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媽媽在孤島種一棵樹

十五歲的時候,你易怒且叛逆, 和父母爭執不休,可是某一天,你看到媽媽彎腰在洗手間,用染發液塗抹頭上的白發,那一刻,你才意識到, 他們不再是超人的同時,也在老去。

有些事,年少時不會懂,可是等到懂了,才發現已經來不及。

不要覺得不耐煩,不要覺得他們辜負了你,因為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已是最好的禮物。

柳雨煙的文章已經流傳了一段時間,但大火是在寫魏萊爬樹這件事之後。

柳雨煙在每章後會有一個“作者有話說”的欄目,她曾說過自己的創作是有原型的,但從沒說過以誰為故事原型。

小說中校園場景的描寫與南岸中學高度相似,而坊間對女主角原型的最高票猜測是方小漁。可直到爬樹這一章發表之後,箭頭才直指魏萊。

比起猜測女主角身份,大家更津津樂道的是柳雨煙的身份。 有人說柳雨煙是一名深藏不露的學生,也有人說其是學校裏其貌不揚但心懷文學熱情的體育老師,更有小道消息說柳雨煙其實是南岸中學的園丁大叔。

眾說紛紜之中,柳雨煙的真實身份一直是個謎。

但凡是八卦一點的人都知道了柳雨煙的事情,倒是像魏萊這種既不八卦又沒有閱讀小說的文學愛好和文學修養的人,一直徘徊在熱點之外,不知道柳雨煙究竟是何許人也。

直到在奶奶家看了這篇爬樹的文章,魏萊才對她有了初步的印象。“這個柳雨煙……”魏萊狐疑的小眼神瞟向楚淮,“不會和你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吧?”

楚淮立刻右手指向天空,說:“我向天發誓,這次真的不是我,否則天打五雷轟。”說完這句話,楚淮縮了縮脖子,抬頭看向天空,生怕老天不給力,突然來個晴天霹靂。

“這個柳雨煙,沒寫什麽過分的事情吧?”魏萊在文章公眾號瀏覽起來。

“我看了一部分內容,多半是南岸中學裏的瑣事,其中有大量虛構的內容,半真半假的,所以大家才一直沒猜出來女主原型是誰,比如女主有一個親弟弟,方小漁也有一個親弟弟,大家才猜是方小漁,可最新情節裏她又爬了樹……”

“取材於生活吧,可能一個人身上同時有多個原型,畢竟一個平凡的女高中生身上,哪有那麽多能寫成小說的情節?”

“雖說是這樣,不過這個柳雨煙應該是很了解咱們班的人,不然寫不出這麽多細節的東西。她寫得還挺有趣的,文筆很幽默。”魏萊拉著文檔來回讀了幾段,說:“什麽文筆幽默,我看明顯就是在黑女主角吧?你看這段,‘她看向樹下的眼神,好像盜賊躲在橫梁上,看見一群人擁進主人的房間開始盛大的沒有終結的派對’;還有這段,‘消防員深吸一口氣,抱起她,雙臂上青筋暴起,似是抱著豐收的稻田裏的糧食凱旋’……又是盜賊,又是糧食,這都是什麽形容!楚淮,這苦大仇深的描述方式,我怎麽越看越覺得像你……”

“你這次真是冤枉我了,如此生動的描述方式,不是我一個思想貧瘠的高中男生能達到的高度。”

楚淮越是辯解,魏萊就越發懷疑,這時,賈美玲拿著一個塑料袋從屋裏走出來,把塑料袋放在石桌上。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桌子上的塑料袋上。

“拿走吧!”賈美玲黯然道。

楚淮把塑料袋拿起來,發現裏麵都是些五十塊、十塊甚至是幾塊的零錢,這些錢密密麻麻排在一起,捆在塑料袋裏。

楚淮明明是拿回屬於自己的錢,可他拿起這些錢時心中竟產生了些許罪惡感,此情此景,怎麽像他在訛詐辛勤而貧窘的五保戶老奶奶呢?

魏萊問道:“怎麽都是零錢?” 賈美玲說:“打麻將剩下的。”

楚淮立刻麵無表情地把塑料袋裏的錢收進自己的書包。他想了一下,還是從塑料袋裏掏出一捧錢,說:“奶奶,這些錢您拿著把牆補一補吧,畢竟是我撞壞的。”

奶奶把錢放在手裏甩了甩,說:“這些錢恐怕不夠吧?” “奶奶!”魏萊欲哭無淚,奶奶這演技,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敲詐勒索的機會,這勁頭要是放在商業發展上,他們家可能早就富甲一方了吧?

魏萊一股腦兒地把錢塞進楚淮的書包,催促他快走。

楚淮背著沉甸甸的零錢走到胡同裏,正是初冬的下午,哪怕隻是站在街角,不需要言語,也能感覺到一種源於自然的蕭條。冬日漸短的光影連著枝頭在地上拉長,帶著一種逝者不可追的悵然。

魏萊也告別了奶奶,走出來,看到楚淮斜挎著包站在胡同裏, 正側著頭看著不遠處的屋頂。他的側臉在光線的另一邊,隱藏在陰影裏,染上了一點不符年齡的冷清和深邃。

“在想什麽?”魏萊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對麵低矮樓房的陽台上,一隻貓正撥弄著垂下來的木蘭,它不介意這樣荒廢整個下午時光,因為在貓的生命中,吃、睡和玩似乎就是所有的意義。

“我在想……”楚淮轉過頭,目光裏帶著複雜的情緒,“惠惠姐不會是看上艾瑞克了吧?他倆年齡正好對得上啊,而且艾瑞克一直沒個固定的女朋友,這麽想想,兩個人還挺配的。”

“什麽?不可能!你想多了!”魏萊十分激動。 “為什麽?”楚淮不解道。 “舒惠惠就算了吧!她……”魏萊費勁地想了半天,才勉強找了個理由,“艾瑞克不是舒惠惠喜歡的類型,她喜歡高高的黑黑的壯壯的男人,最好是退伍軍人!”

楚淮嘀咕道:“這喜歡的類型還挺具體的,艾瑞克別說當兵了,恐怕連軍訓都沒參加過。”

“那他沒戲了!總之他倆不可能!”不知為什麽,魏萊對這一對格外不讚成。她快步向前走,走著走著想起這個猜測,又渾身一抖,重複道,“絕對不可能!”

“不可能就不可能,你別這麽激動啊!”楚淮兩三步跟了上來,“其實我剛才真正在想的是,方小漁一直問你冒名者是誰,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她嗎?”

“你希望我告訴她?” “當然不希望!方小漁那性格,我可惹不起。” “那誰讓你當時還惡整她?”

楚淮老實地回答道:“複仇衝昏了我的頭腦……”

魏萊“撲哧”一聲笑了,說:“方小漁根本就不在乎是否真的有冒名者,或者冒名者是誰這個問題。我考試輸了,也爬了樹,她全方位地戰勝了我,我猜她不會再追究冒名者是誰了。”

“那你甘心嗎?”

楚淮特意觀察著魏萊的表情,魏萊沒有躲閃,說:“當然不甘心啊,可是能有什麽辦法?她比我漂亮,也比我聰明,我盡力了, 可還是贏不了。”

楚淮突然有些抱不平,說:“也沒有到無論如何都贏不了的地步吧?”

魏萊看著他,說:“隻是一次考試而已,你這麽在意做什麽?”

楚淮有些局促,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見不得魏萊比不上方小漁,便轉移話題道:“自行車在你那兒嗎?我什麽時候取回我的‘伊麗莎白’比較方便?”

“伊麗莎白?你給你的自行車取名?” “你不會給你心愛的東西起名嗎?” “我的確會給我的玩具娃娃起名,不過那是我六歲的時候……喀喀,我改天直接騎到學校來吧。”

正在說話的空當,胡同的側道裏突然跑出來一個小男孩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那個小男孩個頭不高,跑得卻很快,一頭撞在魏萊身上,兩人同時“哎喲”了一聲,那男孩看清來人是魏萊之後,一下子把她推開,大喊道:“哼!醜八怪!”

魏萊被他推得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後倒去,還好楚淮扶住了她,沒讓她摔倒。

男孩似乎對魏萊有很大的意見,直接站在原地指著她罵了起來:“綠豆眼!大齙牙!塌鼻子!招風耳!火柴棍一樣的身材!廁所紙一樣的皮膚!”

楚淮聽得皺起了眉頭,魏萊卻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一副很有趣的表情,聽男孩罵著,問了一句:“還有呢?”

“呃……還有……你奶奶就是個狐狸精,跑來勾引我爺爺!臭不要臉!”

聽到這裏,楚淮總算是明白了,這個男孩就是馮四爺的孫子馮小寶,罵別人狐狸精這件事本是非常不禮貌的事情,可楚淮在心裏把賈美玲和狐狸精這個詞放在一起,不知怎麽就覺得有些好笑。

魏萊問馮小寶:“那你到底是討厭我呢,還是討厭我奶奶?” 馮小寶說:“都討厭!”

“為什麽?” “因為你奶奶勾引我爺爺!” “那跟我有什麽關係?”

“因為你……”馮小寶使勁地想了想,發現自己好像的確沒有什麽討厭魏萊的理由,惱羞成怒地跺了跺腳,說,“因為你是醜八怪!大齙牙!塌鼻子!招風耳!火柴棍一樣的……”

這下,連楚淮都跟著笑了起來,馮小寶看到麵前這兩個人明明被罵,卻笑得這麽開心,更加生氣了,大喊:“你們兩個神經病! 不理你們了!”

馮小寶“咻”一下跑走了,魏萊在後麵喊:“別忘了去服務站寫作業!”

“要你管!”馮小寶喊道。

楚淮有些驚奇,說:“這小屁孩這麽罵你,你都不生氣?” “有什麽好生氣的,蹦蹦跳跳的多有活力啊,看著開心。” “這可不是你弟弟,若是放在你家養著,五六歲的小男孩最惹人厭,上房揭瓦,撒潑賣瘋,敲鑼打鼓,不出半天,絕對想把他送人。”

魏萊摸了摸劉海,笑著說:“可不是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楚淮,雖然笑著,眼睛卻沒有跟著彎起來。

那是個眼睛沒有在笑的笑容。楚淮看在眼裏,知道魏萊並不讚成他的看法。

每當這個時候,同齡的其他人可能會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甚至爭辯起來,向別人據理力爭以證明自己是對的,可魏萊就算是心裏不讚同,卻不會表現出來,隻是用一句沒有意義的感歎打發掉這個話題。

於是露著一半敷衍,藏著一半心事,讓人覺得她內心深處還藏著什麽,可她不願意展露給你看。

是誰說的,每個女人都是一本讀不懂的書。

才十五歲的魏萊,已經成了楚淮讀不懂的書。

柳雨煙大火之後,這個人的名字甚至出現在魏萊家的飯桌上。“就是很火的一個網絡寫手,”魏萊總結道,“不過沒人知道她是誰。”

“不會就是那個方小漁吧?”舒惠惠猜測道,“我那天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個厲害角色,沒想到學習那麽好,還讓你爬了樹。”

“你怎麽知道我爬樹了?”魏萊立刻警覺起來,她從不會和舒惠惠說這些事情,除非——魏萊把頭轉向魏嘉宏,投去責備的目光。

平日裏,和魏萊有血緣關係的女性,就是賈美玲和舒惠惠,但這兩個年長的女性從沒有身為長輩的自覺,魏萊甚至懷疑她們兩個的心理年齡比自己還要小。因此,魏萊有什麽心事總會和自家老爸傾訴,魏嘉宏從來都給不出任何符合魏萊心意的建議,但他起碼是個合格的樹洞。

沒想到,這個樹洞也變成了拿著擴音器四處宣傳的大嘴巴。 魏嘉宏結巴道:“你也知道,惠惠她想知道的事,總有辦法從別人口中套出來……” “根本就不用套話吧?是不是她一個眼神,你就全招了?” “哎,你怎麽跟你爸說話呢?沒大沒小!”舒惠惠最先看不下去了,重重地放下筷子。

這一看就是吵架的前兆,魏嘉宏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已經開始一跳一跳地發痛了。

沒想到,魏萊這一次沒有跟舒惠惠吵起來,反而不急不緩地說:“你最近怎麽沒和張鶴鳴聯係?” “哦,最近訓練比較忙,還沒來得及,等我忙完這陣再說。” “是嗎?我聽說他很期待來找你學散打,但是人比較害羞,所以沒好意思主動告訴你。” “哦?沒想到啊!”舒惠惠摸了摸下巴,“看他那天的態度,我還以為他不樂意呢。” “他怎麽會不樂意?能夠師從南岸市資深散打教練,是張鶴鳴這輩子的福氣。”魏萊開始對著舒惠惠進行商業吹捧。

在南岸,散打教練是個很有地位的職業,這源自南岸的散打傳統。

幾乎每隔幾年,南岸都會向省隊輸送優秀的散打運動員,舒惠惠年輕的時候也曾經為省隊效力,出征過全國性甚至世界性的比賽。

魏嘉宏看這兩人出奇和平地聊著天,忍不住問:“張鶴鳴是誰?”

“我們學校一個不良少年,被舒惠惠看中了,要拉去學散打。”魏萊又轉向舒惠惠,說:“你可別忘了啊,你們最近不是要有比賽了嗎?我看他躍躍欲試的,他這個人吧,就是口嫌體正直, 嘴上說著不要,心裏其實特別渴望。”

“哦,那我明白了。”

魏萊又順口問了一句:“那天我在奶奶家看到你和艾瑞克了, 你怎麽認識他的?”

這下,舒惠惠的眼神躲閃起來,她支支吾吾地問:“你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你還沒回答我呢。” “你先回答我。”

魏嘉宏看不下去了,說:“你們先回答我,艾瑞克又是誰?” 魏萊說:“一個三十歲的妙齡男子。”

魏嘉宏警惕起來,看向舒惠惠,舒惠惠卻拿起手機放在耳邊, 不知道是真的有電話還是假裝的,她“嗯嗯啊啊”了一陣,便跳起來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離開後,魏嘉宏問:“那個艾瑞克到底是怎麽回事?” 魏萊搖搖頭,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偶然遇到的。”

魏嘉宏揉了揉太陽穴,說:“總之,得留意一下……不過你今天竟然沒跟她吵架,進步了。”

魏萊微笑著點點頭。

她當然不能告訴老爸,她已經發現吵架是看人不爽的最低階表達形式,現在的她已經實現了更高階的報複方法。

自從被舒惠惠摔得差點半身不遂之後,張鶴鳴一直視舒惠惠如毒瘤。

如果舒惠惠去找張鶴鳴,他勢必會拚盡全力來抵抗舒惠惠,這樣,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舒惠惠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其他。

沒錯,這就是她前幾天從楚淮那裏學來的三十六計之“借刀殺人”,再帶一點“笑裏藏刀”的意味。開卷有益,此話不無道理啊!

有時候,人生的坎坷,時常是自己為自己添加的絆腳石,如果沒法去改變世界和別人,改變一下自己,道路又會變得通暢。

學會了巧妙處理自己和舒惠惠之間關係的魏萊,感覺自己身上的“內憂”已除,“外患”們的解決也指日可待,頓覺心情大好, 嘴裏哼著的歌單也一掃前些日子的靡靡之音,變得歡樂起來。

解開楚淮和賈美玲之間的矛盾之後,楚淮在學校裏和魏萊的交際減少了一些;而方小漁取得階段性勝利之後也放鬆了對魏萊的全方位孤立,魏萊陸陸續續交上了一些朋友。

終於,她的高中生活沒有那麽悲慘了。

楚淮順利和伊麗莎白實現了愛的重逢,每天騎著伊麗莎白和李澤源飆車,好不快活。

有天早上,魏萊剛到校門口,便聽到有人叫她,一轉頭看到楚淮手插在口袋裏,騎著車經過,雖然沒有扶住車把,車子依舊很穩地走著直線。

明明喊了魏萊,楚淮卻裝作沒看到她的樣子,明顯是為了耍帥給她看。

魏萊還沒來得及腹誹,就聽見旁邊兩個女生在說話。 “快看那個男生,騎單車的樣子有點帥哦。” “不扶車把騎單車,等摔倒磕掉門牙的時候你再說帥吧!” 魏萊沒忍住,笑出聲來。

有些人的生活往坡頂走去,有些人的生活卻一成不變。

張鶴鳴繼續過著他小霸王的生活,像癩皮狗一樣纏住魏萊幾次。

對此,魏萊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安或者驚嚇,她滿臉佛係的表情讓張鶴鳴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幼稚和無趣,轉而去騷擾那些總會做出惶惶不安反應的女孩子。

比如蘭琪。

對於張鶴鳴的騷擾,蘭琪每次都表現出極大的恐慌,這讓張鶴鳴一次又一次感受到作弄女孩的樂趣。

但他也隻是每次在路上偶遇蘭琪後,攔住她調侃幾句,並沒有做更出格的事情。

可這足夠讓蘭琪感到困擾了。

魏萊碰上了幾次,卻沒有再出手。

方小漁說得對,對於張鶴鳴這樣的男生,她越是上前調解,就越是火上澆油,讓張鶴鳴更加興奮。

課間,張鶴鳴又碰上了蘭琪,笑嘻嘻地把手往牆上一撐,攔住蘭琪。魏萊本來在不遠處,此時停下了腳步,開始看表。

楚淮路過,問道:“怎麽還計算上時間了?看看張鶴鳴這次能騷擾蘭琪幾分鍾?你是準備都記好了秋後算賬?”

魏萊搖搖頭。

不遠處的張鶴鳴發出刺耳的笑聲,魏萊隻是皺了皺眉,沒說話。

“你還真沉得住氣啊!”對於張鶴鳴欺負弱小的行為,魏萊向來都看不慣,前幾次是被人拉著才沒上去跟張鶴鳴理論,這段時間魏萊倒是很沉得住氣。

“像他這種級別的人,都不需要我自己動手,我的神奇寶貝就能製服他。”

“什麽神奇寶貝?” “哪個神奇寶貝雖然長得可愛,力氣卻非常大?” “呃……粉紅蛋?”

“對,我在召喚粉紅蛋出場。如果沒算錯的話,她今天就能到。”

楚淮沒聽懂魏萊在說什麽,可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自然也就在旁邊站住了,跟著一起觀察。

張鶴鳴正吊兒郎當地對著蘭琪說話,蘭琪還是那副不回應的樣子,張鶴鳴推搡了她一下,蘭琪一歪,手機從兜裏掉了出來,摔在地上,屏幕亮了起來,露出手機屏保來。張鶴鳴和蘭琪看到屏保上的那張圖,都愣住了。

“你……”張鶴鳴吃驚地望著蘭琪。蘭琪迅速撿起手機,抱在懷裏,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說:“請你適可而止!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

張鶴鳴還沒從看到那張照片的震驚中緩過來,突然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人拍了一下,他立刻回頭吼道:“誰?”

一張熟悉的令他回想起來就覺得後背隱隱發痛的臉出現在他的麵前,舒惠惠對他展開大大的微笑,說:“小老弟,好久不見,聽說你很想我啊!”

張鶴鳴腦子“轟”一下炸開了,舒惠惠好久沒有動靜,他已經把這個人忘掉了。

看著張鶴鳴吃驚到說不出話,舒惠惠彎著腰看了看躲在角落裏不說話的蘭琪,說:“哎呀,這是你朋友?”

“不是!”張鶴鳴立刻否認,“我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朋友!” “哦?那我老遠就看你對她笑得惡心又油膩,不是你朋友的話,這可就屬於騷擾了。”舒惠惠說這句話的時候依舊在微笑,可是這種微笑已經變成了皮笑肉不笑,讓人看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我隻是在問路!”張鶴鳴被舒惠惠盯得心裏發毛,隨口扯了一個理由。 “哦,這位小妹妹,他是在向你問路嗎?”舒惠惠問。蘭琪不吭聲。

舒惠惠看了一會兒蘭琪,對張鶴鳴說:“你之前做了什麽我不管,可自從你加入我們長盛武館開始,絕不允許做任何有違道德的事情,如果被我知道了,絕對不會饒過你。”

“等等,誰加入長盛武館了?”

“我知道你口是心非。”舒惠惠親切地摟住張鶴鳴的脖子,但是從張鶴鳴的角度來看,根本就是在進行鎖喉的威脅。

被人按住要害,張鶴鳴的聲音都變小了:“玫瑰姐,有話好說,我覺得這裏麵有誤會。”

“最大的誤會就是我以為你是個有話直說的孩子,誰知道你那麽靦腆,想加入武館又不好意思說,非得要我這個教練親自來請你!”舒惠惠二話不說,摟著張鶴鳴走了出去。

走廊裏又恢複了喧囂,蘭琪沿著牆邊匆匆走開。楚淮則是看了一出大戲的表情,半晌,才問魏萊:“你是不是跟惠惠姐說了什麽?”

魏萊說:“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你看,問題解決了, 兵不血刃。”

楚淮沉思道:“這招怎麽這麽熟悉……” 魏萊微笑著走開。

過了一會兒,楚淮猛地抬起頭,喃喃道:“借刀殺人!好狠毒!”

據傳,張鶴鳴加入了舒惠惠擔任教練的長盛武館,並且得到了張鶴鳴的家長和老師的支持,他們一直對張鶴鳴閑散的性格頭痛不已,加上舒惠惠舌燦蓮花的勸說,他們認為學習散打有利於糾正張鶴鳴身上的不良習氣。

就這樣,張鶴鳴正式成為舒惠惠的弟子。

柳雨煙的小說更新後,又在朋友之間引發了新一輪的熱議,因為男主的原型也出現了。

在最新章節中,男主參加了散打隊,這明顯就是套用了張鶴鳴被舒惠惠拉去練散打的情節。

自己成了小說裏的男主,張鶴鳴沾沾自喜,就差把小說打印出來貼得到處都是。

這一章情節自然也在魏萊班上引發了討論,畢竟大家商討過女主的形象後,已經一致認為她是方小漁和魏萊的結合體,那麽男主角以張鶴鳴為原型,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大家都在熱情討論劇情走向時,隻有楚淮一個人在旁邊看著《三十六計》,一副沒興趣的樣子。 “楚淮,你說呢?”正在和一群女生討論劇情的李澤源突然把楚淮扯進了話題。“什麽?”

“你說男主是喜歡女主身上方小漁的成分多一點,還是魏萊的成分多一點?”

楚淮對這個問題很無語,說:“這個得問柳雨煙吧?我怎麽知道?”

“有人還猜測你就是柳雨煙呢。”李澤源口無遮攔。“為什麽說我是柳雨煙?”

“這個柳雨煙很了解方小漁、魏萊和張鶴鳴的特性,還很有文學修養,明顯就是你啊!也許你故意用一個女孩子的筆名來混淆視聽。”

楚淮很嚴肅地在胸前比了個叉,申明道:“不要血口噴人!誹謗也是犯罪。”

“哎呀,現在柳雨煙這麽火,說你是柳雨煙,根本就是在抬舉你。要不這麽說,假設你是柳雨煙,你會讓男主喜歡誰多一點?”

大家都眼巴巴地望著楚淮。

楚淮隻好說:“如果我是柳雨煙,是絕對不會讓女主角人格分裂的,又像方小漁,又像魏萊,這個女主得多慘。” “喂!”沒想到方小漁和魏萊也在偷聽這群人的對話,聽到楚淮的這個回答,兩個人都不滿意起來。兩個人的喊聲撞在一起,目光也因此有了接觸。

方小漁站起來,說道:“其實最開始這個角色偏向我吧,除了爬樹那個章節,其他地方都跟我很像。”

魏萊無意和方小漁爭辯,抬手讓了讓,說:“你說得對。我也覺得男主角喜歡的是方小漁附身版本的女主角。”

明明是在附和方小漁,可這話怎麽聽都像在罵人。方小漁又沒法從這話裏挑出什麽刺,隻好瞪一眼魏萊,坐下了。

關於男主和女主之間的互動並不是魏萊在意的部分,她被新出現的角色吸引住了,也就是引領男主角加入散打隊的教練。這個教練應當是以舒惠惠為原型的,在柳雨煙筆下,這名教練是一個貌美的年輕媽媽,有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姐弟。

這個設定讓她覺得有些困惑,顯然,同樣感到困惑的還有舒惠惠。

舒惠惠自從知道這個故事是和魏萊的校園生活有關之後,就一直在追更新,最新更新的章節有散打情節,這一章她更是讀了很多遍,並在晚飯後召集魏嘉宏和魏萊舉辦了小型讀書會。

“這個叫玫瑰姐的教練就是以我為原型的,可是,為什麽是年輕媽媽呢?”舒惠惠拋出這樣一個問題。

魏嘉宏和魏萊對視一眼。 “也許柳雨煙覺得玫瑰姐的氣質更像一個中年婦女?”魏萊猜測道。

“魏萊,你敢罵我老?”舒惠惠兩眼放出殺氣。 “不是的,她的意思可能是說,玫瑰姐在幫助男主角時,身上散發著一種母性的光輝,她通過不斷幫助那些迷途的孩子,最終挖掘出內心深處隱藏的一些東西。”不愧是老魏家夾縫中求生存的男人,一開口就升華了主題。

舒惠惠呆愣住,兩眼放空地望著牆上的石英鍾。魏嘉宏和魏萊都緊張地望著她。

舒惠惠點了點頭,說:“真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看上張鶴鳴,就是覺得他能幫我們拿個獎牌。再不拿獎牌,我這個教練快幹不下去了,我當年進館可是誇下海口的。”

老魏家一老一小內心同時歎息:跟舒惠惠打感情牌,根本就是對牛彈琴,不指望她能和他們在同一頻道上。

不得不承認,柳雨煙的文章全是套路,卻依舊能夠深深吸引著大家,怪不得韓劇裏麵的失憶梗和癌症梗永遠都有市場,因為總有人吃這一套。

魏萊一直覺得柳雨煙離她很近,她也許每天都會與柳雨煙擦肩而過,甚至毫不知情地與她交談,甚至交心,同時,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又離她很遠,因為柳雨煙熟悉著有關她的每個細節,她卻對柳雨煙一無所知。

魏萊在明處,柳雨煙在暗處,用文字鋪起了一條險象環生又誘人前行的花路,直至把人引進她早已設置好的陷阱裏。

柳雨煙究竟是抱著怎樣的目的和心情來寫這部小說的呢?

這天晚上,魏萊寫作業時,腦海中還時不時飄過柳雨煙的幻影,她穿著一襲古時的輕薄蟬衣,一頭如瀑黑發,頭上插著精致的金步搖,走路時搖曳生姿。

作業需要查閱數據,魏萊查到了將近十二點,還是沒有查到自己想要的數據。

她突然想起書房裏的電腦是有安裝網絡訪問技術的,也許可以去外網查閱一下。

於是她來到書房打開電腦。夜深了,魏萊有些睜不開眼,撐著額頭打著哈欠點開了瀏覽器頁麵,她本來是想點擊常用圖標裏的穀歌搜索,不知怎麽就點開了旁邊的圖標,等她看清楚,才發現那是微信公眾號平台的登錄界麵。

自動保存的賬號和密碼彈了出來。

她怎麽不知道家裏還有人在運營公眾號?

等她看清賬號時,感覺有人朝她頭上潑了一桶冰塊,刹那間清醒了。

隻見賬號是一個郵箱地址,郵箱的名字是liuyuyan。Liuyuyan?柳雨煙!

柳雨煙是舒惠惠?或者是老爸?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魏萊趕緊關掉頁麵,手忙腳亂地打開穀歌搜索,輸入想要查詢的內容。舒惠惠拉開門,睡眼惺忪,問:“這麽晚了,還不睡?”

“查個東西,寫作業用的。馬上就睡。”魏萊極力掩飾自己的慌張,做出盡可能自然的假笑。

舒惠惠打了個哈欠,說:“趕緊的。不然我就去教育局舉報你們老師亂布置作業。”

“知道了!”

舒惠惠順了順自己的頭發,突然抓住其中的一根頭發,仔細看了看,嘀咕道:“什麽玩意兒。”她一用力,把那根銀色的頭發拔下來,隨手扔到了地上。

家務都是魏家第一好男人魏嘉宏做的,在這種嬌生慣養的氛圍裏,舒惠惠似乎不知道垃圾應該扔到垃圾桶裏這種說法。

魏萊在內心為爸爸點了一根蠟燭。

舒惠惠回到自己的房間睡美容覺了,魏萊坐在椅子上,盯著屏幕,腦子裏卻塞不進任何東西。舒惠惠看上去一無所知,柳雨煙難道是她的老爸魏嘉宏?

一個即將奔四的中年男人,用柳雨煙這個筆名,寫青春校園傷痛文學?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魏萊按住自己的額頭,長歎一口氣。

工作日的清晨總是忙碌到雞飛狗跳,到了晚上,魏萊又要經常寫作業到淩晨,她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和老爸談一談,總算到了周末,還沒能睡個懶覺,魏萊就被社工服務站徐阿姨打來的電話叫醒了。

“魏萊啊,這不是快元旦了嗎?我們請了歌手來做活動,人手暫時不夠用,你能過來幫一下忙嗎?”

“好的,徐阿姨,我馬上過去。” “辛苦你了。”

魏萊急匆匆地洗漱、換好衣服,路過客廳時,發現舒惠惠已經出門了,她在桌子上留了一張便條和一個保溫杯,說已經給她煮好了紅糖水,要記得喝。

舒惠惠平日裏粗枝大葉,卻意外地記得魏萊的生理期,也知道她在第一天會肚子疼,總會為她準備好紅糖水。

魏萊坐在早班公交上,趕去賈美玲所在的平安社區。

初中畢業回到市區上學後,魏萊經常到奶奶所在的平安社區社工服務站幫忙,主要是幫助照顧一些周末在服務站托管的孩子,一來二去熟悉了,服務站的負責人徐阿姨有什麽緊要事情缺人手時都會叫上魏萊。

臨近元旦的清晨,天空是微微的灰色。

魏萊穿著厚重的羽絨外套,大半張臉縮在圍巾裏,看著空****的車廂,也看著光禿禿的窗外。

樹木像是脫光了衣服的嬰孩,環衛工人為它們在樹幹上包裹上防凍的塑料膜、編織袋,這讓樹木看上去臃腫了一些,也暖和了一些。

周末的早晨行人稀少,偶爾有幾個人也是手插在衣兜裏,聳著肩快速穿過,似乎想把寒氣遠遠地甩在身後。

魏萊突然有點想念夏天,她不太喜歡冬天的寒冷和陰霾,在她的記憶中,冬天總是關乎離別,而夏天則是晴朗、燦爛、陽光的代名詞。

趕到服務站時,僅有的幾個工作人員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魏萊進到辦公區,發現馮小寶正坐在那裏玩電腦。徐阿姨解釋道:“因為今天有活動,已經通知托管的那幾個家庭暫時不要送孩子過來了,但是馮四爺今天和你奶奶去參加調解會,的確沒有人能照看馮小寶,還是把他送來了。”

魏萊點了點頭,解下圍巾,脫下大衣,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和大家一起忙活起來。

準備工作總是瑣碎而複雜,大家一上午忙得暈頭轉向,午飯叫了外賣,坐下沒吃幾口,運音響的車又到了,大家又趕緊下去幫忙搬音響,門外起了風,大家剛走出去,就被刀子似的寒風刮得臉上直疼。

“真是一個糟糕的冬天啊。”有人抱怨道。

歌手活動安排在樓下的活動室,最後一步,大家把辦公區的椅子都搬去了樓下。

“馮小寶,來幫忙!”徐阿姨喊道。

“我要打遊戲!”馮小寶坐在椅子上,旁邊是攤開的外賣盒, 肉都吃完了,菜剩下大半。他個子矮小,有點兒夠不著電腦桌,必須手撐在桌子上才能勉強玩電腦,但他還是玩得興致勃勃,哪怕那個遊戲是掃雷。

徐阿姨又喊了兩聲,看使喚不動,隻好搖了搖頭,搬完其他椅子,最後剩下馮小寶屁股下的這一把。

“馮小寶,別玩了,活動馬上開始了。”徐阿姨又來喊。“我不!我就要玩!”馮小寶耍渾。

徐阿姨又搖了搖頭,對魏萊說:“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別去活動那邊忙活了,正好在這裏,順便照看馮小寶。”

魏萊點了點頭。 “最好能督促他寫寫作業,他已經上小學了。”

馮小寶的書包掛在旁邊,開著口,露出幾本書,魏萊走過去, 把書拿出來,放在馮小寶身邊,讓他趕緊寫作業,馮小寶敷衍了幾句,依舊專注於眼前的遊戲,電腦裏隻有掃雷和空當接龍,馮小寶同時打開兩個遊戲,玩得不亦樂乎。

魏萊嘴唇有些發白,撐著腰站了一會兒,跟馮小寶商量道: “小寶,能不能把座位讓給姐姐坐一會兒?”

馮小寶隻顧打遊戲,沒有理她,魏萊等了一會兒,又問了一遍。

馮小寶這才問:“為什麽?”

魏萊說:“因為姐姐肚子有點疼,想休息一下。” 馮小寶說:“不行,這個座位是我的!”

魏萊沒說話,喝了一點紅糖水,又走過來和馮小寶說話:“別老玩遊戲了,作業是不是還沒寫?”

馮小寶不說話,鼠標按得劈裏啪啦響,好像是扔炸彈一樣使勁兒。

“馮小寶,你聽見我說話沒有?”魏萊伸出手去扳馮小寶的肩膀,馮小寶猛地甩開她的手,把她往後使勁一推,尖叫道:“你別碰我!”

魏萊沒想到馮小寶反應這麽激烈,被推了個趔趄,一下子撞在後麵的桌子上。

書桌上的文件一下子全都掉在了地上。

馮小寶張了張嘴,眼神裏有些猶豫,可張開口時,仍舊是傷人的話:“你活該,誰讓你抓我的!”

很奇怪,魏萊對待馮小寶總是極有耐心,她沒有責怪馮小寶, 自己跪下來撿地上的東西,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幫她一起撿起東西。那隻手寬大而修長,是男生的手。

“我來找艾瑞克,這裏的活動需要湊人數,他走在路上被拉了壯丁,我就跟著過來了。你還好吧?”

魏萊的臉色明顯不太好。

楚淮把文件歸攏到桌子上,走到馮小寶麵前。他在瘦小的馮小寶麵前顯得人高馬大,極度有壓迫力,他睥睨著馮小寶的眼神裏好像有冰刀。

就算他這張一點兒都不適合殺氣的臉,現在都像冰山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馮小寶敢得罪從來不會朝他發脾氣的魏萊,卻絕對不敢得罪眼前這個一米八高,身上冒著怒火的楚淮。小男孩乖乖地站了起來。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楚淮冷冷地說,“我有兩次看到你推魏萊,你不但沒有向她道歉,還惡言相向,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魏萊在旁邊拽了拽楚淮的衣角,暗示他沒事的。楚淮卻一直死死盯著馮小寶,馮小寶嚇得臉色都白了,手放在腿兩側,低著頭, 不敢說話。

“你好好反思一下,沒人有義務包容你的壞脾氣,也不必像個保姆一樣跟在你後麵催著你寫作業,但凡有點自知之明,你就不該這麽對魏萊。”

楚淮一口氣批評完馮小寶,又轉過頭看著魏萊,語氣柔和了一些:“我去會場拿把椅子過來。”

不一會兒,楚淮拿了兩把椅子放在一旁的辦公桌前,把作業放到其中一張桌子上,示意馮小寶坐過去,自己則一屁股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兩條長腿往地上一搭。

“寫作業。”楚淮簡單明了地說。

馮小寶不敢放肆,乖乖打開鉛筆盒,翻開作業本,埋著頭吭哧吭哧寫了起來。

楚淮則拿過鼠標,順著馮小寶玩剩下的遊戲,繼續玩空當接龍和掃雷。

屋裏暖氣溫度很高,魏萊昏昏欲睡,不一會兒就趴在桌子上。樓下的活動開始了,主持人暖場的聲音傳過來,模模糊糊的,伴著魏萊進入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魏萊慢慢醒來,聽到輕聲交談,爬起來看了看,才發現楚淮在輔導馮小寶寫作業。

楚淮每講一段,就會問馮小寶懂沒懂,馮小寶開始搖頭,看到楚淮的臉色後,又趕緊點頭,楚淮問“真的懂”時,又會繼續搖頭。

楚淮恨鐵不成鋼,重新講了一遍,但比剛才放慢了速度,講得更加詳細。

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是幫馮小寶輔導完了作業。楚淮說:“作業寫完了,去看會兒演出吧?”

馮小寶如蒙大赦,立刻鬆了一口氣,飛奔出辦公室。這下辦公室隻剩下楚淮和魏萊,魏萊笑著說:“沒想到你還挺適合當老師的,徐阿姨應該請你來社區輔導孩子們做作業。”

“最開始時是幫我奶奶送東西,她在社工服務站參加活動,正好幫了他們一次。後來就時常過來一下,這邊服務站做老人和小孩的活動很多,我基本會做與孩子活動相關的。”

“和小孩打交道?一個馮小寶已經讓我快犯頭痛病了,真想看看他腦子裏麵裝的是什麽,他是吃調皮長大的嗎?”

“我們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誰都曾經是一張白紙,別人給了什麽,這張紙上就會寫上什麽。一個小孩長成什麽樣子,很大程度上是取決於家教的。”

“那馮小寶的家教還真是一言難盡……他可是名副其實的熊孩子啊,你對他這麽有耐心,佩服。”

“馮小寶這麽做,隻是為了得到更多關注而已。他爸爸媽媽都是做生意的,基本都不回家,他和爺爺住在一起,可爺爺又完全不管他,不是在打麻將,就是在談戀愛……馮小寶其實很孤獨,他一個人長大,沒有人在身旁陪伴他、幫助他、教育他,所以他渴望愛,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去回饋這份關愛。”

楚淮看著魏萊。

魏萊說:“怎麽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像在看怪物。” “不是。”楚淮搖了搖頭,“我隻是突然有點兒羨慕馮小寶,如果我在他這麽大的時候遇到你就好了。” “啊?”楚淮這突如其來的羨慕讓魏萊蒙了一下,才說,“你小時候爸媽也不管你?”

“嗯,他們是政府工作人員,很忙,大半輩子都在為人民服務,卻不記得我這個兒子也是人民的一部分了。小時候,他們也把我放在療養院寄養,等我長大了,就把我鎖在家裏,我沒事可做, 就一直看書,其實那會兒也看不懂、讀不順,就是硬著頭皮看。”

“聽上去有點淒慘。”

“更慘的我還沒說呢,有一次,我爸媽以為對方中午回家做飯,晚上也已經委托了親戚來做飯,我就從早上開始等,等到饑腸轆轆,後來趴在地板上,看到窗外夕陽一點點移動,直至消失,他們都沒回來。那會兒還小,沒有手機,也沒有座機,把我反鎖在家我又出不去……”

“如果是我,我得絕食三天表示我的憤怒。” “哈哈,我可沒那個骨氣。不過我那時候就特別希望能有個兄弟,或者姐妹也好。所以我還挺羨慕你和惠惠姐的,她是不是住在你們家?多好啊,雖然一直打鬧,但畢竟有個伴。”

“不是的。完全不是。”魏萊說。“怎麽不是?”楚淮不解。

魏萊轉過頭來,看著他,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她看向他的眼神裏,從來沒有帶過這麽複雜的情緒,有些難過,有些脆弱,還有一種停止負重前行之後的釋然。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把這個巨大的秘密說了出來:“因為舒惠惠根本不是我的表姐,而是我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