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師就不能有自己的秘密了嗎?
【我們都是內向的女生】
“黎頌歌真的好酷哦,學霸就是學霸!” “這跟成績有什麽關係?這隻是性格原因吧?”
“但是如果成績不好的話,大概也沒有勇氣做這種事吧……”
“你們說校方會因為她成績好就放她一馬嗎?”
“換視頻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吧……算是違反校規了嗎?”
“影響課堂秩序算很大的罪名了吧?唉, 她到底幹嗎要這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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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說出這句話之後,何萌才恍然想起,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就問過了,而黎頌歌也早就給過她答案了,因為不允許他禍害了一屆學生之後再禍害一屆……上一屆是指什麽來著?對了,姚緒然的同班同學,那個瘦瘦的女孩子,叫什麽來著?
何萌邊回憶著邊說:“你不是說為了給他一個教訓嗎?現在大家都明白不做題不行了,他也改了,你到底為什麽還要繼續下去呢?”
黎頌歌隻是隔著門縫望著她,過了半天才拉開門讓何萌進去,何萌這時才想起自己還站在黎頌歌家的門口,環顧了一下周圍,才尷尬地走進黎頌歌的家中。黎頌歌的家比想象中大很多,中式的檀木家具,顯得很有格調,一個保姆一樣的阿姨端著食物穿過廳堂,見到何萌就微笑起來,問: “有客人呀?”
“是我同學。麻煩您再添一副碗筷。”
即便是在家中,她也這樣彬彬有禮,可是又有點兒拒人千裏。何萌瞠目結舌地望著客廳裏的布置,原本想說“不用了”,忽然又講不出來了,她笨手笨腳地換好拖鞋跟在黎頌歌後麵,望著那間比自己整個家還要大的客廳,落地窗外則是一個美不勝收的院子,種著竹子和矮楓樹……竹子!何萌震驚地望著那一抹綠,問:“你父母到底是幹什麽的?” “做生意的而已。”
黎頌歌回到桌前重新拿起吃了一半的飯碗,保姆阿姨則笑眯眯地把一個托盤放在何萌麵前,何萌低頭一看,才發現連擦手用的毛巾都準備好了,還是熱的。而餐具都是高級的瓷器,鑲著金邊,有種說不出的奢華。
何萌一直知道黎頌歌家境不錯,卻還是沒想到這般富。保姆替何萌盛好了飯和湯之後就離開了,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一看就是給黎頌歌一個人準備的,每一盤菜的分量都很少,何萌隻看了一眼就問:“你爸媽呢?”
“出去了,先吃飯吧。”
她始終淡淡的,何萌那時候才明白她講話的語氣其實並不是冰冷,而是清冷,一字之差,其中的區別卻很大,尤其是在這空****的一塵不染的廳堂裏,那樣的聲音幾乎就是寂寥的。即便是吃飯的時候她的坐姿也無比端莊,動作輕盈而精準,無論是夾菜還是吃東西都沒有一點兒聲音。外麵馬路上輪胎滾過地麵的聲音近在耳邊,可是又顯得無比遙遠,何萌忽然想到了什麽,深深地低下了頭去。
她之所以知道黎頌歌的住處,是因為她曾經在這裏遇到過她一次,那是很多年前,父母剛開始讓她上補習班的時候,她不想去,一路哭哭啼啼的,父母在路邊大聲地斥責她,何萌越想越委屈,索性坐在路邊大哭起來,這時候她身後一個院子的側門卻打開了,一個皮膚雪白的小姑娘走了出來,對何萌的父母說:“阿姨,你們不要再罵她了,她哭成這樣去上補習班也聽不進去的,好好講道理不行嗎?”
那才是她們最初的相遇,也許黎頌歌已經不記得了,何萌卻記得,當她抽抽噎噎抬起頭仰望著的,是一張怎樣的臉。她記得黎頌歌低頭看了一眼坐在路邊的自己,目光一瞬間就從厭惡變成了同情,在那個時候,她美好得就像個夢一樣。
也不知道是黎頌歌的氣質還是她身後的宅子震懾住了何萌的父母,兩個人都呆了一下才賠笑道:“對不起啊,吵著你了吧?”
“我隻是聽不得別人哭,你們要是真的為她好,也不應該讓她哭。” 她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走回院子裏,何萌跟著回頭,看到一個清瘦的小姐姐一臉欣慰地迎著黎頌歌進去——兩張麵孔頓時重合,跟姚緒然在同一張畢業照上的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孩,竟然是黎頌歌家裏的小姐姐,何萌見過那個小姐姐。
想到這裏,何萌赫然坐直了身體,轉身望向黎頌歌,不可思議地說: “你家的那個小姐姐,三年前是不是住在這裏?”
黎頌歌點點頭,說:“她叫楚藍,是我的家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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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頌歌的房間是強迫症最喜歡的那種:牆壁雪白,窗明幾淨,書籍和本冊整整齊齊地擺在書櫃裏,牆壁上貼滿了每天的日程安排和月計劃、年計劃、元素周期表、曆史年表、各類計算公式、英語語法重點……紙的大小雖然各不相同,間距卻整齊劃一,橫平豎直,某種意義上甚至有些賞心悅目。
何萌早就想到了她的房間會與眾不同,然而真正走進來後,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她的書架上幾乎有市麵上的所有練習冊,按照不同的類別擺放著,整齊得嚇人。
而書桌上攤開著的,則是中考英語模擬試卷,何萌隻看了一眼就呆住了,說:“你已經學到這裏了?”
“沒什麽難的,自己看完教材就會了。”黎頌歌收起那套試卷道, “隻要基礎掌握好了,之後再看教材就很簡單了,英語隻需要背單詞和語法,數學則需要不停地做題,語文都是靠背,物理呢,就需要你掌握每一個概念了。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說姚緒然會毀了你們了吧?那麽簡單的試卷你們都考不過,到了初三就更別想了,物理的考試跟數學有點兒像,隻有先掌握了加減法,之後才會做四則運算,才會做函數,如果基本功不夠紮實,往後隻會越來越辛苦,你明白嗎?”
何萌隻能點頭。
黎頌歌這才接著說:“這些都是楚藍教給我的,我並不是像你們想象中那樣從小成績就很好,小學時也很普通,我父母沒空陪我做功課,就給我請了個家教,那個家教就是楚藍,如果沒有她,我現在不會是這個樣子,同時我也不覺得我成績好就有什麽好驕傲的,因為我知道自己的每一分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換來的,所以再好的成績都不會覺得開心。我不像你們,一旦有空就會偷懶,我有我的追求和目標,為此我絕對不會鬆懈一秒。”
這段話讓何萌麵紅耳赤,她轉移了話題,問:“楚藍現在人呢?” “走了,去外地打工去了,我小時候隻是個普通的優秀學生,我媽媽覺得有一個普通的家教就可以了,可是升入初中後我媽媽嫌楚藍不是名校畢業,就把她勸退了。我媽媽那種人……”黎頌歌冷笑了一下,道,“你 應該也清楚,成績好的學生的家長,在家長中的地位有多高,本來因為我的進步楚藍有很多客戶的,我媽媽一勸退她,大家就都跟著勸退了……”
何萌呆呆的,想了好半天才說:“可是這跟姚緒然……” “你懂什麽!”黎頌歌忽然大叫起來,“就是因為他,楚藍當初才沒考上好學校的,她成績原本不錯,隻要努力努力就能考上重點大學,但姚緒然卻在高考前夕攪得整個學校雞犬不寧!楚藍家境不好,沒法複讀,就那樣在一個三流學校耗費了四年光陰,大學畢業後連個像樣的工作也找不到!你們總覺得文憑沒什麽了不起的,但現實就是這麽殘酷!楚藍童年不開心,一輩子就想成為一個兒童教育專家,你見過哪個專家是三流大學畢業的?你知道我為什麽非要這麽努力嗎?因為如果我考入名牌學校,成為高考狀元,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大家推薦楚藍了!到時候她就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了,她就會回來……回到我身邊來……”
豆大的眼淚沿著黎頌歌的臉頰滴落,但即便是這樣的時刻,她的表情也沒什麽變化。她很快就抹去了那串眼淚,頓了一會兒,才轉頭道:“你走吧,別想說服我,你也說服不了。我是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姚緒然的,想要阻止我的話,你就讓他來跟我當麵對質好了,我不怕他,也不怕我做的這些事情被人知道,很遺憾你們不得不跟著倒黴,可是說白了,如果你們能認清現實,也不會這麽喜歡他了,他根本不值得你們喜歡。”
“不是的……我是說,即便這樣你也不能謠傳姚老師被開除啊,更不能鼓動學生們罷課……”
何萌想要辯解幾句,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黎頌歌推出門外。房間門被用力地關上,保姆好奇地探頭,何萌望了望那空寂的客廳,終於還是離開了。
3
當“罷課”這個詞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手機上之後,何萌終於還是忍 不住了,在某天放學後叩響了教師辦公室的門。
“進來。”也不知道是誰答應了一聲。
其實進入教師辦公室並不用敲門,那個房間永遠都人來人往的,前來交作業的學生、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學生、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家長、準備進入或者離開的老師……大廳裏一共有十八張桌子,左邊右邊各一排,都靠著窗戶。姚緒然的辦公桌就在中間位置的左邊,想要走過去,會先經過初二(1)班的數學老師辦公桌。何萌進去的時候黎頌歌恰好站在數學老師旁邊小聲說著什麽, 當何萌走近她的時候,她終於也看到了何萌,一個目光交匯,黎頌歌似乎就知道何萌要去幹什麽了,何萌看到她站直了身體,並不屑地揚起了下巴。
何萌忽然就氣餒了。
可是她還是鼓足勇氣朝姚緒然的辦公桌走去,因為她知道,黎頌歌的計劃就快要成功了。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同學開始相信姚緒然真的要被學校開除了,也有越來越多的學生覺得,罷課真的是挽留姚緒然的辦法。
有關罷課的計劃姚緒然當然也早就聽說了,他一再地澄清自己並不會被開除,然而他越來越頻繁地出入校長辦公室卻是不爭的事實。
最重要的是,經過了公開課和考試失敗之後,賴文昌已經對姚緒然失去了全部的信任,有好幾堂課他都站在窗外看著姚緒然講課,要罷課的消息他不會聽不見,於是某次升旗典禮後的大會上,他特意聲明過,校方絕對不會為了個別老師無視規章製度,也絕不姑息違反校規的學生。
於是那些發言就被解讀成了要開除姚緒然的信號,而姚緒然的澄清則被當成了緩和之計……何萌有時候覺得很好笑,這個世界上,總是有真的東西被當成了假的,假的則被當成了真的,究竟是哪裏出錯了呢?她想不明白,似乎沒人能想明白。
姚緒然背對著辦公室的大門,正在低頭批改作業——自從開始布置作業後,他比往日忙碌很多,因為他不僅給大家打了對錯,還標出了錯誤的原因。就是一個這樣的老師,如果真的被開除……何萌不敢想下去了。
她繼續往前走著,短短的幾米路卻越走越難,當終於站到姚緒然旁邊的時候她又回頭朝黎頌歌的方向望了一眼,黎頌歌卻已經幾大步走過來了。姚緒然抬頭,看到何萌,露出和煦的笑容來,問:“你怎麽來了?”
“她是來告訴你事情的真相的,”黎頌歌站在何萌身後,倨傲地望著姚緒然道,“不管是你講課用的視頻也好,還是公開課上被換掉的教材也好,都是我做的。”
聲音不急不緩,不輕不重,就像是在說一件很小的事,可是內容還是落入了周圍的人的耳朵,那些抱著作業經過的學生,那些正在伏案工作的老師,每一個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詫異地望著黎頌歌,時間忽然就停下來了,何萌幾乎聽得到每個人的呼吸聲,以及手機被打開來敲擊屏幕的“嗒嗒”聲,以及消息被發送出去後整個學校的尖叫聲。
隻需要一秒就夠了,秘密傳播的速度,似乎比光還要快,而明禮中學,向來是一個沒有秘密的地方。
4
“你到底什麽時候知道是黎頌歌的?怎麽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呢?” “就是啊,之前還說什麽查監控,直接說出來不行嗎?”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誰能想到是黎頌歌啊?就算她說出來了誰會相信啊?”
“這倒也是,可是黎頌歌到底為什麽……喂,何萌,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啊?”
“你們別煩她了!”順順大叫了起來。
何萌坐在籃球架前,將頭抵在膝蓋上,雙臂擋住臉頰,緊緊地閉著眼。
當視覺消失後,聽力就變得敏銳了起來,圍著她一起等消息的女生的譴責聲,順順不停地對著手機打字的聲音,葉賀在不遠處踱步,黃新恒則因為等得不耐煩幹脆跑去打籃球了。
傍晚的校園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嘈雜,體育特長生跑著跳著,合唱隊在音樂室裏排練。黃昏總是會在一瞬間降臨,蓋住那些跳躍的影子,總是有回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隻要仔細聽,甚至能夠聽到雲移動的聲音。
過了好久,順順才把那些女生打發走,隻剩下他們四個人還在等。籃球架下剛好能看到校長室的大門,黎頌歌、姚緒然、賴文昌和孟紅偉都在裏麵。他們進去多久了呢?何萌已經記不清了。
手機響了起來,是媽媽打來的,最近她又調成了早班,下午兩點就到家了。何萌不知道該怎麽答複,望著手機怔怔地發呆,葉賀忽然伸了手過來,說:“給我吧。”
葉賀一直站在她的旁邊,好像並不關心校長室裏的事,而是擔心何萌會出什麽問題。何萌把手機遞給了他,聽到他溫和有禮地對著電話講: “阿姨您好,我是葉賀。對。我們班正在跟他們班聯誼做活動來著……關於物理的,這次何萌不是考了滿分嗎?是呀,她沒跟你說嗎?”
如果是葉賀的話,一定很輕易就能騙過媽媽了吧?其實也不是騙,隻是隨便找個由頭說服她罷了。媽媽就是這樣,如果是優等生的話,無論說什麽她都會相信,而自己說的話,無論是真是假都會被質疑……為什麽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著的人都不能彼此信任呢?關於這個問題,何萌已經想了那麽多年了,卻還是想不明白。眼淚不知不覺就又湧出來了,何萌吸了吸鼻子,順順便立即在她旁邊坐下來,挨著她的肩膀道: “又不是你的錯,沒什麽好擔心的,許雲夕這人就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何萌低垂著頭,眼睜睜地看著眼淚滴落在衣服上,哽咽 了半天,卻還是沒有辦法把話說完。她緊緊地揪著褲子,那時才發現自己究竟有多失敗。
其實她們都高估她了,她們覺得隻要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應該講出來,但事實上,光是當眾講話對何萌來說已經很困難了,更何況是這樣的秘密,連她都說不清自己在怕什麽,她就是做不到而已……她不是她們,那種連與別人對視都需要勇氣的感覺,她們是不會明白的。順順和葉賀也不會明白,但他們兩個卻始終守在她身旁。葉賀把手機遞回給何萌,何萌緊緊捏在手裏,一個籃球突然飛了過來,葉賀眼疾手快地打了出去,順順立即大叫:“黃新恒,你瞎了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黃新恒也不甘示弱,於是順順便幾大步跑過去 抬腳飛踢,黃新恒大叫著奔跑。他們兩個,真開心啊。
何萌坐得有點兒僵了,掙紮著站了起來,操場上已經沒剩多少人了, 暮色漸漸襲來,校長室則亮起了燈。何萌看了看時間,終於還是決定放棄了,於是拎起書包準備回家。
就在這時,一道清瘦的身影走向了他們,那人張口問:“同學你好, 請問校長室在哪裏?”
她往前踏了一步,進入路燈的光線下,瘦瘦的臉,齊耳短發,一雙明亮的眼睛。
何萌一瞬間就呆住了,脫口而出:“我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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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黎頌歌走出行政大樓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樓梯時她還保持著高傲的神情,看到何萌身邊的人後卻陡然呆住了。楚藍對著她笑,並伸出手來,於是黎頌歌的眼睛一瞬間就濕潤了,撲進楚藍的懷裏大叫:“我好想你!”
這還是何萌第一次聽到黎頌歌這麽熱情洋溢的聲音,在那個時候她才確定黎頌歌跟自己一樣,隻不過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女。楚藍緊緊地抱住她解釋道:“我才看到你的郵件,實在對不起,公司在進行封閉培訓……我一看到你的郵件就趕回來了……”
其他的幾個人都麵麵相覷,問何萌:“這是誰?” “頌歌小時候的家教。”思來想去,何萌也隻能解釋這麽一句。
緊跟著黎頌歌下來的分別是賴文昌和孟紅偉,賴文昌一看到他們就板起了麵孔,喝道:“你們怎麽還不回家?在學校裏幹什麽?”
“這就走了這就走了!”黃新恒和順順吐著舌頭慌忙要走,孟紅偉則 隻是看了大家一眼就走開了,賴文昌見狀,立即把火氣撒到了孟紅偉身上,追在她後麵大叫:“那是不是你們班上的學生?你怎麽也不問問?”
幾個人都笑了,雖然平日裏大家都不怎麽喜歡孟紅偉,但在這種時候,他們都還是驕傲的,畢竟能讓賴文昌抓狂的老師可不多,而孟紅偉則是其中的佼佼者。
黎頌歌哭了大半天才脫離了楚藍的懷抱,何萌跟剩下的幾個人原本都是在等姚緒然的,見到這情景似乎也不得不離開了,然而剛轉身,他們就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他總是穿著皮鞋,下樓梯的聲音格外清晰。見到楚藍後他也呆住了,震驚地叫道:“你!”
“天哪,姚緒然!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十年了吧?好像高中畢業後咱們就沒見過了。” “這怪得了誰?誰讓你一次同學聚會都沒參加過啊?”
楚藍大笑著跟姚緒然相擁——別誤會,那隻是朋友間的擁抱罷了,但幾個學生還是有些感動了,葉賀撞了撞黃新恒的胳膊道:“你說我們將來會不會一畢業就不聯係啊?”
“怎麽可能!”黃新恒脫口而出,卻不知道,其實每個人在年輕的時 候都是這樣認為的,直到時間真的流逝了,才發現不再相見不過是平常不過的事。
看到姚緒然跟中學時代的同學相聚,幾個人都有些激動,但看了一會兒就互相使著眼色準備離開了。何萌有點想等黎頌歌,黎頌歌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楚藍身上,根本沒有察覺到何萌的期盼,倒是葉賀拍了拍何萌的肩膀道:“這麽晚了,我們一起打車回去吧?”
“好。”
順順和黃新恒一如既往地推推打打地往外走去,天徹底黑了,也說不清為什麽,何萌有點兒高興。見到楚藍後她忽然明白黎頌歌為什麽那麽喜歡她了,她的確是個親切而甜美的女孩子,跟小孩子說話的時候聲音總是軟軟的,掐指一算也二十六七歲了,相處起來卻沒有絲毫的距離感。她不算很漂亮,卻有種說不出的韻味,是何萌所喜歡的那種溫婉的氣質。
行政樓下是平時升旗和集合的大操場,沿著操場旁邊的自行車棚一直走下去會經過初中部的教學樓,之後再經過一個小操場才是學校大門。何萌亦步亦趨地跟在葉賀後麵,兩個人的影子被路燈拉長,並時不時地重疊在一起。夏日好像不知不覺間就結束了,夜風有些冷,連空氣都失去了往常的濕潤,何萌不太確定濕度小的時候空氣的傳聲速度會更快還是更慢, 但她很確定她的聽力比平時更敏銳,所以那句話才能準確無誤地傳入她的耳朵裏。
“你幹嗎冒充江晨舟,說是你幹的那些事兒啊?” 是楚藍的聲音。
何萌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葉賀也停住了。兩個人一起轉頭,然後看到了姚緒然猝不及防的表情,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眼神卻在一瞬間就渙散了,視線搖擺不定地在校園內遊移著,最後落到了何萌身上。何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指望他能夠說點兒什麽,但她還未開口,黃新恒就已經幾大步退回來了,不可思議地叫道:“你剛才說誰?江晨舟?江晨舟的那個江晨舟?”
聽起來像個病句,但何萌明白他在說什麽,身為黃新恒的同桌,這個名字她沒有聽過一千次也至少聽到過一百次了。她在腦海中回憶著黃新恒平時看的那些雜誌上的照片,然後才幡然醒悟,姚緒然身上那些奇怪的不協調的地方,到底是怎麽來的。
辦公室小劇場
等在校長室外的兩個人
姚緒然側頭打量著黎頌歌,想了一會兒才發現他早就見過這個小姑娘,是辯論賽的時候,她的總結陳詞讓姚緒然愣了一下,但考慮到自己並不認識她,所以之後他就把那一幕拋在腦後了,誰知道她竟然會是“罪魁禍首”!
想到這裏,姚緒然終於忍不住問道:“到底為什麽啊?” “不想跟你說話。”黎頌歌麵無表情道,“回頭我會跟校長解釋的,跟你就沒有必要了。” “我好歹是受害者,不應該得到一個解釋嗎?”姚緒然目瞪口呆,這小女孩,可真夠囂張的!
黎頌歌不動聲色地貼著牆壁站著,嘴巴閉得緊緊的,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句話也不肯多說。辦公室裏的幾個人商量著對黎頌歌的懲罰決定,想到她年級第一的光環,姚緒然忽然又有些同情她了,問:“要是被處分了你怎麽辦啊?”
“不怎麽辦。”黎頌歌還是冷若冰霜。
姚緒然泄氣了,想了很久才想起一個可以撬開她嘴巴的話題,問: “何萌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一開始就知道啊。”黎頌歌看了他一眼,如姚緒然預料的那樣,有 點兒得意,也有點兒不屑。姚緒然知道提到這個她一定會開口的,因為她不會放過刺痛自己的機會。果不其然,黎頌歌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沒想到吧?不是自詡很受歡迎嗎?結果出了這樣的事她還是忍下去了。那些孩子沒你想象中那麽懂事的,你也不如你想象中那麽偉大的!”
姚緒然得意地笑了,道:“可她最後不還是說了嗎?” “那又有什麽用?”
“何萌不像你,有一百分的膽識,她的勇敢程度最多二十分,可是為了我提高了十分,這就足夠了,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進步,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了。”姚緒然語氣輕柔,似乎很滿足。
黎頌歌挑起眉毛瞪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沒那麽討厭他了。她說:“你這個人有時候挺有意思的。”
“不如你有意思。”姚緒然幾乎是幸災樂禍地說,“我倒要看看你這種好學生要怎麽寫檢討!”
“你以為我會沒有準備嗎?”黎頌歌翻了個白眼,道,“跟你說吧, 我是先準備好檢討才著手做這一切的!”
姚緒然呆了一下,心裏暗叫: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