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穀純:新的朋友許一靜

許一靜給了我對朋友前所未有的概念,那就是理解和包容。她非常細心有耐心,人也特別好,無論何時陪在你身邊,你都不覺得多餘。

更重要的是,她懂我,隻要我的一個眼神,她都能明白我接下來要做什麽事情。

我決定去找陳思濃。

不是那種簡單的見麵,然後對話,最後再分開,而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唯一的辦法就是轉學,轉到陳思濃現在所在的學校,繼續做他的學生,就可以每天都見到他,就算見不到也知道他在不遠處。

要想知道陳思濃正在省城哪所學校任教並不難,學校裏早就傳出他到省二中當老師的消息,以前不想找隻是因為害怕,現在卻有了足夠的動力。

麻煩在於,我如何才能轉到省二中?我絞盡腦汁,連離家出走這種荒誕的方法都想出來了,最後悲哀地發現,要想實現這個目標,必須要得到家裏人的支持。

可是該如何開口?思考再三,我選擇了直接提要求的方法,我真的沒有其他牌可出,我曾經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幸福的人,要什麽有什麽,可那一刻我才發現我是那麽貧瘠,離開家庭我什麽都不是。

正如我所料,爸爸在聽明白我的想法後,一萬個不同意。

“絕對不行,純純,如果你不想在現在的學校讀書,我可以直接安排你到澳洲去,反正遲早都要去的,我讓你媽媽提前退休,過去陪你好不好?等過幾年,我們全家都移民過去,好不好?”

“不要,我就想到省二中。”

“那又不是什麽好學校。”

“不管,反正我一定要過去。”幾乎是多年來,我第一次連續頂嘴。

“純純,可以告訴爸爸原因嗎?”

“對不起。”

“那爸爸就不能答應你。”

“求你了,爸爸,從小到大,我的人生就是被安排好的,我並不反對這樣的生活,可我現在渴望在我被安排好的人生軌跡上出一次小小的意外,請你給我這次機會來安排自己的生活,就一次,等這件事結束後,我會立即回到你給安排好的軌跡上,再也不會偏離半分,好嗎?”

爸爸很認真地聽了,然後更認真地回答:“不行,在你的成長上,我寧願保守,也不能冒險,一次意外都不允許發生,你必須聽我的。”

談判很快陷入了僵局,就在我近乎絕望之際,媽媽竟然站在了我這一邊。

“我覺得我們應該相信女兒的眼光和選擇!”

“不行,這太不靠譜了,她那麽小,什麽都不懂。”

“嗬,我們看女兒當然覺得她什麽都不懂,但她可不是這麽認為,是不是啊純純?”

“是,我都17歲了,已經長大了。”我忙不迭地點頭。

“是啊,我們的女兒都17歲了,仿佛一眨眼,昨天還是一個小屁孩兒,怎麽今天就成了大姑娘了。”媽媽很感性地凝視著我,然後對爸爸溫柔說,“老穀啊,你還記得當年我們比純純現在也大不了幾歲,在大學裏處朋友時,我家裏人都特看不上你,強烈反對我和你交往,說你不會有啥前途,唯獨我相信你,因為我看到你好努力,也聰明,一定會有出息,20多年過去了,事實證明我並沒有看錯。”

“可是……”一向口舌極好的爸爸竟然啞口無言了。

“女兒長這麽大,從來就沒有對我們提過任何要求,現在她如此堅決去做這件事,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何況她的要求雖然有點兒不合常理,但並不過分,我們應該支持她。”

“唉!”爸爸沉沉歎了口氣,看著我的眼神依然滿滿都是“我不放心,離開我你肯定會出事”。

“老穀,放手吧,是時候讓女兒自己去麵對一下生活了。生活本來就不應該隻是幸福和甜蜜,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擔心太寵著她反而不接地氣,將來會導致更大的麻煩。能夠先到省城獨自生活一段時間也好,既能得到鍛煉,又離我們很近,有什麽事分分鍾能夠得著。老實說,如果直接把女兒送出國,我還真有點兒不放心呢。”

“這倒也是,行,就聽你的吧。”耶,萬歲,爸爸終於被說服了,媽媽真是太厲害了,我怎麽就沒有遺傳她強大並且嚴謹的邏輯能力呢。

可媽媽還沒完——

“還有啊,老穀,剛才你說的都挺好的,就一個地方不是很合適。咱家不隻是你有事業,我也有,以後請不要動不動就說讓我提前退休,你以為這樣是愛的表現,實際上會很傷害我。”媽媽雖然語速依然是緩緩的,但語氣已經變得酸酸的,“唉!這麽多年了,你其實還是不懂女人心。”

“是、是、是,老婆,我再也不敢了。”

“還是那句話,要相信女人自己的決定。”

“老婆,你說的真有道理,哈哈,我很相信,我老婆最厲害,我女兒也是最棒的,哈哈哈。”老爸雖然在笑,但看表情比哭還難看。

哈,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來,老天都支持我去找陳思濃。

謝謝媽媽,從小到大,你給我的感覺就是理性能幹的女強人,甚至有點兒不近情理。怎麽也沒想到原來你是如此的開明,我好愛你!

有了爸爸媽媽的支持,轉學的具體過程雖然複雜但難度並不大,在經過爸爸一係列的運作後,高一第二學期一開學,我便出現在了省二中的校門口。

看著眼前全新的學校,我在心中認真對自己說“陳思濃,我來了”。

陳思濃,我來了——這隻是第一步。

省二中雖然不是什麽重點學校,但規模人數要比我原來的學校強上不少,光高一就有9個班級。很快我被安排到了高一(四)班,語文老師正是陳思濃。

一切都如我所願。

班主任將我帶到新的教室,向同學們簡單介紹後,安排我坐在了一個空位置上。很多天以後,我聽身邊同學說:這個位置原來的主人名叫夏直樹,一個很帥、成績超好,但有憂鬱症的男孩,上學期就已經出國了。

夏直樹,挺好聽的名字,不曉得為什麽年齡小小會得憂鬱症,難道也是因為愛情嗎?

對於我這個轉學生,新的同學表現出了不小的興趣,班主任剛走就有幾個女生主動過來搭訕,問了一堆問題,我都很禮貌地應對,不拒絕,也不迎合,凡事點到為止。

我不想在這裏牽扯太多,來這裏,我隻為了陳思濃。

然而,盡管我對我的新同學並沒有什麽興趣,我還是注意到了那個女孩。

她非常漂亮,並且時尚,有一種冷豔的美,屬於在人群中你隻要看了一眼就無法忽視的那種人。

後來我知道她叫孟亦柔,曾經的二中女王。

不曉得為什麽,我看孟亦柔的第一眼時就想起了陳白鷺。雖然她比陳白鷺更漂亮,也比陳白鷺更成熟,但她們的眼神是那麽相似,我想想,對,都透露出一股絕望。

她會是和陳白鷺一樣性格極端的人嗎?她應該也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吧?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和她發生什麽交集?如果會,又是怎樣的故事呢?

來不及多想,我便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因為上午第一節課就是語文課,也就是說,等會兒,我將能看到我魂牽夢縈的愛人陳思濃了。

天,我已經整整半年沒有見到他了,我很想他,甚至想到連他長什麽樣都一點兒記不得了。

在經過焦躁不安的等待後,上課鈴聲終於響起,很快陳思濃便邁著帥氣的步伐,出現在我的眼前。

他變白了,還胖了,頭發也留長了,還帶起了眼鏡,整個人更富有藝術氣息了,他身上的那件咖啡色風衣可真合身啊,如果能換一雙同顏色的鞋就更好看了。還有,他身上的味道一點兒都沒變,從進門的那一瞬間我便聞到了,我一直懷念著這味道,此刻能夠聞見,心都醉了。

就這樣,隻第一眼,我的眼淚就湧出來了,我拚命掐自己的手,不許哭,不許哭,說好的不許哭,可就是控製不住。我日思夜念的戀人啊,我終於來到了你的身邊。

陳思濃也很快看到了我,不過他的眼神隻在我身上做了極短暫的停留,然後便開始若無其事地向同學們問好,接著開始授課。他講課比以前更精彩了,整堂課行雲流水,**迭起。

看得出來,他已經通過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征服了二中的同學,從他進門第一分鍾同學們的歡呼開始到下課鈴聲響起時的掌聲都在證明,他絕對有實力在省城甚至更大的城市生存和發展,他確實不應該停留在我們那個小小的地方。

隻是,看著陳思濃冷靜穩定地發揮,我會感到疑惑,他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我們之間真的有過熾熱的愛嗎?為什麽時過境遷,一切都變得好遙遠,遙遠到仿佛根本不曾發生?

而在短暫的波動後,我很快控製好了情緒,是的,我來這裏並不是要給他壓力,而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慢慢回到他的身邊。

我沒有勇氣去找他,他也沒有主動找我,就這樣過去了一個多星期,我們之間零交流,仿佛是陌生人。我很難受,就算我們不是戀人,哪怕是一個舊友,他也不應該如此冷漠吧。

我責怪自己:穀純,你永遠那麽懦弱,既然都已經跨出第一步了,就不要再畏首畏尾。

我決定給他發條短信,希望能和他聊聊,不管如何,他都欠我一個解釋。

班級通訊錄上就有他的新手機號碼,我編輯了半天,寫了不下十幾條短信,有長達幾百字的,也有情感特別豐富的,可最後還是選擇了一條極其簡單的短信:我想和你談談,穀純。

很快就接到他回信:好,不過要等到周末才方便。

當然沒問題,我都等了半年了,不在乎再多等一兩天。

可沒想到,這一兩天於我的感受勝過一兩年。

終於挨到了周末,我精心化了妝,這些日子因為太過焦慮導致我臉色暗黃,還長出了痘痘。我穿著陳思濃以前最喜歡的衣服,還噴了點兒香水,然後來到陳思濃指定的地方。那是遠離學校的一間茶樓,在城市的另外一邊,陳思濃在那裏訂了一個包間,看得出來,他對這次見麵非常慎重。

因為不熟悉路我晚到了幾分鍾,推開包間門時,陳思濃已經到了。

“來啦!請坐。”他很熱情也很自然地對我打招呼,並且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是我曾經無比熟悉和依賴、可以融化我一切不好心情的笑容。

我有點兒傻,腦子很暈,木木坐下。

陳思濃給我泡了一杯菊普,然後開始自顧自介紹:“喝點兒茶,看看味道如何,這是我年前去香格裏拉旅遊時問當地老農購買的,味道非常別具一格。”

我雙手緊緊握著杯子,水很燙,可是我一點兒都不怕,一口一口往下咽。

“慢點兒喝,別燙著。”陳思濃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溫柔和關切,“你瘦了。”

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我的眼淚。

“你去過香格裏拉沒?”

我搖頭,突然想起了嚴惜,他們會不會在那個遙遠的地方相逢過?

“唉!可惜啊,那麽好的地方,一場大火,全都沒了,世上的美好大抵都是如此脆弱,經不起一點兒推敲。”

“我不想說這些。”我輕輕說,卻透露著堅決。

“好,我們換個話題,怎麽樣,來這兒還習慣嗎?”

“還好吧。”

“慢慢來,會習慣的。”

“嗯!”我看著他,突然發現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陳老師?陳思濃?親愛的?老公?這些我都叫過他,可是已時過境遷。

而我們現在到底是什麽關係?在最甜蜜熱戀的時候戛然而止,雖然分開可卻又從未說過分手。

我不知道說什麽,隻能癡癡地看著他,我想當時我的表情一定很複雜很複雜。

在我的凝望下,他竟然遲疑了,收起了口若懸河的姿態,然後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立即哭了,他竟然對我說對不起了,好像我等了半年就是為了等這句話。

我放聲大哭,把我這半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惶恐,所有的癡情,全部化為淚水,洶湧而出。

他給我遞紙巾,並不攔阻,而是等我盡興哭好。

“對不起,我知道你肯定特別恨我,我也一直不好意思見你。”

我不說話,還是不停哭。

“忘了我吧。”他分明如是說。

“我做不到,我努力過,但真的做不到。”我的眼淚沒完沒了。

“我知道很難很痛,可我們不會有結果的,這是注定的結局。”他點燃一根煙,長聲歎氣,“唉!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麽我會不告而別?”

我點頭。

“因為,我發現我已經深深陷進去了,可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樣下去,欲壑難填。”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仿佛也很痛苦,“你知道嗎?我們去浙江旅遊的那些天,我非常快樂,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可是在回去的車上,我突然意識到一切都隻能在特定環境,離開這個特定環境所有的幸福都不會成立,留下的隻是無窮無盡的痛苦。”

“為什麽?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可以一直這麽幸福下去的啊!”

“傻丫頭,你還小,生活不會那麽簡單的,我們之間有太多的障礙,你家境富足,我出身寒微,我根本配不上你。每次和你在一起,你的單純和美好都會讓我自慚形穢,你的家庭更會成為我的負擔,我們是不會有未來的。你說過你要去留學,那我怎麽辦?等你,我願意,可我等不起,我已經快30了。對你而言還有大把的未來,可是我卻不能錯過人生的每一步,因為一步錯,滿盤皆輸。”

“所以你就不辭而別,消失得無影無蹤?”說到這兒,我又開始放聲大哭,我真是太委屈了。

“不是不辭而別,是逃跑,當我想到未來我們不能在一起時,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是的,我是一個愛的逃兵,雖然不恥,卻也無奈。那次我回去後,在網上正好看到省二中在進行特殊人才的招募,於是立即報名,沒想到後麵的一切都非常順利,所以我就匆匆辦理了工作調動,我知道這樣做對你太殘忍,可既然任何理由都是蒼白無力的,那還不如不要找借口,長痛不如短痛,那些傷口就讓時間來撫平,我想你會忘記我的。”

“這就是你的解釋?”我怔怔看著他。

“這不是解釋,隻是事實,我寧可你恨我,永遠不原諒我,也不想說出這些話,因為說出來後就很虛假且無力,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過來,我很驚訝,也很感動,我發現,我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你,在你的單純的表麵下一定隱藏著巨大的堅毅,在你柔弱的身體裏還住著另外一個倔強的你。”

我恍惚了:陳思濃,我的愛人,隻有他是那麽懂我,關注我!

“我也沒想到,這些天我真的很痛苦,我感覺我的世界都是黑暗的,我對什麽都沒有了興趣。”

“對不起!”他反反複複還是這句話。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我過來也不是問你要一個所謂的解釋,我隻是想知道,在你心中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過我,我們之間所有的美好是不是都是一場夢。”

“不是的,不是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所有的快樂,所有的幸福,還有我對你的愛,都是真的。”他著急了,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

“那現在呢?你還愛我嗎?”我不再流淚,這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

他看著我,緩緩說:“應該……還……愛……吧。”

我閉上了眼睛,淚水卻再次湧出,我可以清晰地聽到他說的話。

“純純,我的寶貝,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美麗而單純的女生,你早已經融化進我的生命中,無論我走多遠,都無法把你忘記。”

夠了,有他這句話就夠了,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我沒有什麽遺憾,而且,我更加有了和他在一起、永遠不分開的力量。

“我想回到過去,我想和你繼續在一起,我想像以前那樣快樂和幸福,可以嗎?”我幾乎是在哀求了。

“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這一步,我不能允許我的生活倒退。”

“我不管,我隻知道,離開你,我活不了。”

“唉……”他又長長歎了口氣,突然感慨,“愛情啊!你讓我拿你如何是好?”

那天我們還聊了很多,回味了我們曾經美好的時光,最後的氣氛非常溫馨和諧,陳思濃將我帶到附近酒店他早已開好的房間裏,我們度過了瘋狂而難忘的一夜。就這樣,我們似乎又恢複了戀人關係,最起碼表麵如此。陳思濃說他剛調到這裏,根基未穩,得特別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不能有半點兒話柄落人口舌,因此和我約會隻能在周末,並且必須是遠離學校的地方。

對於他的要求,我統統答應,隻要還能擁有這份愛,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何況我本來也沒什麽身份。師生戀,永遠是一個見不得太陽的關係,我隻希望能夠早點兒長大,等考上了大學,就可以和他公開關係了。

就這樣,我和陳思濃迅速死灰複燃,我做起了他的地下情人。我們差不多每個星期都會偷偷約會一兩次,每次我們都會瘋狂**,他比以前更瘋狂也更粗魯,完全不會顧忌我的感受,完事後他會立即暈暈沉沉睡去,而我卻失眠到天亮,我會睜大著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連上洗手間都舍不得,我要把之前錯過看他的時間全部補回來。

對此,我已經無比滿足,並且視為我的好運。

俗話說,好事成雙,以前我還沒什麽太強的感受,可這次讓我撞了個正著——很快我在二中就擁有了一個新的好朋友——許一靜。

該怎麽介紹這個女孩子呢?她完全是我意外中的收獲,因為我根本沒打算在二中繼續用心交朋友,更想不到會結交這樣一個沒特色的朋友——哈,這個詞好,沒特色,我的新朋友許一靜真真切切沒什麽特色啊,可是,我們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成為了好朋友。

她胖胖的,個兒也不高,長相很普通,穿著普通,成績也普通,不怎麽說話,看上去非常老實的樣子。

是不是很沒特色?

可是她非常溫柔、細心,而且很懂我,更關心我。

我們的交往緣自一張紙條。

原來在家的時候,一切都被安排得服服帖帖的,雖然沒有覺得有多好,但也不覺得有多壞,頂多就是有時候會覺得不那麽自由,可現在到了省二中,住進了宿舍,爸爸媽媽雖然經常來探望我,但基本上還算是一個人生活,我突然發現連開水都要自己去水房打,衣服也得自己洗,連每頓飯吃什麽都需要自己操心,這才意識到獨立生活絕不是我以為的那樣簡單。開始幾天我還饒有興趣地買了各種生活用品,把自己的小床位布置得特別美麗溫馨,每頓飯還講究個營養搭配,到最後都懶得去食堂了,就直接吃泡麵完事,衣服也不想洗了,攢到一起快遞回去。唉!原來我竟然那麽懶,隻是一直沒發現,我曾經還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勤快、最愛幹淨的女生呢。

麻煩還遠不止這些,我是個名副其實的路癡,方位感特別差,二中真的太大了,占地600多畝,而且路況相當複雜,光食堂就有4個,教學樓也有好幾幢,至於超市、小賣鋪就更多了,這些都讓新來的我搞不清楚狀況,鬧出不少事故。記得有一次班主任在路上遇到我,讓我去二教的實驗室幫她拿一樣東西,結果我連續找錯了三個地方。最後不僅耽誤了時間,還被班主任數落了一頓,說我怎麽動手能力那麽差。

為此事我鬱悶了好幾天,有一天中午我回到教室,突然看到一張用很好看的信紙疊成的千紙鶴,靜靜放在我的課桌上。

開始我以為是情書呢,因為這裏的男生都比較開放,我來沒幾天就收到了好幾封情書,內容也很露骨。這些當然不會打動我,再好都不行,因為我已經有了最愛的人。

沒想到那張信紙是一張手繪的二中地圖,上麵不僅將每個建築的詳細功能寫得非常清楚,就算白癡也不會再弄錯。更讓我驚喜的是,上麵還對校園內外各個生活場所進行了點評,比如,南門的小超市的老板人很好,但價格要貴很多,北門的小賣鋪的東西雖然便宜,但總過期。第一食堂的大排麵特別讚,第二食堂就是用來坑爹的,第三食堂是有錢人打牙祭的地方,第四食堂隻對老師開放。三教後麵有個小樹林,晚上最好不要路過,8年前有一個學姐在那裏自殺過,據說總鬧鬼。西門外有美食一條街,是全校女生的最愛,再遠一點兒還有個棲霞湖,如果想安靜看風景,那是一個好去處。

林林總總,非常詳細。

紙條背麵還寫著一句溫馨提示:一個人在外,未免孤單,祝福你能早點兒融入這兒的生活,找到歸宿。

署名:許一靜。

我非常感動,因為我真的太需要這樣一個生活寶典了,當然,我更需要有人關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一次我如此清晰感受到友情的力量,還是嚴惜幫我出頭製止謠言的那一次。

可到底誰是許一靜呢?我坐在位置上,四處張望,很快看到右後方有一個胖胖的女生正看著我,對我微笑呢。

我嚐試著用唇語叫了一句:“許一靜?”

她點點頭,然後走了過來:“穀純你好,我是許一靜,以後遇到什麽困難,你找我就好了。”

我也點點頭,說謝謝!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交往。

許一靜給了我對朋友前所未有的概念,那就是理解和包容。她非常細心和耐心,人也特別好,無論何時陪在你身邊,你都不覺得多餘。而且她非常會照顧人,潤物細無聲的那種,很多你剛遇到的麻煩她早就幫你考慮到並且提供好解決方案了。更重要的是,她懂我,隻要我的一個眼神,或一個動作,她都能明白我接下來要做什麽事情。

如果說陳白鷺給我帶來的是傷害,嚴惜給我的是疼愛,那我相信,許一靜留給我的隻會是溫暖。

有一次,許一靜問我:“穀純,你是不是朋友很少啊?”

我點頭:“非常少。”

她笑:“你那麽優秀,還蠻難以想象的。”

我說:“有的時候我也奇怪,可事實就是如此,不過我覺得也還好,朋友不在多,在精啊!”

她讚同:“是啊,希望我將來能成為你最好的朋友。”

我說:“你已經是我非常好的朋友了,不過不是最好的那個人,我以前有過一個好朋友,她雖然現在不在了,但她在我的生命中的地位已經無法取代,我會永遠將最重要的那個位置為她留著。”

看得出來她有點兒失落,竟然傻傻問我:“你那最好的朋友去哪兒了?”

我眼圈立即紅了,哽咽著說:“天堂。”

“對不起,讓你想起了傷心事。”她趕緊道歉。

“不用,她很堅強,也很樂觀,如果她知道我現在有了你這樣的朋友,一定會替我高興的。”我看著許一靜,心想這樣善良單純的女生,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就這樣,在二中,我守候著一份見不得光卻濃烈的愛情,擁有了一份意外卻美好的友情,這個開局好極了。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沒想到我竟然很快就得罪了一個人,得罪得莫名其妙。

這個人就是孟亦柔。

這個女生確實和陳白鷺有相像之處,那就是報複心,然而和陳白鷺不一樣的是,陳白鷺明明心中很恨,卻還會故意和你做朋友,然後背地裏黑你,但孟亦柔所有的討厭都放在麵子上,連攻擊都不拐彎抹角。

最初發現端倪是從她的眼神上,身為轉學生,本來對別人的目光就敏感,大多數同學看我的表情是友好加好奇,也有一些人是羨慕甚至嫉妒,這些我都能感受得到,也都能想得通,然而孟亦柔一開始對我是絕對的無視,很快就變成了敵視,最後更是演變為憎惡。

我不知道哪裏得罪她了,更可怕的是,矛盾還在急劇升級中。

有一次進教室門的時候,她突然彎腰係鞋帶,在她身後的我不小心撞到了她,她立即誇張地叫了起來:“幹嗎呀你?”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趕緊道歉。

“你不是故意的,是存心的吧。”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看你挺文靜的,怎麽這麽毛毛糙糙,討厭。”

類似的小攻擊還有幾次,雖然她挺過分的,但我還是保持著麵對攻擊時的特性,那就是沉默。

沉默其實也是一種反駁,雖然反駁的力度微乎其微。

我和孟亦柔真正大的矛盾發生在4月,那時距離二中的50周年校慶還有幾十天,每個班級都要準備一首主旋律的大合唱,班長統計參加的人數時問我要不要參加,我拒絕了。

首先是因為我覺得大合唱很傻;其次是因為我剛來,對二中沒有什麽感情,對方方麵麵情況也不是很熟悉,感覺還是當個觀眾比較好,反正合唱的人數也夠了。

班長也沒為難我,沒想到,孟亦柔卻跳了起來,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指責我。

“穀純,你是不是特別瞧不起我們呀?”

當時我聽著歌低頭寫作業,根本沒有聽到她的指責。

很快她走到我麵前,用力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立即摘下耳機:“怎麽了?”

“裝聾是吧?我問你,為什麽不參加班級的集體項目大合唱?”

“不想參加。”

“嗬,說得好輕鬆,你幹嗎不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啊。”

“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們,覺得特傻吧。告訴你,你也不比誰更聰明。”真沒想到她那麽漂亮的外表下,竟然如此犀利、刻薄。

“我沒那麽想啊!”我站了起來。

“別裝了,穀純,你不覺得自己很裝嗎?是,你是美女,要顧惜自己的形象,覺得一群人唱讚歌特別傻,我懂,我也不喜歡,可是這不是咱學校的集體項目嘛,就你顧忌形象,別人不在乎?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帶頭不參加,現在我們班好多人都不想參加,導致現在我們連唱歌的人數都湊不齊,到時候我們班肯定在全校都是最差的,你想過這些沒有?你能不能別那麽自私?”

天啊,這都什麽邏輯,我真的完全沒有這麽想啊!

這還沒完——

“是不是沒話說?心虛了對不對?我知道你來我們這裏一直有一種優越感,看我們都不是很順眼,能理解,你是白富美嘛,你是富二代嘛,肯定瞧我們這種屌絲不順眼,不過你可能有一點兒弄錯了,那就是我們雖然條件比不過你,但人格不比你卑賤,所以別指望在我們身上去找你的優越感,告訴你,我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一天到晚拉著個臉,好像誰都欠你10塊錢,和誰也不說話,對誰也不熱情,簡直討厭死了你,別人不敢說,我不怕得罪你,今天咱把話說清楚,請你以後對我們尊重點。”

天,我被秒殺了。

我太佩服這個孟亦柔了,簡直口吐蓮花,把她一個人對我的意見上升為民族矛盾了都快,她的煽動很顯然起到了作用,本來就有幾個對我不算友好的同學也開始添油加醋提意兒,最後簡直演變成了一場對我的聲討會。

我都忘記最後是如何收場的,總之我的表現很遜很遜。

我想嚴惜如果在的話,她一定會替我出頭,沒有人敢這樣欺負我。

想到嚴惜,我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許一靜,她坐在位置上,將頭壓得很低很低,渾身微顫著,似乎比我還緊張。

嗬,她隻是一個善良溫暖的女生,不能對她要求那麽多的。

後來,我和孟亦柔還陸續發生了幾次衝突,每次都是以我沉默告終。

我發現不喜歡我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比如原來還會有舍友給我打好熱水,可現在當我想泡麵的時候發現自己剛打好的熱水竟然沒了,問別人要,她們連水都不肯給。

還有一天晚上,我和陳思濃正在酒店約會,陳思濃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然後就慌慌張張起床說要立即回去,讓我也穿好衣服趕緊離開。我說:“現在深更半夜我去哪兒呀?”陳思濃不耐煩地說:“自己想辦法,你都這麽大的人了,這點兒小事也要我來解決嗎?”然後自己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就走了。那天陳思濃的表現讓我非常受傷,除了對我態度很粗俗外,就是他還騙我,因為我明明從話筒裏聽出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可是他還口口聲聲說是校長找他有急事。後來,我在街頭遊**了一會兒,好冷,身體冷,心更冷,最後還是回到宿舍,結果在外麵敲了半天門,裏麵的室友就是不給開。

我就這樣被拋棄了,那晚是我記憶中最傷心失落的一次。我蹲坐在門口哭泣,我想裏麵的人一定能夠聽到我的聲音,可即便如此,她們依然不開門。

孟亦柔,如果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你一次又一次羞辱我,為難我,應該滿足了吧,為什麽還不放手?

孟亦柔不會收手,她似乎對我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折磨我上。有一次人少的時候,孟亦柔用一種很歹毒的眼神看著我,威脅我說:“穀純,你別覺得我對你刻薄,你應該慶幸我不是當年的我,否則我能搞死你。現在我雖然搞不死你,但搞臭你還是輕輕鬆鬆的。”

哈,她終於說實話了,搞臭我!

可是,為什麽要搞臭我?

我冥思苦想,我的人生中真的沒有和這個女人有過半點交集,難道她是陳白鷺派來的?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句被我幾乎遺忘的詛咒,渾身立即寒如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