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不去,到不了

1

宋意在操場等了很久,卻始終不見周密的影子。

晚自習下課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她不能再以“或許有什麽事耽擱了” 這種理由自欺欺人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呢?宋意仔細回憶了下。好像是周末他來女生宿舍送錢之後,他再沒聯係過她。

難道是因為她沒接受那些補償,惹他不高興了?

那也總該來見她,把話當麵說清楚,躲起來算什麽?

宋意變得有些憤憤然,她給柯伊發視頻,卻被拒絕了。宋意當即發了條消息過去:怎麽不接?你在幹嗎?

柯伊很快回了語音過來,她風風火火道:“不好意思宋小意,我這會兒不方便跟你視頻,正忙著吵架呢,吵完聯係你。”

又吵架?宋意忍不住挑挑眉,看樣子韓燁又做錯事了吧。

一場雨過後,氣溫上升了很多,即便是夜晚,也變熱了。宋意脫掉校服外套,抱在懷裏,望著分散在操場上的三三兩兩的同學,頓時萌生了幾分羨慕之情。

看來,過度陪伴真的會降低一個人對於孤獨的免疫力。

她最近的確有些太依賴周密了,因此才會對他的突然爽約感到失落。但仔細想想,這個約定原本也不過是毫無預設的臨時起意,即便戛然而止也是合情合理的。

是她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錯以為她在周密心中很重要而已。

宋意起身,不想繼續幹等了,她正要走下籃球看台,手機突然響起。她驚喜地拿起來,又沮喪地耷拉下了嘴角。

“喂!”陳述語調溫柔地叫她的名字,“小意?” 宋意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回應。

“上次演出,我們的四手聯彈被我們學校的鋼琴老師錄下來作為優秀教學題材分享給了整個學校。”他的聲音裏都是滿足的笑意,“你在第我們這兒出名了。” “可我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啊。”宋意忍不住潑冷水。 “沒什麽關係。”陳述接話,“本來也隻有作品的好壞,大家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本校生。最有意思的是……”

他像是在故意賣關子,拖了長音,又暗自輕笑起來。“是什麽?” 宋意忍不住追問。

“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啊。”陳述停頓了下,才說,“同學們都在猜,你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宋意怔愣了一下,隨後又恢複了一貫平緩冷清的語氣:“何必讓別人猜?直接告訴他們不是就好了。”

“嗯。”陳述沉默了幾秒鍾,又道,“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當然會尊重你。”

宋意疲於應付充滿暗示性的聊天方式,她急切地道別:“我還沒洗漱,待會兒宿舍要熄燈了,沒什麽事我掛了。”

“好。”

輕吐一口氣,宋意抱著原本打算分享給周密的一本英文小說,向女生宿舍走去。

“宋意,宋意!”

進宿舍大門時,有人在身後焦急地叫她。

宋意回頭,首先看到的是韓燁,再往後看,被他拖拽著上前的是周密。他們搞什麽?宋意轉身,下意識地往宿管阿姨看不到的暗處站了站。

“他……他……”韓燁指著旁邊的周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他有話跟你說。”

宋意歪歪頭,不解地望著周密:“怎麽了?你要說什麽?” “喂!快說啊!”韓燁猛拍了一下周密的背,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你還是不是兄弟了?說好的事,我都執行了,你可不能反悔!” “住口!”周密沒好氣地斥責他,“你一直吵吵嚷嚷,讓我怎麽說?”

“行,行!”韓燁往後退了幾步,“我站這兒總可以了吧?”說完他做了個拉上自己嘴巴的動作。

躲是躲不過去了……周密無奈地摸了摸後頸,又抬頭掃了一眼宋意充滿疑惑的表情,繼而幹咳幾聲,終於還是開了口:“那道疤呢?”

“什麽?”

周密指了指她的臉頰:“就……你臉上的那道疤……”他停頓了下, 仿佛下定決心般,不再閃躲,而是抬起頭直視著宋意,語無倫次道,“我不是說了嗎?我出錢幫你修複那道疤,那是因為我才有的,是……是屬於我的,你為什麽要讓別人去掉它?憑什麽?”

宋意愣住了,她用了一會兒才理清楚周密這番話的意思。可是…… 她往燈下走了幾步,側過臉給周密看:“誰告訴你我去掉了?”

呃……這下換周密傻眼了,剛剛光線太暗,他沒看清楚,但現在…… 那道疤痕以清晰的形態呈現在宋意臉上,呈現在他眼前。“不對啊。” 周密驚慌失措地解釋著,“明明周日那天,我看到你從車裏跟那個男生一起下來,然後……然後你臉上的疤不見了。”

宋意微微挑眉:“周日你來找過我?”

又暴露了一個秘密,周密無語地扶了扶額頭,無聲地表達了默認。宋意突然笑了:“我和陳述去參加演出,化了妝而已。周密,你是不是傻?”

“那……他……”周密努力挽回尊嚴,“他為什麽要送你?那種情境之下,真的很容易讓別人誤會。”

宋意沒有揭穿他,抿著嘴角點頭:“因為下雨,他才順路把我送回來的。”

“為什麽非得讓他送?”周密脫口而出,“我也可以去接你!” 他說完,兩個人都愣住了。半晌後,周密率先打破沉默:“我……我回去了,你趕緊上去吧。”

他走得很快,仿佛腳下生了風。

第“喂!你等等我!”韓燁追著喊他。

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宋意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2

“周密,你是不是傻?”

這句話一直縈繞在周密的腦海裏,他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 幹脆起來按開台燈,背起了英文單詞。

半晌後,他放下課本,蓋住了臉。

真後悔啊,就不該跟韓燁打那個無聊的賭約。

自己明明是那麽理智的人……怎麽會幹出這麽衝動的事?

周密使勁拍了拍腦袋,周日傍晚發生在烤魚店的那一幕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們以可樂代酒,喝了足有七八罐。周密是真的沒想到,碳酸飲料竟然也能醉人。大約是咖啡因攝入過量,兩個人都有些興奮過度。

聽周密說完來龍去脈之後,韓燁一拍桌子,叫嚷道:“你自己瞎猜個什麽勁兒啊?既然有疑問直接找她對質不就完了?哥們兒,你也忒窩囊了吧?”

周密冷哼一聲,嘲笑他:“我窩囊?你呢?堂堂一男子漢,被女孩子逼得拿起毛線織起了圍巾,還敢抨擊我窩囊?”

韓燁當即被說得惱羞成怒,他猛地站起來,朝周密大吼:“那就這樣!咱誰也別埋汰誰,咱們一起反擊!”

“怎麽反擊?” “我去找柯伊說清楚,圍巾我罷織了,愛誰織誰織,她也不能這麽欺負人是不是?”說完,他手一伸,指向周密,“你也給我勇敢點兒, 去找宋意麵談!”

周密想了想,大義凜然地和他擊掌:“成交!” “真不愧我韓燁的哥們兒!”韓燁激動地又開了一罐可樂,“敬你,好兄弟!”

當晚回家的路上,韓燁就借著那股瘋癲勁兒給柯伊發了微信語音,很快就收到了回複:“你說什麽?我倒是可以給你一次重新表第達的機會。”

韓燁吞了口唾沫,但礙於好友在場,也不好意思服軟,硬著頭皮回道:“再說一次怎麽了?再說一百次我的答案也不會改變,我!韓燁! 罷織了!”

他吼完,強裝鎮定地抱著手機等了一會兒,柯伊卻沒再辯駁。“看看!看看!”韓燁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麵向周密,“怕了吧?哼哼!我就說,隻要我韓燁冷臉,就沒有女生不怕的。你……”

他話還沒說完,手機屏幕就亮了。

一條時長很短的語音顯現在微信對話框裏,周密衝他揚揚下巴,示意他點開。韓燁的手都抖了,他一咬牙,按了下去——柯伊咬牙切齒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出來,在黑漆漆的雨夜顯得尤為驚悚:“好,你給我等著。”

或許意識到了自己淒慘的下場,緊張焦慮的韓燁沒再逼著周密立刻打電話給宋意。

那晚過去,連帶當日的衝動憤慨也消散了,周密默默躲了韓燁一整天,希望他能忘記兩個人那天極為不靠譜的約定。

沒想到,因為“反擊”而遭到柯伊瘋狂語言報複的韓燁,執意要求他同甘共苦,在晚自習放學後,硬把他拖到了女生宿舍門口。

“周密,你是不是傻?”

那句話再度躥到了周密的腦海……恥辱!周密深呼吸,被一個女孩子、一個他很在乎的女孩子如此質問,簡直是奇恥大辱!

宋意卻不這麽想。

回憶起他說的“那是我的疤”,她的臉突然變紅了。

她拉高被子,躲在裏麵輕笑,連那晚的夢都塞滿了美好。

早上她破天荒地起晚了,隱約記得舍友叫過她起床,但被她無視了……宋意一骨碌爬起來,飛速洗漱了下便衝出了宿舍。直到早自習結束, 她才發現自己忘帶手機了。

中午吃過飯趕著去練琴,宋意就沒有返回宿舍。她酣暢淋漓地彈奏了幾遍曲子,一抬頭,看到了趴在玻璃窗邊的韓燁。

“天!”她被嚇了一跳,深呼了幾口氣才起身走上前,拉開窗,哭笑不得地問,“你在幹什麽?”

中午炎熱,韓燁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他哭喪著一張臉,委屈地問宋意:“我打了二十通電話給你,為什麽不接?我把學校都翻遍了才找到你!”

宋意一驚:“我忘帶手機了。怎麽了?找我有事?”

韓燁突然直勾勾地看著宋意,雙手合十道:“救命,宋意,救命。”

3

第宋意匆匆還了琴房鑰匙,跟著韓燁來到音樂樓外麵的涼亭裏,她從自己包裏掏出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遞給他。

韓燁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然後保持著那個猶如生命垂危的頹喪模樣,向宋意坦白從寬了。

他事無巨細地講解了他和周密莫名其妙達成的約定,又極其悲慘地複述了柯伊對他長達三十個小時的冷暴力。

“自從那天在微信裏她說完讓我等著,就再也不說話了。”韓燁哭喪著臉望向宋意,“你知道她的脾氣,真要是來罵我也就算了,就這麽安靜沉默反而很嚇人對不對?你說她該不會要動真格的,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吧?宋意,你一定得幫我,我經受此番折磨,可全是為了逼周密去找你說清楚,幫助你們消除誤會。你可不能像他似的那麽沒良心!”宋意試探地問:“周密怎麽了?他不肯幫你向柯伊解釋真相嗎?”

韓燁一擺手,沒好氣地說:“可別提了!還澄清事實呢,他對我連半分感激之情都沒有!明明你們都和好了吧,他還在怨我讓他尊嚴掃地!說以後都沒臉見你了……你說他是不是想太多?尊嚴這種東西多虛幻啊,對比那些有的沒的,我還是更珍惜眼前人!所以宋意!好宋意, 世界上最美麗心善的宋意,請你幫幫我吧,讓柯伊理我好不好?”

宋意望著他誠摯的眼神,心中一陣感動。能被一個人這樣珍視著, 她很替好朋友開心,所以便鄭重地領了命。

對於勸和別人,宋意根本不在行。當時腦門一熱就答應了,可是直到傍晚,宋意也不知道該怎麽對柯伊開口。

眼看著就要去上晚自習了,宋意一咬牙,決定說實話。 她不擅長口述,為了條理清晰,隻好選擇了文字的形式。

那大概是宋意發過的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條微信消息,那麽長,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應該可以消解柯伊的怒氣吧?

兩節晚自習課上,她一直趁講台上的班主任不注意偷偷按亮手機。

沒有收到任何回複。

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等到放學,宋意抓起提前收拾好的書包,第一個衝出教學樓。

她站在無人的拐角撥通柯伊的電話,第一次衝她發了脾氣:“臭丫頭,你是因為我幫韓燁求情,連我都不打算理了嗎?”

過了半晌,那邊都沒有回答。

宋意拿下手機,確認了仍在通話中,便問:“你怎麽不說話?” 柯伊突然笑起來:“宋意,你沒發現嗎?”

“什麽?” “你變了,變得愛管閑事了。” “喂!”宋意氣惱地打斷她。

“你先別急著生氣,我覺得是好事啊,起碼更有人情味了,以前的你可做不出幫別人求情這種事。你坦白講……”柯伊頓了下,放慢語速, 問,“是因為周密吧?”

回到宿舍,宋意伏在書桌前,望著麵前攤開的日記本發呆。

日記本是她剛從學校便利店買回來的。說出來或許沒人相信,但宋意真的沒有為自己寫過日記。

小時候那些流水賬般的記錄都是為了應付老師,真正意義上產生寫下點兒什麽的心情,這還是第一次。

頁麵最上麵一排列著日期、天氣和心情,宋意一一認真填寫。眼睛往下,看到空白整齊的橫隔線安靜地等待著被填滿,她執筆深思,半晌後寫下了第一個句子:我變了嗎?

她變了嗎?

細數進入高中的這一年,似乎能記起來的事情比從前經曆的所有時光相加還要多。過去的十幾年裏,她的生活中隻有鋼琴和柯伊。而現在, 心中有個地方被另一個人進駐了。

她回顧起來的所有事,都與周密有關——第第一次開班會,她的噴嚏和他的自我介紹交織在一起;課堂上,他粗魯地拿掉了她的帽子;下著雨的操場,他為睡著的她撐起的傘;他被自己揪住衣領時的震驚;大合唱排練,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們一起看過的那片海;他因為想要幫她恢複視頻昏倒在網吧;寒假期間,他們每一次通話的時刻;他用小程序呈現給她的那個唯美的場景……以及他帶給她的一次次陌生的悸動。

如果她真的變了,那好像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所以,她並沒有因為誰而失去自我,她的改變是事件、感情的循序漸進,是她理智的選擇。

宋意梳理清楚了那些紛亂的思緒,並且說服了自己。她挑眉,原來,這就是日記存在的意義。

“宋意,你在幹嗎?要熄燈了還不睡覺!”室友從上鋪探出腦袋, 提醒她。

上次分完蘋果之後,她與大家的關係親近了許多。女孩子之間就是這樣,會因為一句話勢不兩立,也會因為小小的舉動感動不已。

“好的。”宋意笑著合上日記本,“這就上床。”

4

因為期末考試臨近,宋意和周密心照不宣地取消了晚自習後的操場閑聊約定。

這次考試關係著周密此後的自由,他顯得格外重視。宋意不好意思發微信打擾他,便發了幾條僅有他一人可見的朋友圈給他打氣。

內容多是“加油,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放平心態,你一定可以”

之類的雞湯。周密始終沒有回應,宋意也沒在意,反正隻要他看到就好了。但是有天深夜,他突然發微信過來問她:你發那些朋友圈能不能屏蔽我?

宋意大惑不解:為什麽?

想給誰加油你就單敲誰,為什麽要發到公共頁麵?你覺得誰會關心你的私事嗎?

宋意這才知道,他誤會了,她故意假裝睡著沒有回複,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丟了張截圖過去,附言:本來就隻有你一個人可見而已。如果你不想看,我以後再也不發就是了。

宋意洗漱完收拾好書包,走出宿舍大門,才收到周密回過來的消息。他發了一張一隻貓咪迅速後退的動圖,圖片上有兩個大字:撤回!

宋意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周密發的表情包,還以為他永遠都是那個聊天時連標點符號都不會用錯的嚴肅謹慎的男生呢。

所以,宋意也會想,周密是否也一定程度上察覺到了自己微小的變化呢?

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在今天的課間操上露出燦爛的笑臉迎接他的目光,不然他一定會認為自己生氣了。

宋意無奈地揚了揚嘴角。

沒有了晚上的相約,每天的課間操便成了他們唯一一次可以見麵的機會。音樂班跟普通班的隊伍相隔很遠,但每次下操之後,韓燁都會故第意拽著周密從宋意所在的隊伍繞一圈再離開。

自從上次,她幫他找柯伊求和成功之後,韓燁每每看到宋意,就一口一個“恩人”地叫,讓她窘得恨不能躲進地縫裏。

但是,雖然韓燁大多時候都不正經,但他對柯伊的重視真的令人感動。

還記得,接到柯伊的回複後,韓燁打電話給自己時興奮激動的語氣。當時,宋意忍不住問:“你怎麽這麽害怕柯伊啊?”

韓燁笑嘻嘻地答:“我不是害怕她,隻是害怕失去她而已。” 宋意因這句話感慨良多。

心不在焉地做完課間操,宋意故意磨蹭到最後,但還沒等到韓燁和周密,就先等來了另一個人——夏歡。

學校活動範圍如此之小,最近宋意卻從未見過她,應該是夏歡故意躲開了自己吧。

宋意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夏歡,等她先開口。 “嗨!”夏歡伸手跟她打招呼,努力掩飾著語調中的不自然,“你的臉沒事了吧?”

宋意微微揚了揚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你不覺得你問得太晚了嗎?”

夏歡梗了梗脖子,繼續保持著囂張的氣焰:“我問得早與晚都改變不了事實,反正我又不是故意的。”

懶得與她打嘴仗,宋意直截了當地問:“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就是想叫你和周密一起吃個飯。”夏歡指指身後,“介紹我的新朋友給你們認識。”

宋意微微側頭,這才看到等在不遠處的男生。

高高的個子,但由於體形過瘦,給人弱不禁風的印象,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幾乎占據了他的半張臉。察覺到宋意的目光,他看了她一眼, 隨即又羞澀地垂下了頭。

宋意有些難以想象,夏歡會和這樣的男生成為朋友。他們傳達出的氣場明明天壤之別。但不管怎樣,她並不想踏足夏歡的世界。

去年冬天那一管凍瘡膏的人情她已經用那杯被潑灑在臉上的奶茶抵消了。

“我對你的朋友不感興趣。”宋意婉拒,“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周密會來!”夏歡氣急敗壞地在她身後大喊,“周密一定會來的。”宋意頓住腳步,回過頭,輕輕道:“那又怎麽樣呢?他是他,我是我。”說完,她經過那個男生,邁步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宋意總覺得男生正在觀察她的背影,走到拐角時,她用眼角瞥過去,果然,她的猜測沒有錯。

但那道眼神一點兒也不友好,帶著幾分敵意和審視,讓人不適。宋意被盯得發毛,腳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雖然當時的她,非常慶幸自己逃過了與這樣一個陰森森的男生相處的場景,但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宋意對於自己拒絕夏歡都感到分外後悔。

因為,那殃及了周密。

5

第期末考試當天,連續醞釀了三天的悶熱天氣終於以一場大雨告終。為了防止相熟的同學互傳答案,學校故意打亂班級安排的考場,宋意、周密、韓燁都落了單。三個人一起在學校食堂吃早餐時,韓燁一直哭喪著臉說這次準完蛋了。宋意和周密卻相視著笑了笑。

他們心照不宣,他們胸有成竹。

在教學樓裏分開時,周密交代宋意,如果中午雨還那麽大,就等他一起出去吃飯,因為每次下雨,食堂裏就會莫名其妙多出很多人。

宋意點頭應允,可是,那天中午,她並沒有等到周密。誰也不知道那張字條是怎麽出現在周密桌子上的。

他一直埋頭答題,根本沒有在意,直到監考老師走到他身邊,撿起那張字條,展開,擰眉怒斥道:“你是哪個班的?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弊!”

周密愣了一瞬,看清字條上密密麻麻的答案後,才驚覺自己被人誣陷了。

他耿直慣了,麵對莫須有的指責,氣憤地進行了反駁。監考老師是學校非常有威望的老教師,哪受得了這番質疑?當即發了怒,要求周密立即放棄答題,跟他去教務處接受處分。

周密堅持表示自己沒有作弊,穩坐在座位上繼續答題,礙於考場紀律,監考老師沒再與他對峙,隻撂下狠話:“不管你答得多好,卷子都是零分。”

考試結束後,雨果然沒停。宋意開機給周密發了條微信,說先去音樂八角樓前麵的涼亭裏等他。

可她撐傘走過去,等到校園裏的人群都散盡了,依然沒有看到周密的影子。

微信也始終沒有收到回複。

直覺發生了什麽事,宋意撥通了韓燁的電話,一接通,他就急急忙忙地說:“出事了出事了!你快來教務處。”

宋意掛斷電話,一顆心狂跳起來。她踉踉蹌蹌地跑進雨中,雨傘撐得歪歪斜斜,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和頭發。

她才剛轉進教務處所在的樓層,就聽到了刺耳的吵嚷聲。

句子裏夾雜著作弊,不知悔改的字眼,讓宋意驚慌的心情稍稍平複了些。

並不是說作弊不嚴重,隻是想也知道,周密絕對不可能作弊,更何況,他根本不需要借助這種令人不齒的外力,來提高自己的成績。

可宋意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因為教務處傳出了另一道尖銳的聲音。“周密,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媽媽怎麽教你的?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宋意轉向韓燁,低聲問:“周密的媽媽為什麽會來?” 韓燁攤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教務處裏的叫罵持續了很久,大概是因為周密的媽媽過於激動,監考老師和教務處主任倒雙雙不說話了。

很久後,一個陌生的男聲傳了出來:“孩子他媽,也聽聽周密怎麽說吧。”

宋意微一揚眉,周密的爸爸? “聽他說?”周媽媽再度吼了起來,“聽他說什麽?人家老師都看得真真切切了,這字條就是證據,還有什麽可說的?還不是因為你窩囊, 兒子才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

“唉!”周爸爸重重地歎息,無奈道,“行了行了,少說兩句吧!” “我沒作弊。”

周密的聲音隔著門飄進宋意的耳朵,和窗外激烈的雨聲交織在一起, 讓人聽不清楚。

宋意忍不住往門口挪了幾步。

“讓我再說一百次,也是這句話。”周密鏗鏘有力道,“就算全世第界的人都不相信我,我還是要說,我沒作弊!”

“那……”教務處的主任也不想繼續僵持了,緩和了口吻,“那你就告訴我們,是誰把字條傳給你的?”

“這不是我應該管的事。”周密厲聲反問,“你們無能,查不到罪魁禍首,還要賴到我頭上不成?”

“你!”老師們集體氣結。 “啪”的一聲脆響,終結了混亂的場麵,教務處陷入一片寂靜。宋意和韓燁麵麵相覷,他們都知道,周密被打了。

“別狡辯了。”周媽媽聲嘶力竭地說,“我知道你那麽想考好是為了什麽。周密,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宋意揪緊了衣角,她聽到突然逼近的腳步聲,便趕緊拽住愣在一旁的韓燁朝外麵跑去。

不能讓周密知道他們聽到了。他那麽要麵子,會很難過的。瓢潑大雨裏,宋意的眼眶被淚水燒得滾燙。

真抱歉,她什麽也幫不了他。

接下來的科目,周密都按時參考了,他沒有跟宋意說起被冤枉作弊的事,她便也沒問。一起在學校食堂吃了暑假前的最後一頓晚飯,周密堅持要送宋意回宿舍。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拖著行李箱回家的同學,周密順口問道:“暑假你怎麽安排?”

宋意垂下頭,其實父母已經幫她安排好了,讓她去市裏一家新開的西餐廳彈鋼琴做兼職。她為此跟媽媽吵了很久,但媽媽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排斥,反而認為,既可以掙錢又能夠免費練琴不好嗎?

聽了這樣的理由,宋意簡直要被氣笑了,在西餐廳打工是不可能有機會彈自己需要練習的鋼琴曲的,她隻能機械地一遍遍彈奏客人從列好的曲目單中選擇的流行音樂。

如果她的家境真的窮苦到自己必須跑出去賣藝的程度也就罷了,但實際上,父母強迫她出去兼職是因為他們要把宋意的臥室騰出來,裝修成一間音樂房,錢不夠,需要作為家庭成員的宋意盡一份力。

憑什麽呢?她明明從來都沒有提出過這種需求。

所以,對比那些從一個月前就期盼著放假的同學,一直祈禱時間過得慢一點兒的宋意大概是個另類。

不過這些事她自己承擔就好了,說出來也隻會讓周密徒增煩憂。 “還沒什麽打算。”宋意說了謊,“大概會在家宅著吧,你呢?” 周密目視前方,眼神落在遠處:“我大概會出去找點兒事情做,反正,決不在家裏待著。”

宋意很理解,和自己的媽媽當麵發生那樣的衝突,繼續坦然自若地共處的確很難。但,他能去做什麽呢?

“天氣越來越熱了,你要出去做兼職的話,要考量一下這個因素。” 宋意很認真地提醒周密。

“怎麽?你以為我要去工地搬磚嗎?”周密笑著問。

還能開玩笑,看樣子他沒有太在意考場上發生的不愉快,宋意頓覺心裏輕鬆了很多,她也笑了:“提前提醒你一下總是好的。”

女生宿舍的大門已經近在咫尺,周密率先停下腳步,雖然已經過了晚上七點,但天色依然明亮如晝,絢爛的晚霞肆意鋪展,他們相互凝望彼此被染紅的臉。

半晌,宋意忍不住開口:“如果……”她強調,“我是說如果,你的成績不太理想,也不要氣餒。我們的人生絕不是因為一次考試就跌入穀底的。還有機會,再努力就好了。”

周密看著她,末了鄭重點頭:“那我也說一個假設。” “什麽?”宋意其實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了。

“如果……”周密學著她的語氣強調,“我是說如果,因為這次成績不理想,我們之後沒辦法常常見麵了,我希望你能明白……宋意……”他叫她的名字,目光變得更深邃了,“這對我們兩個人來說,第並不代表結束。”

宋意避開他炙熱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我知道了。”她的聲音沒出息地顫抖起來,“我會記住。”

6

反正也不急著回家,宋意放棄了更便捷的大巴車,執意選了第二天夜裏的火車回家。一早,她起來收拾好行李,將趕車的室友送上公交車, 便獨自去了陳老師家裏。

陳述也已經放假,他們一起推著陳老師去了趟超市,買了新鮮的蔬菜水果,回家自製了一頓簡易版的火鍋,開著空調、喝著冰可樂,倒也吃得十分痛快。

吃過飯,在陳老師的要求下,宋意和陳述再現了之前參加演出時準備的四手聯彈。

午後的陽光靜靜流淌著,房間裏飄著食物的香氣,一曲奏罷,宋意和陳述默契地相視一笑,繼而回頭迎上了陳老師讚賞的目光。

“啊!”陳老師忽然出聲感歎,“你們倆要都是我的孩子該多好。” “不不不!”陳述誇張地搖頭,“我可不希望小意做我妹妹。”

“這孩子。”陳老師笑起來,話裏帶話地說,“小意就是你的妹妹啊。”

宋意知道,陳老師懂她。

這些年,宋意也曾無數次地想過,如果每個人都有為自己選擇親人的機會,她真的很想成為陳老師的女兒、陳述的妹妹。

可惜,這一切永遠都隻能是假設。

大概是自己的不愉快表現得太過明顯,趁著陳述在廚房洗碗的空當, 陳老師直接問宋意,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對陳老師,宋意總是有著超乎尋常的依賴,她不想隱瞞,把心裏對父母的不滿如實相告。陳老師聽後,很久沒有說話,宋意還以為是自己的用詞太過激,導致陳老師認為她不禮貌了,再怎麽說,那畢竟是自己的父母……正當她想要表達懺悔之意時,陳老師開了口:“不然這樣吧,你回家跟你爸媽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讓你來這邊幫我帶學生陪練?你也知道第我的身體不方便,暑假又加入了一些新學生,我一個人確實也很吃力。”

“真的嗎?”宋意簡直喜極而泣,“真的可以嗎?”

陳老師一臉肯定地笑道:“當然可以,你可是我最得意的門生。況且,陳述他一直想學吉他,但是礙於我的身體,才不得不放棄。”她拍拍宋意的手,溫柔地說,“所以,如果你能來,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工資我們就按天結,回頭我查下……”

“陳老師。”宋意打斷她,“你要這麽說,我還哪敢來啊?我跟你上了那麽久的鋼琴課,一分學費都沒有交過,能幫上你的忙我別提多開心了。”她抿起嘴角,羞澀地笑了笑,“你就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使喚吧,我會很開心的。”

“傻丫頭。”陳老師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暑假不用被迫去西餐廳打工,宋意開心得不得了。為了讓父母打消念頭,她打算幹脆不帶行李回去,還準備用學校交代不允許學生耽誤學業做暑假兼職的謊言來誆騙他們。

回宿舍的路上,宋意的步伐都變得輕快了。她從教學樓裏穿過,走到後門時,聽到樓梯間裏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

“昨天讓你來你不來,今天學校都放假了,教務處連個人影兒都沒有,來了又有什麽用?”

宋意頓住腳步,她不是故意要聽牆腳,她隻是覺得這個聲音特別耳熟,下意識地猜測起了說話的人是誰。

“周密哥哥肯定沒辦法原諒我了。如果他知道是你故意把那個寫了答案的字條丟到他桌上的,一定會誤會是我指使的。林潤,你怎麽能幹出這種事來?”

宋意震驚不已,她不用猜了,是夏歡。 “這話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那個叫林潤的男生小聲反駁。 “因為我真的搞不明白啊!”夏歡憤然地說,“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真的太陰險了!”

他們已經快要下到一樓了,宋意往樓梯下麵的暗角躲了躲,屏息等待著林潤的答案。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開口時的語氣像是下了一番決心:“不是你讓我這麽做的嗎?”

“什麽?”夏歡驚慌地喊起來,“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什麽都沒說過。”

“你忘了嗎?”男孩子怯怯的聲調突然變得沙啞沉穩,帶著一絲攝人心魄的力量,“那天你叫周密和那個女生一起吃飯,他們都沒來,你在飯桌上哭著說:‘真希望周密考試的時候突然生病,真希望能有什麽辦法讓他的成績大幅度下降,那樣,他們就再也沒機會走近對方了。’ 所以……”他頓了頓,又說,“我以為這個結果是你希望的。”

“你……”夏歡突然惱羞成怒,“你給我住口。明明是自己做的, 還在這裏含沙射影,我告訴你林潤,如果你敢跑到周密那裏亂說,我一定會跟你絕交的。”

“你放心。”林潤擲地有聲地許諾,“你不喜歡的事情,我不會再做了。”

他們相繼拐過樓梯,朝著教學樓的前門去了。宋意走出來,遠遠望著兩個人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們那麽相似——既可悲又可憐。

7

第那晚,宋意猶豫了很久,還是在火車開動時,給周密發了條微信:在做什麽?方便講話嗎?

過了一會兒,周密直接回了電話過來。“宋意?”

他那邊很安靜,說話時甚至可以聽到回音,宋意忍不住猜道:“你不會躲到洗手間裏了吧?我長話短說……”

“不用。”他打斷她,溫和地笑了,“你慢慢說,我現在到樓頂天台了。”

宋意舒一口氣,斟酌了半天,終於道:“我……我今天在學校碰到夏歡了。”

宋意暗笑自己太傻,哪怕當時在考場上,周密沒有看清楚丟字條的人,總不可能整個考場的人都恰好沒注意到。

一定有人早就把真相透露給周密了。

也正因為知道,所以他才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處分,不然依照周密較真耿直的個性,一定會不查出真相不罷休的。

大概是擔心牽扯出夏歡吧。

這很好理解,宋意並沒有覺得不爽。她試著換位思考,假設牽扯到利益方的人是陳述,那麽做出選擇時,她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偏到他那一方。

在周密眼裏,夏歡就像是被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

而在宋意心中,陳述也恰恰是那個最應該被稱為哥哥的人。

她非常尊重也很理解周密的決定,因此,沒有繼續點破,而是迅速將話題收尾了:“沒什麽。隻是覺得看到了,就告訴你一聲。我現在已經在回家的火車上了。”

“大約幾點到家?”周密問她。

“怎麽著也得早上了。”宋意思考著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很快會回學校的事,權衡之後,又覺得還是等來了再說吧。

“到了給我發個微信吧。”

“好。”列車疾馳,宋意湊近窗戶向外看,城市的燈火逐漸被荒野的深黑色覆蓋。此時此刻,她離周密越來越遠了。

停頓了半晌後,她說:“周密,暑假好好的。再見。”

掛斷電話,周密沒有急著下樓。他側頭,朝著天台上的一大片空調室外機後麵望去,那裏似乎有人。

換作以往,他一定不會在意,但現在,他突然想起聽夏歡說過的跟林潤第一次遇見的場景。

她說他在天台疊紙飛機,恰好聽到了他們的爭執。

想到這裏,周密邁步向前,他還沒走到那些室外機跟前,林潤就站了起來。

“看樣子,你很喜歡偷聽別人講話。”周密毫不客氣地挖苦他。 “這是公共場合。”男生平靜地回答,“怪你選的地方不夠隱秘。” “你不應該向我道歉嗎?”周密又往前走了幾步,離他更近了些。

男生個頭與他差不多,隻是要瘦弱許多,顯得單薄。 “你應該向夏歡道歉。”他直視著周密,絲毫沒有被他的氣勢嚇退,“如果討厭她,就表現出來,不要給別人莫須有的希望,那樣一點都不像男子漢。”

“嗬!”周密冷笑一聲,神情嚴肅,自下而上地望著他,“你以為你做的事情就很像男子漢?”

“或許不像吧。”林潤依然保持著平靜冷淡的口吻,“但至少我的第目的性很明確。你呢?周密,你與女孩子相處分清楚該有的尺度了嗎?”

林潤盯著他,在寂靜的夜幕裏鏗鏘有力地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像妹妹的妹妹,除非她是你的親妹妹,如果不是,你就應該保持距離。否則,就別怪女孩子因為你的親密而產生誤解,畢竟,那都是你造成的。”

“這關你什麽事?”周密有些惱怒地反問,“我要做什麽?我跟夏歡之間怎麽樣,跟你有何幹係?”

“對。”林潤微微扯起嘴角,在慘白的月光下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以後與夏歡有關的任何事,也都和我有關。你我都好自為之。”

周密下樓,在家門口頓足,耳邊還縈繞著林潤說的那番話,他不自覺地轉頭望向住在對麵的夏歡家。

真的是自己做了什麽不合適的舉動,導致了誤會的產生嗎? 把夏歡當作妹妹,這種想法難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嗎?

一向自詡嚴謹的周密,總是認定自己有著難以突破的邏輯能力,但現在,因為那個叫林潤的男生,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即便他真的做錯了,必須要接受指責和訓導,怎麽都不該是林潤對他提出質疑吧?周密不服氣地想,他們對於彼此,明明隻是陌生人而已。

他憑什麽擺出一副了解自己的樣子?

但倘若周密用這個論點去反駁林潤,很輕易就會輸。因為,林潤對他和夏歡的了解,比他以為的多得多。

林潤並不是一開始就住在這個小區的,父親去世後,媽媽變賣了位於市郊的大房子,到城區裏換了一套又小又舊的兩居室,隻為讓他離就讀的中學更近一些。

搬過來的第一天,他就遇到了夏歡和周密。

因為媽媽不肯多付錢,拉貨的司機將他們的行李卸在了小區單元樓下,一溜煙兒開車走了。

本來也沒什麽值錢的物件,不過都是些日用品,為了加快效率,林潤和媽媽沒有留人看守,沉默地各自上下搬著東西。

林潤想多分擔些責任,所以上下樓的速度格外快,但其中一次,他因為久等電梯不來,便去走步行梯,經過樓梯間的窗前,他看到媽媽因為不堪身後的重物壓製,差點兒被帶倒的瞬間,有個女孩飛速衝過去, 彎腰頂住了媽媽。

不僅如此,她還熱心地幫媽媽一起將那個裝滿書籍的超大雙肩背包送到了樓上。

那個女孩,就是夏歡。

有了那樣一個照麵之後,林潤不自覺地開始關注起了她。幾乎每一次遇見,夏歡都和一個男生在一起。她明朗的笑容逐漸印刻在他心裏。林潤知道自己懦弱,耐心等待與她相識的機會已經是他對異性最大限度的主動了。

終於,他等到了。

隻不過,這時他才發現,女孩展露出的那些讓他悸動的笑容,屬於別人。

一個隻是將她當作妹妹的別人。

這句話,即便現在回憶起來,仍然讓林潤的心為之一顫。而最可怕的是……他垂下頭,目光落在那個折好的紙飛機上。

全身包覆在黑暗中的少年,眼中折射出點點淚光,他拿起放在旁邊的簽字筆,在紙飛機上寫下了掩埋內心的秘密,然後用力擲向天空——爸,對不起,曾有一刻,我真的希望自己能變成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