲痛哭。

下午三點鍾,他終於給我回電,聲音充滿了抱怨,他問我到底想要幹嗎。

我說我要見他,立即,馬上。

他想了想,然後告訴我去郊區的一個酒店等他。

我立即出門,打了車直奔那家酒店,然後守在大堂。兩個小時後,他終於出現,一言不發地上樓,我緊緊跟了上去。

一進門,我就質問他:“你是不是要結婚了?是不是和校長女兒在一起?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他抽煙,狠狠地說:“是的。”

我問他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全校人都知道他就要結婚了,就我一個人蒙在鼓裏像個傻子一樣還在**夢期望未來能夠和他在一起。

他說:“穀純,你冷靜點好不好?你這個樣子我怎麽告訴你實話?你給過我機會說了嗎?你除了一天到晚說要和我永遠在一起,用情感把我綁架,你還做什麽了?你理解過我嗎?你隻想著自己的感受,卻從來不考慮我的需求。我都離開原來的世界了,你卻要硬闖進來,也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接受不接受,現在你還質問我,這樣隻會讓我更討厭你。”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深愛的男人,那個滿腹經綸、溫文爾雅的陳思濃此刻竟然像發飆的獅子一樣對我破口大罵,原來他一直那麽討厭我,原來我在他心中一直那麽不堪,那為什麽還要給我重新開始的機會,為什麽還要讓我抱有希望,為什麽?

他就在我身邊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在等到我稍微平息下來時,他突然又抱住我:“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願意看到今天這個情況,我也不想,可是我們都應該理性一點看問題,我已經不小了,我需要愛情,也需要家庭,這些都是你給不了的,所以你應該放過我,理解我。至於我沒有及時告訴你,是我不對,可是我也是因為害怕你會太擔心,你那麽善良,那麽單純,對你而言,這些都是生命無法承受之輕,我真的不忍心直接告訴你真相,這就是我一直隱瞞的全部原因。”

我想推開他,可是推不開,隻能一句又一句傻傻地重複:“放開我,放開我。”

“不,我不放,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他突然在我臉上瘋狂地吻著,“純純,我心中是真的有你,我不想因為我要結婚而失去你,那樣同樣是我無法承受之輕,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不隻是因為害怕你會絕望,更多的是我知道那樣我會絕望,因為意味著我要失去你,每當想起這個,我就好心痛,真的好難受。”

“可是……那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我們繼續保持這個關係,我們繼續在一起好嗎?就像以前一樣。”他眼睛紅紅的,充滿了欲望。

“我明白了,你想讓我當你的情人,當你的小三?”

“不,不要用這樣低俗的詞匯來玷汙我們純潔的感情,其實我們應該想開點,什麽稱呼並不重要,重要的隻是我們依然能夠在一起,並且彼此相愛。親愛的,人生很長,會有很多的風景,隻能說此刻我選擇了其中的一處風景,但不表示我會永遠為這道風景停留。你還小,你會長大,到時候會發生很多事情,說不定到時候我們會排除很多現實的困難,重新走到一起。因為現在你還是學生,我們不能結婚,但並不表示我們的關係已經蓋棺論定,我們應該繼續充滿期望去憧憬我們的未來,好嗎?”

我徹底迷惑了,我不知道他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隻知道當我憤怒之後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很愛很愛這個男人,甚至超過了我自己的生命,我不能失去他,失去他我會活不了。因此,雖然一萬個理性告訴我應該選擇離開,可是最後我依然是流著淚點頭,答應了他這個荒謬的要求。

就這樣,從那一刻開始,我成為了一個不堪的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