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與錯

“怎麽樣啊?看出點什麽?”荻野凜之助一邊打開車門,一邊點燃香煙。

“你怎麽一直抽煙,之前沒見你抽過。”

“辦案的習慣嘛,誰都有,我看你一想事情就會摸下巴,不長胡子就是這麽來的吧。”

紀苟把搭在下巴那兒的手放下來,嚴肅道:“看他態度也還不錯,結合之前的報道應該也是誠心改過。日子也能過下去,應該不太可能會走極端。”

荻野凜之助點點頭讚同道:“他屋子雖然說不上一塵不染,但也收的挺整齊。”

“但是,有一點。客廳裏的綠植你看見了吧?”

“整個屋子就那點亮色,很難忽略。”紀苟觀察了那個房間挺久,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幾盆盆栽。

“我還挺喜歡在事務所裏養植物的。窗台那幾盆應該是白掌,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但是你看見花了嗎。”

紀苟搖頭。

荻野凜之助掐滅煙頭扔在副駕駛的垃圾桶裏,笑道:“根據我的經驗,現在正是白掌開花的季節。它不開花有幾種原因,空間不夠、光照不足、施肥不當等等等等。”

“先不管是什麽原因,那幾盆花的底下幾枝很明顯是修剪過的,窗台上也有一把剪刀。那麽,一個會時不時修剪綠植的人,怎麽會忽略剛剛我說的那些?”

紀苟仿佛抓住了什麽,接過話頭:“除非最近有什麽事情讓他分不出那麽多精力來。”

“正解!那這事兒會不會就是……”荻野凜之助回過頭看著坐在後排的紀苟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等等,還有可能是母親去世的打擊呢。”

“他的房間收拾的挺好不是嗎?要真是這種毀滅性打擊他還有這個精力嗎?更何況,在裏邊呆過的人,心理承受能力總是要強一些的。”

“那就確定了?”

“不不不,這都是我們的猜測,現在找不到證據他就隻是一個嫌疑人。”

荻野凜之助發動汽車,臨走時還對著藥店二樓窗戶揮了揮手。

劉強濤站在臨街的窗戶旁,看著遠去的轎車,表情淡漠。

……

紀苟二人再回到現場的時候法醫已經做完了基本工作,準備回調查局進一步勘驗。痕跡鑒定組先一步返回,準備出一份報告。

“法醫確認了是窒息死亡,時間是淩晨兩點左右,其他的要再等等。”野田俊彥看見荻野凜之助下車,立馬跑了過來向其匯報情況。

“這一路的監控在那個時間點拍到了三個人,劉強濤也在其中,但是他沒有停留,隻是路過。”李欣妍剛剛掛斷交通管理課的電話,說道。

紀苟點點頭,語氣凝重地說道:“現在這個劉強濤可以說是有重大嫌疑,但是什麽證據都沒有就搞他實在是說不過去。”

“說起來,你們有誰知道這是什麽嗎?”李欣妍把手機遞到幾人中間,指著一副圖片問道。

圖片上畫了一張紙,紙麵上有兩串糖葫蘆形狀的輪廓線。

荻野凜之助和野田俊彥搖搖頭示意從未見過。

紀苟倒感覺有點眼熟,但是根本想不起來。

“這不是黃表紙嗎?小時候掃墓的時候會用到,似乎是象征著‘下麵’的鈔票之類的。”一旁一直默不吭聲的黃欣怡猶豫片刻,說道。

其餘四個人全部轉頭看向她。

“我猜的……欣妍姐畫的有點簡單……”

荻野凜之助問李欣妍:“你在哪兒看見這東西了?”

“就在劉平臉上,那個印痕,隻是中間部分的紋路太淡了,我也不太確定。”

“欣怡,具體說說這個。”紀苟用自己的手機拍了張照,然後嚴肅地詢問道。

“就是黃色的,摸起來很粗糙,中間用剪刀剪出兩串銅錢的輪廓。我也是很久以前就見過了。這些年提倡文明祭祀,很少會有人燒紙,這種紙恐怕難找。”

除了紀苟的三人都是一副長知識的樣子——他們是真的沒見過。

紀苟也終於想起來自己在哪兒見過——之前父親供奉曾祖父排位的時候用水果壓了一遝在排位前麵。

荻野凜之助習慣性地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這下好辦了,隻要找到賣這種紙的店家問問,順藤摸瓜就OK了。”

“去找那些賣壽材的地方,具體位置問問老一輩人應該問題不大,咱們就分頭行動。沒意見吧?”紀苟當機立斷,沉聲說道。

“可以,那我和黃欣怡去霍蘭德區和蘭山港區,你和荻野負責武宿區和海棠灣區,野田去調查局等等報告,怎麽樣?”李欣妍表示沒有異議,然後開始給幾人分組。

“各位放心,有新結果我會第一時間通知。”野田俊彥鞠了一躬,剛好同法醫一起離開。

“你小心。”紀苟結果三花貓,在與黃欣怡錯身時小聲叮囑了一句。

黃欣怡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

離最近的一家壽材店還有兩公裏左右,又正好遇上晚高峰,荻野凜之助的轎車在路上龜速移動。

“少年,你說那個劉強濤,人們真的就不能放過他嗎?”荻野凜之助打破了車裏的沉默。

“我不知道。”紀苟想了想,認真回答道,“理論上說,他已經接受了法律的製裁,那麽從他出來的時候開始,他就和普通人無異。”

“真的是這樣嗎?那些人的言論你也看見了吧。”

“唉,他出來以後,我們沒有資格替受害者去原諒他,同樣也沒有資格去指責他。或許隻有受害者有這個資格,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麽說?”

“我?如果他是我的鄰居的話……看他的表現吧,要是真的悔改了,那正常對待吧。”

“那對於他的家人呢?”

“一人做事一人當吧……大概,畢竟的確他的家人沒有犯罪也不能去指責些什麽……你問這些幹什麽?”

荻野凜之助笑了笑,紀苟可以聽出笑聲裏的嘲諷。

“我在想,那些對他家人進行網絡暴力的人,他們究竟算什麽?”

“他們究竟是對是錯?”

“如果說劉強濤的母親的確因此而死,那他們算不算凶手?”

紀苟把這幾句話當成了情緒表達,沒有回應。

“我的父親是日裔,遵紀守法,積極向上。在幾年前我用我賺到的第一桶金給他買了一台智能機。”

“然後呢?他被網絡暴力逼進了醫院,就因為他的血脈,他說錯了什麽嗎?他不過是開心地分享生活而已。”

“從那以後我就不喜歡上網,或者說我不敢上網,那裏的人真的很可怕。”

“對不起,和你說這些,明明我們還不是很熟。”

紀苟擺擺手,透過後視鏡可以隱約看見荻野凜之助的眼眶有些發紅。

“怪不得你今天抽那麽多煙。”

“哈哈,還好吧,以前也是這個樣子……喲,到了,就是前麵那個沒錯吧,那門麵可真是好認……”

荻野凜之助一掃先前的沉鬱,像換了一個人。

紀苟聽他一個人自顧自地叨叨,表麵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五味陳雜。

小二從兩人對話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以他的社會經曆無法理解這種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