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烏雲散了,月霽風清

在與青春說再見的時候,請不

要畏懼,因為在收獲之前,我們總要先接受花季雨季的潤澤與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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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 沁 :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失去了你的消息。我一直為此覺得遺憾, 在你離開之前,我未曾了解過你的經曆與情緒。

而經年之後,媽媽突然把你的信還給了我。我一字一字地看完,仿佛看見一段凝固的時光。雖然世間已尋不見你,這段舊時光卻如此珍貴。原來,在你最後的時光裏,你過得那樣開懷。我終於可以慢慢解開心裏的鬱結。

我也不會因此埋怨媽媽,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萬丈溝壑,隻願她能早日平複。

我想,你若看見今日的我,必定會更開心。曾經有烏雲蔽日, 但烏雲散盡,我看見自己仍是曾為你閃亮過的小太陽。

——來自“薑湛日記”

蟬聲聒噪,樹影悠長,暑假就這樣開始了,一點兒都不美麗。程意蘿在家裏的日子可想而知,因為期末考試的那場事故,程媽媽的怒火幾乎都要把房頂掀翻了。

裴子柚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向態度寬厚的父母,怎麽都想不通自己的孩子為什麽在考試的時候會去那座廢棄的大樓。裴子柚嘻嘻哈哈地搪塞著,無論如何都不說實話。

駱珞倒是很納悶,為什麽爸爸媽媽沒來責備她?他們神色匆匆,每天早出晚歸,倒是讓她覺得自己這個“落難公主”被冷落了。

陳柘忐忑地過了好幾天,卻沒有任何人來詢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座大樓裏。

薑湛仍舊會在每天傍晚去江邊看落日,唯一不同的是,他摘掉2

了手套。手背的淺色疤痕在日光的照耀下,漸漸加深了顏色。媽媽卻很久都沒有注意到他的那隻手。

程意蘿的日程被排得滿滿的,程媽媽擔心她沒進實驗班成績會大幅度下降,因此狠狠心,報了各種線上線下的輔導班,程意蘿忙得像個陀螺。

可是生日還是來了。

駱珞躺在**刷微博,看到一條關於獅子座流星雨的預報,立刻驚訝地跳起來,流星雨竟然在她的生日那天來臨,這是多麽浪漫美好的禮物啊!媽媽訂的派對場地剛好有天台,實在太適合看流星雨了。

要是……裴子柚能來就好了……

駱珞內心鬥爭了好久,終於在午後鼓起勇氣給裴子柚打了個電話。經過那次事件,她自覺和裴子柚的交情深了幾分。好歹他們也算患難與共過,找個這樣的理由邀請裴子柚參加自己的生日,他應該不會拒絕吧?駱珞美滋滋地想著,她倒是感謝這場事故,讓她多了和裴子柚相處的機會。

電話接通,駱珞溫柔乖巧地試探著:“裴子柚,你周六晚上有時間嗎?哦……也沒什麽事,就是那天是我的生日會,我想邀請你……”駱珞遲疑了一下,補充道,“我想邀請你、薑湛和陳柘來參加我的生日會,畢竟大家一起經曆了那樣一件事,我們應該慶祝一下劫後餘生吧?”

電話那頭傳來裴子柚清朗的笑聲,他大概是被她這一句“劫後餘生”逗笑的。

駱珞刻意沒有提起程意蘿的名字,裴子柚竟也痛快地答應下來。這讓駱珞更是高興了幾分。你看,大神來參加我的生日會,隻因為這一天是我的生日,而不是因為這一天是程意蘿的生日呢。

在掛電話之前,駱珞心情愉悅地、極其大方地補充了一句: “哦,對了,裴子柚,意蘿的生日和我是同一天哦,這是我們倆共同的生日會。”

電話那邊似乎對這句話沒什麽反應,裴子柚語調正常地結束了通話。

趁心情好,駱珞給薑湛和陳柘也打了電話。陳柘自不必說,受寵若驚地接受了邀請。令駱珞意外的是,薑湛竟也言簡意賅地回了她一個“好”字。

薑湛那個家夥,雖然她以前一點兒都不喜歡他,甚至非常看不慣他,但是,經曆了那次事件之後,她覺得他還算不錯,勇敢、沉著,最主要的是在危險麵前,他那麽有擔當地把他們擋在身後。

駱珞最後才給程意蘿打電話。為了方便在去各個輔導班的路上和程女士聯絡,程意蘿在這個假期終於擁有了一部手機,不過是被她奶奶淘汰的老年機,線條呆板的黑色機身上有碩大的金色按鍵, 來電鈴聲是著名的廣場舞背景歌曲,響起來震耳欲聾。

“意蘿啊,生日會的邀請我全部通知了,你記得要早點兒來哦。”駱珞的聲音懶洋洋的,刻意壓製著心裏的興奮,“我請了裴子柚、陳柘,還有薑湛。”

電話那頭傳來熱鬧又單調的蟬聲,還有程意蘿有氣無力的回應:“我知道了。”

江城的大太陽,簡直能讓人熔化。

頭頂的梧桐樹濃蔭如蓋,陽光在葉片的空隙間閃爍,像一片閃爍著星光的綠色的海。程意蘿半仰著頭,眯著眼盯著星光和海,大口地喝光了瓶子裏的水。薑湛竟然也會接受這種邀請嗎?她抹抹唇邊的水滴,嘴角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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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珞居然邀請了你?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但是,送什麽禮物好呢?沒想到駱珞和程意蘿的生日居然是同一天。”裴子柚一邊嘀嘀咕咕,一邊啃光了兩塊西瓜,然後看看牆上的時鍾,有點兒委屈地看著薑湛:“阿湛,你不做飯嗎?晚上吃什麽?冰箱裏還有菜嗎?”

薑湛隻出神地看著手機上的日曆,周六,那天剛好是外婆的忌日。恐怕,不能去參加她們的生日會了。

“阿湛,我餓了。”裴子柚聲音大了兩分。

自從他們的關係緩和之後,裴子柚的臉皮又厚了幾分,整日都待在薑湛家混吃混喝。

薑湛忍無可忍地瞪了裴子柚一眼,他有些想不通,為什麽眾人眼裏清高驕傲的學霸裴子柚,突然就變成了磨人的幼稚鬼。

“你不回家嗎?”薑湛說了一句,又補充道,“我家沒菜了。”

“那我們吃泡麵吧?我看廚房裏剛好有兩袋泡麵,加個雞蛋, 加根香腸,再放一點兒老幹媽,我喜歡這麽吃。”裴子柚認真地回應他。

薑湛默默轉過頭。

裴子柚自動忽略薑湛的態度,繼續琢磨著女孩子們的生日會: “程意蘿嘛,就送她一套試卷好了,挑最難的送。”

他想起之前自己故意用來蠱惑程意蘿的那幾套試卷,不由得笑起來,幹脆就買那套題好了,他實在喜歡看程意蘿生氣的樣子。

“駱珞呢,送個小飾品應該可行。”裴子柚仿佛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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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湛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那一天是外婆的忌日。”

裴子柚愣了愣,從沙發上站起身,倚著閣樓的窗,遠遠望著黃鶴樓的方向。

“原來,這麽快又是一年了啊!”裴子柚喃喃道。

時間過得真快呢!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那一天,他心裏長出一根拔不掉的刺。

“那個女生會失望吧?”裴子柚突然又轉頭看看薑湛。

薑湛的表情有些茫然,裴子柚口中的女生是指……意蘿啊! “畢竟,你是她那麽在意的朋友。”裴子柚笑起來,笑得有些小氣。

薑湛沒回應他。

裴子柚重重地歎口氣,突然又像釋然了一樣,重重地拍了薑湛一下:“算了,奶奶是不會在意我們怎樣懷念她的。懷念是在心裏的,是每時每刻的,何必拘泥於一個日子?但是,少女們卻特別在意生日之類的儀式感。畢竟,她也算我們的救命恩人,對吧?還是去參加吧,捧個場?”

薑湛還是沒說話,轉身向樓下走。 “喂,你這人,你幹嗎去啊?”裴子柚真是受不了薑湛這個悶葫蘆。

隻聽得樓梯處傳來淡淡的一聲:“我去煮麵。” “別忘了放老幹媽。”裴子柚笑起來,笑得像隻貪食的貓,美滋滋地跟了過去。

周五晚上,程媽媽在公司加班回來得很晚。也是運氣足夠好,她手裏的一攤難事堪堪解決了,裁員的風險可以避過去。

因為期末考的事故,程媽媽每天都是一副冰山臉,但是這夜的心情似乎好了幾分。一進門,她就先檢查了程意蘿一天的功課,然後拍拍程意蘿的肩,說了一聲:“辛苦了,繼續加油。”

程意蘿哆嗦了一下,她媽竟然會這麽溫柔地跟她說話。

程媽媽轉身給爸爸下命令:“老程,你明天上班路上訂一個蛋糕,不用太大,八寸就行了。”

“八寸?那麽多人怎麽夠吃?”老程懷疑自己聽錯了。

每年生日會的蛋糕都是駱珞媽媽來張羅,最少也要訂三層的。程女士欲言又止,臉上閃過幾分痛惜,隻說:“我們三個人吃,足夠了,明天的生日,我們自己在家過。”

說著,她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似是在感慨:“這麽多年了, 我們從來沒單獨給意蘿過過生日,其實我挺喜歡這樣的,簡簡單單,一家人在一起,更有意義。”

老程一愣:“駱家有事?”

駱珞家公司的事他一直都放在心上。程意蘿豎起耳朵。

“嗯,還是沒撐過去,駱珞爸爸今天被警方帶走了,公司也被查封了。”程媽媽有些惆悵。

“這可怎麽得了?我們能幫上什麽忙嗎?這……這也不能袖手旁觀啊!”老程急了。

“怎麽幫?你能幫他把銀行的窟窿堵上?把我們家賣了也不夠塞個牙縫的。”程媽媽白了他一眼,“我也不是鐵石心腸,但是這事兒我們哪有能力幫?老駱也是,生意越紅火,膽子就越大,對風險的判斷就越有偏差。出了事兒,誰也沒辦法,隻能老婆孩子跟著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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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的聲音越來越小,程爸爸唉聲歎氣,最後躲到陽台抽了一支悶煙。

程意蘿握著自己的老年機,悄悄撥通了駱珞的電話,聽著電話那頭駱珞輕快的聲音,她又一時語塞。

“意蘿,你找我什麽事?我在看綜藝呢,我和你說啊,這一期有我偶像,我偶像排了一支新舞,超好看的。”

駱珞語氣無恙。 “哦……我就是問你明天怎麽安排的。”程意蘿打斷她,含糊地問道。

“明天?明天我媽會去接你們,你早點兒準備哦。我跟你說, 我媽今年的禮物是……哎呀,我還是先不透露了。”駱珞嘰嘰喳喳地說著。

她依然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公主,她的金色城堡似乎一點兒動**都沒有。

程意蘿簡單地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也許,駱珞仍然被蒙在鼓裏吧?但願,她的城堡永遠都安然無恙。

偽裝的美好猶如彩虹,總是會散的。不同的是,彩虹消散的盡頭,會有萬裏晴空;但是,美好消散的盡頭,隻能陰雲密布。

駱珞是在下午來到程家的。她穿著一條寬鬆樸素的長T恤,頭發潦草地綰在頭頂,身後背著一個雙肩包。駱珞站在門口,麵上神色如常,隻是眼圈紅腫,少了幾分鮮活。

程媽媽係著圍裙,正在廚房裏炸藕餅,見駱珞進門,立時迎過來。

駱珞有些拘謹,小聲說:“阿姨,我媽讓我來住幾天。” “哦,你媽給我打過電話了,快進來。你媽這幾天肯定忙得焦頭爛額……”

程爸爸在門口咳了兩聲:“快搭把手。”

程爸爸拖著一個皮箱剛進門,另一隻手裏拎著順路從蛋糕店取來的生日蛋糕。他對妻子使了個眼色,她的後半句話咽到了肚子裏。

“駱珞啊,你先去意蘿房間休息一會兒,她英語班還沒下課呢,不過也快了。”程爸爸說著,把皮箱放到女兒的房間。

然後,他把妻子拉到一邊,小聲囑咐道:“駱珞還不是太清楚她爸公司的情況,隻知道爸媽這幾天要忙一些事兒。她現在挺敏感的,剛剛在我車裏悄悄哭了一會兒。我們在她麵前盡量別聊這個話題。”

程媽媽嘟囔著:“她媽也是,這能瞞到什麽時候?孩子也大了,也得經經風雨了。”

她看著那個八寸的生日蛋糕,心裏歎口氣,想要一家三口單獨過一個生日的願望又落空了。但這想法也不過是稍縱即逝,她這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想想房間裏的小姑娘,不知道有沒有偷偷哭泣,她看看時間,忍不住給程意蘿發了條短信,告訴她放學立刻回家。

然後,程媽媽悄悄打開自己的衣櫃,看著衣櫃深處那個帶商標的袋子,心思遊移不定。駱珞媽媽是晌午的時候給她打的電話,滿懷歉意地表示沒辦法辦生日派對了,本來想堅持到生日會結束再告訴駱珞,但是要處理的事實在太多了,一件催著一件,她唯一的心願沒辦法再完成了。她思來想去,覺得把駱珞送到程家是最好的, 有好朋友陪著,駱珞不至於太難過。

程爸爸推開臥室的門,看了一眼麵色沉重的妻子。

“想什麽呢?”老程瞥了一眼衣櫃,猜到了妻子的那點兒心思。

程媽媽小聲說:“要不然你出去一趟?步行街有個飾品店,你去買個小女孩喜歡的禮物。”

“你這人……利欲熏心。”老程憤憤說道。 “這不是生日會取消了嘛,我們就沒必要講排場充門麵了。我們家的底子你還不清楚?往年都是打腫臉充胖子,這次還不如送些實用的禮物。”

“虛榮!”程爸爸瞪了她一眼,又補充一句,“冷漠!” 一向唯妻命是從的老程突然挺起了腰杆。

程媽媽看看那個昂貴的商標,解釋道:“這衣服掛到二手平台也能賣出去,還不如換了錢帶她們倆出去玩兩天。”

“不賣衣服也有錢去玩。”程爸爸扔下一句話,轉身回了廚房。

老程覺得自己轉身的背影一定帥極了,他活了四十多年,從來沒這麽帥過。

程媽媽討了個沒趣,隻衝著他的背影嘀咕道:“你才是打腫臉充胖子,程胖子!”

廚房裏的香氣漸漸濃鬱,夫妻倆偶爾拌一句嘴,也是壓低著聲音。但這模模糊糊的聲響落在駱珞的耳朵裏,是那麽美妙。

駱珞沒有哭,她坐在程意蘿的書桌前一動不動,午後的日光仍舊雪亮,把世界照得明晃晃的,像個一觸即碎的夢。

她知道,爸爸已經有幾天沒回家了,但是爸爸出差是常態。她也曾覺得媽媽最近有些憔悴,她沒放在心上,如果她細心一些,可能早就能覺察到家裏的變化。媽媽今天隻語焉不詳地提了幾句爸爸6

公司的事,大抵是說有個難關要處理,然後反複向她道歉,關於生日會的取消。媽媽越是輕描淡寫,她越是覺得這個難關可能會很難熬。但是,她什麽也沒問,隻乖乖地收拾了行李,聽憑媽媽安排。

這是十六歲的最後一天。

人們總是說十六歲的花季,十七歲的雨季,難道,天空要開始下雨了嗎?

房間外麵響起程意蘿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我回來啦!我要被曬暈了。”

然後,那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咦,這是駱珞的鞋子吧?駱珞來了?”

在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的一瞬間,駱珞的眼圈又紅了,她打開門,看著還站在玄關處的程意蘿,一下子撲過去,抱著她,大聲哭起來。

老程和妻子對望了一眼,不知該說什麽。程意蘿立時明白了, 公主的城堡坍塌了。

她鼻子忽然酸了起來,溫柔而又小心翼翼地拍著駱珞的後背, 一下又一下,輕輕地,像姐姐一樣。

在這一刻,她再次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有無盡的疼惜與愛護,因為,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逛街這種事真的很無聊,薑湛苦著臉隨著裴子柚在步行街逛了一下午,何況,他們出入的都是女生愛逛的店,實在讓人覺得尷尬。

裴子柚在考試卷和鋼筆之間徘徊不定,最後還是選擇了鋼筆。他猶疑不定的時候,薑湛已經去收銀台付了款。

“你買的什麽?”裴子柚好奇。 “隨便買的。”薑湛漫不經心地接過店員遞過來的袋子。“讓我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

薑湛把袋子捏得緊緊的,轉身就向外走。

裴子柚輕笑了一聲,阿湛真是別扭,明明是想認真地送一份禮物,卻偏偏裝作漫不經心。他剛要取笑他,手機在背包裏振動起來。

“大約是在催我們吧。”裴子柚看著屏幕上駱珞的名字, “喂,駱珞,啊……是程小蘿同學啊!”

薑湛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嗯,好,沒問題。”裴子柚掛了電話。

薑湛看看裴子柚,裴子柚裝作沒看見薑湛的眼神,隻笑眯眯地和收銀小姐姐聊著天。

“小姐姐,幫我把禮物包得漂亮一點,是送女生的哦!那個布偶要粉色的包裝紙,那支鋼筆要……要棕色好了。”

裴子柚幾乎可以想象得出,當程意蘿看見棕色包裝紙裏麵黑色的鋼筆,臉色一定會差極了。可是,他太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了, 嘟起嘴,臉頰鼓鼓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戳一戳。

選好了禮物,兩個人向著地鐵站走。薑湛看了裴子柚幾次,裴子柚裝作沒看懂薑湛的眼神,最後到底忍耐不住,笑著說:“你這個人可真是,心裏想什麽直接問出來不就好了?”

薑湛麵無表情。 “阿湛,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孤獨嗎?因為你缺少主動性。別人不靠近你,那你就去主動靠近別人啊!春天不來,那你就主動去找春天。生活沒有光亮,那你就主動去找光亮。雖然可能會碰壁,但是隻要你主動起來,你就一定能找到些什麽。”裴子柚一本正經地侃侃而談。

“程意蘿打電話說什麽?”薑湛終於打斷了他。裴子柚美滋滋地笑起來:“孺子可教。”

他卻仍是不說,像是故意要吊薑湛的胃口一樣。這家夥,小的時候明明人人都說他是乖孩子,卻沒想到其實是個小滑頭。薑湛無奈地歎口氣,伸出手臂攬住裴子柚的脖子,故意使了幾分力,然後另一隻手撥亂裴子柚的頭發,就像他們小時候慣常的玩鬧一樣。

裴子柚果然大叫起來。

薑湛鬆開手。裴子柚瞥見他手背上的疤痕,他沒說什麽,隻吸吸鼻子。走了幾步,忽然仰起頭,他怕眼淚掉下來。

薑湛瞪著他。

裴子柚抹抹眼角,定定地看著薑湛,很認真地說:“阿湛,對不起。那一次,是我撒了謊,因為我很害怕,怕大人們知道真相會責備我。”

這是他第二次對薑湛道歉,第一次是在廢棄的大樓裏,他們彼此看不見對方的麵孔。而這一次,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薑湛,把自己的羞愧和歉意**裸地捧到薑湛麵前。

薑湛眼神閃躲了一下,有些不自在,最後抬腿向前走,故意撞了他一下,嘴裏輕哼了一聲:“哭哭啼啼的,像個女孩子。”

哭哭啼啼的裴子柚揉揉被撞疼的肩膀,追上去,獻起了殷勤: “程小蘿說,她們的生日會有點兒變動,讓我們去江灘找她們。”

“女孩子過生日真麻煩。”薑湛嘟囔了一句。

“就是就是。”裴子柚應和著,“沒想到程小蘿也這麽庸俗。”

想起那個女孩,他又笑起來。 “我有時候覺得程小蘿和你挺像的,你們都對人充滿戒備。隻7

不過,她會給自己準備一張麵具,而你呢,你就是個縮成一團的刺蝟,讓人直接就不敢靠近。”

“自以為是。”薑湛輕哼。

“可是啊……”裴子柚伸了個懶腰,看著天邊的一抹流雲, “我覺得她很有趣。”

薑湛沒說話。

夕陽如水,天邊依稀有一抹玫瑰色。

薑湛眼角也有一滴淚,卻沒有掉下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麵對裴子柚的道歉時,會這樣釋然。他們之間的那個結好像被夏風輕輕一吹就散開了。

也許,這是天上的外婆最願意看見的事。

程意蘿在廚房裏忙了好一會兒,把媽媽做好的菜打包了幾樣, 然後含糊地向程女士請示:“媽,我可以帶駱珞出去過生日嗎?我邀請了幾個同學,也許,駱珞的心情會好一點兒。”

程媽媽盯著那幾個打包好的保溫盒,心想:這哪裏是請示?分明是指示。

程爸爸在一旁也沒閑著,主動切好了水果:“多帶點兒,同學在一起過生日更開心。你們要不要把野餐墊帶著?再帶瓶防蚊水, 我聽學員說,今天晚上有流星雨,你們正好看一看。要是太晚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們。”

程媽媽狠狠地瞪了程爸爸一眼。

程意蘿衝老程挑挑眉,關鍵時刻,老爸總是這麽棒。 “媽,你是不是應該把禮物拿出來了?”程意蘿看著媽媽,小心翼翼地問。

“對啊,快拿出來吧。”程爸爸也附和一聲。

程媽媽再也不想看他們,一轉身去衣櫃裏拿了衣服出來,一股腦地塞到程意蘿手裏。

程爸爸對程意蘿耳語道:“你媽的心都在滴血。”

程意蘿嘻嘻笑著,突然抱著媽媽親了一口,程媽媽整個人都石化了一樣。程爸爸哼著小曲去給女孩們準備野餐用具。

程意蘿催促著駱珞換上了美麗的公主裙,又特意給駱珞梳了公主發式,隻是手藝太粗糙。最後程媽媽實在看不下去,將程意蘿扒拉到一邊,重新給駱珞編了一條美麗的辮子,然後用紅色絲帶係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程意蘿也湊到媽媽麵前,程媽媽嫌棄地看了一眼,最後從飾品盒裏拿了個珍珠發夾夾在她的發間。

駱珞又有點兒想哭:“謝謝阿姨。”

程意蘿帶著點兒嫉妒與委屈,附和著說:“謝謝阿姨。”說完偷笑出聲。

程媽媽看看女兒,破天荒地沒有說教。

程意蘿心裏感慨著,如果駱珞的城堡沒有坍塌,那這一刻該多麽美好,她親了媽媽,她和媽媽毫無禁忌地開了玩笑,她向媽媽撒嬌,而媽媽沒有拒絕,也沒有任何責備。

“行了,好好玩吧,早點兒回來。”程媽媽說著話,又別別扭扭地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紙幣塞給程意蘿。

程爸爸殷勤地提起生日蛋糕和大包小包的東西,主動護送她們出門。駱珞看看老程的背影,眼神黯了黯。

這世上哪有不願意為孩子護航的父母呢?隻是,人生總有意外,總要迎來獨自出航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