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4你是不是喜歡紀斯昱呀
由於紀柏明的國民影響力絲毫不亞於娛樂圈當紅演員，稱得上是八零、九零兩代人心目中當仁不讓的國內籃球巨星第一人，布丁署名的首篇報道像是一顆投進密集民居中心點的炸彈，很快在網絡上引發前所未有的關注度，被網民討論得熱火朝天。
體壇網、微博熱門、各大瀏覽器主頁頭條等密密麻麻全部被相關話題霸占，周赧然想屏蔽都避猶不及。
新聞內容在經過一輪又一輪的傳播後發生嚴重失真在周赧然的預料之中，關於“紀斯昱非紀柏明親生，是從福利院領養的孩子”的推測迅速發酵再演變，層出不窮地冒出很多自稱是“知情人士”的網友對這出“家醜”進行有板有眼的爆料。
周赧然看到最離譜也是當前熱度最高的一種說法為紀斯昱其實是紀柏明與初戀所生，從福利院帶回家後被紀柏明現任妻子養大，紀柏明的妻子後來無意間撞破了這個秘密，傷心決絕，一個人遠走他鄉。
於是，全網開啟了集中火力批判紀柏明不忠的模式，圈內的，圈外的，不了解籃球隻是聽說過紀柏明的，紛紛提刀上陣，替女方各種聲討紀柏明的負心漢行為，順便感慨紀斯昱的身世經曆隨便寫寫都是一本書。紀斯昱少年時期的身高問題、與紀斯湛貌合神離，以及選擇簽約野火俱樂部而非獵豹等事再次被老調重彈，好像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因為“私生子”三個字而撥雲見霧，有了大家自認為最合理的解釋，可謂前後呼應，一拍即合。
當然，也有部分理智的網友在竭力維持秩序，號召大家保持冷靜，獨立思考，小心被輿論風向帶偏，但這種以少敵多的做法終歸是收效甚微的。
周赧然渾渾噩噩地熬過兩天，確認紀斯昱已經從2702搬走後，才敢光明正大出現在臥室露台。她很討厭現在這種感覺，她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卻變得無比嫌棄自己，恨不得整個人都徹底隱形，最好一點痕跡都不要留下。
第三天上午九點整，紀柏明召開媒體見麵會，這是他身陷這場婚變風波後的首次公開露麵。他在鏡頭前承認自己的確與妻子異國分居很多年，但並非由於“私生子”一事引起，至於“紀斯昱係福利院領養”、“與紀斯湛同父異母”等傳聞更是無中生有，對於這些謠言，必要時會采取法律手段強行平息輿論。
站在周赧然的角度來看這次見麵會，其實紀柏明的回應是官方而潦草的，在婚姻方麵他沒有留給媒體深度解讀的空間，隻用“兩人感情不和，沒有出軌，沒有離婚，隻是分開生活”一句話倉促帶過。
紀斯湛也一同出席了見麵會。因為腿傷還在靜養的他坐在輪椅上，麵對鏡頭和麥克風目光溫和，言辭內斂卻不失氣勢：“這些年我一直告誡自己，打好籃球是我接下來十年乃至二十年裏最重要的事情，對於身邊一些捕風捉影的揣測我從來不去過多計較，但這並不代表我的容忍是沒有底線的。作為這個家中的長子和長兄，看到自己的父親和弟弟被推上風口浪尖承受這些無妄之災，我感到內疚。我沒有盡到自己應盡的責任，我對家人連最起碼的守護都沒有做好，在這裏我想對他們說一聲對不起。關於大家最好奇的——我們的母親，我記憶裏的母親是個很可愛的人，她也許不是傳統意義上賢惠溫柔的媽媽，更像是一個不想長大的小女孩，心裏裝著漂亮的城堡，裝著浪漫和遠方。她喜歡詩歌和園藝，每天待在花園裏的時間甚至比臥室還要多，她不怎麽會做菜，睡前故事經常講到一半自己就先睡著了。現在我們沒有和她生活在一起，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不愛她，我們隻是換了一種形勢在延續這份親情。我和小昱都尊重父母的決定，我們相信他們既然選擇了這樣一種生活方式就一定有他們的理由。就像大人的事情小孩不應該擅自插手是一個道理，同時這也是我們的家事，所以懇請大家不要再去打擾和攻擊我的家人，把精力更多的放在即將到來的季後賽上，關注競技體育本身的意義。”
周赧然注意到手機屏幕裏，坐在紀斯湛旁邊的紀柏明臉色沉著，下頜線繃得有些發抖，眼圈微微紅了。
紀斯湛洋洋灑灑一席話很有分寸地給這場聲勢浩大的風波降了溫，也引起很大一部分網民的反思。大家熱衷跟風，熱衷一切娛樂有關的話題，這種行為本身沒有錯，錯就錯在“盲目”二字，人雲亦雲，未加求證便站在道德製高點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一個人判了死刑。
麵對突如其來的反轉和不卑不亢的回應，有些人選擇為自己不當的言行道歉，有些人幹脆灰溜溜匿了，反正誰也不認識誰，大家都戴了厚重的麵具在虛擬的網絡世界裏當英雄。
話題熱度漲潮有多快，退潮就有多快。周赧然幾乎是眼睜睜看著相關字眼第二天就迅速淡出幾大版塊的主頁，到了下午的時候不去主動搜索關鍵詞，幾乎已經不會看到新鮮推送的出現。獵奇的事件頻繁在發生，而這一出鬧劇很快就會新的浪潮淹沒，從大家的記憶中漸漸模糊。
是了，這不僅是個娛樂至死的時代，還是一個快餐時代，而媒體所扮演的就是最關鍵的掌舵者角色。
再次深刻認識到這一點的周赧然卻更加迷惘了。她蜷縮在懶人沙發裏，看到隔壁露台盛滿一方清涼月色，什麽都沒變，唯獨少了那個喜歡撐在鐵藝護欄上仰頭看天的男生。
她心裏突然空得厲害，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角，不疼，不癢，卻用一種綿長的空洞感反反複複提醒著她這種異樣的存在。
想了想，她找到手機給周樵發微信：【Happy在嗎？】
周樵很快給她發來長長一串問號：【這是我的微信號，不是Happy的微信號，請注意你的措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給Happy發微信呢。你應該說，我親愛的弟弟，Happy在嗎？】
周赧然沒心情跟他鬥嘴：【紀斯昱把Happy帶走了嗎？】
周樵錄了一段Happy趴在地板上懶洋洋打瞌睡的視頻發過來：【沒有啊，季後賽不是大後天就開始了，斯昱哥現在哪有時間照顧Happy。】
周赧然無聲地鬆了一口氣，總算找到一點有溫度的慰藉。前兩天她總覺得天都塌了一樣，整個人都是自暴自棄的，現在試著從這種狀態中掙脫出來，又發現事情好像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糟糕。至於這份工作何去何從，女魔頭的話犀利卻中肯，要麽她把自己說服，要麽就想辦法說服領導。
周赧然揉揉發脹的太陽穴，是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女魔頭，這道難題還是留給睡醒之後的她吧。
她撈起手機起身準備回臥室，剛剛暗下去的屏幕這時又亮了，布丁的名字隨後跳出來。周赧然愣了下，再去看時間，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迅速接起電話：“我在。”
“小師傅，”布丁的聲音裏哭腔很重，“你能來趟派出所嗎？”
——
四十分鍾後，周赧然把車停在五方街派出所門口，握緊手機跑進大廳，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裏坐在椅子上抹眼淚的布丁。
布丁循著逼近的腳步聲回頭，原本隻是皺著鼻子低低啜泣，一見到周赧然立馬就忍不住哭出了聲音：“小師傅，對不起，我又給你惹麻煩了。”
“好了，沒事了。”周赧然走過去摸摸她的頭，表麵看上去還算鎮定，因為周樵的緣故，派出所她不是第一次來，對於這套保釋流程已經稱得上輕門熟路，她對負責這起事件的警官點點頭，“傷情鑒定已經做完了對吧？是不是我簽完字就能把人帶走了？”
警官是一個氣質幹練的短發阿姨。她把單子推給周赧然，眼睛還是嚴厲地看著布丁：“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自我保護意識有待提高啊。因為喝酒出事的例子我這個月處理了不下二十起，你算幸運的，但如果你被嚇傻了，沒有來得及反抗呢？後果會變成什麽樣你想過沒有？”
“以後不會了。”布丁用力低著頭不敢跟警官對視，哭得肩膀都在抖。
周赧然簽完字，對警官道過謝，抓起布丁手腕拖著她離開派出所，把人塞進車裏。
布丁陷在椅背裏心有餘悸，自顧自說：“嚇死我了，那個人突然衝過來抱我的時候我腦子還是迷糊的，想也沒想就抄起酒瓶子砸到他頭上，然後一下子冒出來好多血，我兩條腿都被嚇軟了。”
周赧然發動車子掉頭離開，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看著前方，周身氣壓很低。
“小師傅，”布丁終於察覺到異樣，試探性問，“你還在生我氣嗎？”
“氣啊。”周赧然哼了聲，就是不看她，“氣得我額頭都冒痘了，還是兩顆，巨大的兩顆。我的黑眼圈你看到沒有，都是因為你。”
“我……”布丁局促不安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沒什麽底氣地給自己辯解，“我都聽到紀斯昱在露台打電話了，他跟他爸吵架來著，吵得很凶。我當時就有點生氣，你居然從來沒有跟我講過你跟紀斯昱是鄰居，然後我問你隔壁住的是誰，你都不跟我說實話。我從小到大最討厭別人騙我了，再加上我剛被小姑訓了一頓，就很想在她麵前證明自己，我就……”
周赧然捏捏眉心歎了口氣，梗在心裏那個快把她折磨瘋的死結就這樣毫不費力地解開了。所以布丁是聽到了紀斯昱跟紀柏明的通話，根據斷斷續續的或者說是單方的通話內容加上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創造了這篇把全網攪得天昏地暗的報道。
她突然有點哭笑不得，事實上她也真的笑了。應該沒有人能想到吧，這麽轟轟烈烈的一出鬧劇，幾萬人的大型翻車現場，隻是緣於一個小女孩的賭氣。
而這個小女孩現在就坐在她車裏哭著鼻子反思自己。
布丁被周赧然笑得心裏沒底，探手過去扯扯她袖口示好：“小師傅，我都跟你道歉了，那我們現在算和好了嗎？小姑今天也找我了，對於這篇不實報道，我明天會手寫一封道歉信發布到網上跟大家承認錯誤，如果需要承擔責任我也不會逃避。”
見周赧然無動於衷，她想了想，聲音更輕了：“那我明天去紀斯昱家裏登門請求他們的原諒行嗎？”
“首先，我承認是我說謊在先，對不起。”周赧然終於扭頭看了她一眼，“但是，就算重來一遍，重來很多遍，你問我隔壁住的是誰，我還是會對你說謊。如果你覺得你能接受這個謊言，那就算和好了。”
布丁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懵懂。
“我不想看到紀斯昱的經曆通過這種方式被動的曝光出來，包括他曾經被質疑，被非議，因為身高問題放棄籃球，以及他跟他爸爸之間的矛盾，這些大家可能都很感興趣的話題。我在等他接受媒體采訪，主動站出來告訴大家他這些年的真實想法。”周赧然耐心地說，“因為他需要打破自己內心的那堵牆，撕開困擾他很多年的陰影。我知道大家想要的隻是一個結果，但被動和主動，真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布丁“啊”了一聲：“小師傅我是不是打亂你的計劃了？”
“計劃談不上，我之前的確很想拿下紀斯昱的第一次采訪給自己交一份亮眼的成績單，現在我更多的是想看他衝破那段經曆帶給他的羈絆，給自己一個快意人生。而且我跟他已經約定好了，回到家裏就卸下記者和運動員的身份，以普通鄰居的模式相處。我不確定你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主編，不管是有意無意，不是我不相信你，”周赧然鼓勵性地遞給她一個眼神，“因為我們的另一個身份是記者，而紀斯昱到底是我們的采訪對象，這兩個設定本身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很多時候連我自己都拿捏不好其中的度。我不希望紀斯昱的私人生活因為我而存在被曝光的風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布丁蹙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慢慢點頭：“我好像是明白的，我隻要知道你不是不相信我就好了。”
頓了下，布丁突然想到什麽，猛地從椅背裏彈起來：“小師傅，你是不是喜歡紀斯昱呀？”
“我……”周赧然沒由來的一陣心跳失速，最隱秘的心事仿佛被人一擊即中。她磕巴了一下，像是在說給布丁，又像是單純說給自己，“很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