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野火vs獵豹
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七點三十五分，野火隊與獵豹隊的世紀首戰在野火隊主場——白楊體育館高調打響。
彼時記者席和觀眾席全部爆滿，整個籃球館一眼望去熙熙攘攘全是人頭，周赧然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提前跑來占位，布丁也沒有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備戰期間全程狀態在線，甚至還深受周邊氛圍感染，表現出超脫尋常的熱情。
不知道是野火隊的戰術設置還是由於池漾太過緊張，開場球權被獵豹隊拿走，球幾經轉手後來到前鋒牛森手裏。
場上形勢十分明朗，與紀斯湛對位的是聞野，而紀斯昱的主要防守對象則是同樣在鋒線上的牛森。
牛森帶球直突籃下，強勢勾手上籃，而紀斯昱由於防守動作沒收住，被裁判吹了防守犯規。牛森拿到一次罰籃並命中，打出本場第一個“2+1”。
布丁今天扛著相機駐守在攝影區，雖然攝影記者區和文字記者區相隔也不過二十多米，但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周赧然單打獨鬥，她堅持戴著藍牙耳機全程與周赧然通話，這會兒突然冒出一句：“小師傅，你說紀斯昱是不是太緊張了，我在下麵感受得特別清楚，他現在整個人跟前麵那些場比賽完全不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太壓抑了，我這都快不敢呼吸了。”
“是，”周赧然的視線緊緊追隨著場上紀斯昱奔跑的身影，麵露擔憂，“我覺得他現在的狀態過分緊繃了，很危險。”
怎麽可能不緊繃？先不說外界對這場比賽所傾注的足矣讓人感到不堪重負的關注，紀斯昱要麵對的是紀斯湛以及坐在獵豹俱樂部席位上的紀柏明。無論是早已名聲赫赫的哥哥還是嚴厲苛刻的父親，很輕易就可以猜到，身處對立陣營的他迫切地需要在今天的賽場上證明自己。
周赧然不知怎的，腦海閃過這個念頭時冷不丁愣了一下，紀斯昱沒有為獵豹效力而是選擇簽約野火的原因既然不是因為他與紀斯湛的兄弟關係，有沒有可能是父子關係出了問題呢？而他對這些絕口不提或許是因為紀柏明強大的媒體影響力？
獵豹隊的實力名不虛傳，從一開場就帶出了激進的侵略性，加上成熟的防守體係加持，導致野火隊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被壓製得很被動，整體節奏在肉眼可見地迅速打散，麵對獵豹隊的高強度防守連運球過半場都成了問題。
首節比賽走完七分鍾，在紀斯昱出現第三次防守犯規後，野火隊申請換人，紀斯昱下場上了替補。此時兩隊比分來到16:20，野火隊落後獵豹隊四分。
周赧然看向運動員席位的方向，紀斯昱坐在替補席的角落裏，低著頭把臉深埋進臂彎，很長時間都沒有動。她切斷與布丁的通話給紀斯昱發微信：【試著調整心態，壓力別太大，你正常發揮就很棒了。】
事實上紀斯昱的手機並沒有放在身邊，所以這條微信他直到第二節比賽打完，中場暫停休息的時候才看到。
與紀斯昱的臨場表現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紀斯湛的發揮始終很穩，客場與主場在他眼中似乎毫無差別，無論看台上的球迷在為哪支球隊助威，對麵是長久以來的死敵也好，還是自己的親弟弟也罷，他是典型的很難被外界因素幹擾到自身狀態，最讓教練省心的球員，每場比賽都冷靜得不可思議。上半場紀斯湛打下的成績相當亮眼，上場時間十八分鍾，三分球十一投七中，籃板三，助攻五，犯規隻有一。
雖然紀斯昱與紀斯湛攻守位置不同，兩個人的數據沒有很多的可比性，單用這些數字來衡量他們對球隊的貢獻值是極其不公平的，但是很無奈，大家還是這麽做了。
周赧然看看紀斯昱回複的“要輸了”三個字，再去看屏幕上暫停在“56:71”的比分，沒忍住惋惜地歎了口氣。野火隊在前麵十連勝中積攢起來的銳氣還沒來得及爆發就被磨得幹幹淨淨，這種落差和毫不含糊的打擊對於野火隊來說無疑非常殘忍。
她斟酌著措辭回複：【就算最後真的輸了，你們也輸得很漂亮。放開打吧，今天打成什麽樣都沒關係的，一直贏下去固然光彩，但心平氣和地接受失敗也是我們必修的人生課題。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就像球迷給你們的應援口號一樣，除了你們自己，沒有誰是不可能被超越的。】
這條微信沒能等來回複，蘇彌的信息倒是推送進來一條：【你在現場有最直觀的感受，紀斯昱和紀斯湛的兄弟關係怎麽樣？】
周赧然猶豫了一下，回複：【從開場前兩隊球員的互動來看，他們兄弟關係很好，或者說是非常好，之前那些傳言應該都是無中生有。】
球員上場時她親眼看到，紀斯湛抬手揉了揉紀斯昱的頭，兩人相視一笑，握起拳頭輕輕撞上。或者說他們隻是站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身上也是蓋不住的兄弟情，而這些都是演不出來的。
與場上的和諧產生巨大落差的反而是坐在獵豹隊席位區不拘言笑的紀柏明，周赧然的視線不經意滑過那裏，發現紀柏明正冷著臉看向紀斯昱所在的方向，目光說不上來的沉重。
蘇彌：【OK，所以今天的報道方向知道朝哪邊靠攏了嗎？】
周赧然：【知道的主編。】
這條信息發送出去後，周赧然的指尖懸在屏幕上頓了頓，終歸也沒有把那句“但我感覺紀斯昱和紀柏明的父子關係可能存在問題”拚寫出來。
她很不專業地想為紀斯昱保守住這個他不願公開的秘密，或者說，她希望這個秘密其實是假的，都是她自己的主觀臆想。
第三節比賽進行到四分半鍾時，兩隊比分來到64:73，分差有所縮小。野火隊教練厲岑再次申請暫停重新布置戰術，紀斯昱在經曆幾次下場休整後狀態逐漸回溫，一點點找回自己的節奏。無論是幾位首發球員還是角色球員都在竭盡全力追趕比分，那種倔強堅韌的少年氣被他們演繹得淋漓盡致，場麵一度令人唏噓和感動。
第四節剛開場，紀斯湛與聞野連續兩個超遠三分“回應球”頃刻間引爆全場，空氣中劍拔弩張的氛圍被點燃到了極致。最後一節比賽總是充滿諸多變故，每分每秒都被無限放大，所有人在追趕的除了對手還有時間。
很難說厲岑的執教水平和隨場應變能力不是一流的，七分四十二秒時，厲岑最後一次重新布置新戰術，紀斯昱與鹿鳴再現兩人曾被球迷稱之為“招牌絕殺”的流暢空接，打破膠著的局麵強勢拿下兩分，野火隊堪堪追平比分，兩隊分差隻剩三分。
野火隊球迷在現場解說的鼓動下整齊劃一的大聲為主場球隊加油助威，八分十一秒，周赧然在滿場“野火野火，超越自我”的呐喊聲中看到紀斯昱接過周執從中線傳來的球，虛晃開防守他的獵豹隊13號球員，視線同時來到弧頂方向，尋找最佳的傳球路線。
這個球無疑是至關鍵的，如果聞野能投進這個三分，野火隊會與獵豹隊打成平手，最後的四分半鍾逆轉局麵反超獵豹隊也不是全無可能。
而依照聞野正火熱的手感來看，這個球隻要到了他的手裏，拿分不在話下。
此刻位於的弧頂附近的是線外的聞野和線內的紀斯湛，紀斯昱的視線先碰上了紀斯湛的，周赧然在這個一秒鍾都不到的電光火石間腦袋裏倏地跳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她還來不及消化，就眼睜睜看著紀斯昱把球出手，像是被蠱惑，又或者說是一種來自身體最深處的本能的條件反射，紀斯昱手裏的球準確找到紀斯湛。
耳邊的助威口號停了一瞬，所有人像是都愣住了，整個籃球館默契地拚接出一副靜止的全景圖，也包括場上的大部分球員，所以紀斯湛以最快的速度繞開聞野衝向野火隊後場的路幾乎暢通無阻。保險起見，他放棄投射三分的機會衝向禁區，毫無懸念再收兩分入賬。
紀斯昱呆呆地看著被攻陷的自家後場，臉上現出很明顯的自我懷疑。
全場一片嘩然，連解說都卡頓了幾秒才磕磕巴巴接上話，生硬地打了個圓場。
坐在周赧然旁邊的那位女記者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歪頭找她搭話：“欸，你說這紀斯昱該不會是獵豹那邊派去野火的臥底吧，這麽重要的一個球，嘖嘖，好不容易追上來的比分這下直接前功盡棄，估計他要變成整支球隊的罪人了。你覺得他這是單純失誤還是故意的？”
周赧然從紀斯昱身上收回視線，要笑不笑地朝她扯扯嘴角：“紀斯昱並不會因此成為野火的罪人，這隻是單純失誤，是任何球員都會發生也許還會發生三次五次的失誤，他的隊友和教練都能理解，因為他們是絕對信任的盟友關係。去年十月底，馬刺打步行者，比賽在第四節最後三十秒格林出現嚴重的傳球失誤，他居然把球砸向了場邊的波波老爺子。同樣還是打步行者，詹姆斯在五年前的一場季後賽上的最後一分鍾裏出現兩次致命性傳球失誤，直接導致熱火葬送了那場比賽。你又憑什麽要求紀斯昱一個職業新秀在賽場上保持零失誤？還有，你是諜戰片和警匪片看多了吧朋友？“臥底”兩個字出現在這個場合你不覺得很過分嗎？這是競技體育的賽場，他們進的每一個球，掉的每一滴汗都是真實的，是值得敬畏的。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甚至還很不尊重人。你能看出我現在笑得很難看嗎？真是辛苦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這麽久。”
那人早就聽傻眼了，突然想起什麽，指著周赧然震驚道：“你就是那天在混合采訪區當眾頂撞同行……”
“沒錯，就是我，我是深藍體育的周赧然。”周赧然不客氣地打斷她，“同時我也是紀斯昱的球迷，新晉球迷，我為自己在季前賽開賽前從未關注過他感到非常遺憾。所以無論是站在你同行的身份還是站在他粉絲的身份，請你尊重這個起點明明很高卻自願退回到普通起跑線上的大男孩。他今年才二十一歲，如果不是因為選擇體育這條路，也許他現在還沒大學畢業，沒有來得及去看清這個社會殘酷真實的另一麵。這是他第一年打職業，他現在麵對的是他的哥哥，親生的，年少成名，半年前剛拿下第三個聯賽冠軍。對手席位上坐的還有他的爸爸，也是親生的，並且還是北衡市籃協主席和獵豹俱樂部創始人。我由衷希望你會從客觀公正的角度來完成今天的現場報道，如果你是一名專業的體育記者的話。如果不是，就當我前麵說的這些都是廢話吧。”