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意外撞見家長

高調奢華的私房燒烤被放棄,接地氣的小李燒烤通過周赧然的“點兵點將法”在附近幾家平民燒烤中脫穎而出。

周赧然落座後直接跳過看菜單環節,照著平時的喜好找服務生要了一堆自己想吃的東西,一點沒客氣。相比周赧然點的那些種類雜七雜八的串,紀斯昱隻要了兩串烤麵包。

周赧然幹等了一分鍾,見紀斯昱那邊沒後續了,不得不開口提醒他:“那你待會兒別吃我的串,我可沒加上你的數。”

紀斯昱點了點頭。

“我再要兩瓶冰啤酒。”周赧然對服務生說,順帶替紀斯昱自作主張,“給他來一瓶常溫礦泉水。”

“我也要啤酒。”紀斯昱找服務生糾正,“跟她一樣,冰的。”

“烤麵包片配冰啤酒?”周赧然瞪著他,又重複一遍,“真的不許吃我的串。”

實際上紀斯昱別說吃周赧然的串了,他連自己的兩串麵包片都沒吃完,啤酒倒是一杯接一杯往胃裏灌,像個好奇啤酒是什麽味道所以不停探索的小孩。周赧然隻是埋頭吃了一串烤雞翅,再抬頭時紀斯昱手邊的啤酒已經空了一瓶。

“你什麽情況?”周赧然不由分說地抓住他手腕,攔停他還要倒酒的動作,“按照我的經驗來看,敢這麽喝酒的隻有兩種人,一是千杯不醉,二是……”

紀斯昱垂眸看向周赧然扣住他手腕的那隻手,喃喃道:“你的手很燙。”

“……一杯就倒。”周赧然觸電似的立刻把手縮回來,“紀斯昱,你從現在開始趴桌子上睡覺行嗎?我的串才剛上,等我吃完就帶你回去,你要是敢發酒瘋,我……”

紀斯昱像是完全沒有在聽她說什麽,扭頭看向窗外,再次出聲打斷了她:“周赧然,快過年了。”

“是啊。”周赧然順著他說,過了一會兒才猛地反應過來,“紀斯昱,你剛是不是叫我名字了?”如果她沒失憶的話,這是紀斯昱第一次當著她的麵喊她名字,雖然是連名帶姓,要知道在這之前她的代名詞萬年不變都是一個“你”,甚至很多時候連代名詞都沒有,例如:工作結束沒?晚上吃什麽?去看電影麽?今晚回北衡嗎?

周赧然覺得新鮮極了,伸手用指尖點點紀斯昱的手背,逗小孩似的:“再喊一聲我聽聽?”

“周、赧、然,”紀斯昱照做,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念她名字,而後說,“你的名字真難念。”

周赧然唉聲歎氣:“是啊,不僅特難念,中間那個字還不好寫呢,我小時候剛學寫字那會兒就總寫錯‘赧’的偏旁,為這事兒沒少挨打。”

紀斯昱吐字已經開始有點不清楚:“你有一個外號。”

“我有外號?”周赧然勉強聽清紀斯昱說了一句什麽,“我怎麽不知道,周樵是不是又在背後給我造謠了?”

紀斯昱把自己的手機解鎖,點開微信界麵推給她。周赧然很快地發現了紀斯昱給她微信名片寫的備注——隔壁的不可以。

周赧然:“…………”

她氣憤地撈起紀斯昱的手機,二話沒說就把自己的備注改為——國內最美籃球記者。

改完備注還不解氣,周赧然指著手機命令紀斯昱:“給我念,念三遍,用最真誠的語氣。”

紀斯昱還是照做,對著手機把那串備注按部就班重複三遍,完成任務後抬眼再次看向她,嘴裏卻說:“不是。”

周赧然:“???”

“不是國內。”紀斯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在往外蹦,“是全世界。”

周赧然:“!!!”

酒還沒入口就迫不及待上了頭,周赧然整張臉騰一下燒得通紅,整個人險些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我看你是沒喝到位吧,瞎說什麽大實話!”

紀斯昱低頭笑了,他毫無征兆地再次把話題岔開:“周赧然,你就快回家過年了吧。”

“是啊,我這兩天就回家幫我媽準備年貨了,還有七大姑八大姨要拜訪。”周赧然倒上一杯啤酒仰頭一飲而盡給自己壓驚,“怎麽的,你不回家過年嗎?”

“我就知道,馬上又要變成我一個人吃飯了。”紀斯昱把自己的空杯推到周赧然那邊,原本黑漆漆的眼睛也被酒意熏得微紅,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的啤酒,“Happy也被周樵拐跑了。”

“…………”周赧然歎了口氣,給他滿上酒,“你到底什麽情況,你是叛逆小孩在鬧離家出走嗎?你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過年為什麽不回家?”

紀斯昱把酒杯撈回來喝了一口,語速很慢地說:“周赧然,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周赧然知道自己應該乘勝追擊繼續問下去的,紀斯昱現在太乖了,幾乎有問必答,是一個絕佳的讓她施展報複計劃的時機,但她再次不務正業,忍不住想笑:“紀斯昱你是第一次喝酒嗎?你現在也太好玩了。”

紀斯昱看著她笑,自己也跟著輕輕彎起眼睛。

周赧然見狀偷偷把手機拿起來,打開相機,鏡頭對準紀斯昱一陣狂摁快門,生怕他突然反應過來又對自己說“不可以”。

而事實正相反,紀斯昱非但沒有躲避她的鏡頭,還歪歪腦袋對著她比了個V。

周赧然快笑瘋了,拍出來的照片用“高糊”二字來形容都是含蓄的,但這也不影響外人一眼就能看出照片裏的主人公是誰。

至於紀斯昱明天睡醒後還記不記得這些小片段已經不重要,暫時記不起來最好,周赧然腦補了一下在未來某個風平浪靜的晚上,吃完夜宵後她突然亮出這些高糊連拍把紀斯昱從椅子上炸起來的情景。她在心裏盤算著,如果能利用這些照片讓紀斯昱把洗碗的任務全權包攬下來再好不過。

一個人擼串固然無聊,但放著一桌子烤好的串不擼又天理難容,所以周赧然略一為難,選擇用兩杯酒把紀斯昱徹底撂倒,自己完成任務一樣用最快的速度填飽肚子。結賬的時候她一邊掃碼付款一邊慶幸自己得虧是個善良的人,沒有抓著紀斯昱在人均三百加的私房燒烤狠宰一頓,否則現在宰的就是她自己了。

紀斯昱在周赧然心裏一直很有分寸,就連喝醉了都是有分寸的,他安安靜靜地趴在桌子上闔著眼,不吵也不鬧,喊他起來他就一臉懵懂地從臂彎裏抬起頭,任周赧然連拖帶拽把他塞進出租車後廂。

半個小時的車程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周赧然坐在副駕,期間從後視鏡裏瞄了紀斯昱幾次,他將頭抵在車窗上,出神地望著窗外不知什麽地方,全程幾乎一動沒動。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籠罩在城市夜晚的光影中半明半昧,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無助。

下車前周赧然試著喊了紀斯昱一聲:“嘿,鄰居朋友,我們到酒店了,你自己能下車嗎?”

“能。”紀斯昱說完直接去拉手柄,把車門朝外推開,整個人失控地一下子兜出去,險些摔到地上。

周赧然嚇了一跳,急忙跑過去攙住他。她原本也沒打算讓紀斯昱自己下車,隻是想試試他是清醒的還是醉著的,誰知道這家夥要強到連喝多了都不說不行。

“周赧然,”紀斯昱已經不走直線了,身體大半的重量都轉移到周赧然肩膀上,他抬手指了下對麵的酒店大堂方向,“你看,我爸。”

“嘿,你這人,”周赧然被他壓得直不起腰,根本顧不上去看他所指的方向,“這是什麽酒品?喝多了隨便認爹嗎?你爸可是紀柏明……”

“我哥。”紀斯昱又含糊不清地吐出兩個字,眼睛一直盯著酒店大堂的方向不動。

周赧然這時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猛地抬頭看向對麵,然後就撞上了非常戲劇性的一幕——前男籃名將紀柏明與現男籃名將紀斯湛,也就是紀斯昱的親爸和親哥像是從天而降一樣,就立在酒店的旋轉門前看著他們。前者沉著臉,眉眼間是顯而易見的慍怒,後者似乎隻是驚訝,或者說周赧然還沒來得及看清更多,身體就先一步給出反應,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力度一把扯過紀斯昱跟自己一起背過身。

現在是什麽情況?為什麽會有種他們偷偷摸摸辦壞事隻差臨門一腳時不小心被家長撞破的心虛感?

她帶紀斯昱來開房?她把紀斯昱灌醉後強行帶著人來開房?

周赧然當場崩潰,為什麽醉的人偏偏是紀斯昱而不是自己?!

不對不對,她現在最應該反思的是,撞上紀斯昱的家長後她的第一反應為什麽是轉身逃跑而不是迎麵上去如實說明原因?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麽?

這下好了,說出來連她自己都沒辦法相信自己了。

“紀斯昱,你聽著,”周赧然快被自己氣哭了,“我數一二三,咱倆一起暈倒,什麽也別問,倒在地上就完事兒。事情到底要怎麽解決等我裝暈的時候想明白了再說,看我眼色行事,懂?”

紀斯昱溫馴地“嗯”了聲,在她剛念出“一”時就奮力掙脫她的束縛要往地上滾,被臨時打亂計劃的周赧然懵了一下,手忙腳亂又去撈他,還是紀斯湛及時過來搭了把手,場麵才不至於徹底失控。

周赧然把紀斯昱交到他親哥手裏,尷尬地清了清喉嚨,硬著頭皮說出一句爛俗台詞:“我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紀斯湛點點頭:“不用緊張,我記得你。”

“啊?”周赧然意外地看向他,“對,我們之前見過,我是……”

“深藍體育”四個字在周赧然齒間打了個轉又被她硬生生咽回去,改為:“我是體育記者,之前我們在發布會和比賽現場見過。”現在這種情況帶公司出來遛一圈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你還是小昱的新鄰居吧?”紀斯湛溫和地朝她笑了一下,“進去聊?”

“我們已經開好房間了。”周赧然脫口而出,想了想又嚴謹地補充道,“兩間,對門。”

進到酒店大堂,周赧然才後知後覺紀柏明已經獨自離開了。她若有所思地扭頭看了一眼紀柏明那會兒站過的位置,這父子二人間的氛圍很難不讓人多想。

紀斯昱靠在紀斯湛肩膀上嘀咕了一句什麽,紀斯湛歪過頭仔細去聽,低聲回他:“我知道。”

等電梯的時候,周赧然沒忍住找紀斯湛打探:“他在說什麽?”

“他的房間號。”紀斯湛笑著輕拍了下紀斯昱的額頭,“他每次過來都住那間套房,有段時間都把酒店當家了。”

“哦哦。”周赧然沒再繼續問下去,雖然她很清楚她已經非常接近最終答案——紀斯昱跟紀柏明的父子關係的確存在某些問題,而且時間持續了很久,久到她不忍心去考究查證。

紀斯湛把紀斯昱在臥室安頓好,倒了一杯水來到小客廳遞給周赧然:“一直沒機會對你說聲謝謝,那天在混合采訪區多虧了你,當時的情況真的讓我很為難。”

周赧然小口抿了一點水,搖搖頭說:“這是我的工作,我其實什麽都沒做。”

“你跟小昱形容的不太一樣,你是個很聰明的女生。”紀斯湛笑道,“小昱能跟你成為朋友其實我很意外,他這些年對媒體……你應該多少了解一點,他不擅長和媒體打交道。所以如果他有什麽做的不妥的地方,我先代他對你說聲抱歉。他未來會克服這些障礙,隻是這個過程可能比較複雜。”

“我現在更好奇的是,你都不問為什麽他會跑來住酒店嗎?”周赧然說,“還有紀斯昱為什麽會喝酒。”

“他跑來住酒店的原因目前大概有兩個,”紀斯湛笑著歎了口氣,一副十足無奈又寵溺的模樣,“一是家裏停水了,他沒辦法洗澡;二是他在自己家發現了壁虎,在沒抓住壁虎之前他不會住進家裏任何一個房間。至於他為什麽喝酒,我可以理解為他和你在一起很放鬆很開心嗎?”

“你真的太了解他了,就是因為壁虎。”周赧然聽愣了,“我還以為他是心情不好才會喝酒。”

“他喝醉了隻會睡覺,所以今晚不用費心特意照顧他,總之還是要謝謝你。”紀斯湛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和我爸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在接待俱樂部一位合夥人,小昱明天睡醒後應該不會問起這些,但如果方便的話,還是希望你能跟他說一聲。”

“我明白,”周赧然點頭應下,“他這人性格有時候可別扭了,心裏明明想知道還不會開口問,裝的好像自己什麽都不在意一樣,對吧?”

“他是這樣的。”紀斯湛歎了口氣。

周赧然把紀斯湛送走,雖說紀斯昱的酒品得到了親哥認證,周赧然還是折回臥室倒了一杯水放到床頭櫃,小聲喊給他:“喂,鄰居朋友,你要是覺得哪裏不舒服就隨時打我電話,或者直接去對麵敲我房門,我先走啦!”

“周赧然。”紀斯昱突然啞著嗓子叫住她,眼皮掀開時帶出兩道深刻的褶子,目光由於疲憊而變得過分柔軟。

周赧然一聽紀斯昱喊自己名字就忍不住想笑:“你說你說,你喝多了你最大。”

“能讓周樵把Happy還給我嗎?我給他買AJ和羽絨服,我的冰激淩也都給他。”紀斯昱的聲音不知怎的,聽起來還有點委屈巴巴的。

周赧然這下怎麽都忍不住了,差點笑得直接坐到地上,故意逗他:“Happy如果變心了,死活就是不願意跟你過了,你說怎麽辦?”

紀斯昱的臉上有了低落的痕跡:“你知道Happy為什麽叫Happy嗎?”

周赧然耐著性子,哄小孩似的語氣:“不知道,你跟我說說唄。”

紀斯昱偏頭看向天花板,像是回憶了一下,才慢慢地說:“因為剛把它領回家的時候我每天都不開心,我不想它因為待在我身邊也變得不開心,所以它叫Hap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