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受害人5
通話清單上的數據密密麻麻,如同一束束數字壘起來的圍牆。夏木已經在牆內打轉了好幾天,四處碰壁毫無進展。每當聽筒裏傳來號碼已注銷,或是嘟嘟嘟無人應答的回音,他都感到一陣茫然,就仿佛在曠野裏聽到風的聲音。現在還有人用固定電話嗎?除了一些機關單位還保留著傳統的習慣,家庭用的固定電話幾乎已經消失不見了。移動互聯時代,一切都改變了。人們像蜘蛛一樣,爬行在數據線結成的網裏,覓食,爬行,尋找配偶,舊時代的生活軌跡淹沒在數據的叢林裏,布滿了青苔和爬山虎,不見其本來麵貌。
夏木劃掉了最後一行數字,歎了口氣,把清單和紙扔到了一旁。
“看見冷隊了嗎?”陳涵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手裏拿著一個U盤。
“冷隊?”夏木扭頭,隻見冷小兵辦公室裏空空****的。已經連續好幾天,冷小兵在辦公室匆匆忙忙露一麵,聽完各組匯報工作,安排完任務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夏木甚至不能確定,他今天是否出現過:“我不知道,他是領導,我隻是個實習生,他的行蹤不用跟我匯報的,你找他有事兒?”
“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陳涵把U盤遞給夏木:“這是肖華軍自殺前打的報警電話的錄音,他讓我幫他分析一下。我把所有音軌都分離了出來,放在不同的文件夾裏,你要是見著他,幫我轉交給他。”
夏木接過U盤,點了點頭。陳涵準備離開,夏木突然喊了她一聲。
“陳涵,我聽說你以前是學電腦的……”
“計算機硬件,來警隊之後才轉做痕檢的,不過,兩者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是通過技術手段發現案發現場的問題,另一個是通過技術手段解決計算機的問題。”
“希望你沒有忘了以前學的,”夏木打開抽屜,拎出一個塑料袋。陳涵接過去,打開,看到裏麵是一部破電話,液晶屏都碎了。正是夏木從徐英平家裏找到的那台公用電話,他打算做最後一次努力:“能修好嗎?”
“我可以試試,不過,你得請我吃頓火鍋……”
“那還用說,撿最貴的,你要多長時間?”
“半個小時,或者更久,我會打電話給你,能不能修好到時候就知道了。”
陳涵拎著破電話,離開重案隊辦公室。夏木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
牆上的掛鍾顯示,現在是下午四點,刑警隊的人都在外麵為了案件奔波,尋找線索,出勘現場,去看守所提審,見目擊證人,或是排查走訪嫌疑人等等。有案子的時候,辦公室裏白天通常見不到人,一直到深夜時分,才會逐漸地熱鬧起來,探員們滿身疲憊回來,一邊吃著泡麵喝著茶水,一邊交流著各自負責的案子。由於冷小兵點名讓夏木跟著他實習,所以別組的案件他一般都不參與,隻是在一旁旁聽,偶爾發發言。今天晨會的時候,一共匯報了兩起案件,一起詐騙導致的自殺案,流水線上班的小青年在網上學所謂的“把妹課”,PUA女大學生,導致女學生割腕自殺;另一起是某外企高管被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殺害,案發之後,妻子拿著凶器走到距離小區一百米的警務站投案自首。這兩起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警方很容易就弄清楚了其中的來龍去脈,但從另一個層麵講,這又是兩起複雜的案件,因為這兩個案子都被媒體熱切關注,上了熱搜,有人稱之為“當代社會痛點”,家庭主婦的自我犧牲問題,女權意識覺醒問題,男女平等問題再次被人們熱議,同時也給警方的調查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從警方角度,第一起案件中所謂的“詐騙”和“自殺”都是在“自由戀愛”的前提下發生的,嫌疑人並無任何非法拘禁,強迫,勒索的行為,一切都是女方被PUA之後自願付出。雖然從道德層麵實施PUA的渣男應當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男方從一開始就可能心懷惡意,甚至是被純粹的邪惡本性所驅動,但從法律層麵而言,他卻沒有實施任何犯罪行為,不構成犯罪。輿論風向和警方所掌握的事實之間有一條巨大的無法彌合的鴻溝。案件好查,人心難服,未來等待著警方的將是一次輿論的巨浪。第二個妻子殺夫案恰恰相反,嫌疑人殺人之後自首的舉動,被小區攝像頭和路邊行人全都拍了下來,並被好事者傳到了網上。嫌疑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物證,凶器,口供,凶手以及案發現場,構成了一條牢不可破的證據鏈。問題的核心在於,嫌疑人的犯罪動機。警方在進一步深入調查案件的時候發現嫌疑人在長達二十年的婚姻之中一直遭到丈夫的虐待。這種虐待,不是通常意義上暴力毆打,而是精神侮辱,丈夫通過不斷的貶低妻子的價值,摧毀她的精神世界,讓她感覺自己一文不值,最終導致妻子精神崩潰,失控,用剪刀刺殺了丈夫。好事者根據視頻上的內容,將嫌疑人描述為殺人不眨眼的“惡女”,呼籲判其死刑,而警隊內部卻對嫌疑人心生同情,並且試圖幫嫌疑人做精神鑒定,以減輕其刑罰,避免她被判處死刑。
事實冰冷如鐵,動機卻苦澀幽暗。人心是世界上最複雜的現場,當人們懷著同情心一步步走入一個人內心世界的時候,所有真相都會脫離事實的本來麵目,呈現出另外一種意味,好的可能是壞的,壞的也可能是好的。沾滿鮮血的犯罪者可能純良無暇,而無辜正直的人卻卑劣無恥。陽光刺眼,烏雲壓頂,兩者皆不可賞。但烏雲遮住陽光,變成一朵鑲金邊的雲,便具有了田園牧歌般的美好。
同情心正是鑲了金邊的雲和詩歌,將人們帶回到牧歌悠長的時代。
此時,冷小兵正沉浸在這樣的田園牧歌裏。這是他和沈雨談話的第五天。
自從那天晚上,他把自己掌握的線索一一講給沈雨聽,並勸說她幫忙回憶往事之後,他就掉入了一個他未曾意識到的陷阱裏。
他們在白川市第一中學的校園裏散步,學生們正在上晚自習,因此校園並裏沒什麽人,教學樓裏燈火通明,學生們正在悶頭做題,無數個筆尖滑過紙張的聲音匯集成一種低沉的嗡鳴,仿佛一片被風拂動的麥田,麥穗碰著麥穗,沙沙作響。他們正在談論1998年11月13日、14日兩天發生的事兒,為了能夠幫沈雨更準確的回憶起將近二十年前的舊事,冷小兵提議還原現場——並非隻有案件需要還原,記憶中的每一件事都需要還原。他運用審訊時常用的手段,一點點誘導著沈雨描述出案發那兩天的細節。
“那兩天天氣都很好,白天十二度左右,晚上有點冷,五六度。”
“你從天氣預報上查到的?”沈雨覺得很驚訝。
冷小兵點頭:“剛剛入冬,穿的應該和現在差不多,從衣服著手,你能想起點什麽嗎?”
“那天是周幾?”
“13號是周五,14號是周六。”
“周六,我和我爸通常都會在家裏,我寫作業,他會做給我做魚吃,我喜歡吃魚,他通常會提前一天跟菜市場賣魚攤的老板打好招呼,讓他留下最肥的鯽魚,他最拿手的就是豆腐燒鯽魚……”
“1998年11月14號呢,你們吃魚了嗎?”
沈雨撓了撓頭,一臉的茫然:“案發時間是……”
“下午三點,案發地點是郵電局家屬院,”冷小兵打開手機上的地圖,給沈雨看:“距離你們家和菜市場都很近,隻有不到一公裏。”
“你是說,他有可能利用去菜市場買魚的機會,偷偷溜出去殺了個人,然後再回到家,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燉豆腐鯽魚湯給我吃?”
“有這個可能,那是他第四次殺人,手法熟練,半小時內就能完成全過程。”
沈雨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冷小兵,眼睛裏全都是痛苦:“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答應你的,你把我生活裏僅有的美好的回憶全都給毀掉了。”
冷小兵想要給她一個擁抱,這樣就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顫抖。
“五天前,我僅僅隻是失去了一個父親,可現在我連關於他的回憶也都失去了,清晨出門前的問候,夜晚的陪讀,他帶我去學手風琴,我去單位給他送飯,還有周末豆腐燉鯽魚,現在全都變成了殺人案的一部分。再也沒有單純的生活了,它們全都變成了犯罪行為的掩護,我也成了幫凶。一想到這一點,我就喘不上氣來,”沈雨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令冷小兵想起十六年前在夏木家看到那條快要窒息的魚,他想抱起魚,放它回大海裏,但他最終一動沒動。沈雨雙臂交叉,緊緊抱著身體,像是在抵禦寒冷,又像是抵禦痛苦的回憶:“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想起有一次他帶我去遊樂場玩,在玩旋轉木馬的時候,他突然消失了大約十幾分鍾,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冰激淩,上麵點綴著櫻桃醬。我想,他是不是利用消失的那點時間去殺了個人,然後買了個冰激淩來欺騙我,冰激淩上的紅色根本不是櫻桃醬,而是鮮血。我是她的掩護,他帶著我在街上遊**,尋找目標,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帶孩子的中年男人,他們總是被人想象成充滿柔情的人,他利用我去犯罪,利用我來逃脫,我曾經無數次拉著那雙沾滿鮮血的手卻一無所知,我是他的幫凶,我的手上也沾滿了血。”
沈雨神經質一樣,用力在衣服上擦拭雙手,仿佛真的沾滿了鮮血。
冷小兵無法繼續置身事外,無法再以警察的身份追問下去,他想帶她離開這一切,這個城市和回憶。他們也許可以躲到海邊,每天在大海的拍打聲中醒來,心中不再默念白川是大海,歡迎你再來的魔咒,而是守著一片真實的大海。他已經連續幾天都沉浸在這樣的情緒中,他並沒有從她的回憶中找到任何關於沈海洋是凶手的線索,也沒有證據,但他卻因此了解了她的生活。她對父親的深愛,她們相依為命的過去,他失蹤之後她的悲傷,等待以及孤獨。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渴望從無盡的等待中解脫的欲望。如果說夏木拆除了他心中的聖殿,讓他不再單獨承擔秘密,那麽沈雨就是跟他的西西弗斯同伴,他們一次又一次把石頭推上山頂,又一次次看著石頭滾落。
“我們離開這兒吧,”他突然對她說道。
“去哪兒?”
海邊,他想說,開口卻變成了:“我送你回家。”
晚上八點半的時候,夏木接到了陳涵的電話,來到了技術隊。
“這東西徹底報廢了,”陳涵坐在一堆碎零件前,無精打采地說。
“沒關係,早知道會是這樣,”夏木看了看手機:“這個點兒,你還有心情吃火鍋嗎?吃東西也許能讓你心情好起來。”
“當然,吃火鍋永遠能讓我心情變好,”陳涵一邊收拾東西,拿起外套穿上,順便揉了揉早已經咕嚕嚕作響的肚子;“你修這破電話幹什麽?”
“不知道,白川案的凶手用這部電話報的案,還給我家打過,我在想,也許我能從裏麵找到點什麽線索。”夏木撓了撓頭:“我已經把通話清單都掃了一遍,大多數號碼都消失了,剩下能打通的號碼都是些機關單位的值班電話。”
“你一無所獲,所以,想拆開電話機看看?”陳涵眼睛一亮:“就像拆盲盒一樣,也許裏麵除了一堆不會說話零部件,還有什麽意外收獲?”
“可惜,這不是盲盒,隻是一部機器,我承認我走投無路了。”
“要是我能幫你找到一條小路,你願意請我多吃幾頓火鍋嗎?”
夏木一愣,搞不清陳涵在開玩笑還是真有想法。
陳涵放下了包,重新打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充電寶大小的鋁盒。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陳涵笑著,打開了鋁盒,裏麵有24枚精密批頭和一支銀灰色的鋁合金握柄,她像挑選戒指一樣,小心翼翼拿起了一枚最小號的一字型批頭,插入握柄前端卡槽,然後在零件堆裏找到塊巴掌大小的電路板,指著鑲嵌在上麵的黑色片狀物說:“看見沒有,這就是你要的盲盒裏的寶貝……”
“寶貝?”
“沒錯,緩存卡,這部電話有自動存儲撥號和來電的功能,一共可以存二十個呼出號碼和二十個來電號碼,全都在緩存裏,”陳涵用一字型批頭撬動緩存片,小心翼翼取下來,並將它插入連接在電腦機箱上的讀取設備:“也許這裏麵能找到一些號碼,不過,這些號碼是否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陳涵打開一個黑色界麵,手動輸入一行讀取指令的代碼,不一會兒,屏幕上跳出了一連串電話號碼,按照時間先後順序排列,電話號碼後麵顯示有具體的日期和通話時間。
“這不是重案隊的值班電話嗎?”陳涵指著其中一條後綴為“2001年9月2日,11:27”的記錄,驚訝道。
“沒錯,這是白川案最後一案發生當天留下的號碼,電話亭老板說,警方提取完指紋之後,電話就壞掉了,所以電話機緩存裏保留下了當天呼入和呼出的所有電話,”順著陳涵的視線,夏木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家的電話,呼入時間為2001年9月2日10:00,報警之前的一個半小時左右:“這是我家的電話號碼,我媽當時正要出門買菜,電話就響了。”
“凶手還給你家打了一個電話?”陳涵好奇地問。
“嗯,冷隊說凶手之所以打這通電話,大概是想確認家裏有沒有別的人,如果接電話的是個成年男人,也許他就不會動手了,”黑色屏幕上的白色數字讓夏木聯想到了刻在母親墓碑上的生卒年月,他傷感道:“我是個私生子,你知道嗎?我媽為了我付出了很多,她曾經想過組建家庭,但我堅決不同意,還說她要是敢拋棄我,我就離家出走,我真是自私,要不是因為我,她身邊就會有一個男人保護她,她也許就不會遇到……”
“別難過了,現在不是有你在保護她嗎?”陳涵輕聲安慰道。
夏木點了點頭,打開了隨身包,從裏麵拿出一疊通話清單,對照著屏幕上的三十個號碼逐一對比,大部分號碼都在通話清單上,都被劃了刪除線,這表明夏木已經排查過這些號碼,並確定為斷頭線索。另有幾個號碼,則沒有出現在通話清單上,顯得孤零零的。
“這是怎麽回事?”夏木數了數,一共四個號碼,全都是呼出的固定電話號碼:“這四個號碼都不在通話清單上,是電信局工作人員疏忽,漏打了這幾個號碼嗎?”
“應該不是,你看這個號碼缺了一位,應該是撥錯了,另外三個呼出號碼,應該是像這樣,”陳涵拿起手機,撥出了夏木的號碼,沒等夏木手機鈴聲響起,陳涵迅速掛斷,陳涵的手機上則保留了撥出去的痕跡:“撥一下,立刻掛斷,這樣呼出一方的機器裏就會緩存下撥出去的號碼,但被呼叫一方和通話清單裏卻不會有顯示該號碼。”
“原來如此,”剔除了缺一位的錯誤號碼,隻剩下三個。前兩個號碼後綴日期顯示為2001年9月1日,案發前一天;最後一個固定電話號碼8765432,呼出時間是2001年9月2日12:05。夏木愣了一下,他清楚地記得卷宗裏冷小兵的筆錄上提到,凶手是十二點左右打暈了他,從現場逃走的,那麽也就意味著,這個沒有撥出去號碼“8765432”正好跟凶手從現場離開的時間相吻合。是巧合?還是條重要線索?夏木凝視這三個首次被發現的陌生號碼,沉思著。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陳涵的肚子大聲抗議聲,連忙抱歉道:“害你加班到現在,你幫我把這些號碼打印一份,然後我們就去吃火鍋。”
“改天吧,我看你心思早都飛到這些號碼上了,我還是點外賣吧,”陳涵把號碼列表打印出來,遞給了夏木:“記著你欠我一頓,不,是好幾頓火鍋就行。”
“也許又是死路一條,不過,我不會忘了欠你的大餐,謝謝你。”
九點多,夏木回到了家,並沒有急於撥打那三個號碼,或許是他覺得希望不大,並且號碼數量有限,隻需要幾分鍾就能完成,所以無需急於走到最後。他一邊吃著泡麵,一邊打開紙箱子,重新看了一遍白川案的卷宗。這已經是他的日常習慣之一,入睡之前,醒來之後,他總是會看一遍卷宗,這讓他有一種“事情正在向前推進”的感覺,盡管他很清楚,這隻是個錯覺,就像人們總是會說,隻要你努力就一定有回報,但實際情況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都以無用功而告終,努力絕大多數時候隻會讓人頭破血流,沒有任何回報。看完一遍卷宗,已經是十點半,一個半小時的“努力”讓他有些疲憊,他癱在沙發上,拿出手機,換上禿頭大叔賣給他的虛擬電話卡,然後慢慢悠悠地掏出一張紙,開始撥打上麵的號碼。
第一個號碼說,它已經被注銷了,讓他別再來煩他。夏木拿起筆,劃掉了號碼。第二個號碼說,你弄錯了,我是個錯誤的號碼。夏木拿起筆,又劃掉了一條。然後是最後一個12:05,在報警電話撥出去38分鍾之後響了一下就掛斷的號碼:8765432。聽筒裏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夏木一陣激動,但最終嘟嘟嘟變成了無人應答,夏木失望地把手機扔到一邊,苦笑著,麵對又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預料中的失敗。
夏木起身關掉大燈,臉朝下趴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夢見自己回到了林場,每年四月到五月,林場都會迎來生機勃勃的一麵,從大雪覆蓋的寒冬中蘇醒,抖落抖落枯枝舊葉,用力散發出清香的氣息。他從樹下穿過,腳上沾著一些鬆動的泥土,嫩芽拱開了腐殖質,向上生長著,他小心避開嫩芽,走到了密林深處。那裏沒有陽光,隻有黑壓壓樹幹。他停在樹幹前,抬頭張望,卻看到黑暗之中漂浮著一塊墓碑,碑上刻著一行白字:夏金蘭,卒於2001年9月2日。
他猛然驚醒,屋內一片漆黑,隻有手機在黑暗中一閃一閃,響個不停。
他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出一串陌生號碼,很快他認出了那個號碼:8765432……
十分鍾前,他撥出去的最後一個固定電話號碼,現在回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